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创作挑战赛#
我跟江书仁在户口本上,是非亲属关系。
江书仁只是我妈的前男友,他从来不允许我喊他爸爸。
而我,也从来没想过喊他爸爸。
我曾一度痛恨江书仁,是他让我整日穿梭在赌佬和醉汉中过日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是,我的确是江书仁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1.
我叫宋年,自我懂事以来,我就知道,这个名字,是江书仁给我起的,因为,我的妈妈叫宋姩。
那个跟着江书仁一年,然后带了个小白脸回来,在江书仁的屋里做着那些下作的勾当,被江书仁活捉,小白脸当场吓得脸都白了,直接叫了120,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那个小白脸在医院就丢下妈妈就走了,十七岁的妈妈生下我的第三个月,也偷偷离开了。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江书仁。
江书仁跟我妈妈一样,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不过是,名不副实。
江书仁没读过什么书,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
江书仁更是一点也不仁义,他好赌好酒,不务正业,年少的时候,他还拿着菜刀,追了他的小叔几条街,扬言要把他小叔的手指斩下来。
江书仁十几岁就成了孤儿,是他小叔把他养大的,他们都说,江书仁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天理难容。
当然,这些都是巷子里那些老人当笑话告诉我的,她们笑话江书仁,也笑话我。
她们会堵在我放学的门口,指着我的鼻子嗤笑,“小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你跟着江书仁,要爱护自己,别跟你妈妈一样,年纪轻轻就被骗了,你妈妈当年生下你,也就十七岁吧。”
她们也会向我八卦,“小年,江书仁有没有相好的,他该不会还在等着你妈妈吧,你连你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小年,江书仁会不会在打你的主意,你也长大了,你妈妈像你这么大,都跟着江书仁混在一起了,别怪奶奶不提醒你,你跟江书仁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些有血缘关系的父女都住不到一块,你跟江书仁,呵,他喝醉的样子,可凶了,有事你记得要报警。”
我瞪着那些闲来无事的八婆,“你们这么关心江书仁,怎么不给他找个相好的,再不行,你们谁来做他的相好的,江书仁这套老破小,还值点钱。”
四十多岁的三姑向我啐了一口瓜子壳,“宋年,我们在教你保护自己,不识好人心,有你哭的时候。”
随着啤酒瓶摇摇晃晃的砰砰声,江书仁口里咬着香烟过来了,“谁哭啊,我倒要看看,谁敢惹宋年哭的。”
江书仁流里流气的,我记得,很久以前,江书仁喜欢喝白酒的,他的饭桌上,时常放着一瓶白色瓷瓶子的茅台,然后,下酒菜只是一碟花生米,他端着酒杯,自饮自酌,“玉液两千年,茅香天下传。”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书仁那白色的酒香,换成了啤酒,庸俗又廉价。
江书仁总是用条粗绳子拴着三瓶青岛,穿街过巷,摇晃着清脆的碰撞声,一顿晚饭下来,三瓶青岛也就下了他的腹中。
三十四岁的男人,干瘦的样子,也养出了一点啤酒肚。
我望一眼江书仁,眼里是不屑,心里厌弃,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入巷子深处,拐入暗角。
我用了半个小时,把饭做好端上来,一汤一菜,反正有没有菜,江书仁那三瓶酒,都喝得下去。
江书仁对着玻璃瓶口饮下过半的啤酒,他漫不经心地说,“她们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读书,把高考考好,比什么都重要。”
“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我?”
我已经想不起来,这是我第几次问江书仁了。
被女朋友出轨,后来,看着女朋友替别人生孩子,最后,还替前女友养闺女,这种窝囊事,不像江书仁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做得出来的事。
江书仁并没有看我,只是悠悠地说,“我缺一个煮饭的,不行啊。”
“宋年,我告诉你,高考你不考好,对不起我这些年给你收的房租。”
我白一眼江书仁,“你吃饭不用钱,买菜不用钱,你以为那些房租有多少是入了我的口袋的。”
“没良心的,跟你妈妈一个样,冷薄无情。”
江书仁说着,又继续埋头喝酒,他在口袋里摸了许久,往桌面上放着几张百元大钞,“这个拿去买菜,偶尔要给我改改伙食,清汤素菜,哪有力气干活。”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那些钱,江书仁把那几张百元往我书包塞进去,摸出一盒大前门细烟,便开始口吐烟雾。
我知道,江书仁又没钱,他月初发工资,有钱的时候,抽的都是硬中华,他那些酒友这个借一支,那个要一支,一顿饭下来,一包烟就没了。
也就只有没钱的时候,他才会抽几块钱,十几块钱的烟,并且,还不会被借烟的习惯。
我把碗筷收进厨房,透过陈旧的暗黄色玻璃窗,看着江书仁半倚在椅子上的背影,孤独,落寂,哪有一点三十而立的男子该有的坚挺。
我鼻子酸酸的,江书仁,你为什么留下我,如果不留下我,你是不是也有个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可是,江书仁,像你这样的无赖,也就只有我才守得住你,我们就相互折磨,两两相厌,再相互救赎吧。
2.
我曾经倚赖过江书仁的。
江书仁这套房子,听说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是三层楼的自建房,因为地段好,后面是中心小学,所以,一楼用来自住,二三楼出租。
江书仁兴许待我不薄吧,在还没有赶上九年义务的那些年,他没像别的穷苦孩子一样,把我留在家里,他还是送我去上学了。
我记得,江书仁那会儿还会拉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学,他说,小年,好好读书,别像叔一样,吃了没文化的苦,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这时的江书仁,靠着房租度日,一年下来,他也会去做几份散活,要么跑外卖,要么做保安,他做得最久的,是替那些不正当的人收债,每天扛着一根木棍,咬着香烟,一群人穿街过巷,耀武扬威的。
江书仁还好赌,有一次赌得没钱给我交学费了,他咬咬牙,嘱咐我,以后房租就让我收着,让我攒着,自己替自己做主。
我想,我那会是爱江书仁的,我敬他如父如兄,不分善恶敬他。
我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弃江书仁的呢?
大概是我读初一那会吧。
第一次来月经,我不懂,吓得躲在厕所里哇哇地哭,最后是同桌发现的我,她带我去买了卫生棉,跟我讲那些经验,还有该注意什么。
末了,同桌看着,笑得很淡然,“这些都是我妈妈教我的,回去你如果肚子不舒服,就买点红糖煮鸡蛋吃,不过,你妈妈也懂这些,不用我教你。”
我眼底不争气,红了眼,红糖没买,鸡蛋没买,我是个没妈的孩子,学别人矫情什么。
只是,我没料到肚子痛起来,跟要了我半条命一样,半夜我痛得蜷在床的一角,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板床,被我滚得咯吱咯吱作响。
江书仁是下半夜才回来的,在我痛得死去活来,刚缓回一口气的时候,江书仁回来了。
听到江书费了很久的劲才打开门,我知道,他一定又是喝醉了,我强撑着起床,时下八月,夜里微凉,但是我的身后,渗着虚汗,整个人都虚弱不堪。
江书仁一身酒气,站立不稳,摇摇摆摆地进来,他的额头淌着血,也没看我一眼,整个人栽倒在沙发上。
我冲着江书仁吼,“你又跟人打架了,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
江书仁艰难地吁口气,然后痞里痞气地说,“死不了,家里还有没有碘酒,快来帮我抹一下,你盼着我死啊。”
“你怎么就不死在外面?”这是我第一次跟江书仁说狠话。
这话说完,我泪水就唰唰地流出来,江书仁猛然睁开双目,他那深幽的瞳孔慢慢泊了一抹悲伤,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江书仁,窝囊又悲痛。
片刻的沉静后,江书仁闭上双目,嘴里唔哼着,“没良心的,养条狗都比你忠诚。”
我不服气,嘀咕着,“养条狗也比你顾家。”
最终,我还是替江书仁把伤口处理好,他的伤口处,还沾着玻璃碎,我不知道,他是心太硬,才不会感到痛,还是他就是一条硬汉子,渗着玻璃渣也能入睡。
那晚我躺在被窝里,看着客厅的灯光,一夜无眠,想着这些年过的日子,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枕巾。
这些年,我见过江书仁做过太多恶事,他往别人的屋前泼过油漆,他拿着棍子把人从街头追到巷角,他也拿过刀子架在孩子的脖子处,恐吓别人还钱。
我骂江书仁,是世上最恶的鬼,江书仁却不以为然,他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本事借,就要有本事还。
这些年,江书仁树的敌,都冲着我来了,我被同学孤立,被同学欺负,我从来不跟江书仁说过一句半句,我真怕他操着刀跑进学校。
江书仁不务正业,整天带着酒佬赌鬼在家里,乌烟瘴气的,街坊邻里看到江书仁,敢气不敢恼。
他们受的那些气,都一并报在我身上了,我下晚自习,经常被人尾随,被人恶打。
江书仁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书包侧链处,放着一把五寸长的匕首,但是我从来没有机会掏出来。
欺负我的,多半是与我年纪一般的男孩,他们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把我堵在暗角,手臂粗的木棍,乱棍打下,他们比江书仁聪明多了,打人过程,从来不发出一丝声音,不露一丝身份,也不打脸,我身上有多少瘀伤,江书仁看不到。
我夜夜做噩梦的时候,江书仁在外面赌博,我带着伤口去小诊所敷药,被那个中年医生关在房里欺负时,江书仁在聚群喝酒。
我所有的不堪,都是江书仁带来的,我恨他,那恨意像无根的蔓藤,一点点攀占我整颗心,并开始腐蚀我对江书仁从前的依赖。
3.
我读高一那年,江书仁不知欠了多少钱,他消失一个星期后,我被掳走了。
他们关了我三天三夜,想用我引江书仁出来,江书仁一个影子也没有出现。
我嘲笑那些人,“你们跟江书人一起做事那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像他这样冷薄的人,别说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我是他的亲闺女,这回你们把我千刀万剐,他也不会出现的。”
龙哥帮我松了绑,他们的确是跟江书仁一起出入收债,深知江书仁的为人。
龙哥拍着我的肩膀,“小年,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是叔想为难你,江书仁真他妈的,躲起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叔也要做点事。”
“我知道,不过你捉我也没有用。”
龙哥盯着我看,“小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江书仁的种,你比江书仁还凉薄。”
我比江书仁还凉薄,我咽喉哽痛,我痛恨江书仁的凉薄,却不承想,我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龙哥最后还是放我走了,“回去吧,我们不为难你,你跟着江书仁这些年,也过得不好,但凡你有个好点的家庭,也不至于过得这样。”
我眼里含着泪意,看着龙哥,堵气地说,“龙哥,你也有家庭的,不是吗?”
龙哥先是怔了怔,然后咯咯地笑着,“小年,你才多大,就开始说教了,我才不会江书仁那样,明知赌这东西沾不得,他还一只手参下去,你要是我女儿,我不得把你养得白白净净,无忧无虑的。”
龙哥放我出来的第八天,江书仁回来了,他回来倒在沙发就睡,没与我说起他这些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但是,龙哥他们再也没有过来追过债,我想,江书仁一定是把钱还上了。
江书仁一定是又做了见不得光的事,除了这个,他没本事把那笔债还了。
我们又过回从前的日子,江书仁聚众赌博,胡吃海喝。
我读高二的一次,有一次晚上,江书仁还在屋里喝酒,我半夜起来,上个卫生间,他的一个酒友突然挡在我面前,他捏了我一把脸,色眯眯地盯着我看,“小年长大呦,比当年你妈妈还要漂亮,水灵水灵的。”
我瞪着他,“走开,臭死人了。”
那男的竟然拍着我的屁股,“跟你妈妈一样,像个小辣椒,书仁,你不就是喜欢这种小辣椒吗,怎么,还收着,没碰啊,宋姩当年跟你睡一块,也就这个岁。”
我急得红着双目,冲着江书仁咆哮,“江书仁,你看你带的什么人回来,都欺负上脸了。”
江书仁拉着那男的往酒桌上坐过去,口里喃喃着,“不就开个玩笑,多大的事。”
我气得踹了椅子,江书仁又跟他们喝起酒来,那桌子底下,放倒了一堆的啤酒瓶子。
我却不敢闭眼,把书包那把匕首揣在怀里,盖了被子,如果他们敢闯进来,我就跟他们死拼。
江书仁不知发什么神经,给我买了几瓶辣椒喷雾,“小年,把这个放书包,或者随身带着,希望你用不上。”
我一边洗菜,一边用余光瞟一眼,“这是什么?”
“防狼神器。”江书仁往我身上打量着,“你也长大了,一个姑娘在外面,出入要小心点,这个防流氓还是有点用的。”
我嗤笑,“你就是流氓,防你吗?”
江书仁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是,我是流氓,所以我知道流氓怕什么!”
我放下菜,侧身看着江书仁,江书仁原本就不高,我已经长到他的肩膀处了,恍惚觉得,江书仁好像老了,三十出头的小老头,他一辈子还那么长,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怎么是个头。
我把他所谓的防狼神器拧开,倒在洗菜盘里,江书仁惊愕,他拦住我,“宋年,你做什么,真是的,越长大越不懂事,这是钱,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别倒啊。”
我冷静地看着江书仁,江书仁怔了怔,他好像怕我,没再阻止我。
我冷悠悠地说,“江书仁,你以为一瓶这玩意,能吓得了流氓吗,你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真的能打得过流氓吗?”
江书仁赤红着双目,“宋年,什么意思,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把手往围裙抹干净,脱下围裙,掀起衣服,江书仁阻止我,“小年,你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苦笑,“给你看看,流氓在我身上流下的记号,这里,是上个星期被打的,这里,是上个月用烟头烫的,对了,还有里,是昨天晚上打的,他们一群人围着我打的时候,我有喊过,我有呼救过,因为是我,是我宋年,是你江书仁养大的孩子,过路的人瞧都不瞧我一眼,甚至在旁边拍手称快。”
江书仁目光颤抖,他双手想去碰我身上的伤口,伸出去的手又怯怯地收回去,他惊惶地望着我,在他的眼里,我竟然看到疼惜,像他这样的人,竟还会心疼别人吗?
“小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眼里噙着泪水,推开江书仁,喉咙哽咽,“江书仁,我告诉你有用吗,你是不是拿着刀去学校,喊打喊杀,或者是叫上你那些狐朋狗友,去把堵我的人痛打一番,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碰赌的,不要打人,不要追债,要脚踏实脚,要心怀悲悯,你哪一次听我的了,我哪一次被欺负的时候,你不是在赌桌上,就是在酒桌上。”
江书仁嘴唇哆嗦,他试图拉我手,“小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甩开江书仁的手,泪目潸然,“你不知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我被巷头诊所那个臭男人关在房间欺负的时候,我抓了一把刀插进他的腿上,我是逃出来了,我以为我杀了人,我躲起来一天一夜,你又知道吗,我那年才十三岁,江书仁,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那一夜,我是怎么过的吗。”
“还有,我被龙哥蒙着脸关了三天三夜,你想过他们会怎么对我吗,你又去了哪里。”
说到痛处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噎难语,许久,才缓和了气息,“我倒想报警啊,可是,我是你江书仁养大的姑娘,你万恶不赦,我就天理难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人相信的。”
江书仁赤红着双目,他用力掌了自己两个耳光,他言语颤抖,“小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是我不该。”
我倒抽口气,“江书仁,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我呢,我不是阿猫阿狗,给口吃就行了。”
我推开江书仁,跑回房间。
我江门的时候,看到江书人倚着门柱,慢慢滑蹲下去,他把埋头在膝间,双手抱着头,身体轻轻颤抖。
我记得很久以前,江书仁也有一次这么难过的。
那次我上三年级,染了水痘,一边发高烧,身上痒得一边哭,江书仁好不容易把我哄睡了,他就守在我的床边。
半夜我醒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把脚放在他坐的小椅子上,蜷着身子,抱着双膝,也是这样红着眼睛看着我。
可是江书仁,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不分善恶,不明是非的小孩儿了,不是只要你哄一下,就可以蒙着双眼,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江书仁,我是真的恨你,恨你让我过得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我更恨你,三十而立,男子之躯,却过着偷鸡摸狗,糟蹋自己的日子。
江书仁,你信不信,如果没有我,你两脚一伸,连个给你卷草席的人都没有。
4.
这一年来,江书仁似乎收敛很多,他不再往家里带人,也不与从前那些人混在一块,更让我意外的是,江书仁竟一本正经地去修车店里给人当学徒。
我以为江书仁只是三分热度,他这一干,就干了一年多。
我去看过江书仁,他身上脏兮兮的,他虽然笨了点,但是愿意学习,与人交谈,也没有针锋相对。
我笑话江书仁,一身汽油味,总比一身酒气好闻。
我知道,我与江书仁之间,有了隔阂,父女是没有隔夜仇的,而我们,并非父女,我们对彼此的存在,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知如何相处。
那天我放学,在我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手提着一个简单的帆布袋,扎着高耸的丸子头,一身格子衣裤,显得干净简洁。
女人看着我走过去,她冲我点头轻笑,我脚步顿住,她是来找我的?
或是来找江书仁的?
看女人这架势,并非来寻仇的,我脑海里只是捋了一遍,江书仁没有跟我提及过任何女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只有我的妈妈。
可是,我很久以前,在江书仁的钱包上见过我妈妈的相片,黑白照,比这个女人漂亮,但是笑起来有苦相,不如这个女人,看着让人舒服。
女人向我走过来,她温声自报家门,“小年,我早就想来见你了,一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你,我叫张慧,三十三岁,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五岁。”
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而把话搁了下,微微压了嗓子,“我想跟你谈谈江书仁。”
我打量一番张慧,是个贤妻良母型,至少比巷子里那些好事的七大姑,八大姨看着,让人顺眼。
“什么意思,你想跟江书仁过日子?”
张慧尴尬地怔了下,她估莫是没料到我问得这么直接,半晌,她坚定地点点头,“我想征得你的同意,想你祝福我们。”
我心里五陈杂味,江书仁撞的什么大运,中年有福,还遇到这么个好女人,别是个骗子就行了。
我冷冷地说,“你想跟江书仁过日子,就去找他,找我有什么用?”
我说完,径直从张慧身边离开。
张慧透着急促的语调,“江书仁说,你是他唯一着紧的人,他虽不明说,但我知道,他不想让你受委屈。”
张慧说到委屈这个字眼时,我眼底灼红,鼻子酸酸的,我鼻子倒抽气,没回头看张慧,只是闷声,“进来坐坐吧!”
我给张慧倒杯茶,在她对面坐下,她像见新妇见家长一样,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见着我一个十六岁的娃,竟然还紧张露怯,哭笑不得。
张慧把两个白色纸袋子放在桌面上,她把袋子推向我,“小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买了两套裙子,希望你喜欢。”
我垂了垂眉目,“可是,我从来不穿裙子。”
我们的校服,有一套是裤子的,有一套是裙子的,我来回洗着那套裤子来穿,我浑身是伤,我怎么穿裙子。
我抿下嘴,把这话岔过去了,“这裙子拿去退吧,没必要花这些钱,你跟江书仁认识多久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都说二婚的女人精得很,你嫁过人,有个儿子,你能看上江书仁哪一点。”
张慧手指来回搓着,“我跟江书仁认识有五六年了,先说说我的情况吧,我是江西人,结婚也早,二十岁就结婚了,后来一直生不了孩子,是我的问题,我们就抱养了一个男孩,我原以为,这样也能天长地久,不过,后来他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跟我离婚了。”
张慧说起这些事,没有多少悲伤的情愫,倒像感叹往事一般。
“后来我带着儿子,身无分文,随着表妹来到这里,我在一间鞋厂做事,我来这里第二年就认识江书仁了,那天晚上,我下了晚班,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两个流氓,如果不是江书仁横空出来,我那天晚上肯定逃不了的。”
说到江书仁,张慧目光温和了许多,像我们写作文的时候,喜欢写女人的目光,如旭日东升,缓缓暖起,张慧眼里是有江书仁的。
张慧对上我的目光,我怔了下,不慌不缓地把目光收敛回来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江书仁是恶人,是鼠辈,是祸害,可是于我来说,江书仁是英雄。”
我忍不住多瞟两眼张慧,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她竟然说江书仁是英雄,我冷然笑两下,“你了解江书仁多少,我承认,江书仁头脑一热,他是有些血性,救人打架,也是他的家常便饭,但是你说他是英雄,就扯到天际去了。”
“那你又解江书仁多少?”张慧反问我。
我觉得可笑,江书仁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吗,我跟他同一屋住了十六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兜圈子,我还是那句话,别人躲着江书仁唯恐不及,你如果真的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你就跟他说去,他想跟什么人过下半辈子,我也没意见,当然,我的意见也起不了作用。”
张慧苦笑,她轻摇头,“那晚江书仁救了我,还送了我回家,我想请他进屋里,替他把额头上的伤口包扎一下,他憨笑着说,回去太晚了,小年会生气的。”
我忽然想起,几年前,江书仁受着伤回来,我骂他为什么不去死,原来是英雄救美去了。
张慧继续说,“我以为小年是江书仁的媳妇,后来我才知道,小年只是一个与江书仁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我问江书仁,为什么会替前女友养女儿。”
我自嘲地笑着,“也许是知道他娶不到老婆,不想让自己绝后,老无所依,就是垃圾也要捡一个养着吧。”
“小年,你真的像江书仁说的一样,自尊又自卑,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
我看向张慧,我倒想从她口里说说,江书仁为什么会留下我,毕竟这件事,也困扰我心里多年。
张慧软声说,“江书仁说,他从小就是孤儿,他没有父母,也不知道父母的爱是什么,你妈妈走后,他看着你在床前对着他笑,他就不忍心把你送走了。”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张慧定定地看着我,“江书仁一个大男儿,是怎么把你一个三个月大的丫头养大的,他没钱买奶粉,就熬着粥水,一勺一勺地喂你,你不肯吃,他能一天都拿着那个勺子,哄着你,你一定想不到,江书仁哄你的样子,是多么爱你的。”
我问张慧,“这些都是江书仁跟你说的?”
江慧轻笑,极温柔的女子,“江书仁的心里,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子,想得到别人盛夸,他总说,你小的时候,跟他亲近,也要学着别人叫他爸,可是,人一旦长大,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江书仁想与你亲近,却不知如何亲近了。”
我双手捏着茶杯,“我叫他踏踏实实过日子,我说的哪一句话,他是听进去的,阿姨,江书仁不是安家过日子的人,如果你跟了她,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我知道!”张慧并不反驳,但她却更坚定了,“但是我相信,江书仁会改的,并且,他已经在慢慢改了过来。”
“哦,是吗!”我把话音拉得长长的。
张慧看向我,目光不再露怯,她坦言,“小年,你可以说江书仁不负责任,说他不配做父亲,但是,你不能否认,他爱你,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
我眼眶微湿,听不得这些话,“阿姨,你又扯远了。”
张慧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这里面,是江书仁攒下来的钱,虽然不多,可能有个三两万吧,两年前,江书仁离开几天,你还记得吧。”
我瞅着张慧,让她继续说下去,我当然记得,江书仁为了逃债,躲了起来,我被龙哥掳走,关在见不得光的地下仓库三天三夜,如果不是龙哥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现在我在哪里被分尸都不知道了。
可是江书仁回来,一个字也不说,闷头就睡。
张慧继而说,“那会,江书仁把收来的一笔钱拿去赌了,不多,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起了个头,就没好下场,江书仁没办法,只能连夜逃了,你以为江书仁是丢下你不管了吗?”
我倒抽着气,眼角含泪,“难道不是吗?”
“江书仁拿命去筹钱了,他摸着门道,去替人开了一趟私车,被捉进去,蹲了几日,好在有惊无险,那人把江书仁弄了出来。”
我咽喉里像吞了一只死老鼠一样,哽着喉咙,恶心又难受,“他活该,见不得光的事,就他最会做了。”
张慧却红了双目,她拉过我的手,抚着我的手背,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我忍不住流泪了,我侧昂过头,硬生生把泪水逼回去。
“小年,那天是我去接的江书仁,你见过江书仁哭得像小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样子吗,他拉着我的手说,他要洗心革面,脚踏实地地过日子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办。”
见我没说话,张慧继续说,“小年,江书仁为了你,连白酒都戒了,这个卡上的钱,是江书仁这两年,一点一点地存进去的,他说要给你读大学用的,不管你考的是什么样的大学,都要让你读。”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你跟江书仁很熟,他为什么把这张卡留给你,而不直接给我?”
张慧直言,“江书仁说,你性子急,硬气,钱放在他身上,他留不住,放在你身上,你一样会还给他,这笔钱是他给你准备的,不管怎么样,他也不想动那笔钱。”
江书仁说的,也的确不错,有一次江书仁赌博,输在气头上,他回家翻家倒柜的,找不到钱,去到学校找我。
江书仁带着酒气,在学校闹得极其难堪,我把刚收到的房租丢给他,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捡垃圾换钱。
我与江书仁那些纠缠,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我把银行卡推还给张慧,“这张卡你拿回去,谁给你的,你就还给谁,至于你想跟江书仁过日子,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反对,前提是,你要想清楚,他不是一个担得起一个家的人,你跟了他,就要跟着一辈子了,江书仁是不好,但他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
张慧不经意地笑了下,“小年,我是结过婚的人,像我这样,拖着一个孩子,又不想让孩子受气,我原想着,自己跟孩子过一辈子就得了,可是遇到江书仁,我就想着,找一个知冷暖的人,也挺好的,我跟江书仁认识的这些年,我笃信,我能跟他走到最后。”
张慧眼角抬了抬,在屋里扫视一番,“江书仁担心我跟他在一起,会让你受委屈,既然他开不了这个口,那我自己来找你,小年,你别怪阿姨唐突,还有,这房子,江书仁说过,要留给你的,就留给你,阿姨不会贪要的。”
“这房子……”我低了低头,“这房子是江书仁父母留给他的,这就是江书仁的。”
江书仁的确说过,这房子是留给我的,有一次他喝得烂醉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胡言乱语,说了一宿的话,他就说过,这破房子,要留给我,有瓦遮头。
5.
江书仁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做了一桌子的菜,他有些吓着了,手掌来回搓着他那件沾着油迹的长衫,往厨房里凑过来,“小年,今天怎么做那么多菜。”
“今天不但有菜,还有酒。”我拿着一瓶茅台出来。
江书仁愣了半会,他拿着那瓶茅台,细细观看,“这是真酒,小年,这个最便宜也得好几百一千吧,抵得上咱们一层一个月的房租了,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看着江书仁,心里百感交集,这个男人,蹉跎半生,一无所有,我爱过他,恨过他,但我从来没想过,逃离这个家,我总归希望他好的。
江书仁慌了,“小年,你别吓我,怎么哭了,是不是哪个王八 蛋又欺负你了。”
我抹下眼角,冲着江书仁说,“一年前,你挨家挨户去求情,哪里还有人会欺负我?”
张慧跟我说,去年我跟江书仁吵了一架,江书仁知道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竟没有喊打喊杀,买了水果,挨门挨户,厚着脸皮去求别人原谅。
这是江书仁第一次低头,他为了我,学会了低头。
怪不得从那以后,我放学的路上,再也没有人堵我了。
人心就这样,浪子回头都极容易被原谅。
江书仁讪笑,他望了我一眼,“张慧来过了?”
“来过了,这酒,也是她留下那张卡的钱买的,怎么,你心疼了。”
江书仁憨笑,他挠着后脑勺,“那些钱都是给你的,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倒了两杯酒,“来吧,知道你好这一口,玉液两千年,茅香天下传,是这样说吧。”
我端了酒杯,江书仁连忙跑过来,夺了我的酒杯,“小年,这酒你喝不得,喝不得,你还是小姑娘。”
我看着慌张的江书仁,不觉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我长大了,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江书仁,你是想别人教我喝酒,还是你教我喝呢!”
江书仁杵在那里许久,把酒杯递还给我,“那就喝一点,就喝一小口。”
“行,那你答应我,每天也只能喝一小杯。”
江书仁恍惚笑了,“真的长大了,知道管我了。”
我嘬了一小口酒,呛辣的,江书仁却笑了,“头一回喝酒,是这样的,这酒啊,是越喝越香。”
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好好和江书仁说话了,这样喜悦的饭桌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恍惚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望着江书仁,“你喜不喜欢张慧?”
江书仁咬着筷子,缓缓抬目看我,兴许是酒劲上来了,脸色泛着微红,“那你呢,喜不喜欢张阿姨?”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是觉得,张阿姨人挺好的,我约了她星期六过来吃饭,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她给推了。”
“别啊,别推了,别推了。”江书仁慌张,他窘迫地说,“约都约好了,就别推了。”
有时候,江书仁比我还像个小孩。
江书仁喝多了,我故意挑起那些,我一直想说,又没说开的话题,“江书仁,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江书仁摇着酒杯,神色黯然,“我爸妈在我十二岁就出车祸去了,听说赔了十五万吧,那时候,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我叔说我爹妈在外面欠了二十多万,那笔钱用来还债了,后来,我就没上学了。”
江书仁说到这里,他抬目看了我,“小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别像我,从小就打打闹闹,没人管,像个野孩子,后来,我遇到你妈妈,你妈妈倒是一心一意想跟我过日子的,她提过好多次,想跟我结婚的,是我没办法收心,给不了她要的安定,我死活不肯结婚,那个时候大家都年轻气盛,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地。”
我垂眸,“她,后来有没有联系你?”
江书仁摇头,“你三个多月,还没断奶,突然有一天,我回来,你妈妈就不见了,小年,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娘俩,你们娘俩跟着我,没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我闷头喝了口酒,呛得两眼直冒泪。
江书仁望着房子,“小年,我也没什么留给你的,这房子破是破了些,就留给你了。”
我瞋一眼江书仁,“又说这旧事了。”
江书仁却挺了挺身子,“我是说真的,你妈妈离开那会,我叔就哄着我把你送走,有一次你睡着了,我出去买点东西,他竟然想把你抱走送人,我这才跟他们断了联系。”
“所以,你就拿着菜刀,追着你小叔几条街,成了别人口中的白眼狼?”
江书仁长叹息,“也不全是,小叔当初是打这房子的主意,我说这房子要留给你,他跟我急了,要掐了你,所以才有大家看到的那一幕。”
江书仁像是跟我说,又像自言自语,“不过,我说过这房子留给你的,就一定是留给你的,如果那会我跟你妈妈结婚,就不会欠你们这么多了。”
江书仁说着,又自顾自嘬酒,最后在那张长沙发上睡着了,孤独又寂寞,有时候对他来说,这张沙发比我还亲近。
我拿了张薄薄被子给江书仁盖上,瞅着满脸胡楂的他,我心里卷着些痛感,眼底微湿,江书仁,其实你不欠我的,真的,你什么也不欠我的。
6.
星期六的时候,张慧早早带了他的儿子,阳儿过来与我认认脸,是个乖巧胆怯的小男孩,他躲在张慧身后,用着圆碌碌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我。
我拉着阳儿,“阳儿想吃什么,我们去买菜好不好?”
阳儿怯怯地望着我,然后望一眼张慧,张慧点头,他才悠悠地冲着我点头。
江书仁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出去上班的,后来我们买菜回来时,江书仁站在屋子外面,阳光透过来,落在他的干净的脸上。
是的,江书仁把胡楂剃了,干干净净的脸,虽然干瘦,也还是有点俊气的,他还去剪了个寸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书仁,心里憋着笑意。
张慧把手里的菜塞给江书仁,调侃他,“又不是结婚,你穿这么正经做什么。”
江书仁像个听话的孩子,傻憨傻憨地笑着,“我这不是,高兴吗?”
张慧从我手里接过菜,“小年,你帮我看一下阳儿,今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哎,好嘞!”
我拉着阳儿去玩纸飞机,眼眶湿湿的,江书仁跟着张慧身后打下手的样子,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那样,人间烟火,落实到灶台,三餐四季。
原来,这些年江书仁欠缺的爱,都在张慧那里得到救赎了。
我走过去,倚着门柱处,“阿姨,二楼那两对门,都是今年高考完,就不续租了,我原想着,再贴告示招租的,不过这房子旧了些,不好租,你横竖也要租房子,不如就搬来楼上住。”
张慧放下手里的菜,她回头望着我,“这样,不合适吧?”
我冲着这两人笑了笑,“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了,下半年我也要去外面读书了,江书仁这么个人,没找个人盯着,我还不放心,还有就,明年阳儿也能在后面的学校读书了,你也不用替他操那个心。”
张慧拉着我的手,温和地说,“小年,你真是个好姑娘。”
我垂着头,轻摇头,我不是好姑娘,我从来也不是好姑娘,江书仁为了我付出那么多,我却一点也瞅不见。
我缓缓抬头,碰上江书仁赤红的双目,我微微张口,那个字卡在咽喉,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也许,不是江书仁从来不允许我喊他爸爸,而是,江书仁从来都不敢奢望我喊他爸爸。
张慧捎了瓶茅台过来,是红色瓶子的,比我买的那瓶看上去,精致得多。
江书仁在倒酒,张慧只是轻咳一下,他那酒杯就没倒满,只倒了半杯,笑盈盈的,“我就喝一点,喝一点,玉液两千年,茅香天下传,这么好的东西,要慢慢品尝。”
这里,终于有点像个家的样子了。
俗话说,浪子可回头,赌性难移,我宁愿相信,江书仁浪子已回头,我也相信,他不会再沾赌了。
江书仁比我更渴望家庭温暖,他大字不识几个,但他比谁都明白,他跟张慧这半路相知,弥足珍贵。
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四个人,会组成一个家庭,落实到一个户口本上,江书仁,你有妻有儿,再有女,也算是中年得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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