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似有无数钢针在扎,清醒不过一瞬,我又沉睡下去。
画面一转,巍峨宫墙下开了桃花,使臣献上一只通体纯白的波斯猫,父皇也赐给了我。猫儿不过两三个月,最是顽皮淘气的时候,宫婢一个没看住,让它爬上假山,吓得“喵呜”叫唤不敢下来。
猫儿由我养大,对其他宫人极为警惕,稍微靠近它一点,就会被抓伤。几个小太监挂了彩后,我撩了裙裾爬上假山。
吓得一干宫人白了脸,扯着声在喊:“公主慢一些,小心脚下,万不能摔着!”
我抱住猫儿,春雨过后假山石上长了青苔,下脚时没踩稳,当即一滑跌了下去,眼前景物晃荡,耳边一阵尖叫。
有人抱住我,也接住了猫。
小猫受了惊,在他掌心中乖顺地瑟瑟发抖,而我抱着那人肩头,缓了许久才抬头去看。
冠帽下是一张极漂亮的少年面容,眼含春色桃花,柔唇润泽微微噙笑,他唤我,“公主殿下……”却没有松手放我下来。
我僵在他怀里,一时不该怒嗔“放肆”,还是该谢他的救命之恩。
宫人们跪了一地,嘴里道:“参见陆公子。”
他们嘴里的陆公子,是当朝陆丞相之子,他与他的姐姐生得出众,身份又高贵,洛阳皆知。
少年呼吸清冽,几乎轻擦我面颊而过。
我红了脸,浑身不自在,嗫嚅道:“你放本殿下下来!”
我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紧抱我在怀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与段宴陵一般大,比我年长几岁,身形也比我高出不少,少年俯下身挡住了头顶光芒,在青葱树荫下,唇角靠近我的耳朵。
他说:“在下救命之恩,公主何以为报?”
面颊腾地烧了起来,我睁着水雾弥漫的眸瞪着他,以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他:“你……你想要什么!”
唇角勾起笑,少年生得好皮囊,容颜清秀笑起来却有些轻狂的不羁,“公主可曾考虑过解除婚约?”
脑海里猛然炸开,他胆敢胡言乱语,我和段宴陵乃是父皇指婚,青梅竹马!
在我挣扎要从他怀里跳下时,少年慢悠悠却眸光恳切地补充:“公主可否考虑一下我?我叫陆、帘、青。”
他眸中带笑,字正腔圆。
……
“棠姑娘醒一醒!”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春篱焦急地对秋芜说:“棠姑娘身上滚烫,发了高热,怎么唤她都没有反应。快去让人去通知相爷!”
春篱在我身边坐下,一遍遍用凉温水为我擦身降热。
很快秋芜回来了,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道:“相爷已经入宫上朝,虽派人在宫外守着,但不到酉时,相爷绝不会出宫。棠姑娘烧得厉害,嘴里说胡话,再不送去医治,恐会烧坏了人留下病根。”
两个婢女犹豫再三,“棠姑娘病成这样,应该不出岔子,咱们寸步不离守着,先把人送去医馆救治。等到了晚上,再通知相爷。”
春篱和秋芜两人合力扶我上了马车,车轮碾上洛阳街道,去了医馆。
大夫为我把脉后,又写了药方去抓药,喂了两碗药汤后,我虚弱睁开眼皮,清醒过来。
“棠姑娘……”春篱激动高兴地抓着我的手。
窗外洛阳城夜了,华灯摇曳,街道上人声鼎沸……于我,恍若隔世。
我轻轻握了一下春篱的手,支撑着坐起身,比划问她:“秋芜呢?”
她回我:“秋芜去通知相爷了,姑娘身子好点,咱们先回院子吧!”
我眸光微眯,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不能轻易错失。
“好……叫你们为难了。”我点点头,垂着眼帘打手语。
春篱赶紧道:“岂敢!我和秋芜都是伺候姑娘的奴婢,想来……相爷很快就会赶来看望姑娘。”
“我想喝点水,你帮我倒一杯来。”我比划。
春篱起身,很快端了瓷杯送到我面前,“姑娘水温刚……”
她话没有说完,在我一敲之下,软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站起发晕的身子,同春篱换了衣裳,戴上幂篱我快步即将走出医馆,煎药的大夫叫住我,“等等姑娘,药刚煎好,要不要端上去喂那位小姐喝下?”
身子绷紧,我转过身,摇了摇头,不等大夫再说什么,疾步离开医馆。
按照记忆,我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西街的裁缝铺。
裁缝铺外挂着灯笼,在风中摇晃,看得不甚清楚,在柜台后摆弄算盘的伙计见我问道:“小姐想看点什么料子?做衣服,还是……”
我抬手缓缓撩开幂篱,他瞪大眼睛,连忙关了铺子门窗,跪倒在我面前,嗓音颤抖:“殿下是您!”
2“殿下快坐下,您的脸色怎会如此苍白,可有哪里不适?”他扶着我在凳子间坐下,语气关切。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在意,随即让他取来纸和笔,在纸上写道:“风引在何处?”
伙计道:“风引大人在楼上整理情报,这几日洛阳城里兵马来来往往,似是不太平,要调兵的阵势。公主殿下要见他,属下去请风引大人下来。”
很快,风引下了楼梯,见了我双袖一展便要跪下行礼,我拉住了他的手,比划:“无须多礼,我有要紧军情要告诉你。”
“殿下慢慢说。”风引声音沉稳,递上热茶。
我接过后抿了一口茶,心绪才平静下来。征战在即,他是一朝丞相,不会这么快脱身出来,再则我只是他的“外室”,无名无分,只是风寒发热,他大抵不会放在心上。
过了今晚,我便能离开洛阳,和弟弟团聚。哪怕攻不下中原,无法复国,也不会再回洛阳,见到他了。
我伸手比划道:“朝廷要对月庐动手,兵部正在调集人马,最迟月末会赶去雁门关,让弟弟的牙军做好准备。”
“而且……”我手指顿了顿,眸光凝住,“领军先锋的人极可能是段宴陵,他治军有道,擅于攻伐,让月庐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小心谨慎!”
李月庐,是我的弟弟,前朝皇子。
风引神色凛住,飞快在纸上记下,交给了伙计:“用最快的方式送去关外!不能有失!”
伙计接了密函离开后,风引才问我:“殿下从何处得来这样要紧的消息?是陆帘青透露给您的?”
“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您的身份?”
我的手指蜷紧,复又松开,打手语道:“他确实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只是这消息不是他故意透露给我,而是我无意听见的。”
若是陆帘青想要我和弟弟的性命,他可以一早将我交给朝廷,弟弟知道我被契丹人抓住,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会率牙军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而几万人的北唐遗军,远不是大燕的对手!
风引站起身,眸光发紧:“那殿下不能再留在洛阳,更不能再回他的身边。您是北唐最尊贵的公主,也不该做他的‘外室’。”
听到“外室”两个字,我像被刺痛一下,羞耻难堪一齐涌上。
“我也想离开,只是没有机会……”我慢吞吞解释。
风引扶我起身,“在宵禁之前,我护送殿下离开洛阳。”
“要尽快,在陆帘青回院子之前……”我方才比划完,伙计步伐急促闯了进来。
“外面出现不少兵马,陆帘青和兵马司的人领兵过来了!”
店外响起马蹄声,整齐的行军声如同沉闷惊雷,竟是带了不少人过来!
我咬紧唇角,指尖捏紧用力,他是知道了风引的线人身份,还是纯粹过来抓我?只为了一个“外室”,需得这样大得阵势?
风引身子绷紧,唇角压下:“这么快!殿下您赶紧先走,我拦下他们!”
他说着,笑了一瞬:“若以我蝼蚁之命,换得当朝宰相死在此处,为殿下和少主拔除大患,倒也值得!”
我听着,心头一惊,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坚定地摇了摇头。
风引伤了陆帘青,必然难逃一死,裁缝铺里没有逃掉的伙计全部会受到牵连,是十几条人命!
将线人送入洛阳不易,不能随意“牺牲”掉。
“公主殿下!”风引深深吸气。
我摇了摇头,比划:“我不会走,一切照常……被他带回去也能继续刺探情报。”
……
陆帘青翻身下马,踏入裁缝铺时,我正平静若常地喝着茶,风引站在身侧拿了几匹绸缎料子,细细同我说花样质地。
只是他的余光不动神色落在陆帘青身上,警惕而冰冷,袖子下藏着一把短刀,不止是他,裁缝铺里所有人都带刀行事。
晚风徐徐,隐秘流动的空气却蓄势待发。
陆帘青站在我面前,身上套着鹤氅未解,里面穿得还是那件上朝的紫色官服,像是出了皇宫,匆匆就来了这。
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洛阳城这样大,他怎会轻易而准确地找到这面不起眼的裁缝铺?我离开医馆时,确定身边无人盯着。
难道他会未卜先知?怪诞的念头一闪而过,我哂笑揭过,没有深思。
他眸光沉沉霭霭盯着我,没有开口。背后的兵马司统领先发了话,同时吐了口气:“相爷要找的人,总算是没弄丢!”
他轻声又嘟囔几句:“差点就要关城门搜查了,幸好……”
陆帘青沉默后,声音听来格外的低沉淡漠:“怎么会来了这?”
在他目光下,我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手指掐了掐没来得及回答,风引转过身,凝望着陆帘青道:“姑娘是来此买布料的,几位官爷何必如此紧张?咱们开店做生意都是老实人……没必要吓着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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