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飘下洁白的鹅毛细雪，但此刻让人觉得心生寒意的并不是天气，而是这场弩拔弩张的对峙局面。
“哑巴，你怎么又忘了我。”语气分明是抱怨，但那个斜靠在墙壁，嘴里叼着香烟的男人，脸上戏谑的笑意，让人感觉刚刚那一瞬即逝的委曲只是错觉。
“给我。”点到即止。张起灵藏在帽檐下的目光精锐透亮，像极了夜里善于捕杀猎物的黑豹，告诫意味极浓。
“唉~都说漂亮的女子寡情薄意，没想到，放到你的身上也一样适用。”那人缓缓地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一脸的遗憾和感伤。
张起灵如墨般的双瞳瞬间变得更加深沉。尽管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逐渐收紧的拳头，以及肌肉紧绷的背部，时刻透露出他随时扑杀上去的怒意。
“你一直寻找的记忆就锁在他的项链里，取过来…取过来我可以帮你解开。”站在张起灵身后的谢毅刚开口，便被黑瞎子投过来的目光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退后两步，下意识地躲到张起灵的正后方。
这个男人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是人畜无害，为什么身上却隐隐渗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张起灵没看谢毅一眼，执着的目光锁定在黑瞎子的脸上。
“给我，不伤你。”张起灵屏着呼吸，审慎地盯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没想到黑瞎子竟然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还好整以暇地举起自己挂在胸前的项链，示威般地向着张起灵亲吻了一下吊坠。
“抱歉，我跟你不一样，答应过爱人的承诺可不会轻易食言。”黑瞎子凝视着吊坠，脸上闪过一丝的温柔，仿佛他透过吊坠真的看到了自己提及的那个人，“我亲口答应他，这条项链绝不会交给任何人。如果你真想要的话，来抢试试呗。”
张起灵分不清究竟是黑瞎子那轻佻傲慢的语气，还是当他提及爱人两个字时那毫不掩饰的眷恋，他的内心莫名地浮现起一种难以解释的烦躁。不想再被这种情绪牵制的他瞬间抽出背后的黑金古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直面攻击。
身形轻巧、爆发迅猛是张起灵的先天优势，他轻而易举地绕至黑瞎子背后，手腕使力，迅速挥刀试图斩断黑瞎子颈上的项链。
刀锋刚碰到项链，黑瞎子便身形一闪，躲开黑金古刀的同时不甘示弱地抽出自己的匕首，对着张起灵侧劈过去。张起灵下意识地起脚全力回踢，正中躲避不及时的黑瞎子。黑瞎子捂住腰腹后退两步，脸上玩味的笑意丝毫不减，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简单粗暴地擦去嘴角的血丝。
“哑巴你还真下得去手呀，”黑瞎子揉了揉刚才被踢的地方，将项链收回衣内，脸上的纵容和无奈稍纵即逝，“你这叫谋杀亲夫，知道吗？”
张起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浑身杀戮的气息让他宛如地狱修罗。他始终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但呼吸略微浑浊，如墨般的瞳孔漫散开了一丝血红。
谢毅谨慎地悄声后退着，直到抵靠在一棵参天大树旁，才足够安心继续观战。眼前这两个同样身穿黑衣的男子在细雪中相互纠缠，敏捷矫健，单凭肉眼根本就无法准确辨认出他们的位置，只能依靠那几道偶然传来的刀剑摩擦声，才能判断他们方才停留过的地方。
势均力敌，难分上下，战况胶着。
皓白的细雪持续地下着，似乎在喟叹，更似在哀鸣。
张起灵进攻目的明确，每一刀下去都直奔项链，节节进攻毫不留力。反观黑瞎子却是一直处于防守状态，聚精会神的见招拆招，回挡起来也驾轻就熟。
雪下得越来越大，夹杂着刺骨的寒风开始变得凛冽。谢毅开始扛不住，抽出衣袖里的毒针想要速战速决。但无奈那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始终瞄不准定位的他只能病急乱求医，一鼓作气投掷了好几支过去。
他从来不在乎谁输谁赢，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俩鹬蚌相争斗个你死我活，待他们体力耗尽以后他能顺手得一个渔人之利。
张起灵清楚听到背后传来的偷袭声，但项链已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他自然无暇分心关注这目标以外的东西。
黑瞎子突然毫无防备的靠近，让他条件反射般地收回手里的刀，但由于刚挥出去时的力道太过决然，导致收回来时依然感受到刀锋划破皮肉的撕裂声。
被割断的项链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零零散散的钢珠散落一地，就极了被主人玩腻后随意丢弃的玩偶。
一滴、两滴、三滴…黑瞎子的脖子和肩膀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黑色的衣服被血液一点点地浸满，炼狱之火般的赤红。
黑瞎子轻勾了一下嘴角，自嘲地看着手臂上刚刚为张起灵挡下的毒针。
“看来，我还是没你狠心。”黑瞎子的笑容让张起灵内心的烦躁更甚了，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曾经见过无数的尸体和鲜血，但唯独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流出来的血，让他觉得刺目，让他觉得不舒服。那种从心脏底部摧毁式的撕裂感，让他有种之前从未有过的不适感。
“你拿走吧，我没能护好它。”黑瞎子撕下袖子随意地捆扎住肩膀，安静地凝视着俯身捡起项链的张起灵，那专注的模样是鲜有的认真。
“这究竟是什么？”张起灵握住钢牌，立刻掂量出它里面还安了一个夹层。眼前这个让他莫名烦躁的男人如此拼了命地护着它，究竟这个钢牌对他而言，代表着什么？
“它是我的命。”黑瞎子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香烟，吞云吐雾了起来。他有些费力地靠在墙上，肩上布满的细雪早就染成了艳红色，但他似乎一直都不在意，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几样能真正取得他关注的东西。
似曾相识的熟稔感让张起灵掐紧了手中的钢牌。脑海里的突闪而过、极其模糊的画面，伴随着头部被碾轧式的剧烈疼痛。
张起灵还想再继续追问，却发现黑瞎子早已背对着自己踱步离开。偶尔蹒跚不稳的步伐，肩上沾着血的白雪，却依然无损这人身上慵懒优雅的气质。
“给我，我帮你解开。”看到张起灵得手，一直躲在树后的谢毅走了出来。
张起灵警惕地盯视着方才暗箭伤人的主谋，将钢牌收进了自己怀中：“带我去，我不信你。”
“好。”谢毅带着张起灵转身离开，待张起灵再次回首时，那人早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雪地上那鲜明的血迹，提醒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钢牌中间，夹层的位置藏了一颗矿石，和一把小钥匙。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起灵在背囊里取出在自己醒来时，一直随身带在身上的那个小盒子。钥匙，锁孔，瞬间开启。
小盒子里放着几封自己笔迹的信，像是写给别人的。
还有，一张褪色的合照。
他，和刚刚交手的那个男人的合照。
照片里的男人表情惬意自在，手臂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肩上，戴着墨镜的脸正对着自己。
那宠溺的味道几乎快要溢出照片。
而自己竟然没有半点的嫌弃或抗拒，神色之中，反而带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纵容。
“瞎，这块陨石的碎片，可以护你眼睛，守好它。”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肯定时刻戴着，绝不离身。…就是你这记性，千万别忘了才好。”
那人离去时，孤独而落寞的身影，雷击般地劈中他的心脏，麻痹的锐痛感迅速扩散开来。
那是，能够治他眼睛的，唯一的药。
而自己，不但亲手夺走了，还伤了他。
合照的背面，是自己用力划下的笔迹：“瞎子，可信，重要的人。”
张起灵赶到四合院的时候，黑瞎子正在帮自己包扎。张起灵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轻轻取过他手里的绷带，仔细地包扎捆绑好，打结以后用手指小心地摩挲着。
“生什么闷气呢，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黑瞎子仰起头看向张起灵，故意扁了一下嘴。对方此时抿紧的嘴唇，以及眼里波动的情绪，他知道，这个万年冰山，现在正在愧疚。
“对不起。”像极了一匹受了委曲而闷闷不乐的大狼狗。
“我这人还挺大方的，”不到半天时间，黑瞎子又恢复到那恣意玩乐的痞子模样，“亲我一下，立马原谅你。”
唇上如鹅毛般的软绵触感，带着微弱电流直击心脏。待张起灵重新起身，耳根泛上了不自然的红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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