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微酒因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不必再去背记心法,只需由玄素指导着重温一遍,再从头练起即可。
观微宗法的第一境界,是调节身体的阴阳五行,使阴、阳、金、木、水、火、土皆达到平衡。其中又以阴阳为领,先使阴阳互荡,再使二气中和,彼此运转不息。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中一即为生命本元,二即为阴阳二气,三即为阴阳二气在矛盾与中和的互荡下而产生的绵绵之力,绵绵之力既生,便可调节五行生克,使之平衡且生生不息。
人在年龄越小时,阴阳二气越为纯和,譬如婴儿,不需修炼便自生绵绵之力,身体柔软至极,五行也趋于平衡。五行愈是平衡,在生克之下释放的生机便愈强烈,因而婴儿的长势发育极快,哪怕只隔一个月便有明显的成长变化。
而随着年龄增长,人到青年时,阴阳二气已被烦琐尘世所污浊拖累,或是阳虚,或是阴虚,或是阴阳皆虚,五行失去了绵绵之力的催动,自然生发缓慢,再加之五行不再平衡,于生克之下陷入恶行循环,只是因幼年时打下的基础才不至就此走下坡路,人的体质与相貌会维持一段时间基本不变。然而表面虽不变,实际上却是在折损根基填补不足。
人到中年之后,根基消耗太多,已无法弥补亏损,人体便开始走下坡路了。此时各种病症显现,精力亦是日渐消弭。
及至人到老年,阴阳与五行已失去生发之力,肢体渐渐变得僵硬,感官迟钝麻木,骨骼肌肉萎缩,头发牙齿脱落,直至最后一丝生机消耗殆尽。
上次江微酒修炼观微宗法时,正是二十四岁的青年时期。她先被隐龙重伤了心脉,心、肝、脾、肺、肾五脏对应着火、木、土、金、水五行,虽有玄素的真气支撑,但治标不治本,等玄素从画卷之后出来时,她五脏的五行已极为混乱,不止心脏几尽衰竭,便连其余四脏也严重受损。
后来玄素日日为她运息,又加之服用了“培元丹”这等妙药,五脏才渐渐恢复,五行也趋归平衡。
待她修炼观微宗法时,能够很快入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有培元丹为她打下元气根基,又有玄素的真气先行为她打通了经脉,因而她修炼起来并不感觉太困难。
这次她的身体重生,才刚刚16岁,又是在童话镇长大,并未经历太多尘世污浊,因而玄素便先让她自行尝试修炼,而非借助外力。观微宗法的要旨便是激发自身潜能,自然自行修炼更好一些,若是借助外力,在起初时便已偏离宗旨,失了纯粹,往后修炼到瓶颈时,必然很难再有进境突破。
熟记起心法后,江微酒盘膝坐在石亭中开始凝神运息。玄素坐在一旁陪着,见她渐渐物我两忘,于是将一张符篆悄然贴在了她身上。
这张符篆是早上让老杨画的,属于替身符的其中一种,用了朱砂混合玄素的血画成。
替身符曾是老杨等人常用的一种手段,用来消灾抵难、化解劫煞。不过老杨自从修炼了观微宗法,越来越醒悟到向天地借法的纰漏与遗害。替身符只是消一时之煞,并非将劫煞彻底清除,那些劫煞会在后面以另外的形式卷土重来。
因而在画好符篆交给玄素时,老杨劝说道:“最好不用,这张符篆虽然威力不大,只是将痛感转移到你身上,但实则已经影响了江小妹的修炼过程。修炼观微宗法的第一关,是凝集体内的阴阳二气归入丹田炼化,这过程中的疼痛乃是必然,我与袁青他们都觉得这股疼痛大有益处。”
玄素淡淡地说:“我倒是记不起自己修炼观微宗法的经历,只记得酒儿上次修炼时,纵有培元丹与我的真气做基础,仍是痛得可怜。”
“痛则痛矣,但这阵疼痛也是磨炼心志的一个过程。以我的经验,阴阳二气归入丹田后,按照观微宗法的路数运转,视、听、嗅、味、触五感会开始强化,同时心境变得极为敏感,照见自己心事时,悲伤的尤为悲伤,懊恼的尤为懊恼。有这阵疼痛做磨炼,可减缓心境的敏感程度,对平稳心绪大有帮助。你若是替江小妹痛过去了,只怕运息过后,她会心绪不稳,尤为伤怀。”
玄素微微一笑:“酒儿伤怀我可以哄好,让她多疼一次却是舍不得。”
老杨被玄素的无形狗粮喂了满嘴,只有摇头苦笑。他是涤尘众人中最为了解玄素的人,亲睹了他以前慵懒厌世,在遇到江微酒后找回了快乐滋味,变得平和温雅。现在他的转变更大了些,似乎对江微酒的失而复得让他这棵千年铁树开花更盛了,隐隐要向宠妻狂魔的路上转弯。看着玄素离去的背影里似乎都漾动着笑意,老杨开始想:我这颗老心是不是也该找个伴儿来滋养滋养了?
真幻之境里,江微酒对玄素在她身上贴符篆的动作毫无察觉。她已经修炼过一次观微宗法,知道凝集纯阳之气时,身体会经受烈火焚灼的痛苦。等她引导着纯阳之气汇入丹田后,身体接着会因纯阴之气失去压制,而再经受一次寒冰地狱般的寒苦。直到她将纯阴之气也汇入丹田,阴阳二气又会在丹田中绞缠斗争一番,丹田犹如被万针穿刺,刺痛难当。不过对于一系列的痛楚她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上一世她体验的痛苦不在少数,又是被隐龙重伤心脉,又是被玄寒冰魄的寒气反噬,又是被姬九的内丹抽干精血、破体而出……尤其是最后那次,她由脏腑到肌骨都千疮百孔,那种无法描述疼痛让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酷刑都只是小儿科而已。
她开始凝集纯阳之气,只觉得身体微微发热,除此之外并无异样。由此她在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尝过了极致疼痛,就对其它程度的疼痛免疫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心无旁骛地继续运息起来。
玄素坐在她对面,一边注视着她的运息状态,随时准备在她出差错时出手相助,一边又替她承受着痛楚。他的身体经历过千锤百炼,尤其是迷失在混沌裂隙的那段时间,经历的火炼雷劈都不知有多少,这点阳气灼身的痛楚对他而言本算不了什么。然而这次却又不同,因为他是将她的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因而也就用了她的感觉体验。他皱着眉,心想原来酒儿的身体这般娇弱敏感,一点细微的疼痛都能感觉得如此清晰,难怪她时常战栗,时常咬唇忍耐……
这一运息就是三四个时辰,玄素全程寂然无声,但额上后背已经悄然见汗。江微酒没有疼痛的打扰,更加心无旁骛,将阴阳二气汇入丹田后,双手时而互掐剑指,时而虚空抱圆,时而上举,时而下按,一步步按照观微宗法的修炼路数,使二气渐渐地不再冲突,转为融合运转。她做得很慢,带着初练者的生涩艰难,但却有条不紊,丝毫不差。
直至明月高悬,玄素感觉疼痛渐消,知道这第一关该过了。他将那张使用过后已经变得模糊浅淡的符篆悄然拿在手中,手掌用力,符篆化为碎屑随着夜风飘走。
又过了一会儿,江微酒睁开眼睛。她的眸子中闪动着运息之后精气充沛的亮光,愈加灵动清澈。
玄素对她一笑,伸手拉她:“酒儿,你真棒。”
不想她看见玄素后,竟纤眉一蹙,粉唇一瘪,大颗泪珠断线般滚落下来。
“怎么了?疼了还是伤心了,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我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姬九是你什么人,是不是你的旧桃花?”她含冤抱屈地哭着问。
“不是,先不要伤心,我讲给你听。”知道她是如老杨所言,心境变得极为敏感,对伤怀的事尤为伤怀,因而他将她揽入怀中哄慰。
“不要,我不听。”她挣扎着推他,使出了他教的柔湖绵绵掌,借着一挣之力逃离他的怀抱,向平台之下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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