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半起来，睡眼惺忪赶去医院，一进病房，里面属于母亲身上散发的那股恶臭熏得令人窒息，我马上打开窗打开门。她见我进来，说想要洗澡，我赶紧去开水房打来一桶水，她又说现在没精神，要吃了早餐才能洗。时辰这么早，医院也没有早餐买呀！她说那就泡一杯葡萄糖粉喝吧！可是葡萄糖粉侄儿昨天没有送过来，我只得给她冲了一碗蛋白粉，她大口喝完已是虚汗淋淋，只得又躺了下来。护士进来抽了血，此时病房里的恶臭虽然没有之前浓烈，依然令人作呕，估计同病房的病友和陪护都憋着没好意思说，我小心翼翼向老娘直言:“以后每次扔完尿不湿（平均一小时扔一个），能不能把那垃圾袋给绑起来”?很意外，她这次没有因为我说话而发怒，其实她也知道这气味很臭，没有出声算是默认接受了我的建议。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躺了一会，爬起床颤颤巍巍要去洗澡，我知道她的固执，只得搀扶着她去到厕所里坐下。厕所里的空间窄得只能进去她一个人 ，她不停的呻吟，我只能站在门口给她脱衣服，她突然发火了，气冲冲的语气责怪我不进去里面扶着她，我弱弱地回答:您看看这我怎么进得去嘛?要不您挪去床边，我给你擦一下身子?她不肯，我说那你自己先洗一下屁股，出来我再给你弄?她一直不停地呻吟，一边不停地骂自己得这个烂病受尽了折磨不如早点死之类的话，我心里也难受得很，虽然每天侍奉在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遭受这癌痛而无能为力。我提出建议:“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在每次身体虚得站不稳的时候就忙着要洗澡啊?明明没力气，还非洗不可，先躺一会休息一会吃好喝好了再洗不行吗”？她听我这么一说便停止了哼哼。这时候送早餐的阿姨在外面走廊上吆喝着，我听见是她最爱喝的绿豆粥，便赶紧去给她买，才离开两分钟回到病房门口就听见她在厕所里在喊我，她洗好了屁股，我搀扶着她到病房里给她换下汗湿了的衣服，用热毛巾给她擦洗了身子，服侍她睡到床上，去厕所把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袋绑好，打开厕所窗户通风， 接着给她搓洗换下来的衣服。她问我:你怎么不喝了粥再去洗衣服?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吃不下啊！便装作没听见，默默地提着桶子去外面的公用卫生间洗衣服，说实话，那里的空气要好多了。洗完衣服进来，她已经自己坐起来喝粥了，喝完粥又去厕所坐了许久才出来，抱怨自己肠胃不好。我出去送了大小便标本回病房，她自己拿条毛巾在擦汗，我一看，她衣服又汗湿了，马上打来热水又给她擦身子，衣服也换下来又给她拿去洗了。整个早晨，她一直不住地在呻吟，一直“哎呦啧啧”喊痛，好不容易盼到八点半医生上班查房了，问了医生，医嘱吗啡加量，一次吃两粒。她昏睡了一会，又开始“啊呦”叫唤说痛，这时护士进来给她打针输液 ，护士刚出去她就抱怨护士不应该给她打穴位针，害得她痛上加痛。
病房里一共住着三个癌症晚期病人，母亲是宫颈癌术后第四年复发，已经熬到第十年了，如今她的癌变部位已经溃烂，长沙市所有大大小小的各个医院几乎都去治疗过，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会诊，所有的医生都已经没有治疗之策，所谓“生不如死”便是指母亲如今这状况了。邻床的喉癌老头时不时朝着垃圾桶吐痰，垃圾桶就放在靠母亲病床的这边，他每次吐痰之前喉咙就像拉风箱一样“呵咯呵咯”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老头还时不时要屙尿，他老婆就拿个尿壶在病床上接着，也没有什么遮拦，那尿骚味充斥了整间病房，我只能起身出去外面。睡在靠门那边病床的老娭毑应该是这个病房里最安静的病人了，虽然瘦骨嶙峋，却从不盖被子，病房里开着空调，只有她一个人睡着凉席。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睡觉，只有她孙儿孙女来看她的时候她才会开口说话，声音洪亮，肆无忌惮地大笑，像个孩子一样不知病痛愁苦。这笑声惹得老娘既羡慕又烦闷，使得她更加埋怨自己起来:与其这样天天遭受病痛的折磨，还不如早死解脱了好啊！然而所有的医生都宣告无能为力，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看母亲的生命如即将燃尽的蜡烛，她的生命之光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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