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长江
吳奇家的日子,过得真的是糟糕透顶!都什么年代了,两个三十岁出头的儿子,愣就娶不上媳妇。一句话,说人老实好听,还不是一窝的窝囊废!
分地那会儿,有一条偏远的小山沟,明给便宜也没人要,最后队长想到了吳奇,他说:“我这个人完蛋,没能耐,不抗事儿,要是村里能给出个永久式合同壮胆我就要。”还别说,这个特批,吳奇第二天就拿到了手里。
“只有这样,才值得去下一番功夫,不然的话,咱惹得起谁?”吳奇的妻子得意道。
妻子大力支持吳奇:“这条小山沟,虽说离家偏远,但通车,便于管理。土少石头多,脊薄不拿粮,可话说回来,若要是块肥肉,能轮得上咱们?不过好歹交通还方便,有利于经营管理。”
自此,吳奇夫妇像吃了定心丸,就地取材,在这条沟的向阳处盖了个简易的石头小屋,便于落脚休息,赶上个下雨暴天,就可住下来,雨过天晴后再干。并搭了火炕,备下生活用水,锅灶。早出晚归,打坝栽树。拿出来愚公移山的精神,就是数九隆冬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们也从未歇息过。多少年如一日,磨秃了多少把锨镐工具不算,光摩托车就更换了两回。
这条沟的模样彻底变了,地面积翻了两番还多,栽下的核桃、栗子水葱般翠绿喜人。
眼看两个儿子一天天长大,长大了就要娶媳妇。儿子大了娶媳妇,天经地义;条件差没人给,理所当然。从时间上算,两个儿子还在读书,可老大一毕业,说话就进入成年,再晚,如两处房子和两个儿媳都赶到一起,再能张罗的人,怕是都来不及了,何况还经济拮据。先盖房子的亊,迫在眉睫。于是,吳奇找到村里。
村领导两手一摊道:“大叔哇,真不是我难为您,各队分地那会儿,谁都没留一垄机动地,您让我上哪给您找宅基地去。”
吳奇央求道: “大侄子不比我,道行儿大,眼皮儿宽,办法总是有的。实际情况,没房,打一辈子光棍也是他们呀!”
村领导道:“实在不行的话,地方倒是有,那可是块给谁谁摇头的破地方。”
“大侄子说的莫不是村西的塌陷坑吧?”吳奇问。
“别处也没有哇!”村领导摆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架势。
“光填方一项工程,就是个大问题。”吳奇道。
“不过也好,如您愿意的话,那个大塌陷坑都归您,反正别人也不去与您争。”
吳奇答应得虽然有些免为其难,可有总比没有强不是。宅基地的批文,很快就下来了。吳奇看着这片足有三亩多,几丈深的大塌陷坑,五尺多高的一条汉子,竞一时悲从中来,涕泪交流。
时间在流逝。
这一年秋天,才收完庄稼忙着整地。忽一干部模样的人,夹着个包包找上门来,说是相中了这个大塌陷坑,认出五万元包下来,用来倒锅炉废渣到翌年三月末。
吳奇正为填垫此坑而终日闷闷不乐,这下好了,不但有人上赶着给填,还给报酬五万块。心里头那个乐,就甭提有多惬意了。
可到了来年三月底,大麻烦却如同当头棒喝,令吳奇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原因是这个大坑被填满了不算,人家还攒了又攒,堆了又堆地堆成了一座炉渣山。
一时间, 这件破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新闻。在一些人看来,污言秽语种种,其说不一。
有人说:“贪便宜有祸,爱小丢人。得五万容易,清理出去怕是十万也办不到了吧!单说弄到何处去堆放,占地费得多少钱。”
也有人笑道:“操蛋狗,年年有,一时短缺还憋手。”
“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好不容易拉上一回,却倒钩了一块肉走。”
“哈哈…哈哈哈……”
吳奇在大家背地里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的恶梦中,一时间眼睛红肿,嘴里也起了水泡。幸亏妻子好言相劝:“好歹还得了五万,凭白无故,谁该你的!”
怱一日,有个收古钱的男人来到吳奇家里,说是要买下那座炉渣山。
吳奇刚要张嘴搭话,却被一旁的妻子拦住了:“那堆货,我们不卖。”
“为啥呀?大姐。”收古钱的问道。
“不为啥,反正不卖。”
“我说大姐,这东西除了做内燃,别无他用,也就我慧眼识珠,我走了,怕是再无第二个人找您。”收古钱的男子笑着说道。
“兄弟也太那啥了吧,不打算挣钱,谁屯积那玩意儿干哈,你当我们吃饱了撑的!实在想要,递个价听听。”妻子冷漠着脸道。
“给您三千,但,地表以下有多少,也都是我的。”
“哈哈哈…你也太敢想了,人家从地表以上都给到五万了,并答应地表垫上黄土十五厘米恢复成耕地。”妻子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道。
二人唇枪舌剑,好一番斗智斗勇,最后以两万元拉走地表以上的炉渣后,垫黄土十五厘米,以能耕种庄稼为准。
事情就这样成了,年春,这块地种上了玉米。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中,这个时候的两个儿子,都已三十出头。
一条高速路要从这里通过。经测量后决定,吳奇的那条偏远的小山沟,和村西的这块还没来得及盖房的宅基地全占。尤其是那条山沟,滿是一道道多半人高的石坝,还有碗口粗细的核桃、栗子树,连骨头带肉,样样都是钱,合算到一起六百多万!
消息不胫而走,一向门可罗雀的吳家,这下可好:贺喜的、借钱的、保媒的、看热闹的,一时间门庭若市!
“我说老大,三十多不算大,听妈的,掌住眼,提亲的来,看看,别说不行,先扔下笤帚占下磨,也不是不可以呀,但要把握分寸,万不可剜筐里是菜猴急喽。”吳奇的妻子,作为儿子的母亲,在苦口婆心地劝导着她的大儿子,生怕再错过了这个人生大好的时光。
“知道了,放心吧妈。”老大边说边点头道。
“这回糟糕,再批宅基地岂不是更难了。”吴奇愁道。
“嗨,就你呀,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这次占房的多了,放心,谁也不趴野方地去,上面统一批呗。天塌有大个,过河有矬子,你怕个啥!”妻子嗔道。
老二不同意先盖房,说是应先娶媳妇在城里租楼住,以后的趋势是城市化。邻居们的议论更复杂,说什么的都有。西院的说:“我看他们是穷贯了,来了几个臭钱,弄不清该迈哪条腿了。”
后院的更损:“要不是当年那沟地,他在村里订下了永久式合同,看大伙不给他平分喽,就他……”
“嗨,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活该人家驴粪球发烧,栽跟头捡元宝!”西院的说。
西院当家的就是当年给吳奇做那小沟地永久合同的村领导,他说:“人家吳奇,打的可都是废牌。”
本来是件大喜的事儿,可是,不知道怎么闹的,这几天吴奇头发白了一大半,两眼红肿,嘴里又起了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