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国
老范的二婚媳妇,小时候因为胖了些,村子里的人给她起了一个绰号:“老肥”。她家成分不好,富农。那时候讲成分论厉害,耽误点她的婚事儿。没人愿意娶地主富农家的女子,怕受连累。这只是老肥找不着对象的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老肥厉害,嘴不饶人,敢说敢做,她家有成分压着,要不,她蹬梯子敢上天。
范会计和老肥没走到一起时,有一天他们俩不知因为啥事儿抓挠到一起了。范会计哪里是老肥的对手,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了。他算盘子倒是打得噼啪响,掐嘴架,尤其是和老肥,就看出高山显出洼地了。一生气着急,舌头短半截,老肥说十句他说一句,气得最后说了句:“你真不讲理呀!要不你没婆家,谁瞎眼娶你?”
老肥一听这话,捅到痛点了,更炸毛了,把范会计七长八短骂个狗血喷头。
范会计气得嘴唇紫了:“我……我有媳妇,没媳妇都不娶你!”
老肥蹦着高:“我老死在家,没人要也不嫁你!”
命运就会这么捉弄人,一年后范会计媳妇难产死了,一撒手丢下三个女儿走了。
有好揽事儿的人,喜欢保媒拉纤的,晚上躺在炕上睡不着,就想把范会计和老肥往一块儿撮合。
范会计听来保媒的说是老肥,头摇得如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一连说了十个不行。
老肥听保媒的说把她介绍给范会计,想起自己当年的誓言,伸手就往外推媒人:“走走走……”
一晃又过去两年,也该着有缘分,范会计妻没续上,给三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娘,日子过得就有点忙乎人了。老肥也没有相当的,婆家没着落,愁得老妈天天念叨。
保媒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脸皮得厚,怕呲怕搡根本干不了。踩断了门坎子,嘴皮子磨薄了,终于做成了范会计和老肥的好事儿。
范会计想,我二婚带着孩子,人家是黄花大闺女,我占了便宜,厉害点厉害点吧!再说,事情过去那么些年了,还斤斤计较干啥?点了头。
老肥想自己这么大了,老大姑娘了,哪还有小伙儿等我?再说人家是会计,生产队领导班子成员,有实权,自己家成分不好,尬了这门亲,多少借点光,另外老妈也省心了。一狠心,嫁了得了。
洞房花烛夜,老肥可温柔了。羞答答红扑扑的小脸儿,脉脉含情的眸子里闪烁着渴望,春心荡漾。
老肥给范会计约法三章:一,干工作要认真,帐面干净。二,工作不能有私心,贪心,不能害己害家,连累老婆孩子跟着受罪。三,不要拿笔头戳人,欺负那些掰脚丫子数数都算不明白帐的老实巴交的乡亲。
范会计想,我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请了个管家婆。唉!以后日子难过了。
范会计心是这么想,嘴不敢不答应:“好……”
老肥嘴辣心软,对范会计前房扔下的三个孩子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冬天棉的夏天单的,把三个小姑娘打扮成三朵金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范会计家邻居张婶,刚开始的时候在人堆和别人咬耳朵:“三个苦命的孩子,这回落到后娘手里了。老肥那泼货,还不得扒了孩子的皮呀!”
“唉!有后娘就有后爹,这三个孩子前世是杀大牛托生的,今世还债来了!瞧好吧!范会计家从此不能消停。”
农村的妇道人家爱扯舌,坐在一起蛐蛐嚓嚓,东家长西家短,三个蛤蟆六只眼,事儿越唠越玄话越拉越长。
谁也没想到,老肥心眼这么好使,让乡邻们刮目相看。
老肥泼辣,嘴不饶人,不欺负老实人,也不怕四六不上线蛮横不讲理的人。
屯里有个娘们,半彪子。骂人就像崩豆似的,关键她敢骂老婆婆,骂得还花花。男人不敢惹她,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有一回,半彪子喝了药,嘴吐白沫儿躺在老婆婆的屋地上,耍开了泼。吓得老公公躲老婆婆藏,男人拿着绳子上吊爬锅梁。她居然该咋闹还咋闹,一点不在乎。
老肥听说了,去了,看半彪子口吐白沫还在闹。老肥佯装吃惊:“哎呀!要出人命啊!我有一个偏方,专治想不开喝了药的”。
于是,老肥吩咐,取一个喂狗的盆子,再到墙角乜旮狗拉屎的地方找泡狗屎。放到狗食盆子里,用水搅拌稀溜的。
老肥喊:“来两个有劲儿的老爷们,把半彪子扶起来,嘴掰开,哎!好,摁住,摁住!……”
老肥挽起袖子,端起狗屎盆子要给半彪子灌下去。
半彪子“哎哟!我的娘呀!”嘴闭紧牙咬死,鼻子哼哼,腿蹬脚刨。
老肥急道:“半彪子,快把嘴张开,喝了你就会把吃的药呕出来,要不然你会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年轻轻的咋这么鲁蛮虾臭!寻死觅活呀!”
老肥把狗屎盆子挨上半彪子的嘴。半彪子“嗷”地一声喊:“肥姐!饶了我吧!我没喝药!”
“啥?没喝药嘴咋冒白沫?”
“我把奶水喝到嘴上的……”
“你呀!半彪子,真能作呀!不行,摁住,喝没喝也得灌,你骗我呢!死了谁的责任。”老肥咋咋呼呼。
“肥姐!是真的,骗你不得好死!死了托生大叫驴。”半彪子起誓发愿。
老肥把凑到半彪子嘴边的狗屎盆子稍稍挪开:“真的?那以后还敢骂老人不了?”
“肥姐!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改!爹!妈!快说话呀!”半彪子怂了。一个劲儿央求。
老肥家里是慈母,体贴爱护孩子;外头是大侠,行侠仗义。
还是贤妻,俗话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
有一回,队长到范会计家喝酒。酒过三巡,队长和范会计说:“最近队里卖的那批粉条,不上帐。然后,咱俩……”用手在范会计和他之间一比划。范会计什么都明白了。
队长和范会计说的话,被外屋隔窗的老肥看见听见了,她一挑门帘进到里屋,冷眼冷脸瞅着队长:“大哥,你来喝酒我不反对,可你不能坑他呀!你这不是让他犯错误吗?要是这样的话,你另请高明吧!犯错误的事儿我们不干。”
队长脸刷地像包了一层红布,有点语无伦次:“我……没,没……”
范会计一声不吭,他没敢忘新婚之夜的约法三章。
范会计对媳妇老肥口服心服外带佩服。自己干了这么多年会计,没有一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没有一笔坑人害己的昧良心的帐。
那年公社财政来查帐,全大队十二个生产小队,只有范会计一人帐面清楚干净。范会计被提拔到公社财政所当了大会计。
范会计和老肥在被窝里亲热时,扳着老肥的肩膀,动情地说;“这辈子能娶上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
老肥咯咯笑:“你拉倒吧!你们男人的嘴……你说过,没有媳妇,打光棍都不娶我。谁娶我瞎眼。你瞎眼没?我看看你瞎眼没?”
老肥脸贴过去,范会计张嘴就是一口。
“你真坏!真坏!”老肥用手捣着范会计的胸脯。
窗外的月牙儿顺着窗帘的缝隙瞅了一眼,急忙扯起一片云盖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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