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张嘴皱鼻,痛苦地发出“呀”声,终于闭上眼,嘴张得更大,一股气流,携带大大小的唾沫星儿和惊天动地的“啊一嚏” 喷薄而出。
他举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在鼻根处揉捏一番:半响,他侧脸对她说:“嗯,总算打出来了,真舒服。”话刚说完,他觉得口腔和鼻腔相接处,有些不具固定形体的东西在扭曲蠕动:他又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按在鼻翼两侧,胀大鼻孔一使劲儿,两条长长白白黏黏的东西紧缠在指上。他顺手一挥,那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路旁几茎草上。
“又来了,不怕 50元飞走吧?”她看着他从裤袋内抽出一块手帕,使劲地挖鼻孔,微愠地说。
“ 有警察吗?”他像个闯了祸的小孩,头作360度转,心中坪然。
″有警察,早就把你捉了!”她突然激动起来,一选声数说:“叫你步步为营,多加小心,你总不听。昨天在‘八百伴’门口,又把空香烟盒顺手扔在地上。要是附近有个警察,不是又要花钱了吗?”
“嗯,嗯。”他唯唯诺诺,下意识地紧攥手指,仿佛怪罪那十根不听话的手指头老给他惹麻烦。
“ 还有呀!”她越说越气愤,不觉提高了声量,“昨晚在蒙登和戎加东的十字路口,你又闯过红灯。”她住了口,候车亭内人可不少。
一听这话,他的脑海又浮现出从望后镜中看到的那两根电眼柱子。昨夜,这两个没手没脚的科学怪物,足足折磨了他一晚。上床后,他才闭上眼睛,那两根柱子就紧盯住他,勾起一阵阵翻腾不息的疑虑,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转头问那张在他身边已看了20年的面孔。
“ 太太,我的车冲过白线时,交通灯是什么色?”
“我怎么知道,车是你驾的。”她没好气地说。
“可是,你坐在我旁边,你要帮我看呀!”
“我早就叫你要小心了。”
“我怕后边的车子撞上来。”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人家的车可没跟上来"。
“唉,我是处处小心,可处处是陷阱。 就比如早上吧,我去坡底门面买药,路边尽是双黄线,你叫我把车停在哪儿呢?”
“算了,算了,反正生米已煮成熟饭.听天由命好了,睡吧、睡吧"。
不久,她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却辗转反侧,直到下半夜,那紧盯着他的两根怪物,忽然合而为一:头上那四方形的盒子,竟变成一张带着暖味笑意的男人面孔,他觉得这人很面善,细细一想,才记起这是上个星期天看戏时,坐在他的坐位旁的那个年轻人。他瞪着一双青蛙似的眼,说:“老兄,请别抽烟,你嫌钞票多吗?看看前面那块告示吧!
他把眼光从银幕上移开,投在左上方,只见赫然一排个大字:禁止吸烟,违者罚款500元。
他一惊,连忙把烟从唇上取下,扔在地上,用鞋尖尽力踩熄。
在黑暗中摸索,在地板上蹒珊,好不容易走出戏院。好了,那黑压压的观众,那张好管闲事的面孔都抛在后面了。他对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忽然一 一头一亿五千万年前的恐龙,横卧在前面的星空。它居然转过头,说起人话来:“使用天桥,违者罚款50元。
他吓了一跳,睁眼一看,黑暗中,只听见一只蚊子在他和她的头上欢唱着。他一挥手,声音消失了。当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唤醒他时,他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和她走下巴士。他神思恍惚,她却警觉地左右张望,右面十米处是让行人过路的斑马线。她碰碰他的手,示意他往右走。
蓦地,他双眼一亮,跨下人行道,要越过马路。
“喂喂,你瞎了眼吗?没看见对面站着个警察?”她连呼带叫,急跑上前,拉住他的手。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朝那个警察走去。
“警察先生,我犯法了,请登记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居民证和一张50元钞票来,笑吟吟地说,“罚款50元,拿去吧!”
警察一愣。
他回头对她说:“太太,没什么,罚款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现在解脱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