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花
孙晓娟
哗然而下的光雨，把四月洗得发亮。亮堂堂的四月，在土里长出灵动的触须，在水里闪出清晰的影子。
慷慨的地母，打开了幽禁的栅栏，允许一切的籽粒、根茎去发芽和成长。稚嫩的芽，撑不住浓浓的希冀，饱胀地打了个嗝，吐出来娇嫩的舌尖，去品尝春的气息。贴身的中衣，绷到了纤维的承受点，裂开缝隙、震成碎块，骨朵儿还在持续地膨胀，直至完全舒展小小的花瓣。
单调的隔离带，蓦地鲜亮、生动起来，观赏桃在车流中飞舞如彩绸，柔软了红灯之前的等待。寂寥的河堤石顿失气力，压制不住一波波袭来的海涛。呼啸而来的连翘花涛，与柳梢比高低，与延河比宽窄，把堤石强壮、坚实的臂膀，硬生生当成了虚掩的篱笆。
陕北的春天来得清冷和料峭，早晚温差15度左右，寒风随时起，沙尘频飞扬，既姗姗来迟，又阴晴不定。唤醒春天的山桃花、山杏花，给以沟壑山峁温和的色彩。宛若婴儿指甲大小的五个圆瓣，单薄地环绕着柔嫩的花蕊，娇小的山桃山杏，一树树、一片片漫山遍野云绕霞飞。这些早行者，促使草木加快了生长的节奏。圆嘟嘟的、鼓囊囊的其他骨朵儿都迫不及待了，都跃跃欲绽了。一丝春风，一夜春雨，就滋润出、呼唤出了千枝万朵。
半人高的贴梗海棠，簇拥在一起，埋着头刺绣正红色的新嫁衣，又从枝叶间偷偷窥视，未知方向的大花轿。嫁春风、嫁春雨、嫁春泥，每一朵青春少女，都在心里悄悄地考察、衡量和期待。红妆十里，想一想，就红透了脸颊和心扉。
紫荆花沿枝而上，爬成笔直的木梯。微型的贝壳从底部传到顶部，只复读一句话：到了么。么到，高处的回答，随风飘到远方，飘到天上。天看起来那么近，实际上很遥远。丛丛的紫色木梯，并排而立骈肩而行，只是寻找天的方向。
梨花静坐在枝梢一隅，淬炼数九天的冰雪，雕琢昆仑山的璞玉。在广寒宫，与嫦娥对弈的棋盘未曾收起，与玉兔嬉戏的光道秋霜依依。偷裁了几尺月色，畅饮了两滴仙露，神情泠然、一身仙气，风姿绰约。
丁香花扯开了丝线，数不清的荷包，一下子敞开了口子。无数的香分子，追逐着路、追逐着光、追逐着风，无障碍地奔跑和飞翔。随意地飞檐走壁、轻松地逾墙钻穴，这盖世的功夫，无人企及、天下无敌。
城被繁花萦绕着，被清香薰蒸着。无数花枝伸出纤纤的细臂，饱蘸了一笔浓浓的春色，给透明的天空，写下了一个个彩色的汉字。无论工整的、密集的小楷，还是放旷的、恣意的狂草，清一色自然彩墨。挑檐下的燕子，摇头晃脑、逐字逐句地吟诵着；凌空而过的山雀，身法矫健、咿咿呀呀歌唱着。那是春天的诗，春天的曲，一切属于春天的昵侬软语、悠闲自在、美好情思。
人间四月芳菲尽，是江南的暮春景象。陕北的四月，春正浓，花正盛。晨阳脱落的光斑，入地散发出无数的花团。从街角到河堤、从崖畔到山尖，花丛在蔓延，花溪在流淌，花火在燃烧，花云在飘拂。半开半露的樱花，是小铃铛，叮叮当当就吹出来，繁缛而硕大的钟盏。喝一口这殷红的琼浆，整个春天就醉倒在心里了。
四月的花，没有忧愁、没有哀伤。紧紧抓着岁月的光芒，热烈而奔放，开着自己的花，吹着自己的风，不设想也不惧畏，凋谢和枯萎的那一天。
写于2017年 4月23日
授权原创首发作者：孙晓娟，宝塔区第四中学教师，校报《延安四中》、校刊《杜甫川》责任编辑。相信文字是可以抵达心灵的一缕阳光，她以无声的方式，驱散黑暗、抚慰灵魂。有作品在《宝塔山》《果香风》及微信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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