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的“一周新书风向标”又与读者见面了。在这个栏目中,我们将不单单把好书列出来写一段推荐语,我们还会尽可能地在自己阅读效率允许的范围内,对读者们关注的或刚刚出版的书籍给出自己的看法。如果一本新书的内容非常精彩,我们会不遗余力地给出推荐,如果一本书的内容与其关注度不符,我们也将会在参考意见中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为了更直观地看到我们对某本书的态度,我们还会增加一个“推荐指数”,类似豆瓣评分。
当然,任何阅读的判断都是个人的,我们的意见未必正确,甚至有可能是偏见,但它们一定是真诚的。我们只是提供一个参考意见,希望为读者提供一份阅读指南(毕竟,这个事情可能还要冒着得罪出版社的风险)。如果你有比较犹豫的、想要知道我们态度的新书,也欢迎在评论区留言,我们也将尽快给出自己的看法。
本期主持 | 新京报书评周刊编辑部
文学
《眩晕》
作者:[德]温弗里德·塞巴尔德
译者:徐迟
版本:新民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4月
推荐指数:★★★★★
推荐人:张进
塞巴尔德的处女作《眩晕》的确让人眩晕,像是中了这位面相冷峻的作家设下的圈套,或者玩笑。其实不只《眩晕》,他的《移民》《奥斯特利茨》《土星之环》都会给人带来一阵迷幻的眩晕。当你随着他绵延的长句和自由的联想跋涉到一处风景前,诧异地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怎么到这里来的。此时,你处于一种令人困惑的眩晕里,感到前路艰难,退路也已不见。不过总的来说,以这种方式造成的眩晕是轻度的,眩晕的核心来源是他看待和感受世界的方式:他一次次的对历史的跳跃式联想、对现实的极为怪异的反应让人开始阅读时感到不解;以及他几乎过于严肃的存在方式:在历史已经“走到尽头”之后,一个个体该如何存在、如何记忆,并获得拯救?关于这一问题,他在小说集《眩晕》里的《K.博士的里瓦浴疗之旅》中借用卡夫卡的经历尝试着诉之于爱,但结果应该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慰:
“可对于K.博士来说,既然对爱的恐惧居于世间一切恐惧之首,那需要什么样的爱才能使孩子免于这种恐惧?而我们又该怎么做,才不必像猎人格拉胡斯那样,在最后流徙尘世,无能为力地躺在长官的面前,身患一种只有躺在床上才能痊愈的疾病,在一个忘我的瞬间微笑着把手放在最终可以拯救我们的人的膝头。”
在卡夫卡笔下,死后的格拉胡斯躺在一艘小船上,这只小船和格拉胡斯一起“在尘世的河流上无休止地航行,使我这个只愿意在山区生活的人死后在世界各地漂泊流浪”。既然如此,塞巴尔德又能怎么做呢?他所能做的,只是对这一问题的不知厌烦的反复追问,以无止境的行走的方式(对应格拉胡斯无休止的“漂泊流浪”),永不停脚。
塞巴尔德作品中的“我”总是行走在路上,时常面临着瘫痪的威胁。“我”走在维也纳、英格兰、美国、德国,走在欧美大地上,甚至走在这颗渺小却残忍的星球上,可当“我”到达任一目的地后所获得的身份只是异乡人,也只能是异乡人。他就以这个身份游荡在各地域,并试图理解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世界的文明,而这文明在塞巴尔德看来已彻底沦为废墟,且越发不可理解:
“我从过去收集的图像越丰富,我说,我就越不可能相信过去以这种方式发生,因为里面没有什么是正常的,绝大多数都是荒诞的,不然就是骇人的。”(《归乡》)
如果我们把目光移动到“我”出发之前,会问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个始终在路上的人的出发地在哪里?更准确地说,他的故乡在哪里?《归乡》中的W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但归乡后“我”感受到的依旧是巨大的陌生感,此外就是“黑暗往事”造成的童年阴影,以及某种残缺感,就像一个完整的人失去了一条胳膊。在《归乡》中塞巴尔德似乎在告诉我们,他没有故乡,哪怕有,也和其他地域一样被时间和历史遗弃了。
《眩晕》中让人感到惊喜的是《海外》。在这篇小说里,“我”到维也纳,竟莫名地遭到两个情绪激动的年轻人的袭击,两人像从早期电影里逃出来似的,袭击后又“以一种怪异的扭动,消失在柱廊间的暮色中”。卡夫卡在1912年7月9日的日记里写到:“发现魔鬼。当我们被魔鬼缠住时,那就不会是一个,否则我们(至少在人间)满可以平静地生活……我们人间的不幸只会是由成群的魔鬼构成的。”当读到这两个幽灵般的年轻人出现,并意识到作品中笼罩着的卡夫卡的阴影时,你会不自觉地将卡夫卡写到的“魔鬼”和这两个年轻人联系起来。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他们到底来自过去(早期电影),还是未来?他们是来制造另一种不幸的?如果用这个问题问塞巴尔德,他大概会像他经常说的那样来回答:“我至今仍不能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塞巴尔德在行走中寻找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众多的“不能解释”。在这无法解释中,我们合上塞巴尔德的书后,能记得的是什么?一些诡秘的碎片?一个走在阴暗街道上的模糊身影?但更明显的是那压抑、迷惘、浓雾般弥散开来的氛围。这一氛围是他“对过去的石头见证与对未来的模糊渴望”之可能性的怀疑,是这怀疑之后的忧郁,以及明知如此还要这样去做的无奈,这是他作品的本质,就像卡夫卡小说的本质是他那独有的怪诞氛围一样。
新知
《谁是德古拉:吸血鬼小说的人物原型》
作者:[英] 吉姆·斯塔迈尔
译者:刘芳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1年4月
推荐指数:★★☆☆☆
推荐人:肖舒妍
德古拉公爵,恐怕是吸血鬼家族中最大名鼎鼎的一位。暂且不论他的故事曾被改编为话剧、电影、音乐剧等无数个经典版本(并成为某种财富密码),我们今日熟知的几乎所有吸血鬼元素——阴森恐怖的古堡作为藏身之所、十字架和大蒜头作为天生软肋、插入心脏的尖木桩作为致命武器、苍白皮肤鲜红嘴唇阴暗性格作为古怪魅力——都是从《德古拉》而来,由《德古拉》流行的。借用今日电影工业的流行语,正是《德古拉》这部小说,打造了吸血鬼传说的宇宙。
但是这位独领风骚的德古拉从何而来?他的作者姓甚名谁、他的人物形象又是否有所依托?在《谁是德古拉》一书中,作者吉姆·斯塔迈尔便试图解答这些问题。而答案,可能比德古拉本人的文学形象还要有趣、神秘。
根据斯塔迈尔的考证分析,吸血鬼德古拉的形象,可能同时来源于热情洋溢的诗人惠特曼、唯美主义代表人物王尔德、当时赫赫有名演绎过众多经典角色的演员亨利·欧文,以及在伦敦恶名昭彰、令无数女性闻风丧胆的连环杀人犯“开膛手杰克”。
在梳理德古拉公爵形象来源的同时,斯塔迈尔也还原了隐于笔下人物背后的、《德古拉》的作者布莱姆·斯托克的生平,以及他在19世纪末与以上大人物的亲密往来。他们不仅成为了他文学写作的素材,更对他的私人生活举足轻重。
这么看来,这本书确实集文学、历史、八卦为一身,兼具信息量与趣味性。但正因此,它糟糕的翻译对全书可读性的损害也就显得更为致命。谁能听完一个用诘屈聱牙、表意不清、磕磕绊绊的语言讲述的笑话呢?如果几次把夏洛克·福尔摩斯此类有标准译名的人物翻成歇洛克·福尔摩斯还只是译者偷懒、没有查证,那么其他的逻辑不通、语法错误、冗长赘余就让人怀疑译者是否拥有基本的中文遣词造句能力了。
非虚构
《亲爱的图书馆》
作者:[美] 苏珊·奥尔琳
译者:文泽尔
版本:新经典文化|文汇出版社
2021年5月
推荐指数:★★★★★
推荐人:李永博
1986年4月29号上午,美国洛杉矶公共图书馆发生了一场火灾。直到7个多小时后,火才被完全扑灭,四十万本书被烧毁,七十万本书被损坏,成为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图书馆火灾事件。
但很不凑巧,火灾发生的当天,切尔诺贝利核泄露事故被曝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直到一周后,图书馆大火的消息才陆续出现在各大媒体中。更糟的是,警方的调查判断这是一场人为纵火事件,可是直到今天依旧没有找到幕后真凶。
《亲爱的图书馆》是一本关于洛杉矶公共图书馆大火案的非虚构作品,从图书馆中每一页被烧毁的文字,到火灾发生后洛杉矶全城的救书行动,作者细致地还原了火灾当天的现场状况。但图书馆大火不只是本书的全部主题。作为城市的公共空间,图书馆如何像一台精细机器般运作?历史上发生过哪些重大的图书馆火灾,着火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作者在还原图书馆大火案的间歇,总能适时地插入这类关于图书馆自身的话题。
本书作者苏珊·奥尔琳是美国著名的纪实作家。她一度宣布不再写书,因偶然得知洛杉矶公共图书馆火灾事件,重拾对图书馆的回忆和情感,花费了七年调查,写作了这本书。
这本书吸引我的地方在于,作者的文字中有一种力量,阅读过程中,总能察觉到作者平实客观的描述中,对图书馆、阅读和知识流露出的深厚情感。通过这样的叙述,才能真切地体认被不断重复、但仍然值得讲的道理:图书馆绝非只是一个藏书馆,正是历代筹建者、图书馆员和城市人的不断努力,才让其最终成为了人类的文化记忆的承载之所。
书中的每个章节没有设置通常的标题,而是由与章节主题相关的书目构成,作者还标注了出版年份和在洛杉矶图书馆的索书号信息。阅读时,像是在翻阅一本关于图书馆的档案。类似这样细节处的巧思在书中随处可见。
本期主持 | 书评周刊编辑部
编辑 | 李永博;王青
校对 |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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