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发生在奥地利的禽兽父亲囚禁自己的女儿伊丽莎白做性奴长达24年一案,爱尔兰女作家爱玛·多诺霍的小说《房间》所虚构案件的残暴和令人发指的程度,远不及真实事件。伊丽莎白不得不在地下室生活了24年,杰克的妈被老尼克关押的时间不会超过10年;伊丽莎白前后怀孕了8次,一个孩子还夭折,杰克是妈唯一的孩子,当然还有一个埋在“房间”边上夭折的女儿。就与母亲一起生活在人间地狱的孩子的数量而言,1:7的数据除了表明杰克的妈遭受的蹂躏比伊丽莎白少一些外,仁慈的作家让一出生就只能盘桓在11英尺见方的房间里的杰克,能拥有百分之一百的母爱。也正是因为有了百分之一百的母爱,等于深陷囹圄的杰克除了错误地以为11英尺见方的房间就是全世界外,他在妈的保护下,认字、做算术、锻炼身体……这个5岁的小男孩,除了头发很长、还需要母乳的慰藉外,几乎就是一个健康的儿童。杰克5岁生日过完没几天,妈决定逃出“房间”,在杰克完美的配合下,妈精心规划的计划B得以实现,于是,5岁的杰克突然遭遇了别的孩童在5年时间里慢慢积累起来的对世界观。要完成断崖式的跨越,对杰克来说并不容易,爱玛在描述杰克在妈的帮助下和妈一起接受“房间”以外的世界的过程,可信又令人感慨。
(电影《房间》海报)
可是,如果我们认为《房间》最精彩的部分始于第四章“后来”的话,我们还是把《房间》当故事读了,那还不如去阅读那些真实案例,被解救出来的性奴们她们的康复过程更加跌宕起伏。
《房间》一书出版以后,爱玛·多诺霍曾经被人质疑过,将也许稍纵即逝的案件写成可能永久存在的小说,对案件的受害者比如伊丽莎白是不是过于残酷?如若要制造惊悚效果,爱玛完全可以移用伊丽莎白的真实境况到《房间》里,那样,残暴性和悲剧性一定更为强烈。爱玛却节制地缩短了女主人公被拘禁的时间也减少了女主人公被强暴以后生育的数量,因为,她不想通过案件的体量达到惊人的阅读效果,她只是想让读者见微知著:老尼克为满足兽欲对一个19岁的女孩所做的一切和这一切带来的杰克,对一个不得不从女孩变成母亲的女人和不得不来到世上的杰克来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毁灭?
那是一种剥夺的恐惧。
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房间》,最近可以轻易通过网络观看到,我却不敢去看,因为,爱玛在小说的前三章通过生活琐屑所描述的剥夺的恐惧,让我不寒而栗。我害怕这样的场景变成电影画面以后会更富刺激性。
举例说明。
第一个画面:通过观看电视节目分享外星空人类生活(妈一直哄骗杰克,自己生活的房间就是全世界,而电视里的全是外星空)的杰克,某一天突然看见电视里的一个人拿着的维生素药瓶跟自己和妈服用的维生素药瓶一模一样,他无法理解,难道老尼克能走进电视里的外星空给他们购买周日特供商品吗?读书的我们当然知道,杰克看到的,只是这款维生素的广告片。有电视节目以来,就有电视广告;有电视广告,我们的生活就会受其左右——这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生活常识呀,杰克任由妈怎么解释,就是不能理解。因为被剥夺,一个人将没有为什么的生活常识当成了解不开的迷局,这难道不令我们旁观者倍觉恐惧吗?
(杰克以为,房间就是全世界)
第二个画面:《房间》的第74页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们还是去睡吧。”妈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老尼克几乎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要什么,女士。”
妈要什么?购物清单上的那些?
“来吧。”她又说了一遍。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淑女应有的矜持?”
台灯熄灭了。
……
(妈说,杰克,我们要逃出去。
老尼克要去触碰壁橱里的杰克。妈为了保护杰克,不得不用性事引开老尼克的注意力。老尼克岂能不知道他的女俘虏与他的苟合从来都是迫不得已的吗?一句“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淑女应有的矜持”更是从精神上强调了对杰克妈彻底的剥夺。
这种剥夺的恐惧,促使杰克妈不顾生命危险设计要逃出老尼克的魔爪。
正因为剥夺的恐惧,我怕在银幕上看到这两个画面,特别是第二个画面。表现剥夺的恐惧,并不需要伊丽莎白的24年和7个孩子,杰克和杰克妈的六七年或者七八年就足矣。因为,《房间》所呈现的剥夺,是看得见的剥夺,仔细思虑,我们都身临看不见的剥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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