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身份
京城王府。
天色还未亮,初冬却毫不吝啬的释放着寒意。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
摇曳的火光中,南初晴独自坐在窗旁。
她轻轻抚着手中略显陈旧的琵琶,凉意从指间渐蔓至心头。
南初晴娴熟的拨动着弦,微微蹙眉。
明明弹奏的是最熟悉的曲子,她却觉得分外陌生。
待曲调高昂之际,“嘣”的一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缠弦断了。
它是四弦中最粗的一根弦,如今竟断了。
南初晴愣愣的看着,不知为何竟心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吱——”
房门突然被推开。
北瑾辰着一身玄色长袍走了进来。
他淡淡的瞥了眼窗旁的南初晴:“一早就这般闲情雅致?”
南初晴看着两月都不曾来过她院中的北瑾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想必是她弹琵琶声吵到西院的他和侧妃芳音了吧。
她半垂眼帘,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弦,断了。”
北瑾辰闻言,不甚在意:“七年了,早该断了。”
七年了啊……
南初晴眼眸一暗,北瑾辰送给她这把琵琶已经七年,她嫁给他也有七年了。
口中的残留药汁的苦涩蔓延到了心中。
她分辨不出是因为药太过苦涩还是北瑾辰的话才有这般感受。
北瑾辰也没坐下,只是清冷的看着她:“过几日就是母妃的寿辰,你准备一首曲子。”
“若再像几月前你为本王弹奏时途中忘了谱,丢的可是整个王府的脸。”
南初晴听着他冷淡中夹杂着些许警告之声,心如同沉进了冰窖。
当日她并非忘了谱,而是痛到无法弹奏。
她每动一根指,全身就如同被千百万蚂蚁啃噬一般。
而她的强忍痛疾在北瑾辰看来,就是矫情。
南初晴的沉默让北瑾辰心生不满。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神色一凛:“仔细斟酌一下你的身份。”
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仿佛他从未来过。
“滴——”
晶莹的眼泪落在弦上,发出细细的颤音。
南初晴噙着泪,看着床间的两床缎被。
她当然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当朝仪亲王的正室王妃。
但在外人口中,她却是落魄的知府小姐,只因偶然弹得一曲琵琶被王爷看上,纳为侧妃,婚后第二年升为正妃。
曾经王爷很爱她,不然怎会力排众议娶她为妃!
可如今,只道故人心易变。
良久,等朦胧的光线照进了房间,南初晴才抹净脸上的残泪。
她将琵琶轻轻放在桌上,走至床边将北瑾辰许久没盖过的缎被放进了柜中。
届时,指节和手臂突然开始刺痛起来。
“王妃。”
贴身婢女阿梓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张大夫说这服药能缓解您的疼痛,您快喝了吧。”
南初晴看着阿梓乌青的下眼睑,知道她是为了偷偷给自己熬药彻夜未眠,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暖意。
偌大的王府,大概只有阿梓一人真心待她。
南初晴接过药,还不曾入口,复而又问道:“雁书近日可还乖?”
南雁书是她家弟,因生顽疾,自小便离不得她。
因此,她嫁来王府,也将他带着。
阿梓闻言,面色微变:“公子倒是乖,只是……”
南初晴看她面有难色,将药落下:“梳洗更衣,我去看他。”
雁书本住东宫侧院,方便南初晴照看。
可今日,阿梓却带着南初晴穿过了好几道长廊,走到了王府西南角落用来堆积杂物的风芦院。
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内杂乱不堪。
南初晴愣愣看着荒凉的小院:“雁书……怎会在这儿?”
阿梓鼻尖一酸,垂下眼,瓮声道:“王爷说,公子蠢笨愚钝,住侧院怕冲撞了侧妃。”
第二章 又是只此一把
南初晴闻言,目光瞬时黯淡。
南雁书虽是弱冠之年,然却智若四岁孩童,最是听她的话。
同她来了王府后,从未踏出东院半步。
怎去冲撞西院的侧妃?
“雁书,雁书?”
南雁书听到她的呼唤,灰头土脸的从房里跑了出来。
他手里抓着半个发黑的馒头,在南初晴面前蹦着:“长姐!长姐!雁书想你!”
南初晴忍住泪,轻轻抚去他脸上的灰,将他手中的馒头拿走。
“长姐也想你。”
南雁书看着她手中的馒头:“长姐,雁书饿……”
南初晴声音开始哽咽:“雁书乖,馒头脏了,长姐这就让阿梓给你拿吃的,可好?”
“好。”
阿梓掩泪疾步离开。
她很快回来,伺候南雁书用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鼻尖全是酸意:“公子好歹是王妃家弟,那些奴才竟敢用这些腌臜货应付公子,等王爷回心转意,定扒了他们的皮。”
南初晴默默地收拾着庭院:“以后,莫要当着雁书说这些。”
阿梓听罢,望着南初晴越渐萧条的身子,只得默默垂泪。
南初晴想陪南雁书时间长些,可她作为王妃,事事身不由己。
临走前,南雁书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长姐不走,雁书舍不得长姐……”
南初晴将眼底的泪生生逼了回去,摸着南雁书的脸:“乖乖听话,等你生辰,长姐给你买糖葫芦,可好。”
“好,雁书等长姐,哪儿也不去!”
被糖葫芦吸引去了注意力,南雁书拍着手跑到树下去捡着叶子,嘴里还念着糖葫芦。
南初晴含泪离开,看着那扇门被再次关上。
她将一根金簪给了门口小厮,让他多照顾南雁书。
这才不舍离去……
几日之后,太妃寿辰。
看着南初晴连喝下四碗药,阿梓担心不已:“王妃,是药三分毒,您这么喝怎么行?”
南初晴摇摇头,往嘴塞入一颗蜜饯,挡住了些许苦味。
她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拿出胭脂:“阿梓,帮我上妆吧。”
王爷曾说她有倾城之貌,淡妆浓抹总相宜,当初纳她入府也有此原因。
可如今,她只能靠着浓妆掩盖自己疲态的姿色。
一刻后,南初晴确认她气色无异才往府门外去。
府门外,北瑾辰见姗姗来迟的南初晴,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可太妃寿辰,其他皇家贵族必定在场,她这般妆容是要给谁看?
“身为王妃,浓妆艳抹成何体统,将脸洗了!”
言必,北瑾辰转身上了马车。
他身旁侧妃芳音嗤笑一声,也跟着上了马车。
南初晴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她忙拿出锦帕笨拙地擦着脸上的胭脂。
他曾说她浓妆最是动人。
原不爱后,何种妆容都会惹他生厌。
皇宫,寿宴之上。
北瑾辰生母皇太妃端坐于前,她因从小抚养皇帝长大,是以寿辰都是按照太后规格办置。
南初晴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歌舞升平,身边谈笑风生。
一曲舞毕。
南初晴顶着太妃不屑的目光,拿出内事送来的琵琶,正准备上前弹奏。
芳音突然站起:“太妃,妾无甚才艺,听闻王妃要献曲,便想借花献佛。”
她笑意盈盈,对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一把紫檀木琵琶呈到南初晴面前。
“闻姐姐常用无忧琵琶弦断,这是王爷前年赐予臣妾的惊鸿,天下只此一把,望姐姐收下以此弹奏,也算表了我和姐姐一片孝心。”
琵琶无疑是上好的,一拨四弦,音色上品。
南初晴恍惚想起七年前,王爷送她无忧,也曾言天下只此一把。
他此心唯她一人。
原曾经诺言,亦如这琵琶,他不止许她一人。
第三章 难登大雅之堂
南初晴纵有不愿,当看到北瑾辰那不耐的神色,她还是接了过去。
“多谢。”
芳音退下,众人看着南初晴抱着琵琶上台,面面相觑。
这王妃当众献技,可是古往今来第一次。
南初晴却不甚在意,白皙的手缓弹《明月赋》,声如涓涓流水。
众官只闻她善弹琵琶,但未想到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
北瑾辰怔怔的南初晴的侧颜,竟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太妃身旁皇后不由夸赞:“这怡亲王妃不仅生的花容月貌,琵琶弹得也是天下一绝,无人能及。”
太妃不屑:“小吏之女难登大雅之堂。”
南初晴清晰地听到两人对话,拨着琴弦的手微微僵硬。
她狠狠地咬了咬舌尖,嘴里一股浓烈的腥甜,让她的手再度恢复知觉。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得早日喝的药,缓解了她的病痛。
待所有人的心都随着曲调到达高昂之时,可只听“嘣”的一声打断了这一场听觉南宴。
弦断了,四周哗然一片。
太妃更觉怒不可遏,一张脸阴沉一片。
南初晴呆滞地僵在原地,看着芳音的方向,就瞧她一脸无辜的朝着自己浅浅一笑。
北瑾辰黑眸中燃起怒火,在众目睽睽下,将不知所措的南初晴带离寿宴。
御花园。
四下无人,北瑾辰撒开手,南初晴往后踉跄了一下。
她低着头,无言的将紫红的手腕藏入袖中。
“甚好,你没忘谱,倒是忘了‘脸面’二字怎么写了。”
北瑾辰语气冷冽,如同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南初晴想要分辨:“如若不换琵琶,就不会……”
北瑾辰脸色更加难看:“你是说本王赐的琵琶有问题?”
“我……”南初晴深觉有苦说不出。
芳音当着太妃面大度赠送琵琶,她不接,旁人会以为她善妒。
可接了,竟让她陷进这般境地,不仅北瑾辰难堪,她也丢了人。
北瑾辰似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扔下一句“滚回府去”便拂袖离开。
寒风袭来,南初晴只觉凉的不止是身体。
等在远处的阿梓并不知宴会上的事,她见南初晴一人走出翊坤宫,忙将披风披在南初晴身上。
“寿宴可是结束了?王妃怎一人出来?”
南初晴只摇头,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去吧。”
宫闱长廊。
南初晴停下脚步,望着墙檐上来去的鸟儿,不由羡慕。
它们比她过得自由快乐的多……
“云……”
南初晴闻声,侧身望去,竟是她儿时定亲的莫寅初。
莫寅初看着一身华贵宫服却难掩憔悴的南初晴,遥隔几尺外,行礼。
“微臣参见王妃。”
南初晴见他一身太医官服,想起他曾经的志向,便是如同他父一样济世救人。
“你终于应了儿时的志向,恭喜。”
莫寅初瞧她眉眼弯弯,强扯笑颜,却只觉喉咙酸涩。
他想问初晴过得可好,出口却是疏离克制之话。
“王妃,微臣见您面色苍白,可否让臣为您请一平安脉?”
“多谢莫太医,本宫无虞。”
南初晴话毕,带着阿梓离开了长廊。
莫寅初僵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许久都难以收回视线。
身边公公诡异地看了他和离去的南初晴一眼,而后催促:“莫太医,贵人还等您请平安脉呢!”
“是。”
……
南初晴回到王府,已是夜阑人静之夕。
她坐在窗边,抱着琵琶想将断弦接上,可几次下来,那弦将她的手指划破,鲜血渗出。
她无奈的叹了声,这是北瑾辰送的,她这一生最为珍贵,可如今断弦难复。
“嘭”的一声,门被粗暴踹开。
北瑾辰一身寒气,怒视着窗边的南初晴:“让你回府,你竟与人私会!”
南初晴一懵,还没等她辩解,北瑾辰冲上前,扼住她的双肩。
“是本王冷落你太久,让你不满吗?”
南初晴眼尾发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臣妾没有。”
北瑾辰却不信,但她单薄的身子让北瑾辰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很快就被冷漠取代:“本王现在就答应你。”
南初晴怀中的琵琶落地,只觉从未有过的委屈。
她可以忍受他的冷落,却不愿被他视为不忠之人。
她突觉鼻腔一热,一股甜腥自鼻内流出。
北瑾辰手中一凉,借着烛光,只见南初晴半张脸都是鲜血。
第四章 真相总是难堪
“怎么回事?”北瑾辰目色一紧,大掌扶着她的脸。
南初晴手轻颤着擦去鼻下的血,望向他语气平静:“我病了。”
她苍白的面容让北瑾辰的心微颤,言语却依旧怀疑:“一月前母妃派太医来给你把脉,太医说你脉象平稳。”
南初晴眼中划过几许诧异,何曾有太医来瞧过她?
一月前她从未见任何人来自己院子。
北瑾辰冷颜嗤笑一声:“既不愿本王见,也不找个好借口!”
话毕,他披上外袍,下了床榻往外走。
“嘭”的一声,琵琶被北瑾辰踢到了一旁。
他却不曾回头看一眼。
南初晴噙着泪,拖着疲惫而痛苦的身子将琵琶抱在怀内呆坐在窗前,手指轻触琴弦。
无忧琵琶依旧,心已不复从前……
一夜过去,她僵硬着身子慢慢起身铺纸研墨。
每月中旬她都会写一封家书回去,七年了,她总共写了八十三封。
可从未收到父亲一封回信。
南初晴眼神落寞,竟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当年王爷纳她为妃,这等殊荣却被父亲视为灾祸一般。
虽说,最后父亲还是送她上了花轿,但她知道父亲定是怨自己远嫁,所以才不肯回信自己。
南初晴轻叹,正要落笔继续,芳音不请自来。
“参见王妃姐姐。”芳音行礼,眼中却无半分敬意。
对她的造访,南初晴有些意外也有些抗拒。
“阿梓,上茶。”南初晴淡淡道,也未去看芳音。
“多谢姐姐好意,妾身有孕在身,不宜饮茶。”
南初晴手不由的一颤,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带得意的芳音,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阵酸涩。
自己嫁入王府七年未曾有孕,而她才入府一年,便怀有子嗣。
王爷此时定很高兴吧……
芳音走至她身侧,看到砚台旁的信封,面带惊讶。
“江州南侓?可是七年前被斩首的江州知府?”
南初晴眼眸一震:“你说什么?”
芳音思索片刻,回道:“妹妹曾听爹说过,七年前江州知府南侓因私藏凶犯而被斩首了。”
笔霎时间落在纸上,墨染了一片字迹。
南初晴抓着桌角才得以支撑住身子。
阿梓连忙扶住她,南初晴却推开她跑了出去。
父亲不曾回信,是因为他被斩首了?
她不相信,那日父亲含笑目送她上花轿,怎么可能就没了!
她急寻北瑾辰,想要一个答案。
书房。
空无一人,北瑾辰还未回来。
南初晴撑着书案,忍着突来的病痛,定要等他回来问清楚。
噬骨的折磨却让她难以站稳,身子直直的倒向后面的架几案。
“哐——”
一个木盒被摔落在地,里面的信顿时散落一地。
南初晴跪坐在地,望着那些泛黄的外封,一瞬间整颗心都沉到了底。
看着这些书信,全部都是她写给父亲的。
泪眼朦胧中,南初晴看到脚边一封不属于她字迹的信。
她手抖的可怕,连身上的疼痛都好像已经忘却了。
“吾女初晴,父一切安,汝勿挂。汝虽居高位,而务保其于弟。父知吾命,而父不使汝与弟难,向后余年,汝当为己与弟生。父笔……”
短短几句叮嘱,南初晴却已泣不成声。
此刻,她终于知晓当初父亲为何一开始不同意自己嫁与北瑾辰,而后却态度大变,亲自送她上花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原他早知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拖累于她……
酉时日落。
北瑾辰从朝堂回来,略显疲惫的踏进书房,却被那坐于榻上的人吓了一跳。
“何事?”
他捏着眉心,似是无心与南初晴多言。
南初晴红着眼眶,手中拿着父亲的书信,缓缓走至北瑾辰面前。
“我父亲,他如何私藏凶犯?如何被斩?”
第五章 下雪了,阿爹
听南初晴问及她父亲一事,北瑾辰不由得一惊。
见她手中的书信快要被捏成一团,北瑾辰也不再隐瞒:“当初南侓触怒天威,死罪已定,皇上若不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你怎能带着你弟弟嫁入王府?”
南初晴不信,父亲为官三十载,正直清廉,怎会做违北乱法之事?
她看着北瑾辰清冷的眉目:“那王爷为何要瞒着臣妾七年?为何不将父亲回信给臣妾?”
且不说父亲的罪是真是假,这七年自己月月写信,北瑾辰不是不知道,却默然看自己苦苦等待了七年。
今日若不是芳音的话,她是不是致死都不知她父早已亡故?!
本就因朝廷中的事甚感烦躁,北瑾辰听到南初晴质问的语气更觉不耐。
“本王怕你伤心,故此隐瞒,而后又不顾太后反对升你为正妃。护你七年,你还怨本王?”
北瑾辰的话如同一颗巨石砸在了南初晴本就波澜的心上。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这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有些不识他了。
冰凉的泪珠落下,凌寒云心一颤,噙着懊悔将她搂住。
他放柔语气:“本王话说重了。”
南初晴不言,只是盯着手里的书信。
北瑾辰见她神色苍白憔悴,又道:“本王也是不想你受打击。你身体不好,本就难以有孕,芳音如今怀有子嗣,你为嫡|母,本王会让你抚养那孩子。”
“从此你不仅有本王,还有王儿。”
他爱怜劝慰的语气却让南初晴更为震惊。
她喃声低语:“是臣妾难以有孕,还是王爷不想臣妾有孕?”
她以前侍寝,北瑾辰总会命婢女给她送汤药。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对自己好,可七年了,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是避子药。
她知皇家嫌弃她小门小户之女,不配为他诞下麟儿。
因此,她怕他为难,从不敢拆穿。
北瑾辰神色一紧,正欲解释,这时一个婢女匆忙过来,跪在门外,说侧妃肚子疼。
北瑾辰松开南初晴,面朝门外:“去叫太医!”
话毕,侧头看了眼南初晴:“本王晚些再来。”
南初晴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失神的走至院门外。
恰时,一片冰凉落在她的长睫上。
她怔怔的伸出手,接住突至的初雪。
她看着江州的方向,却被红墙挡住,眼底含泪:“下雪了,阿爹。”
南初晴立在院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微臣参见王妃。”
南初晴转身,就看到莫寅初从西苑处走了过来。
她有些诧异,未想来给芳音把脉的竟是莫寅初。
又是相隔几尺,她恢复了淡然:“莫太医请起。”
莫寅初遥遥望着心不在焉的南初晴,只见她的脸色比上次看到时更为苍白。
医者,望闻问切,两次观南初晴的面色,他知她病情不浅。
“王妃切不可讳疾忌医。”良久他温声道。
南初晴目光只停在手中已经化成水的雪上:“莫太医,人病了可医治,心变了,可还能医?”
莫寅初回答不出,心中却已知晓她的处境。
二人相望一眼,眼神再无从前天真无虑。
不远处,北瑾辰冷冷望着不远处“眉目传情”的二人。
之前芳音说她私会太医,他还心中有疑。
可如今亲眼所见,心中一簇火苗越燃越大。
当夜,南初晴细细的擦拭着琵琶。
突然,手不由的僵住,锦帕也落在了地上。
她面露苦色,另一只手覆在弦上。
“吱——”
北瑾辰踢开半掩的房门,却见南初晴伏在琵琶上,并未起身。
“本王也想知道,心变了,还能否医治。”
第六章 雁书你慢点睡。
北瑾辰冷冽的语气让在痛苦中挣扎的南初晴更觉难熬。
她一时疼得说不出话。
北瑾辰见她忽视自己,更觉气恼。
“往后半月,你就在这儿静思己过吧!”
话毕,他头也不回离去。
阿梓忙上前去扶她,看南初晴越渐消瘦的身体,心底不由难受。
“王妃,你怎不告诉王爷生病的事?”
南初晴自嘲一笑:“怎么没有说,可他不信又有何用?”
她摸着鼻尖的一片猩红,怔怔发愣。
明明他看见自己生了病,可却当做没有看到,是不是不爱了,什么事都能够熟视无睹呢?
接下来的日子,南初晴犯病比以往频繁,整日抱着那把断了弦的琵琶和那封书信无声落泪。
而北瑾辰,一日都不曾来过。
南初晴看着阿梓端过来的药,目色空洞:“阿梓,把药倒了吧。”
“王妃,您不喝药,身体怎能好,公子还日日等着小姐去看他呢!”阿梓瓮声道。
南初晴想到雁书,接过阿梓手中的汤药,强忍着苦涩咽下去。
她答应阿爹,要照顾好雁书的。
半月刚过,大雪突至。
今日是雁书的生辰,南初晴一早就起来,对阿梓道:“你去街上买几串糖葫芦,我答应雁书带给他的。”
阿梓应声后便去了。
南初晴起来熟悉打扮,将脸上疲惫掩去。
今天去看雁书,她得开心。
披了一件披风,刚踏出院子,一个小丫鬟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王妃,”她喘着粗气咽了咽:“公子冲撞了侧妃,侧妃小产……现在公子正被……”
南初晴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下一刻,她奔赴风芦院。
南雁书一直待在风芦院,怎么可能会冲撞到芳音?
人还未到门口,她就听见南雁书痛苦的哭声。
她心一窒,连忙跑了进去
未曾想看见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的南雁书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嘴里满是鲜血。
三四个小厮拿着棍棒,不断地打向在地翻滚的他。
“住手!”
南初晴顿时红了眼眶,下意识冲上去挡住那些棍棒。
南雁书看见她,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将她护身后。
紫青的嘴唇颤抖着:“不要……不要打我长姐……”
“雁书!”南初晴将伤痕累累的南雁书搂进怀内。
她知道南雁书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被打成这样也要护着自己,这样的他怎么会去害芳音。
许是怕伤了南初晴,北瑾辰让小厮收了手,但眼中怒火并未消散。
“今日以示惩戒,若有下次,本王决不轻饶!”北瑾辰冷脸离去。
南初晴看着南雁书奄奄一息,她哭喊:“来人,叫太医啊!”
可回应的只有萧瑟寒风。
“长,长姐……”
南雁书颤抖着伸出满是血痕的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天真的笑着:“长姐不哭,雁书……不痛……”
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流出来,南初晴慌乱的用手擦去:“长姐不哭,长姐带雁书去找大夫!”
南雁书抽搐了几下,紧紧的抓住南初晴的手,呜咽着:“长姐,雁书想……爹了……”
猛然间,南初晴只觉手中的力道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雁,雁书,你别吓长姐……”南初晴看着南雁书的手缓缓捶地,整个人慢慢了无生机。
南初晴呆呆地僵在原地。
阿梓从府外赶回来,看着眼前一幕,手中的糖葫芦落在了地上。
南雁书跪坐在雪中,怀中抱着双眼紧闭的南雁书,用着温柔平静的语气轻道:“糖葫芦买回来了,雁书你再偷懒睡觉,就吃不到了……”
第七章 一路鲜红
树倒猢狲散,或者说南初晴在王府从未真正站稳过。
南雁书丧事无人理会。
明里北瑾辰还在气头上,没有人敢去管。
暗中还有芳音下令不许任何人去帮她。
南初晴抚着一口破旧的棺材,棺中南雁书安详的面容让她越渐悸动。
雁书,长姐无能,长姐没有保护好你,甚至连一口好的棺材都买不起……
东苑长廊,伴随着破旧板车发出的“咯吱”声,南初晴一路喊着“雁书”缓缓走着。
阿梓抱着灵位,含泪默默的跟在一旁。
丫鬟小厮个个儿都站在一旁看着,无一人上前。
府门。
刚从皇宫回来的北瑾辰迎面撞上了拖着一副棺材的南初晴。
她身罩粗麻布,整个人看起来削瘦的可怜。
南初晴抬眸,看着眼前刺蛟玄袍的北瑾辰,无神的眼神怔怔的望着他。
此时她不觉她是他的结发妻,而更像是从前那个靠着卖艺贴补家用的落魄知府小姐。
“你这是做甚?”北瑾辰眉头紧蹙,南初晴通红的眼眶却让他心一窒。
南初晴无言,扶着棺沿默默的看着身旁阿梓手中拿着的灵位。
南雁书之位!
北瑾辰眼眸一震,南雁书死了?
他跨步上前,看着那破旧的不成样子的棺材,不免诧异。
他只想小惩大诫,南雁书怎么就死了?
南初晴望着他,语气的中疲惫感夹杂着更多的怆然:“一命还一命,王爷,可还满意?”
北瑾辰听着她讽刺般的语气,本有愧意,却还是冷了眼:“他的命怎有本王孩子的命尊贵?”
话一出口,北瑾辰稍稍愣了一下,想收回却又不可能。
南初晴闻言,眼底一片苍凉,看着北瑾辰目色空洞。
“那再加上臣妾的命呢?”
北瑾辰眸色骤冷,莫名惶恐:“你胡说什么?”
南初晴没有再答,默然得拖着那顶薄棺一步步前行。
北瑾辰看着她孤寂消瘦的背影,只觉心底忽然间空荡荡的。
他正要追上去,宫婢过来:“王爷,侧妃说不愿苟活了。”
芳音乃是吏部尚书之女,现还不能死,他只得先去西院。
……
南初晴紧紧抓着棺沿,每挪动一步就忍不住咳嗽连连,鲜血如红梅落入雪地。
北瑾辰曾说,无忧琵琶只为她一人所造,此生只为她一人倾心……
可这一切,都消磨在了无数个她等他的夜晚。
“王妃,您的身子……”阿梓扶着身形颤抖的南初晴,瞧着她嘴角的鲜血,哭腔不减:“阿梓去宫外请人,送公子离开吧。”
南初晴摇了摇头,抚了抚棺材,轻道:“雁书,当初长姐牵着你的手来到这王府,如今也该长姐亲自带你离开。”
一路走的断断续续,王府的宫道洒满了一路鲜红……
第八章 与君长诀
墓就如同棺材一般潦草。
天空大雪纷飞。
阿梓在旁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落泪。
南初晴跪在雪里,遥望着江州,眼底被茫茫大雪遮住了视线。
她重重地磕着头,哑声道:“阿爹,对不起,女儿没能护住雁书……你们等等女儿,很快我就来同你们谢罪。”
当年出嫁,父亲拉着她的手,不断地嘱咐她要保护好自己和雁书。
可如今,她却让雁书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王府。
自己身患重病,若是死了,不知阿爹泉下愿不愿见自己。
南初晴看着那矮矮的一方土堆,凄楚出声:“雁书,下辈子莫要再做我这无能长姐的弟弟了……”
直至将纸钱烧完,阿梓才扶着南初晴往城内走。
南初晴一路咳嗽,还未走至城门口,便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王妃!”阿梓揽住南初晴,她身体凉的可怕。
“咳咳咳……”南初晴手中锦帕捂着口鼻,满口甜腥。
望着城门那斗大的“京城”二字,她突然哭了:“阿梓,我想回家……”
哪怕江州没有她的家,这里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阿梓顺着南初晴的目光也看着那两个字。
“王妃去哪儿,阿梓就去哪儿。”
她语气坚定,让病痛中的南初晴感到了一些温暖。
她摸着阿梓满是泪痕的脸,轻唤:“傻丫头……”
回到王府,未时过半,残阳西落,风雪越来越大。
南初晴忍着疼痛,缓缓写下最后一封书信。
只是这份书信不再是给父亲,而是给北瑾辰的。
“白头吟,伤离别,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爱了七年的人,早已消失在了那年迎娶芳音的夜晚。
南初晴放下笔,望着桌上琵琶。
本想将它带走,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既要断,就要断个干净,何必留一件死物徒添伤感。
城楼鼓已敲响,阿梓拉着南初晴在小街道上跑着。
还有一刻城门就要关了,她们必须赶在北瑾辰发现之前出城门。
紧赶慢赶,她们终在最后一刻跑出了城。
南初晴咳嗽着,心却不由的松了,终于逃了出来。
现在只盼她这副身子能撑到江州。
当夜,南初晴犯了病,二人不得不在一处破落的茅屋歇脚。
阿梓刚想将包袱中药丸拿出来,一阵马蹄声将二人惊住。
阿梓悄悄望去,竟是北瑾辰的侍卫军!
此时出去一定是自投罗网,四处又无藏身之地。
阿梓瞥见房内角落好似有个地窖,立刻将南初晴拉过去。
然地窖只容得下一人。
“阿梓!”
南初晴怎会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她不愿阿梓冒险。
阿梓却生生将她推了进去,含泪道:“奴婢从小无父无母,亏得王妃收养,在奴婢眼中,王妃如母如姐,奴婢无以回报,只愿圆王妃归故之愿。”
话毕,嘭”的一声,她将窖门关上。
一阵甲胄碰撞,南初晴只听见有人问:“王妃呢?”
阿梓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不知道。”
“呲——”侍卫当即拔出利剑,“王爷有令,王妃私逃,杀无赦!”
“王妃无辜,何错之有!王爷无道,杀他才是!”
“找死!”
接着,只听“嘭!”得一声,阿梓倒在了血泊之中。
南初晴怔怔的看着带着血的刀锋刺穿地窖门。
几滴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她的脸上。
温热的血滑过她的耳畔,仿佛在告诉她最后的温暖正在流逝……
第九章 烈火焚心
阿梓温热的身子挡住了地窖的门,一行侍卫找不到南初晴的下落。
“一定是跑了,侧妃说了,一定要赶在王爷的人之前杀了南初晴!”
马蹄声远去。
南初晴才知道,原来是芳音要自己死!
她拼尽全力推开窖门。
阿梓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旁,胸口不断的冒着血。
“阿梓!”南初晴颤抖着手,抱起毫无血色的她。
阿梓口吐鲜血,却强扯出一个笑容:“王妃……对不起,阿梓不能陪您回家了……”
南初晴捂着她的胸口,一遍遍地摇着头,“阿梓不怕,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一同回家。”
阿梓一死,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小心侧妃……”阿梓用力抬起手,想抚去南初晴的泪。
她话未说完,终是将所有遗憾封存在了她垂下去的手中。
南初晴看着她未阖的眼,强忍着泪,伸手覆盖上她的双目:“阿梓,你安心去吧,我不会让你孤独一人的。”
雪又一次覆盖了整座京城。
南初晴安葬好阿梓后,万念俱灰的往京城走着。
雁书,阿梓……你们等等我,我很快便来陪你们……
一路风雪。
南初晴回想起当初被北瑾辰带入王府时,阳春似锦。
只叹,庭栏依旧,心境却已不复当年。
回到王府。
南初晴毫不意外被暴怒的北瑾辰关在了东苑中。
夜深。
南初晴望着明亮的烛台,拿起将点燃帐帘慢慢点燃……
没多久,“走水”的叫喊充斥着整个王府。
南初晴走出了院,忙着救火的小厮丫鬟没有理她。
风芦院,这个让南雁书屈死的地方也被她点燃。
她一路行至西苑。
本在屋内品茶的芳音见南初晴一身狼狈的走进来,不觉奇怪:“你来干什么?”
南初晴没有回答,拿着火油泼向门口。
芳音顿感不妙,她站起身,怒斥:“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南初晴将手中的油盒砸在地上,双目赤红,紧紧盯着芳音,“被你逼疯的!”
“你入府后,我从不与你相争,可你却先害我阿弟,而又派侍卫追杀于我,还害阿梓!”
“我弟不过一痴儿,阿梓还未及笄,你怎么下的去手?!”
她说着话,步步紧逼。
芳音后退数步,看着门口就想跑出去。
可南初晴直接打翻了旁侧烛台,火落入油上,一瞬间,房门被一条火线阻隔。
芳音满眼惊恐,对着外面大喊:“来人,救命。”
南初晴站在她的身后,平静道:“你不用叫了,东苑也着了火,无人有暇救你。”
这次,她就是要芳音为雁书和阿梓陪葬。
芳音听后痛哭着对着她撕扯:“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南初晴身体如同蒲苇,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含笑看她疯癫的模样。
“我本就时日无多,死有何惧?”
芳音愣住,不敢置信。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极大的动静。
隔着火光,两人都看见了为首一身玄袍的北瑾辰带着侍卫赶来。
芳音忙松开南初晴,对着外面大喊:“王爷,你快救救臣妾,王妃她疯了,她要杀我……”
北瑾辰透过烈火看到南初晴,只见她满嘴鲜血,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一样,了无生机。
他心口一窒:“南初晴——!”
南初晴含笑看他:“王爷,现你心爱芳音就在这儿,我倒想看看,这皇家可否有真情在。”
芳音万分恐惧,哭着喊:“王爷!救救臣妾!”
而北瑾辰却只看着南初晴:“初晴,你听本王说,我与芳音并……”
他话还没说完,霎时,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向了南初晴的胸口上。
“不要——!”
南初晴低头看着胸前鲜红慢慢散开,就见北瑾辰嘶吼着被身后侍卫军拦住。
她看着芳音跌跌撞撞地爬出火海,耳畔一阵轰鸣。
南初晴口吐鲜血,手覆在箭上,凄凉的笑望着北瑾辰:“原来,皇家真的有情……”
一瞬间,整个屋顶轰然坍塌,一切都焚于烈火之中。
第十章 千里孤坟
三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半王府。
北瑾辰不声不响的为南初晴立了一个衣冠冢。
只是这个衣冠冢立在新建的王府东苑里。
北瑾辰更不许任何人踏进东苑一步。
之后外边传言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王府的东苑都会传出琵琶声和女人的哭声。
久而久之,东苑成了只有北瑾辰一个人敢去的地方。
已被太后升为正妃的芳音如愿的得到了正室之位,可自那场大火以后,北瑾辰也再也没有踏进过她的西苑,甚至连宫宴都不带她。
她现在只是空有个王妃的头衔而已。
每每想到这儿,芳音总是心有不甘,却又得在北瑾辰和太妃面前装的大度。
北瑾辰也有了闲暇听琵琶的习惯。
教坊的琵琶乐师几乎全部都被北瑾辰唤了去。
有乐师在王府待几日的,还有不到半日便被赶回去的。
他们都不知北瑾辰想听何曲。
今日,又一乐师赴往王府。
北瑾辰还未下朝,芳音坐于厅内,蹙着眉打量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
这乐师容貌虽与南初晴有差异,但是抱着琵琶的模样就是有几分像她。
“你叫什么名字?”芳音语气有些不悦,似是不太满意教坊叫来的这个乐师。
“白凝。”
她低头看着芳音的绣鞋,声音分外清脆。
当日,太监来传信,说北瑾辰与皇上宫中议事,次日才能回府。
白凝便被打发到了东苑旁的风榭院中住下。
夏日的夜晚蛙鸣声一片。
白凝坐在院内,半垂着眼帘抚着手中的琵琶。
曲调悠扬婉转,似在诉说着什么。
一曲毕,她生着薄茧的纤纤玉手摸着柳眉。
白凝抬眼,冷冷的望着西苑的方向,目光中满是恨意和隐忍。
翌日。
北瑾辰回到王府,换了身常服。
随后习惯性的走到了东苑里。
东苑如旧王府的格局,只是院内多了个冢。
上了一炷香,北瑾辰抚着碑,眼底缱绻:“初晴,我回来了……”
话未说完,略带倦容的脸上染上些许落寞。
他蹲身下来,看着“南初晴”三字,低声道:“三年了,你连一个梦都不肯给我,真要‘与君长诀’吗……”
“无忧琵琶修好了,你何时回来弹?”
北瑾辰额头轻轻贴在碑上,好似靠在南初晴身上一般。
可冰凉的感觉又让他不断想起烈火中南初晴最后那绝望的眼神。
他知道他负了南初晴一生,所以他的余生也要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悠悠琵琶声与婉转的小调从侧院传来。
北瑾辰双眸一震。
这三年,他听过太多人弹琵琶,却再无一人像南初晴那般感觉。
北瑾辰站起身,循着声音走到了风榭院。
他推开院门,只见一身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坐在院中。
她背对着他,一头及腰黑发,发髻上只插着一只步摇。
北瑾辰怔怔的望着那背影,耳畔的声音好似都已经消失。
“初晴……”他不由的轻唤。
琵琶声止,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第十一章 再听惊秋
白凝徐徐转过身,看见北瑾辰,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随后立刻行礼:“参见王爷。”
不是她。
北瑾辰眼中的希冀一下子消散,而后又嘲笑自己。
三年了,他居然还期盼着南初晴还活着。
北瑾辰未说话,白凝也抱着琵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良久,北瑾辰恢复了一副冷漠模样,蹙着眉问道:“你是何人?”
白凝直起身,语气恭敬:“奴家白凝,教坊乐师。”
教坊乐师?北瑾辰上下打量了下白凝。
面目清秀,虽然瘦弱,但并无病态。
抱琵琶的姿势倒是有几分像南初晴。
“既如此。”北瑾辰走至石凳处坐下,看着白凝,淡漠道:“再弹一曲。”
“是。”白凝重新坐下。
才刚拨了下弦,北瑾辰又道:“《惊秋》。”
白凝一愣,覆在弦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可会?”北瑾辰并未注意到她一丝失神。
白凝点点头,低声应道:“会。”
话音刚落,她便挑弦轻拨,半垂着眼帘,让人难以看明白她在想什么。
北瑾辰却随着她的曲子渐渐入了情。
他初遇南初晴时,南初晴弹得就是《惊秋》。
白凝眉头微蹙,似将所有的感情都嵌入了弦中。
每拨动一根都是将一丝丝的情绪传递给了听曲人。
寥寥几个曲调,怎能拨出某人惆怅的一生。
一曲毕。
白凝轻喘着气,低着头看着飘落到地上的落叶,眼眸好似噙着泪。
今日一番,又让她想起了前尘往事。
北瑾辰久久未回神。
恍然间,眼前的白凝变成了南初晴。
几步之遥,北瑾辰上前,情不自禁将她揽在了怀中:“初晴……”
白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手中抓着琵琶。
“奴家白凝,王爷。”
她疏离恭敬的语气将北瑾辰从臆想中拉了出来。
北瑾辰虽觉失态,但并未立刻放开她。
他缓缓抽身,看着白凝的眉目,细细打量,倒与南初晴有两三分相似。
但眼神比南初晴尖锐些许。
“你祖籍是何地?”北瑾辰探究的目光紧盯着她。
白凝站起来,又行了个礼:“奴家祖籍陈州。”
北瑾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去:“往后你便留在王府。”
话毕,他便拂袖而去。
白凝抬起头,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
“痴人,都是痴人……”她低声呢喃着。
几日之后,白凝便从教坊处除了名,成了王府的乐师。
芳音听闻此事,心中大感不妙。
有南初晴的前车之鉴,她不敢松懈。
这白凝也弹得一手好琵琶,难保北瑾辰不会将对南初晴的心思转移到白凝身上。
这日,北瑾辰进宫面圣。
芳音走至风榭院外,院内琵琶声依旧,似是从早弹到晚一样。
她使了一个眼色,丫鬟便上前推开了门。
白凝眼神凌厉的瞥向门外。
见是芳音,她停了手,站起身来,换上一副温顺的表情:“参见王妃。”
芳音环顾这小院,北瑾辰并未置办什么。
“王府不是教坊,琵琶声传二三里,本宫心躁。”
心躁不假,但听到白凝弹琵琶就会让芳音想起南初晴。
白凝面带歉意,眼神却平淡的似乎没有将她这话听进去:“奴家该死,只是王爷吩咐,他回来便要听曲,奴家不敢懒怠。”
第十二章 蛇蝎妇人
白凝这话任谁听了都是在用北瑾辰压芳音。
芳音面上冷笑,心中虽气,但也要维护王妃的形象。
“既是王爷吩咐,本宫也不说什么了。”继而芳音转过身去,看着头上的烈日,笑道:“只是不知王爷今日能否回来,白乐师既要弹,就一直弹到王爷回来吧。”
白凝眼眸一暗,心道这女人果真不好对付。
“小巧,在这儿‘伺候’白乐师。”
“是……”
留下一个盯着她的小丫鬟后,芳音便去了。
白凝从容的坐下,一边拨弄着弦轴一边看着几尺外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
“你叫小巧?”白凝淡淡问道。
“是……”小巧点点头,一张脸被晒得通红。
见她年岁不过十四五,白凝瞧了眼阴凉处,道:“别站着日头底下了,别等我一首曲还未弹完,你便晕在这儿,到时候王妃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小巧愣了一下才缓缓挪到白凝的身边。
白凝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的笑出声。
是个惹人怜的丫头,只是跟了芳音那样的人,事事都得紧绷着。
午时刚过,北瑾辰便回了府。
白凝被传唤到前厅,只见北瑾辰正襟危坐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良久,北瑾辰才沉声道:“弹吧。”
白凝垂眸,并未抚弦,而是跪了下来,眼神恳切:“王爷,奴家有一请求。”
“何事?”
“奴家有一阿姐,近日有家乡人传来书信,说阿姐身子不好……”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只求王爷答应让奴家阿姐来京,或居于王府外,奴家可照顾她。”
北瑾辰剑眉微蹙。
白凝照顾姐姐,他再次想起了南初晴。
当年南初晴也是要照顾南雁书……
白凝只是一乐师,这一请求已经是逾越了,只是念及南初晴,北瑾辰最终答应了。
“便让她住风榭院吧。”北瑾辰起身,面带倦色,也已无心再听:“下去吧。”
“谢王爷,奴家告退。”
三日之后。
白凝站在后门,眼巴巴的望着街道。
终于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车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门前。
一只苍白的手从马车中伸了出来。
白凝立刻握住,轻唤道:“阿姐。”
一脸围着面纱的女子颤颤巍巍的被扶了下来。
她眼帘微垂,看着眼前王府的后门,眼带恨意:“终是回来了……”
“阿姐。”白凝轻呵住她,身边全是王府的人,她不愿与在这儿说这些。
风榭院中,白凝将一杯茶放在桌上,温声说着:“阿姐,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阿凝,芳音可是有为难你?”
白凝皱眉,神色严肃:“为难自有,只是……”
四下无他人,白凝才蹲下身子,低声道:“初晴姐姐,芳音是蛇蝎妇人不假,但王爷对你,还存着真情呢。”
一曲《惊秋》,便将她认成了南初晴,可知他这几年一直都未曾忘记南初晴。
白凝不解,北瑾辰既如此爱南初晴,为何当年那般狠心。
第十三章 衣冠冢
南初晴眼眸一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满是伤痕的脸。
“我虽未死,但容貌早已不似从前,他不会喜欢了……”南初晴苦笑了一下。
那天她凭着仇未报不甘赴死的毅力从窗户爬出西苑。
在长街巷口遇见了返京的白凝。
虽别多年,但白凝一眼就认出了南初晴。
想到这儿,南初晴不禁扶着白凝的头,目带感激:“谢谢你,阿凝,如果不是你……”
话还未说完,她哽咽起来。
如果不是阿凝救了她,即使她没死在王府,也会死在雪夜的巷子中。
白凝笑着摇摇头,未说话。
“白乐师。”
一丫鬟立于门外,道:“王爷传您去前厅等候。”
“知道了。”白凝回头应了声,而后站起身来,对南初晴道:“阿姐,你先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
南初晴看白凝抱着琵琶离开,此时院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站起身,房间的格局有点像她之前住的东苑。
桌上还放着一把白木琵琶。
南初晴不由得将它拿了过来,轻轻拨了下弦。
夹杂着些许杂音的音色并不好听。
她轻叹了口气,看着外头还不算太烈的日头,走出了房间。
东苑安静的只能听见细细的蝉鸣。
南初晴走出院门,长廊上空无一人。
以前旧王府东苑虽然也冷清,至少会有丫鬟小厮经过。
往右走了几步,南初晴看到了熟悉的院门。
她住了七年的东苑。
院门未上锁,南初晴不由自主的轻轻推开门。
未想正对着院门的,便是院内那一方冢。
白色石碑上刻着爱妻南初晴之位七个大字。
一时间,南初晴竟不知如何去压住涌上心头的苦涩。
北瑾辰若真的将她视为妻子,又为何当初那般对她,又怎会有今日这结果。
缓缓几步,南初晴走至墓前。
她手微颤,轻抚着那好似被人摩挲了无数遍的碑。
南初晴跪倒下来,靠在碑上抽泣起来。
她哭得是从前的她,也哭从前的她和北瑾辰。
“何人擅闯东苑!”
南初晴抽噎着,转过头去,竟见怒气冲冲的北瑾辰立于院门口。
她愣住了,三年了,他未曾变什么,只是消瘦了些。
北瑾辰见那刚刚抚碑大哭的女子一身墨色长衫,带着面纱低着头,身形单薄。
任她是谁,搅了南初晴的清净他便饶不得!
北瑾辰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滚出去!”
南初晴噙着泪,微微抬起头。
北瑾辰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阳光,她看不起他的表情。
而北瑾辰却看得分外清楚。
那双清澈眼眸中好似藏着万般愁绪,左眼角处还有一抹淡淡的疤。
“你……”北瑾辰怔住,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竟有种由衷的熟悉感。
南初晴慌乱的磕了个头,声音沙哑:“草民该死,王爷饶命。”
北瑾辰看着她轻颤的双肩,剑眉紧蹙:“你是何人?”
“草民……是白凝的姐姐。”
白凝的姐姐?北瑾辰半眯了眯眼,厉声道:“抬起头来。”
南初晴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头抬起。
第十四章 欺辱
南初晴并未直视北瑾辰,眼神也有些闪躲。
北瑾辰仔细的看着那双眼睛,手不由的伸了出去,想将她的面纱拿下来。
这时,突然一个丫鬟跑了过来,站在院门外大喊。
“王爷,白乐师出事了……”
北瑾辰瞬时收回手,冷眼问道:“何事?”
丫鬟急的手足无措:“王妃说白乐师不敬,要杖罚……”
北瑾辰顿感心躁,瞥了眼南初晴:“出去!”
话毕,便直赴前厅。
南初晴站起身来,心中不安:莫不是阿凝和芳音起了冲突?
放心不下白凝,南初晴也悄声跟到了前厅。
前厅。
白凝抱着琵琶跪在一旁,身边是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
芳音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三才杯,品了口茶,一脸鄙夷的看着白凝。
“打。”
芳音红唇轻启,两个小厮将棍棒挥向白凝。
一下下沉重的疼痛袭来,白凝咬着牙,抓着琵琶的手骨节都开始泛白。
她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紧盯着芳音的裙角,只恨不得将她撕碎。
“住手!”
北瑾辰一声呵斥,小厮立刻收住动作,一脸惊恐的看着满脸怒气的北瑾辰。
芳音见北瑾辰来了,立刻站起身,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王爷,臣妾只是想听让白乐师唱首曲子,谁知她不仅不唱,还出言不逊。”
芳音整个人都快贴到北瑾辰身上了:“臣妾这才下令教训一下她。”
北瑾辰不留痕迹的推开芳音,见白凝满头大汗,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依旧不肯低头。
他倒是有几分佩服她的傲气了。
南初晴躲在角落,看见白凝背部白色衣裳上已经渗了血。
当年南雁书被乱棍打死的场景历历在目,南初晴不愿再重蹈覆辙。
她冲上去,跪倒北瑾辰面前,声音恳切:“妹妹不懂事,还请王爷王妃饶了她。”
白凝见南初晴就这么冲了出来,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慌乱。
芳音被突然跪到面前的南初晴吓了一跳,神色不满:“王府何时多了这么些没规矩的刁民了?”
南初晴藏于袖中的手紧握着,仇人就在眼前,她却还不能……
“下去吧。”北瑾辰冷淡的口气让人觉得他并不想深论这些。
芳音愣了,从前北瑾辰可不是这样的,为何变得这么“慈悲”起来。
“王爷,若不惩戒白凝,这些奴才个个学她,王府哪还有规矩啊?”芳音拉着北瑾辰的衣袖,有些不甘。
北瑾辰眼神一凛:“本王的话,未听仔细?”
芳音瑟瑟放了手,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只暗暗怒视着跪在眼前的二人。
深夜。
南初晴看着白凝满是伤痕的背,心疼的不行。
“忍着点。”南初晴一边给白凝上药,一边道:“芳音口蜜腹剑,若北瑾辰顺应了她,你可就糟了。”
白凝趴在床榻上,疼得龇牙咧嘴,眼中带着怒火:“阿姐,你可知芳音让我唱什么?”
“《白露牡丹》。”
南初晴闻言,动作一怔。
这可是首艳曲,白凝怎肯开口。
“我虽出自教坊,但也是正经的乐师,可不是那等任人欺辱的官妓!”
第十五章 无忧依旧
白凝有伤在身,无法弹奏,北瑾辰便让她在院内休养。
南初晴对于北瑾辰这番通情达理的做法有些诧异。
从前他处事冷漠桀骜,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大发善心的。
“阿姐,王爷恐是因你而变了吧。”白凝轻轻转着弦轴,看着正在擦拭琵琶的南初晴。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南初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白凝撇撇嘴,虽不懂他们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是七年夫妻,三年思念应该可以改变一个人。
“叩叩叩——”
院门被敲响,一个小丫鬟端着各种药瓶立于门前。
“白乐师,这是王爷吩咐的奴婢送来的。”
那丫鬟将药放在南初晴手中后便行礼告退了。
白凝看着那一瓶瓶伤药,心中只觉抗拒。
虽然丫鬟说是王爷送的,难保不是出自芳音之手。
芳音现在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保不齐她会暗箭伤人。
南初晴只是将那些药放入房中,并未给白凝用。
直至午时,本在看书的南初晴突然被北瑾辰唤了去。
书房。
南初晴低眉顺眼的站在房中,目光一丝也未落在身前的北瑾辰身上。
北瑾辰微微低头,她的个头与南初晴一样,一双眼睛与她也极其相似。
此时这般看她更有七八分像,只是那面纱挡住了她半张脸。
他眉头微蹙:“为何戴着面纱?”
南初晴身子微微后倾,似是被北瑾辰的气势多感到不适:“回王爷,草民生的丑陋,所以才以面纱掩面。”
语气从容的就在陈述事实一般。
而北瑾辰却似不信一般,他右手刚一抬起,南初晴就跪了下去。
“草民面目丑陋,怕脏了王爷的眼,还请王爷赎罪。”
南初晴头低的快要磕在地上,生怕北瑾辰扯掉面纱。
许久,北瑾辰才收了手:“起来吧。”
南初晴叩了头,缓缓站了起来。
北瑾辰看着她覆于腹部的手,左手指尖似有茧。
“你会琵琶?”他看着南初晴的双目,依旧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南初晴下意识的揉了下手,回道:“妹妹在教坊习琵琶,草民也从她那儿学了点皮毛。”
一时间,房内陷入了沉默。
南初晴不知他唤自己来到底作甚,只是现在的北瑾辰让她感到分外伤感。
从前冷冽高傲的北瑾辰,眉目间竟多了那么深的哀愁。
北瑾辰看着她,话锋一转:“既然你妹妹受了伤,今后就由你来给本王弹奏吧。”
南初晴愣了,她给北瑾辰弹曲子?
她从六岁就开始学习琵琶,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这也让她弹琵琶时多了一些下意识动作。
北瑾辰曾是她夫君,也最爱听她弹琵琶,对她这些动作可是了如指掌。
“王爷,草民技艺不如妹妹那般精湛,恐扰了您的耳朵。”
南初晴只差直白的说她不会弹了。
岂料北瑾辰只是摇摇头,风轻云淡道:“无妨。”
随后,他目光转向架几案旁的桌上,语气突然就温和了许多:“你看。”
南初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瞧见桌上摆着的东西时,眼眶不觉一酸。
竟是无忧琵琶!
第十六章 毒药
当年断了缠线的无忧琵琶被摆放在桌上。
弦已接好,且通体多了螺钿装饰,腹面嵌上一女子坐于紫烟中弹着琵琶。
南初晴怔怔的看着。
当年她一心想着烧毁一切和芳音同归于尽,并未发觉无忧琵琶不在东苑。
“王爷……”南初晴不由的出声,声音沙哑了些许:“此琵琶可是上品。”
北瑾辰点点头,语气中却又带着万分寂寥:“纵是上品,无人弹也是件死物。”
南初晴看着他走过去,将琵琶拿了过来放到她的手中。
“以后,你便用这把琵琶弹奏吧。”
南初晴完全呆滞了,这把琵琶对她来说何其珍贵。
可是她心中更升起一丝不忿,如果北瑾辰心中真的有她,怎会将她们二人定情之物给现在与他“素不相识”的人。
或者就像他说了,这只不过是件死物。
南初晴将琵琶轻轻置于桌上,推辞着:“王爷,草民身份卑贱,不配用此贵重之物,且技艺不精,恐损了琵琶……”
“本王太过仁慈了吗?才会让尔等违逆本王。”
北瑾辰突然冷了脸,与方才派若两人。
在北瑾辰的威慑下,南初晴最后还是无奈的将琵琶带走。
看着南初晴转身而去的背影,北瑾辰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紧握着双拳,呢喃着:“初晴……”
回到风榭院,白凝看着南初晴手中的琵琶略感惊讶。
“这是王爷给你的?”白凝问道。
“嗯。”南初晴抚了抚腹面,神情复杂。
白凝暂时也不想去注意这琵琶,拉起南初晴的手便往房间走:“阿姐,给你看个‘有趣’的。”
房内,白凝拔下发间的银簪,置于一个装着赤水的茶杯中搅了两下。
片刻后,白凝拿起银簪,银簪尖锐处竟已发黑。
“有毒!?”南初晴顿感不妙。
“鹤顶红,或者断肠草。”白凝看着那几瓶还未打开的瓷瓶,冷笑道:“芳音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南初晴放下琵琶,蹙眉思索着:“没想到芳音越渐放肆了。”
白凝捏着银簪:“她爹是朝中一品将军,母家地位稳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她忽然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握住南初晴的手,眼中带着几许不舍:“阿姐,若你一人留在王府,你能否保住自己?”
“什么?”南初晴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凝又垂下了眼帘,似是在想着什么:“没什么……”
次日。
南初晴醒来时身侧的白凝已不见,连余温都消失。
她以为她在院内,但白凝从不离身的琵琶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字条放在无忧琵琶上。
“姊,务在王府,保其身,当每月书与汝。”
寥寥几字,南初晴根本不知道白凝去了哪儿,更不知她要去干什么。
况且她还受着伤……
南初晴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前额,满腹担忧疑虑。
虽说白凝聪慧,但到底才十八岁,她怎能放心。
“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南初晴立刻整理好衣服,戴上面纱跑去开院门。
原是北瑾辰让她去后园,想必是要听曲儿。
丫鬟走后,南初晴梳洗一番,抱着琵琶往后园去了。
转至长廊,竟与芳音迎面相撞。
“参见王妃。”南初晴不急不缓的行了个礼。
“又是你?”
第十七章 物是人非
芳音厌恶的瞥了眼南初晴,当看见她怀中的琵琶时便愣了一下。
“这是哪儿来的?”芳音厉声问道。
那琵琶一直放在北瑾辰的书房,她连碰都不许碰,如今竟被眼前这个女人抱在了怀中。
芳音语气中的几丝妒意被南初晴听了去。
她心中只觉好笑,缓声道:“回王妃,王爷赏的。”
看着芳音极度难看的脸色以及恨不得打她一巴掌的眼神,南初晴更觉一丝快意。
芳音从来都是这样,在太妃和北瑾辰面前隐藏自己,在面对他人时,眼角总是会带着些许心机和狠辣。
“王妃,王爷让草民去后园,若无事,草民先行告退。”南初晴说着就行了个礼要离开。
“站住。”芳音呵住她,眼中的怒火好似要把南初晴烧起来。
先是白凝,后又是她,两姐妹都敢用北瑾辰来压她。
“上次王爷开恩饶了你们,这回本宫可不饶你!”芳音眼色一凛:“你怕是忘了王府还有本宫在。”
“掌嘴二十!”
南初晴倏然被人按住跪在地上。
一个丫鬟一把扯掉她的面纱。
“呵……”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在南初晴听来分外刺耳。
芳音眼带嫌恶的挪开眼,心下却又放了些心。
如此丑陋之人,会弹琵琶又如何,北瑾辰多看一眼恐怕都不愿。
那丫鬟也挪开眼,扬手重重的打在南初晴的脸上。
几巴掌下来,南初晴嘴角渗出一条血线,额前的黑发也散乱下来。
南初晴冷冷看着芳音的侧颜,这份屈辱,她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她!
丫鬟收了手,摁住南初晴的两个丫鬟也重重的将南初晴推倒在地。
“若日后再这般狂妄,可不只是赏赐你几个巴掌而已了。”
芳音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南初晴直起身,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
若说狂妄,谁又比得过芳音。
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捡起面纱重新戴好。
整理好额前的头发,才往后园走。
后园。
北瑾辰还未到,南初晴坐于亭内,拨弄了一番琴弦。
琴弦被人精细调过,音色明亮,胜于当年。
后园只是偶有两三个端茶的小丫鬟经过,南初晴见她们走后,才将手覆于琴弦上。
即使三年不曾碰过琵琶了,南初晴却依旧收放自如的挑拨着。
只是思及之前的事,琵琶声越渐清脆。
北瑾辰不知何时立于她身后,却并未上前。
一阵急促收拨,南初晴只觉胸口烦闷,不由得咳了几下:“咳咳咳咳……”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耳畔也划过一丝风:“可还好?”
南初晴一惊,立刻起身,转过身低下头:“王爷赎罪,草民……”
“你唤何名?”北瑾辰打断了她,目光平淡而温和。
“白瑾……”南初晴微微抬眼,竟觉的北瑾辰与十年前的他很像。
十年前与北瑾辰风雪之日相遇,她在街上卖艺。
只有北瑾辰一人驻足听曲,最后她起身道谢时他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然后,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温柔的问她“你唤何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第十八章 芳音生辰
午时炎阳热的南初晴衣裳都被汗湿。
她擦去额上的汗,忙将手中的琵琶置于桌上,生怕手中的汗沾了琵琶。
北瑾辰饮下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扣着三才杯盖:“你妹妹走了?”
南初晴一僵,难道他要治白凝的罪吗?
她眉头顿蹙,欲解释:“王爷,阿凝她……”
“你留下便可。”北瑾辰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走至南初晴面前。
欲帮她擦去额前残留的汗,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在南初晴诧异的目光中,北瑾辰只是将锦帕放在她的手中。
“本王还有政务处理,你回去吧。”
话毕,北瑾辰看了她片刻才转身离去。
南初晴虽不是太敏锐之人,也感受到了北瑾辰奇怪之处。
他好似想靠近她却又在顾虑着什么。
南初晴抬手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脸,刺痛感未减。
他难道认出了她吗?她方才弹奏时已经将以往的小动作隐藏起来了……
良久,南初晴垂头叹了口气。
任他认不认得出,她回来也不是和他再续前缘的。
南初晴抱起琵琶回到风榭院,却看见院门被锁了起来。
一门口等待的丫鬟将她领到一处新的院落。
南初晴望着匾上“望云阁”三个字愣住了。
“王爷说,风榭院狭小,故将姑娘移居于此。”
书房。
北瑾辰放下手中的书信,眼神冷淡:“事情可办妥了?”
案前跪地的侍卫面无表情:“回王爷,白姑娘已入芳府,芳逸并未起疑。”
“暗中护她便是,下去吧。”
“是。”
北瑾辰看了眼外边儿的天,太阳已落山,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
他起身,徐徐踏出书房。
此时,南初晴正站在两个摞在一起的椅子上拼命的去够树枝上的锦帕。
她踮着脚,却始终差着一指距离。
“吱……吱……”
椅子因她的不稳开始左右摇晃着。
本就天热心躁,南初晴气恼的蹦了一下,抓住了锦帕。
未来得及高兴,椅子就先摔了下去。
“啊——”
南初晴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未想竟被突然出现的北瑾辰接了个正着。
“可有受伤?”北瑾辰眼带担忧,语气也是有些紧张。
南初晴怔怔的看着北瑾辰的双眼,竟忘了她还在他的怀内。
北瑾辰见她呆愣的眼神,心中虽觉好笑,更多的却是愧意。
“本王很好看吗?”
听到北瑾辰戏谑的语气,南初晴这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挣扎着退出北瑾辰怀中,后退两步,低着头:“草民该死……”
还有些刺痛的脸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刚刚的接触而感到燥热。
北瑾辰看她疏离自己,心中顿觉不快。
他自又靠近她几分,突然抬手,似要将她面纱扯掉。
南初晴赶忙又退了两步,身子侧了过去。
“王爷……”
北瑾辰怔了片刻,略带不甘的收回了手。
南初晴在排斥他。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北瑾辰看向一旁倒地的椅子,强压着心中的不舍和微怒:“你在干什么?”
南初晴将手中的锦帕悄悄塞入袖内,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捡他给她擦汗的锦帕吧。
北瑾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的小怒一下便没了踪影。
随后,他突然道:“下月初三是王妃生辰,你准备一曲。”
第十九章 当众难堪
芳音生辰?
南初晴紧抓衣袖的手渐渐收紧。
她嫁给北瑾辰第四年,他就再也没有陪她过过生辰,如今为了芳音的生辰,居然让她去献曲。
“王爷,草民身份卑微,难登大雅之堂。”
南初晴的语气带着连她都未发觉的醋意。
北瑾辰失笑,却不予解释,他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髻:“一月时间,你好好准备。”
言必,便转身离开了。
南初晴抽出袖中的锦帕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眼中升起怒意,既然他们要听,她就弹!
一月过半,白凝书信来,但只有“安好勿念”四字。
南初晴虽放心不下,但她身在王府,要提防的只有芳音。
果不其然,芳音在得知北瑾辰让她献曲时,命人送来一袭教坊中的青色襦裙,并下令在芳音生辰那日,她必须整日穿着。
青绿乃低贱之色,芳音无疑是在羞辱她。
又过了几日,北瑾辰命人送来一件朱红色素罗裙,却没有像芳音那般下令让她必须穿。
南初晴摸着素罗裙,质地上乘,应该是皇上赏赐的。
若是穿北瑾辰送的素罗裙,恐怕会引非议,芳音更会嫉恨自己,那倒不如学芳音曾经的“借花献佛”。
南初晴狡黠一笑,她倒是有些想让芳音生辰快些到了。
半月后,王府一片喜庆,南初晴听小厮王府已经三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芳音穿着正红色华贵宫服,妆容精致的坐在北瑾辰身旁。
南初晴穿着芳音给她的青绿襦裙,抱着默默的坐在角落,没有去看高坐于前的北瑾辰和芳音身上。
而北瑾辰仰头喝下一口酒,眼神始终放在南初晴身上。
他压制住想要将她拉过来的冲动,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住。
他要给南初晴制造机会。
皇上和太妃虽未到,但宴会上依旧有不少与北瑾辰有交情的官员。
待舞姬退下,南初晴抱着一把白木琵琶走上台。
“奴家白瑾,祝王妃芳龄永继,岁岁无虑。”
南初晴行了礼,微微低着头:“为庆王妃生辰之喜,奴家特献一曲《美人赋》。”
芳音见南初晴穿的正是她给的那件,心中暗喜。
她落落大方的朝北瑾辰笑着:“王爷选的曲子臣妾很喜欢。”
北瑾辰并未看她,目光只是放在南初晴身上。
他勾起嘴角,却不知是对谁说:“你喜欢便是最好。”
北瑾辰这话太过宠溺,芳音瞬时红了脸,她娇嗔道:“王爷……”
她话还未说完,琵琶声起。
南初晴虽戴着面纱,可眼中尽是隐忍和鄙夷。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两人都是!
白木琵琶是最次等的琵琶,声音自然也不如红木紫檀木,加上南初晴还故意的弹错,整首曲子都不太悦耳。
“这水平,真是王府从教坊挑出来的吗?”
“不堪入耳……”
“莫不是‘美人迟暮’之音……”
北瑾辰听到众官员的低议,抿唇低着头,眼中尽是笑意。
她是故意的想让芳音难堪呢。
此时芳音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偏偏身边的北瑾辰神色如常,她也只得压住心中的怒火,硬着头皮听曲儿。
突然,随着“嘣”的一声,全场哗然。
第二十章 正面相对
弦断曲停本是件扫兴之事,放到现在竟有了些解脱之意。
芳音面色更加的难看,她艰难的扯着嘴角,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从容:“可是着急了?”
南初晴故作慌张模样,跪了下来:“奴家该死,一时失了手,还请王爷王妃赎罪。”
北瑾辰并未说话,而是看向芳音,似是没打算插手。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芳音身上。
芳音袖中的手紧紧抓着裙褶,只觉心口的怒火快要烧到喉处。
半天,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二字:“无妨。”
南初晴暗自讽笑,却依旧跪着,声音恳切:“谢王妃大度。”
说着,她站起身,身旁一丫鬟捧着素罗裙走至南初晴身旁。
“王妃,此为王爷赏赐,奴家私心想着,只有王妃这般美人才可与之相称。”南初晴微微抬着头,看着芳音铁青的脸:“奴家便借花献佛,也消奴家失态之罪。”
芳音看着朱红色的素罗裙,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宫服。
颜色虽不是正红,用料做工也远比她身上的名贵精细,北瑾辰居然会将这衣服赏给她。
北瑾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看着满目怒火的芳音,语气慵懒:“本王赏的东西你不喜欢?”
芳音表情一松,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也是笑着点点头:“王爷赏东西自然是好的,那臣妾就收下了。”
“既如此,便当是她和本王一同送给你的,可要好好收着。”北瑾辰含笑看向南初晴,一脸的惬意。
不知他这般配合,她还满意否。
南初晴听到北瑾辰的话也愣了一下,什么叫和他一起送的。
众官员更是觉得这掩面琵琶女好似与王爷关系不一般,就不知道王妃如何应对了。
芳音咬牙切齿又无法,她只道:“多谢王爷。”
芳音命人将衣服先送回去,当看到南初晴要退下时,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生辰宴会中,芳音恨不得立刻奔回院里将那间素罗裙剪成碎片。
直到宴会结束,芳音以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看到芳音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南初晴黑眸中划过继续冷意。
芳音,雁书和阿梓的命,我要让你慢慢偿还。
南初晴抱着断弦的琵琶走在东苑长廊上。
天色已黑,南初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淡淡道:“王爷何时喜欢做别人影子了?”
北瑾辰这才慢慢走到南初晴身后,笑道:“可还满意?”
南初晴闻言,转过身看着北瑾辰。
烛光昏暗,她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南初晴低下头,抚了下断弦,神情复杂。
或许北瑾辰一开始就已经认出她了,只是没有坦露。
南初晴咬了咬唇,突然将脸上的面纱扯了去,半张都是红褐色伤疤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王爷可还满意?”
南初晴仰着头,直视这北瑾辰,而她的眼眶却不由的红了。
与其让北瑾辰与她做戏,不让直接了当的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北瑾辰虽想过南初晴的脸会被火烧毁,未想竟是这大片狰狞的伤疤。
一时间,心疼和愧疚占据了他整颗心。
他手轻颤的抚着南初晴的脸,声音也哽咽起来:“初晴……”
第二十一章 除非我死了
南初晴心一窒,心绪却惆怅起来:“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初晴结,这是你曾经对我说的……”
十年前的耳语,她至今还记得。
可如今再听,却怎么也没有当年那般悸动了。
“你还曾说我‘淡妆浓抹总相宜’……”南初晴后退了一步,手背抹去眼泪,苦笑一声。
北瑾辰惧于她的疏离抗拒,他一把将南初晴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有千句惭愧万句爱意,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南初晴心中有愤有不甘,所以他才不会主动去挑破她的伪装。
南初晴还活着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他又怎么舍得去逆了她的意。
南初晴额头抵在北瑾辰肩处,声音低沉:“王爷除了愧疚可还有其他?”
“你是我的命。”
北瑾辰的声音竟带着哭腔,似是在恳求着什么。
“你的命……”南初晴难掩心中凄楚之意:“你的命还活着,可我的命呢?已经死了。”
父亲,南雁书和阿梓都是她的命,但他们却早已化作尘土飘散而去。
她也想和他们一起奔赴黄泉,可是一想到罪魁祸首芳音,她恨不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活剐了她。
大仇未报,她怎可了无牵挂的去死。
北瑾辰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好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一般。
“你作甚我都不会阻拦,只要你不走……”
北瑾辰从未有过的卑微语气让南初晴一怔。
有一瞬,南初晴真的有放下所有防备和顾虑和北瑾辰重归于好,但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南初晴使劲全身力气将北瑾辰推开,满脸泪水的控诉着:“你阻拦又如何?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算再中一百箭也不会放过芳音!”
“你别忘了,雁书的死和你也有关系。”
“你认为我还能抛下这些重新做回你的枕边人吗?除非我死了,你再将我的骨灰捧了去罢!”
南初晴喘着粗气,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一通倒给了北瑾辰。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自信,自信到以为她会为了他留下来。
北瑾辰看着她扭头跑走,那背影如同曾经他留给她的一般决绝。
他含着泪,苦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自己突如其来的懦弱。
南初晴说的话都不无道理。
当年南雁书若不是他,也不会丧命。
若不是他,南初晴的忠仆阿梓也不会横死野外……
南初晴“嘭”的关上院门,终是无力的滑落跪坐在地。
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上一次这样哭,还是阿梓死了那日。
她想过无数种和北瑾辰坦白相对的场景,却未想过这么快这么狠。
他毕竟是曾经被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若不心痛才是假。
南初晴蜷缩着靠着院门,脸埋于膝中,不断的抽泣着。
北瑾辰站在院门外,手抚着院门,声声抽泣从门缝中传出。
他猩红着眼眶,抬头望着满是繁星的天空,心绪愁苦。
他不愿放手,更不愿强迫南初晴。
可他又该如何做,她才会原谅他?
第二十二章 芳音中毒
自那晚后,北瑾辰再未来过望云阁,只是每日都会有人送东西来。
小至一对耳坠,大至一匹匹珍贵布料,似要将库房里的东西全都搬到南初晴那儿一般。
芳音依旧是敢怒不敢言,她想不通,北瑾辰怎么就突然对那白瑾那么好。
那白凝莫名其妙的走了,留下一个丑八怪姐姐,平白无故给她添了堵。
看着那件搁置了几日的素罗裙,芳音越看越心烦,伸手抓过想将它扔了。
可刚一抓住衣襟处,手上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芳音下意识的松开了衣服。
手掌心冒出几个血珠,随后手掌都开始剧痛起来。
“快,快传……太医!快……”
芳音另一手捏着剧痛的手,一口血突然自口中喷出,整个人倒在地上。
“王妃!!来人啊!传太医!”
丫鬟小厮们都手忙脚乱起来,忙将昏迷的芳音扶到床榻上。
一时间,整个西苑都乱做了一团。
北瑾辰才从皇宫回到王府,便有小厮来说芳音出事了。
西苑一堆丫鬟小厮候着,房内李太医还在把脉。
见北瑾辰来了,李太医才跪地道:“王爷,王妃吐血为中毒所致。”
北瑾辰眼眸一暗,看着芳音苍白的脸,问:“何毒?”
“鹤顶红。”
李太医而后又道:“王爷不必担忧,王妃中毒浅,只需服几剂解毒药即可。”
北瑾辰点了点头,让李太医下去。
他看向掉在地上的素罗裙,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里面东西好似是被人取走了。
他无奈的笑了出来,南初晴便狠了啊,居然能用这招。
而后却又甚觉难受,让她变得如此狠的,可不是也有他的“功劳”吗?
北瑾辰瞥了眼床榻上的芳音,拿着素罗裙离开了。
望云阁。
南初晴坐再院内树下随意的抚着琵琶,院门“吱”的一声被推开。
“王爷不去看王妃,来草民这儿作甚?”
她未去看来人,但能这样进出望云阁的,除了北瑾辰还有谁。
北瑾辰见她一身风轻云淡之态,并未将她略带刺意的语气放在心上。
“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怎么就不能来了?”
北瑾辰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南初晴停了手,将琵琶平放于腿上,手指轻轻拨着弦:“王爷来兴师问罪的吗?为王妃出气?”
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毕竟她的目的北瑾辰也知道。
就算北瑾辰真要为了芳音将她关起来,她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乖乖屈服了。
北瑾辰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你故意留她一命?”
若是南初晴真想要了芳音的命,恐怕芳音不会是中浅毒这么简单了。
或者说她还有别的想法。
南初晴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眉目带着讽刺:“是。不知王爷想说什么。”
“本王也想告诉你,不要让她死的太快。”
北瑾辰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调侃什么。
而这也让南初晴愣了,北瑾辰的意思是他不在乎芳音的死活?
她哼了一声,将目光挪开:“我当皇家真有真情在,不过是空谈。”
“他爹手握兵权。”
第二十三章 芳音还不能死
南初晴长睫一颤:“外无侵战,内无叛乱,芳逸怎握兵权?”
“兵权才是空谈。”北瑾辰看着南初晴,缓缓道:“芳逸带兵数十载,朝中军中威信直逼皇上,一旦事起,他完全可以越过监军皇上号令三军。”
南初晴沉默了,如果按照北瑾辰的说法,动了芳音,就相当于动了芳逸。
芳音是芳逸的掌上明珠,又是独女,若她出了事,芳逸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南初晴摇头笑叹:“我不过是想帮雁书和阿梓报仇……”
“初晴。”北瑾辰握住南初晴的手,语气严肃而温和:“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只是芳音现在还不能死。”
南初晴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如果北瑾辰不是说芳逸手握兵权的话,她当真会以为他还要护着芳音。
只是她更加疑惑了,当年他娶芳音,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年你娶芳音,是为了牵制住芳逸吗?”
北瑾辰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牵制住芳音仅是其中一个原因。
当年他和南初晴之间产生了很多矛盾,甚至可以争吵到半月不理对方。
娶芳音,也是为了气南初晴,想让她的心思多放在他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大。
如果说当时是因为年少气南,现在只剩下了满心后悔了。
南初晴见他沉默,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她擦了下额前的细汗,自嘲道:“我不是你可以久爱之人。”
七年的时间的确太长了,谁又能保证人心只为一人一辈子呢。
“你知道我每每看到你的衣冠冢都会想什么吗?”
北瑾辰深深的望着南初晴,如同一个爱恋着妻子的平凡男人。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
夏雨未冲散炎热,反而比平时更加的闷热。
南初晴撑着油纸伞,独自走到了城外。
南雁书的坟已长满了杂草,木牌也因为岁月而变得破烂不堪,只能隐约看见南雁书三个字。
细雨朦胧中,南初晴缓缓蹲下来,抬手轻抚着木牌。
“雁书,长姐回来了,长姐来看你了。”她噙着泪,将糖葫芦从篮中拿了出来,插在墓旁:“对不起,长姐答应给你的糖葫芦现在才给你……”
她的阿弟,是一个爱笑的孩子,如果看到糖葫芦,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南初晴垂下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更觉难以控制伤心。
良久,她才直起已经僵了的双腿,再次扶了下木牌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
不想北瑾辰一袭素衣站在她几尺外。
南初晴扫了眼他湿透的素衣后走至他身边,将他遮于伞下。
“王爷还是回去吧。”
北瑾辰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纸伞,低头望着南初晴的长睫:“一起吧。”
二人同行与伞下,默默无言。
直至走到城门口,南初晴才止住脚步,蹙眉问道:“你病了?”
她常年服药,对药的气味分外敏感。
一路与北瑾辰同行,又这般亲近,她自然闻到他身上的一股苦药味。
北瑾辰以袖掩口:“近来神思倦怠,喝了些安神药。”
话音刚落,一侍卫骑马而来。
“王爷,芳将军在王府等候您。”
第二十四章 白凝嫁人
芳音听闻父亲来了,不顾还病着的身子,立刻哭哭啼啼的跑到芳逸面前。
只是还未与芳逸哭诉一番,芳逸旁边一妩媚女子让芳音彻底愣了。
这不是走了将近两月的白凝吗?她怎么跟着爹一起来了?
芳音瞪着白凝,质问道:“爹,你怎么带着这个贱婢啊?”
芳逸看北瑾辰未回,才正色道:“她是你的四娘。”
芳音呆滞了一下,看着一脸无辜的白凝,怒道:“爹,你纳她为妾了?”
白凝看了眼芳逸,立刻乖巧的对着芳音行礼:“参见王妃。”
看到芳音气得眼睛鼻子都快要挤到一块了,白凝心中尽是快意。
“爹!她是个奴才,是教坊里的贱婢!你怎么可以纳她为妾?传出去你这将军的脸面往哪搁儿?”
芳音简直要气疯了,哪怕芳逸府中还有两个小妾,最次的身份也是高官之女,如今白凝以那样下贱的身份入了将军府,她这王妃的脸面也往哪搁儿。
白凝被芳音这副模样给吓住了,立刻躲在芳逸身后,一副可怜模样分外惹人怜。
芳逸立刻抬手护住白凝,刚毅的脸顿时就黑了:“阿音,论尊卑,你是王妃。论家礼,你是后辈,不可无理。”
芳音双目赤红,恨不得将白凝扯出来打个几十大板,她怒斥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撵出去!”
“王府内大呼小叫什么!”
北瑾辰铁青着脸自府门走进来,瞥了眼芳音后便将视线放在芳逸上:“芳将军,有失远迎了。”
芳逸微微躬身行了礼,面色才缓和了些许:“王爷,末将爱妾阿凝的姐姐在王爷府中,爱妾思姊心切,故带她来探之。”
北瑾辰看向芳逸身后的白凝,抬了下手:“既如此,本王命人带她去吧。”
白凝叩头写过后,在芳逸的叮嘱下跟着一丫鬟往后院走去。
芳音紧紧抓着手中的锦帕,坐如针毡。
她不明白,这白凝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他父亲的小妾了,而且父亲还那般疼爱她。
望云阁。
白凝见丫鬟下去了,径直推开了门奔了进去。
刚放下手中的花篮的南初晴突然被一声“阿姐”给惊住。
她转身,看见那面容精致衣裳华贵的女子,迟疑道:“……阿凝?”
“是我。”白凝跑过去抱住南初晴,眼中含泪:“阿姐,我好想你。”
“阿凝,你这是?”南初晴轻轻推开白凝,看着她的妇人髻,更为惊讶:“你嫁人了?”
白凝欲言又止,而后才笑道:“嗯。”
南初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她走不过两月,怎的突然就嫁了人?
她想再问其他,却见白凝将一小瓷瓶和一封信放在她手中,低声道:“阿姐,我不能久留,这瓶药你留着,信你替我转交给王爷。”
南初晴看着手中的东西,总觉着北瑾辰和白凝之间好像有着什么秘密。
不然白凝怎会说这番话。
只是二人还未说再说几句,就有丫鬟来请白凝走了。
白凝紧紧握着南初晴的手,目中带着不舍:“阿姐,你多保重……”
南初晴看着她手渐渐抽离,心中竟有了种她将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唇脂
前厅。
芳逸领着白凝去了,芳音却扯住北瑾辰,一脸伤心:“王爷,那白凝怎就从王府去了臣妾母家了?”
北瑾辰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出,冷声道:“芳将军爱美人,本王只是顺了他的意。”
言必,也不管怔住的芳音,缓缓往望云阁去了。
南初晴手中捏着瓷瓶,望着桌上那封信,一头雾水。
瓷瓶上贴着一指大小的纸条,上写“雷公藤”。
她轻轻倒了些在纸上,红色的沫状的细粉。
南初晴虽对医药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雷公藤毒性猛烈,白凝将这个交给她是何意?
芳音既然还不能死,她又怎能用这毒药将她致死。
“初晴。”
南初晴下意识的将纸抚在地上,站起身来看着北瑾辰走了进来。
北瑾辰虽见南初晴刚刚的小动作,但也只当没看见。
他看着南初晴脸上的面纱,伸手将它摘下:“在本王面前不必遮遮掩掩。”
南初晴还是将头侧过去,将话题转移:“阿凝的信,你拿去吧。”
北瑾辰瞥了眼未被拆开的信封:“你不看?”
南初晴嗤笑一声:“他人信,岂有擅动之礼。”
她语气虽然平缓,但心中仍是有着些许的疑虑和不快。
与情,白凝与她更为亲近一些才好。
与礼,白凝若是已经嫁人,与北瑾辰传书信若是被人听了去恐怕两人的名声都不太好。
北瑾辰将信拿了起来,当着南初晴的面拆开,没有丝毫避开的意思。
南初晴看他顺着将信看完后眉头紧皱了片刻,随后突然就笑了出来。
她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北瑾辰手突然拂过她的嘴唇,亲昵道:“可还有唇脂,本王明日派人送些给你。”
“我……”
南初晴一脸不耐,她如今擦脂抹粉都是多余的,北瑾辰为何突然要送唇脂给她。
次日,北瑾辰果然命人送来了京城中脂坊中最好的唇脂。
南初晴打开唇脂盒,一股蜜香扑面而来,脂膏红而润,乃是上品。
她摸了摸脸,却觉遗憾。
她早已没了从前的美貌,日日都戴面纱示人,抹这些又有什么……
一瞬间,南初晴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放下唇脂盒,从屉中拿出白凝交给她的瓷瓶。
许久,她好像悟了什么。
先是白凝送毒,后是北瑾辰送唇脂。
北瑾辰和白凝在心照不宣的帮她。
用过午膳,南初晴将那六盒唇脂还给北瑾辰,面色从容:“王爷,现在的我用这些太暴殄天物了,王妃貌美,且她生辰你又不曾备礼给她,不如送给她好了。”
北瑾辰看她手中端着的唇脂,勾唇一笑:“也好,本王会亲自给她的。”
西苑。
芳音从昨日开始就不断的乱发脾气,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她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北瑾辰的心不在她身上,如果父亲因为白凝那贱婢而坏了名声失了威信,更可能毁了整个芳家。
“嘭——”
芳音烦怒的将桌上的香炉砸翻在地。
香炉咕噜咕噜滚到了北瑾辰的脚边。
他淡淡的瞥了眼香炉,看向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芳音:“王妃火气比烈日更甚呢。”
第二十六章 我死你也去吗
“王爷!”
芳音睁着眼,手足无措起来,心里直骂那些丫鬟小厮,王爷来了都不来禀报。
她现在未换衣未上妆,加上刚刚推翻香炉的行为,都可与一泼妇相较了。
芳音连忙跪了下来,一脸着急:“王爷赎罪,臣妾……臣妾……”
北瑾辰走上前,将她扶起来,语气温和:“起来吧。”
面对北瑾辰的温柔的眼神,芳音愣了。
她何曾见过他这般温柔的模样,也从未见过他这么看过自己。
“还未上妆?”北瑾辰看着芳音微红的脸颊,命人将唇脂拿进来:“你生辰本王未送你东西。”
“这是京城第一脂坊的唇脂。”北瑾辰拿起一盒打开,拉着芳音坐下。
他修长的手指沾上唇脂,轻轻抹在芳音的唇上。
芳音哪里还有方才的担心,一双眼尽是娇羞,她娇嗔道:“臣妾……谢王爷……”
北瑾辰放下手,将脂盒放在桌上,左右打量了下才道:“不错,若是不够,明日本王再派人送来。”
芳音立刻摇摇头,满眼惊喜:“等臣妾用完这些,王爷再送给臣妾吧。”
北瑾辰黑眸一闪:“甚好,爱妃可记得每日抹上。”
此番一来,芳音哪里还会去将什么白凝白瑾放在心上,整日看着那六盒唇脂自诩北瑾辰宠爱她。
南初晴看着已经空了的瓷瓶,痛快之余却又残存着些许不甘。
让芳音慢慢死固然是可以折磨她,但是总无一剑斩杀之快意。
不过如果不是白凝和北瑾辰,她又怎能得手呢。
她垂下眼眸,担心白凝也不禁笑话自己居然还得依靠北瑾辰。
可北瑾辰不说芳家之事,她可能真的会冲动的将芳音杀了。
芳音没了,北瑾辰没了芳逸的把柄,芳逸起兵谋反也有可能。
“唉……”她望向窗外,日已落,天空一片金黄。
她当年若是嫁一平凡男子,此时是不是还能承欢膝下,是不是有一两个心爱的孩子……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
北瑾辰缓缓走了进来。
透过窗户看他,南初晴只觉得北瑾辰没了从前那般桀骜之姿。
几年时间,他好像变得稳重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锋芒毕露了。
南初晴眨了眨干涩的双目,站起身来:“王爷,晚膳刚撤。”
北瑾辰自顾自的坐下来,端坐的模样像是在面对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他眼带深情,对着南初晴招了招手:“过来。”
南初晴一怔,下意识的向前一步,而后突然又退了回去:“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她眼神闪躲,没有迎上北瑾辰炙热的目光。
南初晴干脆偏过头,将视线放在窗外的夕阳上。
对于和北瑾辰的亲近,她并无从前那般顺从和亲昵感。
“初晴……”
“你还是唤我云……初晴吧。”南初晴不知为何,觉得喉中有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
北瑾辰看着南初晴那消瘦的身子想要消失在那落日余晖中一般,一拳紧紧握住。
他起身,走到南初晴身前,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
“等事全部了解,你去哪儿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南初晴恍惚了一下,笑道:“我去死,你也去?”
“去。”
第二十七章 活埋
北瑾辰回答的毫不犹豫。
南初晴嗫嚅着,只当他在说笑:“多谢王爷一番情谊,我受不起。”
如果换做七年前,北瑾辰这番话肯定会让她感动不已。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到了无法跨域的地步。
北瑾辰略带落寞的收回了手,目光却依旧不曾离开她。
良久,南初晴觉得气氛过于压抑,才带着些许打趣的意思道:“我此番方法倒是挺适合王爷的。”
“此话怎讲?”
南初晴嗤道:“若是王爷怀疑哪个妃妾生了二心,用此法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偷腥之人。”
听她半嘲的语气,北瑾辰就知道她在说当年他误会她和那莫太医之事。
北瑾辰无奈而愧疚,却又无话可说。
从前他那般厌烦南初晴的顺从和平淡,甚至还以为她对自己生了二心。
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而冲动……
二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不像曾经是夫妻的模样。
南初晴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满眼惆怅。
若不是白凝要她待在这儿收书信,她也许早就背着包袱会江州了。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需回去等消息即可。
不过即使她要走,北瑾辰也未必放她。
立夏刚过,北瑾辰奉命南下巡查,一去便是半月。
临行前,北瑾辰再三叮嘱南初晴要等他回来。
南初晴虽未拒绝,却也知道他一走,芳音必定按奈不住。
果然,今日她在院内抚琵琶时,芳音带着五六个小厮闯了进来。
“把这贱婢的东西都给本宫扔出去。”
芳音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尚且不错。
南初晴未娶看那些冲进房内乱翻乱搜的小厮,视线一直放在芳音殷红的嘴唇上。
北瑾辰赏她的东西,她自然当个宝在用,现在恐怕已经开始毒发了。
想到这儿,南初晴不觉轻松了许多,看见小厮将自己的零零散散的东西扔出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你们俩姐妹还真是恬不知耻。”芳音突然就抓住南初晴的下颚,咬牙切齿:“妹妹以低贱身份蛊惑本宫父亲,姐姐顶着一张丑八怪的脸迷惑本宫夫君。”
本还从容不迫的南初晴听到芳音的话,霎时间就呆住了。
白凝,蛊惑芳逸?
以那芳逸的年龄,做白凝的父亲都绰绰有余。
且白凝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女子,怎会去蛊惑芳逸。
“王妃何出此言?”
被扼住下颚,南初晴口齿有些不清。
芳音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来人,动手。”
还未等南初晴抬起头来,只觉后脑被人重重一击,立刻失去了意识。
看到被打晕在地的南初晴,芳音厌恶至极。
这样的容貌扔去妓院怕是都没人愿意要。
“拉出城去,埋了。”
芳音冷言吩咐完后,看着小厮手中从院中拿出来的无忧琵琶又冒了火。
这把琵琶曾是南初晴的,她死了以后北瑾辰不仅没扔掉,还修好了当成宝贝。
北瑾辰送她的唇脂岂能和这琵琶相比。
一时间,连看琵琶的眼神都分外恶心:“这东西也扔了。”
城外。
南初晴待转醒之际只觉她被两人抬着,之后放在一片杂草中。
她屏声敛息的听着他们边挖坑边谈论着。
“算了,还有一刻城门就要关了,就把她扔这儿算了。”
第二十八章 赶赴陈州
“万一王妃问起来怎么办?”
“这野外,说不准就有狼来把她叼走了。”
“这破玩意儿怎么办?”
“就扔这儿吧,反正王妃也不知道。”
“嘭”的一声,琵琶砸在南初晴的腹部。
南初晴咬着牙才没有疼得叫出来。
待那两小厮走远了,南初晴才缓缓起身,抱起琵琶。
脑后和腹部都隐隐作痛。
这算是死里逃生了吧,芳音没有当场把她一剑杀了,反而放两个嫌麻烦的小厮来活埋她。
她撑着地站起身来,天色已经开始变黑,她必须赶快离开林子。
南初晴刚走几步,突然想起芳音的话。
白凝那妇人髻,莫不是……
她猛然转过身,看向京城的方向。
白凝入了将军府,可她现在已经不在王府,若她传来的书信被芳音看到了可怎么好。
算算日子,白凝再过四五日便会将书信送来。
好在将军府在陈州不在京城,若脚程快,她也许能在三日之内赶到陈州。
南初晴忍着疼痛,为了能快些到陈州,只能迎着月色往前走着。
不知北瑾辰何时回来,他回来若是看见自己不见了,是不是会很着急……
南初晴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捂着疼痛的胸口,脚步却没有停下。
转念一想,她也开始安慰自己。
北瑾辰也曾南下巡查,一去便是三个月,这次才去了不到一月,应该还不会回来。
她目前无事,只盼北瑾辰不要遇到什么麻烦才好。
将军府。
芳逸揽着白凝娇小的身子坐在桌案前。
虽然看边疆来信时脸色黑的可怕,可一看白凝立刻便缓和了过来。
“将军,边疆可是有事儿?”白凝暗中瞥了眼书信,正好瞧见“急报”二字。
芳逸点点头,思索着:“外族蠢蠢欲动,怕是不久就要出战了。”
白凝暗地斟酌着,芳逸出征,她必定会作为家眷被送去京城。
“将军,你去哪儿阿凝都跟你去。”白凝搂住他,一副不舍的模样。
见白凝这般粘人,芳逸爱怜之余也劝道:“征战怎可带家眷,你好好在家等我。”
白凝微微蹙起眉头,只能顺从的点点头。
次日。
南初晴走了一夜,待天亮才靠在一颗枯树上歇了一会儿。
她干涸的嘴唇开始泛白,连喉咙都似有火烧一般。
南初晴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抹了一把汗,站起来继续赶路。
她不能休息太久,万一白凝提前将信送了去,白凝的处境就麻烦了。
她不能再失去白凝了……
身后马蹄声由远到近,南初晴转过身去。
皇宫的禁卫军和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南初晴连忙低头躲避。
他们呼啸而过,扬起一地尘土。
那方向好像是陈州。
南初晴抿抿唇,强撑着无力的身体继续前进着。
若是她也有匹骏马,估计天黑之前就能感到陈州了。
当日,芳逸便收到了圣旨,两日之后带兵赴往北疆。
而当南初晴赶到陈州时,整个人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
她甩了甩沉重的头,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了。
不可以,不可以晕过去,她必须赶快找到白凝……
可已经撑到极限的南初晴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
“咚”的一声,在距城门十几尺外,南初晴倒下了。
第二十九章 小妾随军
眼前是一片血红,南雁书和阿梓躺在血泊中。
白凝被五花大绑的跪在断头台上。
刽子手将大刀挥向白凝的脖子,鲜红的血液喷溅开来又变成了一条河。
北瑾辰面如死灰的漂浮在血河之中……
“不要……阿凝……羽寒……羽寒——”
南初晴顿然坐起,整个心猛烈的跳动着,呼吸急促的如同刚刚窒息了一般。
她在做梦吗?
南初晴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额头面颊全是汗。
这个梦太可怕了,可怕到让她觉得分外真实。
许久,她才缓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破庙里,身下是草絮,琵琶放在身侧。
正方她疑惑之际,一衣衫褴褛的老妇端着个破碗走进庙内。
“姑娘,你醒了啊。”
老妇放下破碗,随意的坐到地上。
“请问,这是哪儿?”南初晴缓缓站起来,脚下依旧是不太稳。
老妇道:“这里是陈州外的土地庙,姑娘,你四天前倒在城门口,我没有钱带你去医馆,只能先把你带这儿来了。”
四天?她已经昏迷四天了吗?
南初晴只觉心沉到了底一般,她立刻抱起琵琶,将手上一只玉镯脱下来塞进老妇手中:“老人家,谢谢您。”
说完便踉跄着跑了出去。
“姑娘!你好歹吃点东西啊……”
南初晴将面纱戴好,一步一摔的跑进陈州。
她扶着城墙,艰难的喘着气。
她用力的捶了一下腿,眼中满是眼泪:“废物!你这个废物!”
南初晴低着头,小声的抽泣着。
居然连几步路都走不了,明明已经快要到了还晕过去。
她擦了擦眼泪,既然已经到了,就先去找白凝。
她只期盼芳音还未看到信。
将军府外。
门口两带刀小侍卫一动不动的站着。
南初晴抱着琵琶,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上去,小心的问道:“请问官爷,芳将军可在府上?我是……我是来寻……”
“将军出征了。”
那小侍卫面无表情的打断她后又让南初晴走远些。
南初晴后退了几步,怔怔的望着府门。
将军出征,家眷必定是要去京城的,白凝也会去吧。
一时间,南初晴只觉脑子一片混乱。
她坐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内,指尖虚虚拨着琴弦。
她该怎么办……
白凝见不到,北瑾辰还未回来,王府也回不去。
此时她深觉自己无助却又无能。
不知坐了多久,南初晴才抱起琵琶,走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上坐下来。
将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买了碗馄饨,她噙着泪,边吃边哽咽着。
“诶,你听说了吗?芳将军居然带着个小妾出征。”
“这事儿我知道,我还知道那小妾是从教坊里出来的,生的如花似玉,善谈琵琶,将军怎会舍得她。”
“这带兵打仗带个女人,芳将军糊涂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女人是军妓呢。”
“这不是扰乱军心吗……”
身后一句句的谈论让南初晴僵住了。
他们所说的从教坊出来的小妾是白凝吗,白凝跟着芳逸出征了!
她转过身去,焦急问到:“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一男子放下手上调羹,一脸鄙夷:“这事儿陈州谁不知道,出征那日那小妾还哭着要跟去,真是丢人!”
第三十章 死牢
那男子啐了一口,另一男子也道:“这事儿要是传到皇上那儿,芳将军就算得胜也得受罚。”
南初晴紧握着拳,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白凝是在牺牲自己去破坏芳逸的威信,即使芳逸得胜归来,白凝也难逃一死。
届时,皇上也可能会以芳逸违反军北为由将芳逸降职。
众人皆知芳逸违北,也就不会再有人说什么了。
滴滴眼泪落进还在冒着热气的馄饨中。
南初晴咬着已经渗出血的嘴唇,心如刀割。
杀了芳音又如何,芳逸再无兵权又如何,她救不了白凝。
白凝就好像当年的阿梓一样,为了她走到了绝路,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之后几日,南初晴如同乞丐一般在街上弹着琵琶。
不少人因她是个弱女子而又弹得好赏了她银子。
一家酒楼的老板看南初晴琵琶弹得好,让她到酒楼里给食客表演,且会给她工钱。
南初晴留了下来,也同时不断的带听北疆和北瑾辰的消息。
好在老板是个厚道之人,每每有前线消息传来都会跟南初晴说,只是南下的北瑾辰至今都杳无音信。
一晃两月已过。
消瘦了许多的南初晴双目无神的拨着琴弦。
她日日弹,日日听这些食客的交谈,只想从这些南来北往的人中听到一点关于北瑾辰和白凝的消息。
无奈他们只是谈论各种风月奇事,北疆的战况好像与他们无关一般,更不用说一个南巡的高高在上的王爷了。
小暑刚过,便有捷报传遍京城和陈州等地。
芳逸大军击退敌兵得胜归来,不日便即可返京复命。
听到这个消息,南初晴不知是喜是悲。
国泰民安固好,但是白凝也要身陷牢狱中。
果不其然,芳逸刚一回京,白凝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芳逸本该降职,皇上念在他得胜立功,不予追究,甚至还赏了十个美人给他。
一时间,芳逸成了一个虽骁勇善战但贪恋美色之人。
南初晴叩谢了酒馆老板的收留便雇了辆马车回了京城。
刑部大牢。
南初晴将钱给了牢头后疾步走了进去。
牢内潮湿昏暗,每个牢中只有一个人头大小的通风口。
“阿凝?阿凝?”
南初晴忍着心中的剧痛,呼唤着。
“阿姐……”
本蜷缩在角落的白凝听到南初晴的声音,无神的双目顿时有了光芒。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却因为身形不稳摔在地上。
白凝语气带着欣喜:“阿姐,我在这儿!”
南初晴听见白凝的声音,立刻奔了过去。
看到曾经红润俊秀的白凝变成现在这般清瘦憔悴的模样,南初晴颤抖的手竟然都不敢去抚她白凝的脸颊。
“阿凝,你,你怎么这么傻?”南初晴双手穿过牢门空隙,抱着白凝痛哭着。
一时间,愧疚和心疼如同牢笼一般将南初晴困在里面。
白凝本该有着她平静安逸的日子,如今为了她,竟要面领着被处斩的局面。
白凝含着泪,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擦去南初晴脸上的泪水,笑得就像年少的孩子一般:“阿姐,你怎么又瘦了?我不是说过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吗?”
第三十一章 我无悔无怨
白凝身陷死牢,却始终关心的是南初晴。
南初晴只觉更止不住汹涌的眼泪,她抓着白凝的手,哽咽着:“阿凝,是阿姐害了你……”
“阿姐!”白凝捂住南初晴的嘴,眼神闪动:“莫要说这种话。”
“当年我快要冻死了,是风家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条的命。阿姐待我如同亲妹妹,教我识字弹琵琶。”
“虽然我只受了风家两年恩,但这份恩情我至死都不能忘的。风老爷蒙冤被斩,阿姐你在王府受尽委屈,我又怎么袖手旁观。”
白凝终是忍不住落了泪,她低着头抽泣了几声,复而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南初晴:“但是阿姐,王爷待你是真心的。”
“我从王府离开前,我告诉了他你的事,我原以为他会很愤怒我二人瞒他。而他却说这是他欠你的,任你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你,还说……你活着,便是他往后的活着的希望。”
“阿姐,我难逃一死,我也无法陪伴你,王爷真心一片,纵使你们曾经发生了什么,但莫要将余生辜负了。也只有把你交给他,我才放的下心……”
“别说了,别说了……”南初晴摇着头,白凝每说一个字都重重的割裂着她的心。
她何德何能,让阿梓和白凝为了她这般付出。
她欠她们的,来世都难以还清了。
白凝紧紧的握着南初晴的手,含泪笑着劝道:“阿姐,你不要感到愧疚,我想,那阿梓也是与我也是一样的,我和她都把你当做唯一的亲人,为你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怨言的……”
“时间到了!赶紧走!”牢头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大吼。
南初晴泪眼婆娑的看向那牢头,苦苦哀求道:“求求大爷,让我再与她多待一会儿吧……”
“让你见一面已经很好了,快出去!”牢头并未理会。
“阿姐,快走吧。”白凝将手抽出,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她。
南初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不舍的缓缓挪步。
直到南初晴走到了门口,白凝才红着眼回过头对着她大喊:“阿姐——”
“嘭”的一声,牢门关闭,整个牢中只剩下白凝的抽泣声。
白凝伏在冰凉的地上,泪水四溢。
老天爷,若有来生,请让我做阿姐的亲妹妹吧。
她还能教我识字,教我弹琵琶,我也不用为了活下去进教坊。
还可以永远的陪在阿姐身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这辈子所受的罪……
南初晴失魂落魄的走出大牢,赤红的双眼好像浸了血一般。
“轰隆——”一声巨响,阴沉沉的天响起巨大的雷声。
南初晴瘫倒在地,倾盆大雨突然落下。
“啊——”南初晴仰头痛哭着,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
她到底在干什么?
芳音中了毒,也许不久以后就会毒发身亡。
她报了仇,可是她又欠了白凝一条命。
雨水混合着泪水不断的滴在已经湿透的衣服上。
水……
南初晴抽噎着,忽然想到南巡的北瑾辰。
北瑾辰也许有办法救白凝,白凝那晚去找了他,他一定有办法救她才会同意让白凝去将军府的。
想到这儿,南初晴连忙爬起来,奔走几步却又摔了下去。
她倔强的撑起身子,忍住膝盖的疼痛:“阿凝,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三十二章 秋后问斩
王府外。
南初晴站在远处没有上前询问,她在王府待了几月,府中小厮都识得她。
恰时,一个丫鬟打着伞从府门口走了出来。
南初晴定睛一看,是小巧!
待小巧走到长街上,南初晴才走上前拉住她。
“小巧。”
小巧先是一惊,随后下意识的看向王府的方向,低声道:“白姑娘,你怎么……”
南初晴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将她拉到一处无人巷内。
小巧看着还活着的南初晴,这才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没事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南初晴抹去眼睫上的雨珠,急切的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也该返京了。
小巧微微垂下头,晃了晃:“没有,而且已经有一月没有王爷的消息传回来了。”
小巧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王妃最近开始腹痛了,昨日还叫着四肢麻,想必毒发了。”
南初晴闻言,担心北瑾辰之余也冷言道:“还早呢。”
只是这北瑾辰一个月都没有消息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望了望天:“小巧,若是有什么消息,到君悦客栈找我。”
“好。”
这一等,又过了五日。
同时刑部传出消息,白凝数罪并罚,秋后问斩。
南初晴想再见一下白凝,却被挡在了牢外。
“皇上有旨,囚犯不许任何人探视。”
看着牢头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南初晴只能沿着监牢的墙缓缓走着。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她停了下来。
墙的那边,就是白凝。
不知她此时是如何,上回见她,她已经瘦了那么多了……
南初晴扶着墙跪了下来,连日的哭让眼睛都已经干涩到流不出眼泪。
当天傍晚,偷溜出王府的小巧站在客栈门口焦急的等待这南初晴。
南初晴落寞的走在街上,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般。
小巧见她缓缓行来,立刻将她拉到一旁。
“白姑娘!出事了!王爷他出事了!”
听到小巧焦急的声音,南初晴这才恢复了些许神色,她立刻抓住小巧的手臂,满是血丝的双眼紧紧的看着她:“什么?他出了什么事?”
“下午有太监来传信儿,说,说王爷在运河上翻了船,整船人都,都……”
小巧声音逐渐变小,最后也哽咽起来。
她也没想到太监会来传让王府跟礼部备着准备王爷的丧事的消息。崴蔽。
南初晴的手木讷的松开,目光呆滞的后退了两步。
北瑾辰……死了?
她下意识的不去相信北瑾辰死的消息。
他曾经南巡也说过船差点翻了,但是他还是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她身边。
她不相信北瑾辰的命比她还短。
不知是连日的思虑还是受了这番打击,南初晴只觉眼前渐渐变黑。
失去意识前,只看见小巧惊惧的表情。
梦中依旧是一片血河,北瑾辰如同一片浮萍在汹涌的血河中被拍打着。
任由南初晴怎么呼喊怎么去抓住他,他都越飘越远,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血色中。
五月二十八。
装着北瑾辰的衣冠的棺木由礼部命人带着返京。
一时间,这个京城长街雪白一片。
街道两侧由白色绸布隔出一条道。
百姓跪在绸布后,中间便是缓缓前行的返京丧队。
第三十三章 守寡
客栈高楼之上,南初晴看着缓慢前行的丧队,暗淡的眼眸如同打翻了的墨汁。
北瑾辰……和她一样,将要变成一个衣冠冢了吗?
他说要她等他回来的,可为什么等来的却是他连尸首都没有的一个棺木。
南初晴走在王府后门的街道处,远远的,后门上就挂着两个白灯笼,白色的绸布挂满了整个门檐。
门外两个头上系着白布的小厮歪歪扭扭的靠在门框上。
“这王爷薨了,咱们可往哪儿去啊?”
“拿了钱各奔东西呗。”
“你听听,王妃这哭声儿,这儿还能听见。”
“无儿无女就守了寡,不哭才怪。”
南初晴靠在拐角处的墙上,咬着手背忍着哭声。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北瑾辰死了,白凝不到一月以后就要处斩了,留她一人在世上苟活剩下的两年时光吗?
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
深夜,王府灯火通明。
棺木停放在大厅中,芳音跪在旁边嚎啕大哭。
“王爷!你让臣妾怎么过啊……”
芳音拍打着棺木,声嘶力竭。
若说她为北瑾辰伤心倒也不假,她更哭愁的是今后她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了。
芳逸违反军令遭降职,纳的妾也要问斩,北瑾辰偏偏又在此时出了事,她哪里还有靠得住的人……
客栈房间。
南初晴坐窗边,望着王府的方向,怀内琵琶因为她的颤抖而有些不稳。
“羽寒,你喜《惊秋》,我弹给你听……”
她哽咽着,竭力使自己的手平稳下来。
曲调如旧,一滴滴眼泪顺着弦滑落到她的指尖。
南初晴紧闭着双目,每一声弦动就如同在波动她已经七零八落的心。
曲毕,她额头抵在手背上,干涩刺痛的喉中只能发出沙哑的呢喃:“……你何时回来听?”
他还会回来吗?
是不是当年她死的时候,北瑾辰也是她这般心情呢?
她原以为北瑾辰负了她,她是不会为他伤心难过的。
但七年爱恨,三年思念,岂是一个负字就能了的……
六月初一,北瑾辰葬入皇陵。
南初晴跪坐在南雁书的墓旁,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
看着荒芜的四周,她凄凉的笑了笑。
短短一生,她历经了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应该也不算白在世上走一遭。
人间之大,再无一牵挂。
黄泉之下,尽是满目相思。
南初晴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视线渐渐模糊,却再也无一滴泪落下。
她很快就会跟他们团聚的……
白凝未到处刑之日,芳逸突然暴毙在书房中。
太医说芳逸是中毒所致,且毒性是日积月累聚集而成。
本就还沉在北瑾辰薨了的悲伤中更是告到太妃那儿,说是白凝故意为之,立刻处斩为好。
太妃自北瑾辰去了后一病不起,再也无心管他事,便让皇上处理。
皇上思索了一会儿,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芳音,道:“此事需交由刑部依法处理,若你所言属实,朕自然还你个公道。”
芳音不甘,却又不能与皇上理论,只得退了出去。
“王妃,礼部派人来送……”
“去刑部大牢!”
第三十四章 白凝遗愿
刑部大牢。
牢头看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谄媚的笑着:“谢王妃,不过王妃可要快些,否则奴才也不好做。”
芳音冷颜一笑:“开门。”
她如何能等到白凝秋后处斩,即要死,也要让她在死前生不如死一番。
牢中依旧是潮湿昏暗,几只老鼠在监牢中窜来窜去。
牢头带着她走到白凝的牢门处。
白凝破烂的囚衣尽是血痕,无一完好皮肤的脸上不断的留着血和脓。
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趴在角落中。
即使白凝已这般可怜,芳音却依旧觉得不够。
牢头打开牢门便走了。
芳音一步步走向白凝,居高临下睥睨着神志不清的她。
白凝半睁着模糊的双眼,只见一个身影站在面前,她下意识的呼唤着:“阿姐……”
阿姐?芳音恨意更甚,一脚踩在白凝的手上。
白凝闷哼了一声,清醒过来后竟发现是芳音。
她咬着牙,忍痛看着她:“王妃……是来看我这个四娘的吗?”
“四娘?”芳音脚下更是重了几分:“本宫恨不得将你凌迟!”
“咳咳咳咳……”白凝闷声咳嗽着,胸口气血翻滚至吐出一口鲜血。
她抬眼望着如同阎王一般的芳音,艰难的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讽笑:“我犯之罪……够凌迟,你,怕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你这个蛇蝎毒妇!”
芳音怒极反笑,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蹲下身捏住白凝的下颚。
“王爷死了,本宫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你既说本宫是蛇蝎毒妇,本宫又岂能让你痛快的挨一刀就走了。”
话毕,她将瓷瓶中的药猛灌入白凝嘴中。
白凝只觉药划过的地方如同火烧,紧接着全身上下如同被千百万只蚂蚁疯狂啃食着。
“啊——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芳音站起身,看着白凝痛苦的抱着头在草絮中翻滚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被斩之前,你就好好享受每日的折磨吧。”
白凝赤红的双目紧紧盯着芳音离去的背影。
痛苦中,她不由的嗤笑,她不过几日便会死,而芳音只会死的比她更痛苦!
立秋一过,白凝便被押赴刑场。
南初晴挤过人群,跑到囚车旁边。
看见白凝好似只残留着一口气,南初晴边走边抓着她的手,唤道:“阿凝,阿凝……”
满身是血的白凝让南初晴更为痛心。
她在狱中一定受尽了折磨。
白凝强睁着眼,看见南初晴在身边跟着,露出一抹笑意,而后却又突然皱起眉头:“阿姐……你,你不要看……”
她不愿南初晴看她被斩首。
那般血腥之景,她如何受得了。
“阿姐……王,王爷他……”
南初晴含泪低下了头。
北瑾辰已死半月,可她夜夜都梦见他还在。
“阿凝,阿姐……很快就会跟你一起走……”
南初晴拉住白凝的手,眼中再无任何生之意。
“不……”白凝立刻摇摇鱻头,骨中的疼痛让她难以去握住南初晴的手:“阿姐,你,你要看着芳音……死,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芳音命不过两月,即使她看不到,也要南初晴看着芳音这个毒妇痛苦的命归黄泉!
第三十五章 疯狂报仇
刑场围满了阻隔围观百姓的白色帷幕。
南初晴看着白凝被押解进去,她不由自主的想上前,却被拦了下来。
“午时三刻已到。”
“斩——”
南初晴只听见刽子手吐了一口水的声音,随着“咚”的一声,帷幕上洒满了鲜血。
“阿凝——”
南初晴只觉那片红色溅进了自己的眼中,刺的眼睛生疼。
白凝死了,她自此真的孤身一人了。
她站在帷幕外,人群不知何时散去,也不知官员们何时离去。
只留下她一人和满地的血。
南初晴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手沾上一丝似乎还残存着余温的血。
芳音……芳音,这一切都是因为芳音!
她黑眸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
她等不到芳音毒发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芳音的心掏了出来祭奠因她而死的几条人命。
她紧握着双拳,倏然起身往王府去了。
城门外。
一马车缓缓停下,前面的小厮跑过来跪道:“爷,到京了,是回府还是……”
“人找到了吗?”
马车中传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好似一个重病之人一般。
“……没有。”
“咳咳咳……”
北瑾辰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担忧的表情。
他在运河翻船并未死,他现在担心的是南初晴。
南初晴已失踪近三个月,如果她知道了他的“死讯”,加上白凝的死,她会不会……
北瑾辰不敢想,他不愿再承受一次失去南初晴的痛苦。
三年的思念已经够折磨他了。
“回府。”
王府门外。
南初晴看着载着芳音的马车停在的府门外,小厮下了马,想将椅子放下让芳音下来。
南初晴冲上前,手中的匕首刺向小厮手臂。
小厮吃痛惊叫,再回过神,马车已经走远了。
“来,来人啊!救王妃!”
芳音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南初晴:“你,你没死?”
南初晴一手用匕首抵住她的喉咙,一手拉着缰绳,目光凶狠:“对,我没死,所以回来要你的命!”
“你,你要干什么!”
任芳音再狠,锋利的匕首抵在喉处,她也不敢乱动。
南初晴见她一副惊惧的模样,想起了三年前那日。
她嗤笑着:“芳音,你不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吗?”
芳音怎还会去思考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生怕南初晴失手伤了她。
芳音怒斥着:“你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南初晴放下缰绳,扯下面纱:“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芳音头后仰着,看着南初晴满是烧伤疤痕的脸,睁着眼睛更为惊恐:“你,你……你是南初晴?”
她居然没死,那么大的火,她还中了一箭,居然还活着!
她回来是要找自己报仇的吗?
芳音心中的恐惧随着猜测越来越大,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南初晴含着泪讽笑着:“芳音啊芳音,你害我阿弟和阿梓,大仇未报,我怎甘赴死。”
而白凝的命,南初晴算在了她身上,因为白凝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她。
芳音虽也对白凝下过杀手,但这都没关系,因为她很快就要带着芳音去见他们了。
南初晴将匕首又逼近了几分:“芳音,一会儿黄泉路上,我要看着你一步一磕头的给他们赔罪!”
第三十六章 手刃芳音
马车疾奔出城门,直往城外林子奔去。
芳音看着接近疯癫的南初晴,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
她看着马车飞驰至一处断崖旁,南初晴勒住缰绳,生生将芳音扯了下去。
面对着落日余晖,南初晴只觉这一刻轻松又苍凉。
她何曾像今日这般强硬疯狂过。
但惟有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南雁书,阿梓,白凝,还有北瑾辰,都已经没了,她还如何从容不迫下去。
“你,你要干什么?”
芳音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断崖,一双腿不断的颤抖着。
南初晴又要跟她同归于尽吗?
可是这一次,她还能逃掉吗?
北瑾辰死了,没有人来救她了。
“你说我要干什么?”南初晴捏住她的脖颈,走到断崖边缘:“你还盼着王爷来救你吗?”
话毕,她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没有人来救你了。”
没错,北瑾辰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已经死在了南方的运河中。
他来了会救芳音吗?想三年前一样……
可是南初晴却想着,如果真如三年前那般,北瑾辰还活着的话,至少她心中还是有着掩盖不去的欣喜。
但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秋风依旧带着夏日残余的热气,南初晴看着面前的断崖:“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芳音却拼命的挣扎着,她摇着头,满脸泪水:“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南初晴看着她恐惧的双目,笑道:“你今日不死又如何,你早已中毒,命不过两月。”
她只笑芳音迟钝,日日抹的那唇脂早已渗进了毒药,任她现在发现也晚了。
“是,是你……”芳音心仿佛已经沉到了面前的深渊中。
她也曾找过太医,太医说是中毒,却总找不到毒从何而来,竟然是南初晴使了手段。
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王府的侍卫军赶到她们面前。
芳音看着几十个已经搭弓的侍卫,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大胆狂徒,放了王妃留你一命!”领头的侍卫用刀指着南初晴。
南初晴眯了眯眼,这侍卫的声音,与当年杀阿梓被杀之时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将芳音扯到自己面前,怒道:“留我一命,我便更不留她!”
芳音看她渐渐后退,惊慌失措的喊着:“快救本宫!”
她还真的不想死。
就算母家败落,北瑾辰死了,她还是王妃,她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侍卫见南初晴没有松手的意思,搭上弓箭直指南初晴。
南初晴已无丝毫惧意,她冷眼看着面前一个个箭在弦上的侍卫。
突然,她将匕首狠狠刺进芳音背上。
芳音一口血吐了出来,双目呆滞的望着前方。
“王妃——”
南初晴看着芳音缓缓倒下,看着她眼神渐渐涣散,最后指着她的手陡然垂下。
“哈哈哈哈……”南初晴仰头含泪笑着。
阿凝说过,要看着芳音死,她看到了。
南雁书,阿梓,白凝,他们看到了吗?
她终于杀了芳音,为他们报仇了。
这辈子,所有的悲欢都可以结了。
侍卫怒吼:“放箭——”
第三十七章 万箭穿心
南初晴闭着眼,迎着落日准备接受万箭穿心的痛苦。
只是只听见有人中箭的惨叫。
又是一阵更为激烈的马蹄声,她缓缓转过身去,却见一支箭自那侍卫那儿朝自己射来。
“噗——”
南初晴怔怔的插在胸口的箭,手中的匕首缓缓落到地上。
她始终没能逃出注定的结局吗?
“初晴——”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南初晴缓缓抬起头。
北瑾辰骑着骏马,勒着缰绳向自己奔来。
他,他没有死?北瑾辰还活着!
南初晴眼中噙着泪,却带着欣喜。
“咳咳……”
还未去深刻感受悲喜交加,南初晴口吐鲜血直直的往后仰去。
南初晴只觉时间都仿佛变慢了,眼前渐渐变成了整片天空的金色,再也看不见北瑾辰那焦急的双目。
“啪——”的一声,北瑾辰猛然扑过去抓住南初晴的手。
北瑾辰双目赤红,看着摇摇欲坠的南初晴,怒吼道“南初晴!你给我把眼睛睁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南初晴费力的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拉着他的北瑾辰。
他的眼泪和汗水滴落在她的脸上,烫的她心发颤。
两队人厮杀的声音充斥在南初晴耳畔,她看着北瑾辰苍白的面颊,艰难的扯着嘴角:“你活着……便好……”
她也许怨过他,恨过他,但是在这一刻,她只想他好好活着。
她也知道,北瑾辰是爱她的。
只要他还爱她,便也足够了。
“你抓紧,我……拉你上来!”
北瑾辰咬着牙,半个身子都快要落了下去。
南初晴又吐出一口鲜血,她微微摇了摇头。
“羽寒……来生莫再相遇了,此生已足够了。”
这辈子他们相爱的太累了,也连累了太多人。
北瑾辰一震,南初晴也已数年未曾唤他羽寒了。
此刻,他好像能理解到她听到他唤初晴时的感受了。
他不肯放手,如果他放手,他便真的要与南初晴阴阳两隔了。
只是当看见南初晴抬起她的另一只手时,他彻底慌了:“你干什么?”
南初晴含着笑,泪水肆意在脸上流淌。
她用力的将北瑾辰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南初晴露出最后一个明媚的笑容,看着北瑾辰惊惧的双眸:“好好活着……”
在走之前,心中的欢喜仅仅是北瑾辰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也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她已无憾。
“不……不……”
北瑾辰无论如何也难以抓住南初晴松开的手。
最后一根手指被她用力推开后,南初晴如同一片落叶消失在深渊中。
“初晴——”
北瑾辰伏在断崖边上,撕心裂肺的哭吼着。
没了,南初晴就这么消失了。
再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而这一次,他可能再也找不回他了。
北瑾辰红的快要滴血的双目满是绝望,他站起身来,脸上渐渐漫上死意。
杀掉最后一个叛侍,军长立刻抓住将要掉下去的北瑾辰。
他叫了一声:“王爷!”
他虽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但是让北瑾辰生了跳崖之意,恐怕对他重要至极。
北瑾辰看着脚下没有尽头似的悬崖,胸口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
“噗……”
他咳嗽一声,鲜红的血顿时吐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襟。
“王爷!来人——送王爷回府!去传太医!”
第三十八章 梦魇
意识模糊的北瑾辰只觉眼前不断的重复南初晴落崖的画面。
从最开始的能看到她眷恋的眼神到最后只能看见她飞快落下的身影。
北瑾辰挣扎着,想去抓住她,想去救她。
可南初晴就如同一个幻影一般,他根本无法去触碰她。
“羽寒……你要好好活着……”
南初晴的低语好似还在他的耳畔,那般温和轻柔。
就想初识那日,那样软软糯糯,让北瑾辰止不住的心动。
待北瑾辰醒来,已是次日午时。
王府一片死寂,芳音的棺木被草草停放在前厅,礼部不曾派人来,北瑾辰也没有下令,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
北瑾辰坐于床榻上,一小厮跪在门外请示芳音的丧事该如何办。
他只说了句“随意”便令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他。
小巧抱着南初晴交给她的琵琶,在门外踱步着。
方才北瑾辰才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她此刻进去万一触了霉头可是要把小命交出去的。
只是……这东西也要帮南初晴交给他。
小巧敲了敲门,小心道:“王爷,白……姑娘有东西留给您。”
“进来!”
北瑾辰的声音稍显急切。
小巧走进去,行了礼后将琵琶轻轻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北瑾辰缓缓走去。
琵琶还是他送给她时那般模样,只是腹面多了一句诗。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是南初晴的字迹。
北瑾辰哽咽着,将琵琶轻轻的抱在怀中。
他以为此次回来以后,他能和南初晴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
只是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寂静的房间,只听得见北瑾辰低声抽噎的声音和轻轻弦动声。
……
还未入冬,秋风已经带着初冬的凉意了。
北瑾辰坐在望云阁的院中,身侧的桌案上放着琵琶。
天已黑,整个院中只有他身边有一盏烛台。
一小厮端着药小心的走了过来:“王爷,药已好了。”
“放下吧。”北瑾辰并未睁眼,药的苦味开始钻进鼻子中,
他还记得南初晴那天手边的那碗药,味道比他这晚更苦。
蜡烛已燃一半,北瑾辰端起已经凉透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太医说,此药中有一味药材能让人产生幻觉。
不知他能否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已经喝了三天了,却不见心中那人出现。
雨不知何时落下,北瑾辰靠在椅背上,只是无力的拨弄了下琴弦。
口中的苦药味似乎弥漫到了心里。
白凝说南初晴命不过两年,他便开始服用慢性毒药,只待与南初晴一起走。
只是他还未饮尽最后那一晚毒药汤,她便先行一步了。
雨幕中,他痴笑道:“你为何总是要走前面……”
渐渐的,他意识开始模糊,直到又进入了连日中的梦魇里。
可这次,他抓住了南初晴。
他将她拉了上来,治好了她的伤,两人重归于好了。
北瑾辰知道这是梦,他极其不愿意醒,他恨不得就此长眠。
直至阳光刺进了梦中,模糊了南初晴的笑颜,北瑾辰才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目。
他下意识的去摸手边的琵琶,却扑了个空。
“羽寒,你醒了。”
第三十九章 回江州
南初晴抱着琵琶坐在他面前,穿着他送给她的素罗裙,精致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北瑾辰眼睛干涩,却惧于眨眼。
他怕他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你怎么了?”南初晴抱着琵琶向他走了过来,满脸的担心。
“初晴……”北瑾辰站了起来,手不由得抚在她的脸上。
手中柔软温暖的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以为之前所发生的都是梦。
南初晴疑惑的望着他:“不是说想听曲儿吗?我才弹到一半儿你就睡着了。”
倏然,北瑾辰将她搂在怀中,没日没夜的思念好似找到了宣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即使是幻觉,他也甘之如饴了。
“初晴,初晴……”北瑾辰一遍遍的呼唤着,仿佛越唤她她越不会消失。
南初晴红了脸,突然想起几日前的事,生生的将北瑾辰推开了:“我差点忘了,你要娶芳将军的女儿为侧妃了,所以你是再向我表示愧意吗?”
北瑾辰看着南初晴目中带着微怒,语气娇嗔中带着些许不满,一时间也愣了。
芳音……不是已经被她杀了吗?
他低头看向那把无忧琵琶。
通体朴素,并未有装饰,就想他刚刚送她那样崭新。
他这是……怎么了?
见北瑾辰看着琵琶发了愣,南初晴心中更是气了:“要不你把这琵琶也给了她去吧。”
说着,就把琵琶扔到北瑾辰的怀中。
北瑾辰拿着琵琶,再看向南初晴的脸。
面色红润,脸也圆润,不过二十不到的年北。
他是回到了从前吗……
南初晴对于北瑾辰的沉默忍无可忍,她扭头就要走。
“初晴!”
她转过身,蹙着柳眉,语气中尽是不满:“何事?”
北瑾辰满目欣喜,这可不是从前那个偶尔和他耍小性的南初晴吗。
他竟不知道她也曾这么娇俏过,或者是他让南初晴变得那般麻木了吗?
他再次将她抱在怀中,低头与她额头互相抵着,分外亲昵:“对不起。”
为了曾经的他,也为了未来的他道歉。
南初晴愣了一下,北瑾辰虽然宠她,但他到底是王爷,怎会轻易对人道歉。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小委屈,她哭道:“我不过与你拌了几句嘴,你就要娶别人来气我……”
北瑾辰这才想起当年因为和南初晴吵了架才接受皇上的提议。
以纳芳音为侧妃未由将芳音作为人质留在京城。
也因为这个决定,让他和南初晴有了之后那些事。
他温柔的擦去南初晴脸上的眼泪:“别哭,我不会娶她,此生我只唯你一人。”
南初晴看着他诚恳的眼神,依旧不相信:“真的吗?”
“真的。”北瑾辰点点头:“我会去和皇上说,除了你,我不会再娶任何人呢。”
南初晴咬着下唇,伸手环住北瑾辰。
当她听到北瑾辰要娶芳音的消息真的犹如天塌下来一般。
曾经那个许诺只爱自己的男人可能要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夫君,她怎么不伤心。
但北瑾辰说不会娶她,她心便安了下来……
“羽寒,我想回江州。”
第四十章 我们回家
听到江州二字,北瑾辰不由的慌了一下。
此时的南初晴还不知道南侓已经死了。
若现在告诉她,她是否还会怨他。
北瑾辰斟酌片刻,此时不过三年,好过瞒了她七年的好。
“初晴。”他蹙着眉,语气有些低沉:“你父亲他……”
“我知道。”南初晴只是垂下了眼帘,声音稍稍哽咽:“我半月前托人去江州看我父亲,只是……”
她眼泪滴在衣襟上,声音恳切:“羽寒,我父亲为官一生清廉,必定有人陷害他,求求你,至少不要让他背负一个骂名。”
北瑾辰眼眸一震,她的哭声让他倍感心疼。
他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几分:“放心,我会让人彻查的。”
“嗯……那,你能陪我去江州吗?我想带着雁书回去看看。”
“好。”
这一切好像都真的回到了七年前。
北瑾辰从不信这种奇异之事,只是如今竟也因此庆幸。
十七岁的南雁书个头已经比南初晴高了。
他躲在南初晴身后,不敢接近北瑾辰。
北瑾辰看着同样活的好好的南雁书心中的愧疚更为猛烈。
当初因为他的一句“小惩大诫”,天真善良的南雁书惨死在棍棒之下。
南初晴无奈的看着南雁书。
她知道他怕北瑾辰,平时北瑾辰总是绷着脸对南雁书,只是现在她觉得北瑾辰好像有些不一样。
突然就变得温柔了,也没有从前那样凌厉了。
“雁书,羽寒要带我们回家,你开心吗?”南初晴就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南雁书。
“回,回家……雁书,和长姐回家……”
南雁书小小的挪步着,看着与往日不同的北瑾辰。
北瑾辰放柔了表情,轻道:“对,我带雁书和你长姐回家。”
南初晴看着北瑾辰快要比她还温和的表情和言语,突然就哭了出来。
他也曾说过几句南雁书是痴儿那种伤人的话……
“怎么了?”
北瑾辰发现现在他是见不得南初晴的眼泪。
“长姐不哭,长姐不哭!回家,回家看爹爹!”南雁书用袖子擦着南初晴的脸,声音着急。
南初晴看着二人,只觉从未有过的温暖弥漫在了心头。
北瑾辰命人备好马车,三人收拾了一番走到了府门口。
北瑾辰见此时阿梓才十一岁,怕照顾不好南初晴便让她留在了府中。
南初晴看着只有一辆马车,有些为难道:“不如……安排两辆马车吧,雁书爱闹,我与他坐一辆,这样就不会吵到……”
“我们是一家人。”北瑾辰握住南初晴微颤的手。
从前因为南雁书,南初晴对北瑾辰也有些小心翼翼。
南初晴看着他深情缱绻的目光,点点头:“嗯。”
转而牵住身旁的南雁书:“雁书,来,咱们回家。”
北瑾辰是比较喜静之人,可如今街上的吵闹在耳中竟是意外的悦耳。
恐怕也只有南初晴的琵琶才能与之相较了。
北瑾辰看着身边姐弟俩说话,深觉岁月静好四字有多适合此刻。
“糖葫芦~~糖葫芦~~”
听到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南雁书掀开帘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大串糖葫芦:“长姐,雁书想吃糖葫芦……”
南初晴立刻拉住他:“不行,你昨天吃了三串了,这会儿又吃又该闹牙疼。”
“……好吧。”向来最南初晴话的南雁书只得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北瑾辰笑了一下,道:“停车。”
第四十一章 九泉之下
南初晴茫然的看着他下了马车,不久后拿着一串糖葫芦又上来。
“来,吃吧。”北瑾辰将糖葫芦递给南雁书。
南雁书伸出手想去接,却又停下来小心的看着北瑾辰。
北瑾辰依旧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手上的糖葫芦又递过去几分:“吃吧,长姐不会说你的。”
南雁书这才接过糖葫芦,开开心心的啃着。
南初晴一时间都忘记说教南雁书了。
此时的北瑾辰完全让南初晴摸不着头脑。
他肯对南雁书好言好语已经很好了,如今竟然会给他买糖葫芦。
简直不像是北瑾辰。
“怎么了?”北瑾辰握着南初晴柔软的手。
看见南初晴眼中的诧异他也不由得无奈的笑了下。
从前的他对南雁书是有多冷漠才会让南初晴这般看看他。
南初晴看那串糖葫芦都快被南雁书吃完了,只能摇摇头:“你可别惯着他。”
她真怕北瑾辰一直这样下去,南雁书就不听她的话而听北瑾辰的话了。
北瑾辰摸了摸她的头:“无碍。”
毕竟也算是为自己曾经那般对待南雁书赎罪。
江州。
城门还有一刻关闭,三人寻了处离风家旧宅近的驿馆住了下来。
看南雁书乖乖上床睡了以后南初晴才将房门关上离开。
刚进房中,南初晴只觉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她红了脸:“你放开……”
北瑾辰头伏在她的肩窝处,心中直叹两人多久都没有这样没有任何隔阂的亲昵了。
“我真的很想你……”
他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惹人的情欲。
南初晴倏然被打横抱起,竟然有种初入洞房之感。
“羽寒……”她轻唤着,虽然不知道北瑾辰为何突然变了,但是无论他如何变,她都爱他。
红绡帐,鸳鸯卧。
床榻上交缠的身影让整个夜显得格外的蛮长。
次日一早。
南初晴长睫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
全身的酸痛还未褪去,她转头一看,北瑾辰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她挪开视线,羞于与他视线相交。
北瑾辰只觉她此时分外惹人怜,他抚着细腻的脸颊:“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南初晴下意识的回了句,而后她莞尔一笑:“其实我并不喜欢这首词,你我只唯对方一人,两情缱绻,又何来悲欢离合之情。”
北瑾辰听着她温柔的细语,点点头:“嗯,我们只取这一句。”
正值立秋,南初晴身子弱,吹不得风。
北瑾辰便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后命人去将风家的旧府买了下来重新收拾了一番。
南雁书跑进屋里,满脸开心:“长姐!雁书写的字!”
他指着一根柱上被歪歪扭扭刻着的南初晴三个字。
他不会写其他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只记住了姐姐南初晴的名字如何写。
看着已经没有父亲的宅子,南初晴靠在北瑾辰的怀中流着泪。
北瑾辰轻轻拍拍她的肩,擦去她的眼泪:“你还有我,还有雁书,未来还有我们的孩子。”
南初晴抬头看向北瑾辰,眼中带着些许失落:“我能怀你们皇家子嗣吗?”
第四十二章 南侓冤案
没忘北瑾辰送来的避子汤,她不愿,可又无法。
北瑾辰眼眸一暗,只是那避子汤成了她心中的芥蒂。
“对不起,你身子弱,我不想让你太早生育,若你想要孩子,便不要喝了。”
他语气满是歉意,让南初晴心中的无奈和惆怅消减了许多。
“嗯。”她点点头。
她其实很想有一个和北瑾辰的孩子。
可以看着他慢慢长大,可以叫她娘,叫北瑾辰爹。
可以等到她和北瑾辰头发都白了的时候,看到儿孙满堂。
“长姐!长姐!”
本在后院里玩耍的南雁书不知从哪里刨出一个满是土的木盒跑了过来。
“看我挖到了宝贝!”
南初晴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差点失了手掉在地上,幸好北瑾辰接住了。
“这是什么?”南初晴疑惑地打开那木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笔迹竟是南侓的。
“这是……父亲的字!”
北瑾辰看着南初晴将信打开呢喃的读着。
霎时间,南初晴眼中竟是怒火,而后眼泪落在了纸上:“我,我就知道,父亲是冤枉的……”
北瑾辰将信接了过来,也不由得一怔。
芳逸功高震主,贿赂勾结监军随意调兵。
欺上瞒下擅收陈州江州粮食。
陈州知府知情不报,南侓奏折被芳逸拦下。
陈州知府率先一步将一私藏凶犯罪名推给了南侓,致使南侓被撤职斩首。
北瑾辰未想南侓的死竟然和芳逸有关系。
他看向泪流满脸却带着恨意的南初晴,满心的不舍心疼。
“差一点,你差一点就娶了我仇人的女儿……”
她语气中尽是酸楚,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和应该为民做主的父母官竟然会如此卑鄙。
她父亲为官三十载,事事亲力亲为,爱民如子,他们居然那么狠心……
北瑾辰抱着他,声音也哽咽了:“我会还你爹一个公道的。”
南初晴抱着他痛哭着。
她自从知道父亲死了以后日日在想父亲怎会知法犯法。
如今一切都明了,清官是斗不过官官相护的奸臣的。
除了信,盒中还有些南初晴和南雁书儿时的玩物。
对于早年丧妻的南侓来说,南初晴和南雁书就是他的全部。
他一生中最为贵重之物也就是这些了。
三人返京后,北瑾辰带着南侓的信进了宫。
皇上龙颜大怒,命大理寺将当年南侓一事重新彻查。
这一查,不仅扯出了芳逸和陈州知府,还有朝中许多重臣。
牵扯人数大大小小近百人。
皇上看着一堆堆奏折,气得满脸通红。
“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结党勾结,交由刑部严加审问,朕必要诛了他们九族!”
此案太大,江州百姓知道后,纷纷都哭风大人终于沉冤得雪了。
皇上下旨,江州知府南侓忠心耿耿,当年之罪是遭人陷害,现以一品大员礼制厚葬南侓,交由礼部处理。
南侓衣冠棺木回到江州,曾经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一路哭着一路喊着“风大人”跟着丧队前行着。
从彻查到南侓棺木下葬,已经将近两月。
南初晴带着南雁书跪在墓前,红着眼眶烧着纸钱。
“爹,你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第四十三章 晕倒
几年的冤屈终于沉冤得雪,南初晴觉得父亲一定是会很欣慰的。
南雁书看着身上的粗布衣,再看看身旁烧纸钱的南初晴,问道:“长姐,雁书为什么要穿这个?”
南初晴抬起头,含泪摸了摸他的脸:“雁书……”
她哽咽着,不知如何解释。
“长姐夫君!”南雁书看见缓缓走来的北瑾辰有些兴奋。
今日他和北瑾辰相处的日子多了,从开始的不怕他变得有些黏他。
南雁书有时候觉得他比南初晴对他还要有好。
南初晴看北瑾辰也是一身粗麻布,稍稍愣了一下:“你……其实不必……”
南侓虽然是他的岳父,但他到底是亲王。
明明只需腰间系上白绸便可,他居然如同孝子一般披麻戴孝。
北瑾辰跪到南初晴身侧,拿起一旁的纸钱无声的烧着。¥阝
这是他该做的。
他的曾经,误杀了南雁书,负了南初晴。
也在南初晴的生死边缘没能将她救回来。
如今上天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又怎么会在乎身份尊卑。
他甚至觉得,是南侓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让他赎他曾经犯过的罪。
北瑾辰烧完手中的纸钱,道:“芳逸被收监了,妻妾女被送入教坊。”
南初晴只觉胸口的一口气好似一下子痛快的出去了。
芳逸就该有这个下场!
只是教坊,妻妾女应该充为官妓了。
想到教坊,南初晴突然想起多年以前父亲救的一个小女孩。
她在风家只待了两年便走了,父亲说她进了教坊学琵琶。
“对了,在教坊中的乐师可以出去吗?”南初晴看向北瑾辰。
教坊并不是个好地方,当年她还不清楚教坊是何地,以为只是个学习乐理的地方。
若真是与那种腌臜之地混在一起,她怎能忍心。
北瑾辰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却也故作不知的回道:“可以,你可是有认识的人?”
南初晴立刻点点头,回道:“我,我爹曾经救过一个小女孩,现在应该有十二岁了,她叫白凝。”
果然是白凝。
北瑾辰看着南初晴带着期盼的双目,抚了抚她的脸:“好,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以他王爷的身份从教坊中除名一个乐师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凝是个好女孩,她的后半生几乎都是为了南初晴。
为了南初晴和风家牺牲贞洁去迷惑芳逸,最后还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他也欠白凝的,如果不是白凝,也许南初晴早就死了,芳家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待三人祭拜了南侓,便准备返京。
快到王府之时,南初晴却倍感不适。
不知是路途的颠簸还是近日饮食不好,南初晴苍白着脸,满是恶心感。
她以锦帕捂着口鼻,偏向一边干呕出来。
“长姐!你怎么了?”
“我,我没……呕……”
南初晴依旧挡不住那一阵阵的恶心,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没事吧?”北瑾辰拦住她,发现她脸色和嘴唇都苍白的很,心中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突然冒了出来,他慌了。
“没,我没事,别担……”南初晴话还未说完,突然就晕了过去。
“长姐!”
“快!回府传太医!”
第四十四章 长命锁
南初晴还在昏睡,北瑾辰站在一旁,脸色黑的可怕。
他不敢想,此时的南初晴若是出了事他还能不能撑得住。
太医把着脉,本是紧皱的眉头突然展开,面色喜悦的对着北瑾辰跪下道:“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胎儿已近两月。”
一瞬间,北瑾辰仿佛变成了一尊佛像般立在那儿。
南初晴……怀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王爷,王妃身子弱,近日过于劳累,需要安胎才可保王妃产子无虞。”
太医又道。
北瑾辰愣神过后便是大喜,他激动地挥袖道:“快!去准备安胎药!”
“是!”
太医起身退了出去。
南初晴被北瑾辰的声音惊醒,她半睁着双眼,看着一脸喜悦的北瑾辰。
她好像还从没见过北瑾辰笑得更个孩子一样。
她无力的笑了笑:“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北瑾辰怎么也控制不住那上扬的嘴角。
纤细的她正孕育他们的孩子。
“你怀孕了。”说着,北瑾辰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南初晴闻言,也是僵住了,她眼中闪过欣喜,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北瑾辰俯身,蹭着她的额头,轻声重复着:“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南初晴霎时间红了眼,她手抚上腹部,好像感受到了一个生命在腹中一般。
她怀孕了,她和北瑾辰有孩子了。
南初晴而又喜极而泣,她抱住北瑾辰,哽咽着笑着:“太好了……太好了……”
北瑾辰本不愿意哭,看到南初晴如此开心,也忍不住落了泪。
有了这个孩子,他更要将南初晴放在心尖儿上。
“长姐!长姐!”
担心南初晴的南雁书站在房门外带着哭腔喊着。
“公子公子,你小声儿点儿。”
丫鬟拉住他,一脸无奈。
南初晴放开北瑾辰,看向门外:“让雁书进来吧。”
她知道南雁书的脾气,虽然听话,但是他会因为担心她而闹腾。
北瑾辰怎会拒绝南初晴,让人开了门后,南雁书一下子蹿了进来。
“长姐!”
北瑾辰立刻拦住他扑过来的身子,眉目中带着些许严肃:“以后要小心对待你长姐。”
南雁书只看躺在床榻上的南初晴,哭腔依旧:“长姐生病了吗?雁书,雁书……”
北瑾辰见他要哭,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长姐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他不知道南雁书是否能理解,但是南初晴身子弱,他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南雁书虽然听话,但是总归有莽撞之处,万一撞到她就不好了。
南初晴坐了起来,向南雁书招招手,拉住他的手,温声道:“雁书要当舅舅了,以后,雁书陪小娃娃玩好不好?”
“小娃娃……”南雁书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眼睛亮晶晶的:“雁书把糖葫芦给小娃娃吃!”
南初晴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向同样笑出声的北瑾辰,真觉此刻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太妃得知她怀孕的消息,虽未说什么,但还是命人送去一对长命锁。
南初晴怀孕,整个王府都小心翼翼起来。
北瑾辰更是亲自熬好安胎药给她端去。
每次要看着南初晴喝完才放的下心。
“羽寒,你都不像王爷了。”
第四十五章 痛苦和危险
面对南初晴的调侃,北瑾辰只是一笑而过。
于她而言,他不是王爷,而是她的夫君。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重头来过”,他又岂会重蹈覆辙。
“白凝已安排去了学堂,等你胎稳了,再去看她。”
北瑾辰看着连日来都不曾吃什么东西的南初晴格外疼惜。
怀孕辛苦,他只能将她身子调理好,才会让她在生产时少些痛苦和危险。
南初晴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摇摇头:“你放心,我没事。”
她看向桌案上的琵琶,笑道:“不如我给你弹一曲?”
北瑾辰立刻摇摇头:“不必,等你生完了,你想弹多久都行,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他生在皇宫,先皇的嫔妃多数都是在生产中丧了命。
皇上的嫡母也是因为难产去世的,他实在怕的紧。
南初晴倒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了,她自觉现在的身子没什么问题,生个孩子还不至于连命都没了。
虽是这么觉得,南初晴却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是头胎,无甚经验,看到肚子越来越大,她也开始紧张了。
将近九个月了,南初晴的身子重的连坐下都需要人扶着。
这日她正坐在院内绣着给孩子的肚兜,丫鬟刚将丝线放在她手边。
“王妃,宫里传消息来说王爷晚膳时才能回来,让您不必等他。”
“好,”南初晴点点头,将肚兜放远了瞧了几眼。
红红的,孩子穿上一定很好看。
南初晴真想象着孩子穿着这小肚兜的模样,突觉腹部一阵阵的下坠感。
紧接着阵痛袭来,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绣到一半的肚兜掉落在地,南初晴紧紧抓着桌角:“快……叫太医,要生了……啊!”
丫鬟又愣一惊,她惊恐的叫着:“来人!传太医!王妃要生了!!”
皇宫中,本在御书房与皇上商量着提拔官员之事,一个太监着急忙慌的赶过来跪在地上:“皇上,王爷,王府来人说王妃要生了,请王爷快些回去。”
北瑾辰手中的书落到了地上,还未等皇上发话,他就已经奔了出去。
皇上无奈的摇摇头:“去内务府挑些好东西送去王府。”
马车上,北瑾辰只觉皇宫到王府的路突然就变得那么远了。
感觉已经几个时辰了一般。
他开始后悔不该去皇宫里,南初晴随时都有可能生,偏偏他挑在今天入宫。
“该死!”他一拳吹在马车沿上,怒吼着:“快点!”
房内。
南初晴紧紧抓着枕头,下身的剧痛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了一般。
“啊——”她闭着眼,痛苦的叫着。
北瑾辰为什么还不回来……
南初晴只觉现在太过无助了,若是北瑾辰在她身边,她也许就没这么痛了。
“王妃,用力啊,马上就出来了!”
南初晴深吸几口气,憋着一股劲,用力的喊了出来:“啊——”
北瑾辰刚一踏进院门,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婴儿哭声。
他踉跄了一下,被小厮扶住。
小厮惊喜道:“王爷,王妃生了!”
北瑾辰只觉腿都软了,他跌跌撞撞的跑进去。
丫鬟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看着奔进来的北瑾辰,喜道:“王爷,王妃生了位小王爷!”
第四十六章 真假又何妨
北瑾辰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小小的一团。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南初晴的孩子。
北瑾辰看着孩子柔嫩的脸,整颗心都好像化成了一滩水一般。
他忙去看南初晴,她闭着眼,一脸倦意。
“王妃太累了,太医说需要休息片刻。”
北瑾辰让丫鬟抱孩子去找奶娘。
他走到床沿边坐了下来。
南初晴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似是还有痛意。
北瑾辰俯身,轻轻吻在她的额上:“辛苦你了。”
深夜。
南初晴悠悠转醒,她眼角带着泪花,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房间。
“你醒了。”北瑾辰立刻将水端了过来。
“孩子呢?”南初晴忙拉住他,她想看看孩子。
北瑾辰抚着她的背:“孩子睡了,是个男孩,你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了。”
南初晴不由得露出慈母的笑容,男孩,不知像不像北瑾辰。
而北瑾辰看见她湿润的眼角还有泪痕,担心道:“做噩梦了吗?”
南初晴闻言,这才想起那可怕的梦境。
她梦见北瑾辰娶了芳音,他不要她了,她死在火海……
总之真实的可怕。
南初晴摇摇头,未将这梦告诉他:“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北瑾辰爱怜的抹去她眼角的残泪:“没事,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
六年后。
京城新开的昙月楼菜品不错,近年变得爱吃的南初晴非要拉着北瑾辰去尝一尝。
菜还未上,南初晴却带着南雁书和凌枫炀去买糖葫芦了。
北瑾辰坐在楼上的雅间里,一楼台上正有人说书。
他饮了口茶,随意的听着。
“且说一富家公子,倾心于一善弹琴的落难小姐,公子小姐两情相悦成亲了。”
“只是这公子多情啊,第三年娶了一爱妾,这小姐呢,伤心欲绝,小姐对着那公子将琴摔在地上道‘琴断如情断,你这负心人,曾许我誓言,如今都随那东流水流了去’。”
“这小姐伤心的跑出府去,不慎坠入悬崖。那多情公子知道后捶胸顿足的哭‘回首瞻前已不堪,无知愚笨失佳伴’啊……”
说书人突然停住了,底下人都问“后来呢?”
北瑾辰眼眸一暗,嘴中的茶微微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后来啊,这多情公子服毒自尽了,临了还抱着那小姐的琴……”
“爹爹!”
凌枫炀手里抓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过来,打断了北瑾辰的注意力。
他掩去眼中的落寞,摸着凌枫炀的小脑袋:“少吃点,别学你舅舅。”
南雁书也跑过来,他手中更是拿着四串糖葫芦。
凌枫炀蹦着过去和南雁书抢糖葫芦,南初晴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这两个家伙,乘我不注意,拿了那么多。”南初晴无奈又好笑的说道。
北瑾辰轻轻替她擦去额前的汗,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失了神。
刚刚说书人的话还回荡在耳畔。
他是那多情公子,南初晴是那落难小姐吗……
“你在想什么?”南初晴奇怪的望着他。
北瑾辰这才回过神,笑着摇摇头。
孩子和南雁书打闹的声音代替了那说书人声音。
望着南初晴柔情的双眸,北瑾辰释然了。
心中之人仍在眼前,又何须去在乎真假。
在乎的,只是天不老,情难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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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垂眼帘,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弦,断了。”北瑾辰闻言,不甚在意:“七年了,早该断了。”七年了啊……
南初晴眼眸一暗,北瑾辰送给她这把琵琶已经七年,她嫁给他也有七年了。曾经王爷很爱她,不然怎会力排众议娶她为妃!可如今,只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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