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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邪恶中拯救我「善良的人内心都住着一个恶魔」

全文共3548个字,阅读需要9分钟


在著名漫画《死神小学生》《名侦探柯南》中,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场面”。彼时还未缩水的主角工藤新一和女友毛利兰一起在纽约游玩,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受伤的在逃杀人魔。两人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依然救起了跌落消防梯的犯人。对方问他们为什么会救自己,工藤同学留下了一张帅气的侧脸,和一句经典台词:杀人需要理由,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可是,杀人真的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



好吧,那我们就来琢磨琢磨杀人,或者广义一点,干坏事,到底需不需要理由。


熟悉各路悬疑推理剧的朋友们都知道,如果有人被杀了/被绑票了/被揍了,除了解明手法之外,探案人员们通常都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犯罪动机,所谓why done it。不管什么样的推理悬疑故事,都一定会交代一个动机出来——哪怕这个动机十分老套而敷衍。



什么是老套的动机呢?要说最老,可能得追溯到传统的中国评书了。事实上,世界上最早的推理小说正是诞生于中国明代的《包公案》。在这类古典故事当中,经常会出现这么一段劝人为善的定场诗: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财是下山的猛虎,气是惹祸的根苗(请自行脑补单田芳老师的烟酒嗓)。可以说,这四句话就已经概括了千百年来朴素的劳动人民所能想到的全部犯罪动机了:喝高了,起色心了,见钱眼开了,被惹毛了。因此,探案者也往往会从这几点入手展开调查。


然而,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告诉我们,人活着不是这么简单。除了以上这些,人还有很多复杂的需求,而这些需求大多数都和“他人”有关。希望得到他人的关心、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希望自己超过他人、希望能支配他人的行为……在现代社会中尤其如此,即便是钱,我们关心的也往往不是自己拥有多少,而是和“他人”相比自己在哪个阶层。


我们如此在乎别人,这正常吗?很正常,正常到我们每个人每天可能都会有。比如,看邻居长得油腻又猥琐遛狗还不拴绳,觉得要是他赶紧搬走换个又帅又有礼貌做了好吃的点心还会送自己一些的暖男就好了。看同事天天假勤奋加班写几千字的周记就为了损人不利己地卷别人,觉得要是这货突然把自己卷趴下住几天院就好了。看自己直播卖好得不得了不看绝对后悔一辈子的超级好书结果吆喝了三五个小时点赞回复的只有同事然而某人靠直播光税就能少交十几亿,觉得,emmmm,干脆整个世界赶紧毁灭就好了……


这很正常——如果这些想法只是一转念而已的话。但总有一些人,会让这些想法在自己的脑壳里反复熬煮压榨,最终酝酿出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这种东西时时刻刻地啃噬着他们的内心,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机会,不是破茧成蝶,而是化为滔天之灾,将他人、自己,全部卷入其中。这种东西,我们称之为——


恶意。



是的,我们要说的就是日本最著名的推理小说家之一东野圭吾的同名代表作。(没看过的朋友请放心,我不会“恶意”到在这儿突然剧透的。)


(东野圭吾《恶意》(2022版))


《恶意》之所以被誉为日本当代推理小说的经典杰作,并不在于它有多么复杂精妙百转千回宏大且不可思议的诡计(比如岛田庄司前辈),也不在于它有多么奇谲险峻脑洞大开的基础设定(比如乙一后辈),甚至不在于它反映了什么难解的社会问题(比如松本清张以及东野圭吾本人的一些社会派作品),而在于它对险恶人心的刻画。在《恶意》里,动机,超越了所有其他要素,成为了支撑整部作品的存在。凶手的目标,从传统意义上的图财图色转换为杀人诛心,并试图利用侦探的预判来达成目的。而侦探的角色,也从传统意义上的破解手法、抓出真凶转换为解读人心、追踪恶念。在这种交锋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逆转会像磨盘一样碾碎读者的三观,直到最后,只剩下“人怎么能这么坏……”这样的叹息。


(新版《恶意》附赠双面书签,背面的日文意为“why done it”,即支撑全书的动机之谜)


当然,对人之恶的探查并非东野圭吾的首创。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著名推理小说家不满足于“粗陋”的传统动机,而将重点放在了人心之上。比如埃勒里·奎因(化名巴纳比·罗斯)的惊艳杰作《Y的悲剧》,便将人心之恶写得令人不寒而栗。而一代日本宗师江户川乱步,则在人性恶之中注入了当时流行的颓废主义情调,写出了《屋顶上的散步者》这样的经典作品。京极夏彦的《魍魉之匣》(只比《恶意》早出版一年)也提出,人心之中有那么一根线是不能越过的,一旦越过,人将不复为人。这种对人性恶质的探讨也进入了严肃文学领域,例如198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戈尔丁的名作《蝇王》,将一群纯真小朋友如何变成杀人野兽的过程写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恶意似乎只存在于小说之中,是作者对人性的夸张,但其实它早已进入了严肃的学术研究范畴。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屠杀的恐怖阴影让人们不断反思恶意的本质,从而诞生了心理学、社会学等领域的一系列著名探索。


例如1964年耶鲁大学的米尔格拉姆实验,参与者被要求电击别人,尽管电流最后加大到了会危及生命的程度,而被电的人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痛苦(虽然实际上并没有电击,而是被电者表演出来的),很多参与者还是服从指令按下了电钮。参与者的行为,不仅仅是出于对权威的顺从,也是可以在“权威”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的掩护下,发泄自己面目狰狞的恶意。


(米尔格拉姆实验:给被电者安装电极)


塞尔维亚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韵律0》则更为危险。她将自己麻醉,准许观众随意挑选桌上的72种物件对她随便做些什么。物品中有玫瑰、蜂蜜,也有剪刀、匕首、十字弓,甚至有一把带子弹的手枪。在6小时的过程中,观众发现玛丽娜真的对任何举动都不能抵抗,便开始越来越出格,他们剪碎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划出伤口,有位观众甚至拿起手枪放入她的嘴里……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韵律0》现场)


而在学术和艺术之外,现实世界中的无名之恶也无处不在:2013年,重庆一名10岁女孩将一名素不相识的1岁男童虐打并从楼上扔下;就在刚过去的2021年11月,合肥一女子将5个月大的陌生婴儿偷走扔下楼摔死……



然而,东野圭吾的《恶意》又有所不同。


或许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残害”过蝴蝶蚂蚁毛毛虫,但很少有人能将这类行为真正指向人,变成真正的残忍。这是因为,社会的压力构成了一道壁垒,将我们的理智与行为限制在道德规范之中。所以,儒家思想中会强调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慎独”。正如前面说过的,自卑、嫉妒、残忍、恃强凌弱、幸灾乐祸……每个人都可能多少有一点点的恶念在头脑中一闪而过,所谓“慎独”,就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在社会压力的壁垒暂时消失的时候仍能严守人性。


不难看到,无论是小说家或艺术家的作品,还是现实世界中的重庆恶童、合肥恶妇,其中暴露出的人性之恶,更多是因为突然出现了某种机会,分隔“正常”与“恶行”之间的壁垒在某个瞬间出现了缺口,引诱着人们穿过。称之为魍魉附体也好,鬼迷心窍也罢,总之是一种偶然,或者说是命运。


然而在《恶意》之中,这种缺口从未出现,而是恶念在时间中蒸腾膨胀,在周围的环境中催化发酵,最终凝结为不惜损己也要害人的恶意,驱使着它的主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经年累月地筹划,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硬生生挖穿那个壁垒,跳进深渊。


……真有毅力。


或许你会问,有这种毅力,干点啥不好呢?这到底是图个啥呢?


我想,凶手要杀害的,不仅仅是那个“他人”,更是自己,或者说得更确切点,是自己的恶意本意。


为何有恶?恶如同影子,有光才有影子,有善才有恶。我为何有恶念?是因为那个人,他的善衬托出了我的恶。他的正直、坚强、温柔,衬托出了我的怯懦、软弱、残忍。所以,他就是我的恶。要想影子消失,打碎灯光就好;要想邪恶的我消失,杀掉善良的他就好。只要他死了,我就回到了平稳的日常,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痛恨自己的污秽、被自己的恶意折磨。


计划通。


这就是人心,也是东野圭吾在《恶意》中揭露的人性深渊。并不存在不可理解的恶。杀人,当然需要理由,只不过这个理由不是用来说服别人,不是为了在法庭上给自己开脱减罪,而是用来说服自己:错的不是我,是别人。所以,这世界其实没有恶人,因为每个恶人在自己的逻辑里都并非邪恶;这世界又充满了恶人,所以我们永远不该去考验人性、释放彼此的心魔。



幸运的是,天网恢恢,无论凶手多么邪恶狡猾,代表正义的加贺警官依旧会将其绳之于法。正如光会衬托出影子的黑暗,反过来,当一切真相大白,恶意被曝与天光之下,人们也看到了坦坦荡荡的善。这是属于东野的温柔。


东野将人性的复杂极端又合理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不动声色地考验着读者的内心。当我们合上书,除了被精彩的故事震撼,也会不禁开始思索:我该如何对待自己心中的阴暗面?我该如何与自己的种种欲念和解?我想,这就是这部作品最大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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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dadi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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