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痕
难得明白
一
摘戒指的时候，她很伤感。
十年，这枚戒指一直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这是第一次取下来，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她便和这戒指没了关系，包括她的婚姻。
十年前这枚戒指带在手上嫌大了，于是她一直很小心，时不时的会瞅一眼，生怕它自己会从手指上滑掉。可是现在，取这枚戒指却费了她不少工夫。
先是涂肥皂，再是弄油，折腾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取下来了。
十年前的纤纤玉指，如今已经是变了形的。朋友早提醒过她，说手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要保养的。但她一笑了之，甚至偷偷想手不用来做事光保养，也太过养尊处优了。
十年的家务，慢慢改变了她的手，也改变了她的脸，她已经不再年轻，屁股后面也不在有小青年吹口哨。只是她没在意，在婚姻里，她有点忘我，她只希望能经营好她的家，她的爱情。
看着取掉戒指的左手无名指，眼泪竟然就自己滴了下来，那个戒指落下的白白的深深地痕迹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如同这场婚姻留给她的伤害？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加入离婚者的行列，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筋疲力尽的发现原来离婚以后挺轻松，起码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痛苦。大概已经被伤透了，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她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就自顾走了，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似乎这个她一心一意爱过那么久的人已经成了空气。
但是现在，她看着戒指的痕迹，眼泪还是自己滴了下来，滴在那个白白地深深地痕迹上，隐约有点痛。
她想起结婚之前，那时候他没有钱，每个月的工资总是会用的光光的，赶上他家里有事，父母找他要钱的时候，那就只好去借。
她对他说，“没关系，哪怕你去路边摊给我买一个塑料的戒指，只要它象征的是爱情，我一样会喜欢。”他说，“那怎么行，再怎么穷，结婚戒指也一定要买啊。”正好赶上一家银楼搞酬宾，于是他们花一半的钱买下了一对结婚戒指。
当他为她带起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带着它一辈子。
二
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虽然结婚那么久，他们还没有孩子，不然她大概没办法做到这么绝决。
可是在结婚之初，她就一直希望能有个孩子，这样家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但也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经常的醉酒和吸烟让他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曾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为此婆婆一直对她有意见，以为她是爱惜自己的身材，以为她是贪玩，开始是暗示，后来干脆不给她好脸看了。
她也只能暗自苦笑，既不想对他说让他心理有压力，又不愿跟婆婆说明实情让他没面子。对于她而言曾经是一个多么失落的事啊，但现在看来这竟是件好事了。
在他面前她很少表现出对孩子的喜爱，怕因此触痛了他敏感的神经。其实她曾经有些不甘心，希望有朝一日他突然好了，梦想着两个人牵着可爱的孩子一起散步。
现在好了，因为没有孩子，她不必迁就慢慢死掉的婚姻，因为没有孩子她可以抬腿就走——太多人为了孩子凑合着过日子，她可以不去凑合，累了厌了烦了过不下去了，就可以各奔东西，日后可以不必联系不必纠缠不清，断了就断的干干净净，挺好。
人生无常，爱情更是容易死于非命。
在它彻底死掉之前，她希望可以全身而退，可是谁可能如此幸运？如果幸福过，如果深深爱过，那么怎样结束才可以保全一颗完整的心？她办不到，也许任何人都办不到，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
无论如何，没有孩子对于死掉的爱情应该是个安慰。不然看着孩子无辜的眼神，她可能头也不回的走掉吗？
如果离了婚却有个孩子，她能够不再见他，不再让他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吗？她想她做不到。
三
说起来，离婚的原因有些老套，老套的让她觉得恶心。
工作关系他时常应酬，时常醉酒。
一次喝多了，正巧遇到对他还有些好感的女孩子失恋，然后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他以为可以瞒过去，可谁知道那女孩却不依不饶，竟然找到家里来闹。 那天他不在，她正巧休息。女孩敲门进来，象个主人一样的坐在沙发上，把每个细节都娓娓道出，表情象在说牛郎和织女，她则象个王母娘娘一样在他们中间划了条天河。
自始至终，她一言未发，至于女孩怎么走掉的，什么时候走掉的，她一直到现在都想不起来。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是个在物质上没有虚荣的人，但在感情上她有洁辟，所以他可以犯任何错误，但却不能出轨。
如果他犯了这方面的错误，那么就证明他已经不再爱她，那么他们之间就结束了。
他当时笑着说，“我怎么可能犯这方面的错误！” 怎么可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他偏偏就犯的是这样的错误。
十年，在他们的婚姻里，她一心一意的守了十年，以为可以这样一起变老，以为可以天长地久。但是生活跟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她跟了他十年，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离开他，放弃他们的婚姻。可是上苍大概太过顽皮，你越在意的东西，他就偏偏要夺过去摔坏。
她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婚姻怎么办，十年，早已让她习惯了和他在一起，仿佛他们已经是彼此的一部分。
她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了离开他后的痛苦，她不知道需要过多久才能医好这样的痛。
虽然婚初说的坚决，但真的要在十年后实践，她还是难下决心。
她不记得那个女孩走了多久，自己才慢慢有点清醒，意识到这不是恶梦，而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残酷的现实。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要在他出现在她面前之前逃掉。为什么要怕面对他？她说不清楚。本来她想一走了之，但她知道如果那样他一定会到处找她，她不想弄的尽人皆知。
她犹豫了一会儿，在长途车开动之前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都知道了，我需要时间考虑，不要找我。”然后关掉手机，望着车窗外，不知所以。
车往哪里开的？她还没搞清楚，掏出车票看了看。挺好，可以离家够远，离他够远。
四
在一个网络论坛里她问，如果一个男人在婚姻里出了轨说明什么。
有人说，男人出轨有时可能并不是那么严重，有几个男人没有犯过这方面的错误呢？
有人说，对于男人而言这好象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还懂得的回家，只要他还爱她，只要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也有人说，婚姻里是容不得欺骗和背叛的，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势必有第二次，没有什么最后一次的。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爱情这玩意儿是变得太过昂贵，还是太过廉价。有人用一生去爱，仍嫌不够，但也有人可以随随便便就出让自己的爱情。
而现在，于她，爱情已经变成了奢侈品，她已经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把握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然而，最后她还是想试着原谅他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真正的原谅，但她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十年的婚姻，怎么可能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她觉得自己无法承受结束一段婚姻的痛苦，所以她要给他和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以后会好呢？
虽然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但她没有信心，她害怕。怕自己无法做到当没事发生，怕会从此无法信任他，怕再次受到伤害。
五
对于自己的出轨，他一再道歉也一再保证决不再犯。
可是，她却没有感受到他的真诚，要做到彻底的原谅，她需要时间，她不是圣人，伤口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如初。
对于那件事她再也没提，但却常常会冷不防的想起那女孩叙述的嘴巴，然后心会猛地痛一下。
时间在不冷不淡的日子里慢慢的过，她努力地想把自己对他的感情恢复到以前，但她已经无法做到。
阴影总是在心底深处，挥之不去，她也曾想，也许奇怪的是自己吧，很多风流成性的男人不是照样被妻子当宝贝一样的爱着吗？不能忍受爱情的污点，也许是自己的错。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药的，可以医治所有的伤，尽管还会有疤。
几个月后，她渐渐可以不再让自己想起那件事，日子似乎也慢慢回到了曾经的温馨，虽然心里常常有不踏实的感觉，但毕竟是好多了。
可是大概上苍真的太喜欢捉弄人，在她终于想继续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却意外在街边撞到他和那女孩儿牵着手走过。
那时的太阳很大，没有风，一个多好的天气，可是她却冷的发抖。
她颤抖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开始觉得好笑。然后她就开始对着人群发笑。
笑到最后，她觉得脸上冰凉，一摸竟是一脸的泪。
这时的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神经病，于是起身独自朝家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想，这条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走了。
六
她不想再做傻瓜，再也不想。对于她提出离婚，他竟也表现出一脸的无辜。
为什么？
为什么，还用问吗？
如果爱情病了，绝症，我们已经医不好她，那么真的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安乐死也许于谁都是件好事。
他还是想解释，他还是要挽留，说这么多年的婚姻怎么能想结束就结束，他还是爱她的。
她问，是吗？爱我为什么一定要背叛？爱我为什么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来伤害我？
收拾好东西走出那扇她进进出出十年的门，她没有回头，她怕让还在门口喊再给一次机会的他看到她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样的男人，再也没有资格看到她流的泪。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用多久忘掉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正如她不知道无名指上的戒指痕多久可以消失。
但离婚并没有让觉得太痛苦，起码没有她曾经想象的那么痛苦，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伤害太深？
她不知道，可她想也许这世上很多东西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人也一样，他对于她而言大概本就没有她曾经想象的那么重要。（2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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