作者：溪溪溪
1
自上次在郭镇拿到梦境拓片之后，四喜和巫马就像两只无头苍蝇，没有下一步线索，龙七也了无影踪。两人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一个叫四济镇的地方。
反正闲来无事，正好去市集打探打探，两人逛吃逛吃酒足饭饱之后，真的瞄见一个奇怪的人。
仿佛一座铁塔，比巫马高出一个头，宽度约等于三个成年男子，身上的袍子布满奇怪花纹。两人不禁多瞥了两眼，那人加快脚步，在前面转角一闪，没影儿了。
待二人走到转角，不禁愣住，这是一家店铺，里面有一个穿着花哨，唾沫横飞的大妈正头也不抬地数落刚刚那人。
“凭良心讲，你这样的，我拿在手里也头疼。这样，一口价，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婆婆，是不是太多了？”那人声音浑厚，应该是个汉子，可那怯怯的语调却又像极了小媳妇。
“你拿镜子自个儿照照。”大妈抬头瞧了那人一眼，嗤笑道，“别怪我婆子说话难听，你从上到下哪里有点女人的样子？活活一个罗刹，出门都能吓哭小孩。什么样的男人敢把你娶回家？”
“四十两银子，不多。我帮你四处活动，四济镇呢，你别妄想了，只盼着四济山那边有能凑合的。”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姑娘的声音比之前还小了些。
“没有银子？”媒婆声音冷下去，继而说，“你有多少，先给我。”
“婆婆你愿意帮我了？”姑娘浑厚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女儿的欣喜。
“婆子我今天看你一眼，就得去三清宫请张安神符。三清宫的安神符可不便宜，你没银子给说媒钱，可这安神符的银子你得付。”媒婆理直气壮把手一摊，姑娘尴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这媒婆太欺负人了。”四喜忍不住出声，她实在没料到这个铁塔般的壮汉竟是个姑娘，原本等着看姑娘吊打媒婆，哪成想这姑娘却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主。
四喜话音刚落，就见那媒婆面孔扭曲，惊恐起来。
“啊！啊！什么东西在我身上！”她不断用手抓扯衣服，最后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干的？”
四喜扯扯巫马的衣服，这种隔空整人的法门自然只有巫马会。
还没等巫马回答，旁边那姑娘叫了起来，“小七，别闹了！”
就见一只壁虎颇不乐意地从媒婆衣领中窜出来。它小小一只，扬着脑袋，走得耀武扬威，路过四喜巫马身边，它忽地停了下来，晃荡起脑袋，好像在嗅两人的气息。
“你这宠物还挺……”“特别”二字还未出口，四喜眼前人影一晃，紧跟着后背一紧，巫马已跳到她身后，拽住她的衣领喊“快，快，赶走它！”
“干嘛啊？别说你害怕。”
“我怕壁虎怎么了……快赶走它！”
四喜一头黑线，“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怕壁虎？哈哈……啊……”勒紧的衣领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松手……松手……”
“小七！小七！”姑娘又唤了两声，壁虎才调转方向，跳进姑娘腰间竹笼。姑娘深深望了巫马一眼，歉意地笑笑，转身快步走了。
2
“啧啧啧，这么小一个东西。”四喜伸出食指和拇指，丈量了一段小小的长度，“就吓得某些人……”
巫马也不恼，正色道，“男人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吗？”
“嘁。”
“呵。”
……
两人走了不远，竟又碰见那位姑娘。她正被几个人从医馆里推出来。由于她身形高大，四五个男人竟挪不动她分毫。
“小七真的很不舒服，求求你们，救救它！” 她手里捧着壁虎，神情焦灼，任他们推她，她也不还手，只是如铁塔般站在医馆门口。
为首的男人实在没办法，劝她，“薛医师是给人看病的，哪有功夫给畜……动物看？”
“再说，人和动物不同，薛医师就算看，也未必看得好，你说是不是？”
姑娘听在耳里，脸上是踌躇无措，但身体依然未动分毫。
四喜于心不忍，走上去拉她，“你的壁虎怎么了？”
“小七突然抽搐，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它从来没有这样过。”姑娘摊开手，却见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壁虎又生龙活虎起来。
姑娘惊讶地看了看壁虎，又看了看四喜，“姑娘，你真是小七的福星啊。我叫斜月，住在镇外的汝村。”
她小心地把小七重新装入竹笼，“我看两位风尘仆仆，若不嫌弃，就来家里做客吧。我家虽在村里，但吃喝尚足。”
“在我们汝村，女子多如我这般高大，男子却很瘦小，二位若有兴趣，不妨随我去小住几日。”
四喜巫马迅速交换眼神，得出一致结论，去。
一来，斜月异于常人的身材实在让人生奇，二来，四喜兜里银子告罄，只怕下一顿饭在哪里还不知道。既然这样，不如顺坡下驴，顺水推舟，既解决温饱，还能探个究竟。
3
到了汝村，虽已做过心理建设，但满村铁塔般的人，还是让四喜活久见，一个个竟比斜月还要高出一头。她们走过路过，都禁不住回头打望巫马，饶是巫马这样皮厚自恋的都险些绷不住。
“怎么没看到男子？”巫马大致数了数，从进村到现在，一路走来，统共遇到了十九个女人，其中有十三个目不转睛地看他，另外六个在流口水。一路上，竟然都没见到男人。
“实不相瞒，村里的男子一般不外出。我家到了，二位随我来吧。”斜月指指路边一户挂着“楚宅”匾额的院落。
四喜和巫马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了进去。这楚宅，门庭高阔，虽然构造与普通宅院无甚区别，但长宽高显然是按汝村人的身量来建造的。因为是个三进院子，四喜推测斜月家在汝村应该颇有地位。
二人先随斜月见了楚宅家主和一众姐妹，毫无意外，全是女人，且个个都是身材顶天立地的主。寒暄片刻，两人便回到各自房间安睡下来。
原以为吃饱喝足，会一觉到天亮，哪知道才到半夜，四喜就饿醒了。她严重怀疑晚饭吃的烤猪烤鸡烤兔是戏法变的，只得抱着肚子爬起来，偷偷溜到门外，打算去后厨觅个食。
天色漆黑，她只能借着月光模糊地辨别方向，没走两步，就发现前面有堵墙。
明明记得两边都是游廊，没有壁龛的啊？
四喜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真是饿晕了头，哪里是墙，明明是斜月的两个姐姐，正不紧不慢在她前面走。
四喜赶紧跟上两人步伐，想打听一下后厨的方位，却不想听到其中一人说：“以往那些男人，见到我们就筛糠，哆嗦个不停，这个倒还不错。”
“我看倒是比姑姑的柳柳还好。你看他那张脸，绝色，真想捏两把，还有那身子，啧啧啧，够劲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银样镴枪头？”
“嘻嘻，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
两人话里话外透着浓浓的猥琐。
四喜整个人僵住，感觉非常不好，她们说的该不会是……
她赶紧掉了个头，直奔巫马房间，等她急急忙忙推开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四喜霎时嘴唇发干，忙又转头追出去，只盼能追上刚刚那两个人。
可此刻屋外什么都没有。
村里见不到半个男人……
巫马失踪了……
再联想到进村时那些女人的眼神，以及刚刚那两位不堪入耳的话。巫马此刻只怕置身狼窝，凶多吉少。
四喜不敢往下想，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找到巫马，离开这个地方。
四喜定了定神，开始挨个房间搜寻起来，她像一只灵巧的猫儿，在黑夜中潜行。直到走出好远，才又遇见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四喜想也没想，悄悄跟在两人身后，大晚上不睡觉，只怕这两人也是心急火燎去围观“绝色美男”的。
4
“小郎君，不要不识抬举，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哟，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啧啧啧，不领情？莫非你喜欢与你同来那个干鸡？呵，你呀，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女人夯实的好。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
……
干鸡？
四喜顾不上不爽，只把眼睛往门缝里塞。可房间里站了四个巨人，宛如铜墙铁壁，把四喜挡得严严实实。
她只得爬在地上，透过四人的腿缝往里看。
终于看到了！
是巫马，他正半倚着墙，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好苍白，眼睛微闭，手反绑在后，衣服虽有污损，但还算完整，只是脸上有几条血痕。
四个女人调笑声越来越大，用词也越来越粗鲁下流。但巫马置若罔闻，偶尔睫毛微动一下。只有当她们想欺近他时，他才会猛地睁开眼，用冰冷的眼神警告对方。
四喜稍微松了口气，但一个更大的疑问浮上心头，巫马怎么这么虚弱？虽然这些女人个个体型庞大，但巫马收拾起来也该是小菜一碟，除非……
他被下药了？
四喜回想晚饭的吃食，两人吃了同样的食物，实在没道理巫马毒发，而自己却好好的。越想越没有头绪，四喜索性不再去想，而是警惕地盯着四个女人，以防她们有不轨的行为。
“姐姐们还不走吗？”
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斜月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看着纹丝未动的四人，斜月轻声道，“难道姐姐们忘了汝村的规矩？”
四人闻言，才恋恋不舍推门而出。见四人走远，斜月才把食盒放下，轻轻拍了拍巫马，“巫马公子，你还好吗？”
巫马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斜月坐在巫马旁边，眼睛偷偷望向他，“你大概以为我是故意骗你们来的吧？”
看着巫马淡漠的脸，斜月叹了口气，“我的确出于私心，没有告诉你汝村的风俗。在这里，男弱女强，男子成年之后必须与女子婚配。若是外来的男子，那第一个与他接触的汝村女子就是他的夫君。在这里，如果没有女子的庇护，男子根本活不下去。因为只要进了汝村，男子只会越来越弱，女子则会越来越强。”
“我原本厌倦了这里的生活，想离开……直到在四济镇遇见你……们……”斜月有些痴地看着巫马。
“所以，你希望我和你成婚？”巫马睁开眼看着她，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斜月眼睛一亮，“你愿意的话，当然最好。只是你跟那位四喜姑娘……”
她抬头轻轻看了巫马一眼，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巫马公子，你愿意和我成婚吗？”斜月有些急切地问，“你进了汝村，就……很难再出去了。和我成婚的话……日子还能好过些。”
“我不能和你成婚，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巫马冷淡地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
斜月的眼神变得哀怨，“是因为……我没有四喜姑娘好看吗？你们男人就喜欢那样瘦小娇弱的吗？”
巫马不再理她，只静静倚着墙壁。
“呵，可最后都一样。”斜月丢下这句话，把门一摔，走了。
5
终于等到机会。
四喜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精力尚好，她猫一样灵巧地溜进房间。
“快醒醒，走了！”
四喜拍了拍巫马，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巫马睁开眼，冲四喜摇摇头，虚弱地抬了抬手臂，竟没抬起来。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罪。
四喜鼻子发酸，她果断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
“巫马，我会带你出去的。”
“踏遍……”
四喜愣了一下，想起巫马以前说过，他有朝一日要游遍五湖四海，可他现在却这样……
“好，带你踏遍大好河川。”
四喜轻声说完，眼睛也跟着发酸发涩。
“踏遍……”
“好，踏遍五湖四海，四海八川！”
四喜用力扛起巫马，感觉体力还能支撑得住。她偏头看了一眼巫马，比平时少了邪魅，多了让人怜惜的阴柔。看着他惨白的脸，四喜又生出更多力量，强行扶着巫马走到门口。
“一二，一二，加油，加油……”
四喜咬牙喊着口号，巫马却浑身战栗，终于支持不住，带着四喜倒在地上。
“巫马，巫马？”四喜又急又难过，之前见他和斜月说话还有些力气，原来都是硬撑的。四喜忍痛想抚他起来，却听见耳边传来巫马揶揄的声音：
“蠢蛋……是拓片……”
四喜这才注意到巫马抬不起的右手上捏着梦境拓片。
“你想和我踏遍天涯的急迫心情我理解……”
巫马的气息酥酥麻麻，挠得四喜的耳朵有些发痒。
“你，你说话就不能说清楚点吗？”四喜羞恼起来，感觉一阵滚烫从耳朵直漫向脸边。
她接过拓片，“我们一起去找吧”
巫马摇摇头，“我就在此处，你赶紧找到那个东西，在拓片中就可以看到。”
四喜还想再问什么，不及游廊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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