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是一个喜欢在别人家过夜的男人。
未成年之前,他还是一个小偷的那会,就随着领头的师傅干着撬锁、摸黑的无本生意;成年以后,也有过二进宫的历史污点,左手的无名指也被人砍掉了。
他游散惯了,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多干,什么事情也都能够接受;工资只要能够得上让自己活下去也就满足了。
他虽然不再盘活从前的行当了,但仍然喜欢撬开别人家的锁。当那些上夜班的人离开以后,他就在屋子里梦游似的走来走去,好奇样地寻找些什么。无聊的时候,他会打开两个互为邻居家的门,将两户人家的私人用品对调过来,给这些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制造麻烦,添加生气。
有那么一个晚上,他躺在别人的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这会儿,他的身边睡着一个喝醉了酒,糊里糊涂的女人。
这女人,他不认识;而她也没有把刘晨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劲地在卫生间里哇哇地呕吐着,然后拖着两只白萝卜似的腿,灯也忘了关地瘫倒在床上,把刘晨从睡眠中惊醒了过来。
他打着流着泪的眼睛躺在床上,望着亮堂堂的房间发着呆。末了,他赤着脚走下地,关上了灯,抱着女人的身子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他醒得很早,望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女人,转身准备下楼了。
“你要走了吗?”
这突兀着冒出的异性的声音把他惊得走不动道,连头也不敢回。
“我——”他习惯性地想解释着,吞吞吐吐地,最后忘了要说什么。
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女人可能正望向自己的眼睛,两只腿有点发软了。
“给我买份早餐上来,可以吗,”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便什么都成。”
“行!”他顺口答应着。
“谢谢!”
刘晨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他走上了街,魂不守舍地站在马路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望着街道,萧萧的风不断地从白净净的街头一直吹到街尾。清洁溜溜的马路上,远远地望过去,人群只是爽利的一瞥,一道飘远了的烟。
最后,他提着一杯豆浆、一碗粥又走进了那陌生女人的房间。
门已经被关上了;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敲门。他还是没有敲门,贸贸然地又撬开了门。
进门的时候,他放眼望了一眼房间里的床;女人还没有起床,一只躬起来的身子,像基围虾一样背对着他。
刘晨不敢先开口说话,害怕被人识破了身份,他放下了早餐,然后——。
“你要走了吗?”
女人的声音对他来说,任何时候都显得唐突,都让他感到一股莫名其妙地贴心。
“嗯,”他犹豫地接应道,“我——”
他知道自己最后始终是一句话也接不下去的。
“那你走吧!”
刘晨像失了魂一样走出了房间,然后又失了魂一样地站在街道上。他就那么傻乎乎地从早上站到中午,等待着那陌生的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就想清清楚楚地看看那女人的脸。
女人出来了;一个有着女人身形的人,从薄得跟纸一样地门里划出来。
他并不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昨晚的女人,只是尾随着这女人走在街道上,然后当两个人都不动了,站定了,各有所想,各有所念。
橱窗,玻璃橱窗外,她困倦的身子支在水泥地上,什么都能不放在眼睛里一样,压低了眼皮,像等待什么人一样。
他望着这女人,感到奇怪,这女人太碍眼,一动不动的,看上去太多余了。
她,从头到脚被黑色笼罩着,高筒靴子、丝袜、皮裙、紧身外套。她的身材很好,打着马尾辫子;只是脸子宽宽的,脸色卡白卡白的,不大好看。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青春已经从皮肤下流干了。
“我们认识吗?”他忽然走上去,贸贸然问道。
“也许认识,”女人反问着,“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说,至少这声音让他感到熟悉,“我只是感觉在哪里见到过你。”
“是吗,”女人歪着脑袋强笑着,想也不想地说,“我也有同感。”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像一个妓女;也许不是,哼,谁在乎这些。
“怎么样,你希望我陪你坐坐吗,”他自问自答地说,“我觉得你有这个需要。”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女人笑着回答,“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可以!”
两个人哪里都没有去,就势靠向了橱窗边的水泥墙上。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女人率先开口了。
“什么?”他好奇地望着女人。
“我们不是感觉像认识吗,”女人放松着身子;没有望他,笑着说道,“所以最好还是用熟人的口气说话。”
“和我想的一样,”刘晨回答说,“我最近还好,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女人。”
“是吗,刚好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怎么样?”
“奇怪——”女人说道,“你呢?”
“同感,”刘晨说。
“她应该不漂亮吧?”女人轻微地抬起眼睛,试图在回想自己的脸孔,随口问道。
“漂亮,那是一定的。”
“是吗,我猜她自己应该不这么认为。”
说话时,两个人的眼睛都不搭理对方,干望着街道,想笑又不想笑一样。
“他呢,你觉得他怎样?”刘晨问。
女人抿着嘴巴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只是他的手指断了——”
“吓到你了?”
“嗯,有点。”
刘晨抬起自己的左手,望了一眼,说道,自嘲似地说:“也许是因为职业病。”
“我看不像。”
“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女人。”
他忽然傻笑起来,举起自己的手,欣赏似的说道:“我想他以后戴不了戒指,也就不用再为结婚发愁了。”
“我想也是!”
女人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坐在他身边,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你在这边站了很久,是在等什么人吗?”他忽然问道。
“等任何人!”
“等——”
“抽烟吗?”女人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嗯。”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抽了起来,然后递给了刘晨一支,并打算给他点火。火机的火苗太大,差点烧到了他的眼睛,吓得他将脑袋迅速地向后仰,正好磕在了女人的嘴上,碰掉了女人嘴里的烟。
他弯下腰,试图捡起掉在地上的烟;翘起的屁股像块碍事的障碍物,忽然被女人踹了过去。他的身子飞了出去,脸压在了烟蒂上,身子骤然打了个寒噤;这疼痛忽然让他发现这女人和自己很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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