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很多人无法想象，这种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可日子也不会因为过成这惨样而停止。迎喜在读初二年级的下半学年时，坚决不愿再继续读书了。他深深的感受到，读书的路已和他远去，他需要赚钱，需要自尊，需要寻找一个可以让他静下心的地方安放他那无所依靠的心灵！为此，赵尕爷召集迎喜父子俩和和气气的来了一场家庭对话。就家中目前的困难和这一年需要的开支做了详细的分析；最后由赵尕爷安排分工，老赵负责操持家里的农田和照管玉红上学；迎喜则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地里浇水所需的费用和家里的一般开销。
迎喜年龄虽小，也是迫于无奈才出门打工，首选地点就是魏家窑。全村人大都一样，外出打工不愿意走的太远，靠家越近越方便。位于山区的魏家窑是迎喜出生的地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留在这里不多的几个放羊人都再熟悉不过了。那么一点点山泉水还是勾起了迎喜无数的回忆，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快乐的，悲伤的，想着想着他自己也来气了，骂道：“去他妈的陈年往事，今天我又回来了。”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西北农村，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是可以干重力气活的。在赵尕爷的静心策划下，迎喜顺利进入到魏家窑砖厂工作。两年后的一天，迎喜二舅带表哥春元开货车去魏家窑砖厂拉砖，春元特地跑去车间找迎喜。进到车间看迎喜穿着一条硕大的宽裤子，腰里扎根绳子，一件破烂衬衣，坐在一个满是泥巴的板凳上娴熟的操作着机器。生产线上正在工作的迎喜，得双手双脚操作；当砖还是泥胚时，迎喜要鉴别成型情况，完好的砖胚是顺着传送带直走，完全不成型的随手一拨，去到对面装报废胚子的车上，剩余的稍有一点瑕疵的成型砖胚则顺着传送带去了靠迎喜右手的方向。春元上前打声招呼，迎喜非常不好意思的给表哥说：“我这工作离不开人，就不能和你一起玩了。”春元并不介意能不能一起玩，他只是想来看迎喜一下。从随口简短的聊天中，春元能明显感觉到迎喜在砖厂上班的日子里产生了怨天尤人的心态，过的很无奈。随后，两表兄弟也就此别过！
那年冬天，迎喜大舅家的表哥结婚，各路亲戚，来了很多人。农村人比较讲究家中的老大，迎喜大舅是他们兄弟中的老大，他儿子又是小一辈人里的老大，这样的婚庆场合需要人们给面子，知理的人也都会给这个面子。山前山后的亲戚，乡里乡外的同姓，各家代表都来了。亲戚们来到之后，先进到院子里给来婚宴的长辈们问好，寒暄几句；然后出来聊天、说笑、赌博、喝酒、帮忙买菜、做饭、端盘子，招待女方稀客等等；迎喜和春元是婚宴上干杂活的主力军，宴席的活干完，到了晚上，迎喜和春元两个人会跑去稍远一点的邻居家找个地方睡觉。躺在炕上表兄弟俩开始闲聊，聊比较多的话题是迎喜在砖厂的生活；他告诉表哥，他爱上一个女孩子，大他两岁，同在魏家窑砖厂上班，老家是泰尾山人。女孩在砖线上拣砖，迎喜在车间里开车。
迎喜在魏家窑砖厂工作时间久，已成了老员工，开车这样的技术活也能轮到他干；在车间开车拉砖胚，零散时间就会在车间里溜达，和哥们几个吹吹牛，一起抽支烟，都是厂里允许的。那个女孩来到厂里上班，偶尔也会碰到重体力活等着她干；迎喜便利用自己零散时间帮那女孩子干一点重活；几个月下来，两个人都非常熟悉了。在这偏远的小山沟，魏家窑砖厂是明星企业，纳税大户，能进到砖厂工作是要给大面子的。迎喜进厂那会，厂长都不愿要他，说起这，迎喜还得感谢赵尕爷。
那年赵尕爷为了迎喜跑去找厂长，见面就说： “我们魏家窑人搬走了，地还是我们的，你把道岔口的土挖光，我们下面的水都快断了，羊、牲口去哪饮水？原本这厂里的地都是我们的旱地，后来乡上撒都没说就划个你们砖厂了......”
不利于老百姓和企业团结的话在赵尕爷的口里不停的唠叨着。厂长觉得惹不起面前的这个老汉便掏出阿诗玛香烟，热情的给赵尕爷点上，很识趣的拉了一番家长，从山前拉到山后还都是亲戚；两个人都给对方留了面子顺道把迎喜的工作也给安排了。这个女孩之所以能进砖厂工作，也是托了关系。她叫高馨，是魏家窑砖厂厂长的远房侄女。高馨姊妹两个，都是女孩，高馨是家中老大，读到高一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读书，回家看还有一个妹妹学习不错；再说，家里缺衣少粮，老爹没个能传承家业的儿子，心是平的，不愿出更多力气去奋斗，只是将就着过日子，没有更多的追求，比较知足。高馨的老妈很辛苦，家里、地里的活一个人在劳作，时间久了，老妈身上的疾病渐渐的也多了起来；就在这样的境况下，高馨才下定决定不读书的，打工干活，补贴家务。离开学校时，她一路哭着回家的；她知道，想通过读书实现原有的梦想已不太现实。
只因和厂长都是高家人，还是比较好托关系些，所以就顺利进到砖厂工作了。砖厂的工作和生活，在熟悉而又规律的状态下周而复始运作着。迎喜和高馨关系处的不错，互相帮忙，有说有笑。这样的日子，对迎喜来说是幸福的。满满的出勤，领到工资就托人给老赵带过去，平常也不愿意回家，总想待在厂里。久了，迎喜总是幻想着，娶高馨做老婆，过一辈子像现在的日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每当夜深，迎喜静静的躺在工铺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总觉得自己家太穷了，房子是土胚房，连耕作田地的四轮车、手扶拖拉机也没有；高馨则不同，她是厂长的侄女，即便想娶，高家人也不愿意把闺女嫁到一个残破的穷家庭里天天吃苦吧！
一个夏日的傍晚，下班后俩人一起去饭堂吃饭，高馨对迎喜说：“天还这么亮，吃完饭我们去大门外面那个山顶上走走吧！”
迎喜害羞的红着脸说：“好！”
走着走着，憋了有一阵子的迎喜开口了，给高馨说起了自己的家庭。其实，两个人在厂里这么久，就算迎喜不说，高馨也会从别的工友那里听到过迎喜的家事，只是不好意思问起这些。随着步履放慢看高馨也并不反对他说自家的事情，迎喜便敞开心扉，把这几年来，憋在心里的话，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一路走来，高馨没有太多的言语，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一直到了砖厂西边那个最高的山包上；两个人看看夕阳，看看对方。或许听着心里难受，高馨低头看看脚下的石头，对着一个小石头踢了一脚后意味深长的发出一声：“哎...” 然后两个人就往回走了。返回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迎喜心里在想：“高馨不说话，是不是因为自己废话说多了？这些话会不会让高馨看不起自己？一个大男人，太兜底了？” 高馨肯定不会这样想，她觉得这样深沉的发自内心的话语，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密友，什么秘密都可以倾诉，迎喜也没有把高馨当外人看。同时高馨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她，有什么好办法才能给迎喜一点帮助呢？此后，每当闲暇，厂子西边最高的那个山包就成了两个人不经意间都想去的地方。多少次，迎喜想拉住高馨的手，可刚伸手出来，又赶快缩了回去，这种感觉就像炽热的烈火在内心燃烧着；多少次鼓起勇气，多少次又回到工铺重新开始了深深的思虑：她属于我吗？她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她的家人能放心把她交给我吗？她的亲戚朋友会怎样看她？
又一次，在红彤彤的夕阳下，一起来到了熟悉的小山坡，好像老天特意安排，其他工友们去了更远的地方，高馨提议：“我们躺下看日落吧！” 迎喜说：“好！” 俩人并排躺在山包上，各自抱着头不被柴草、石头硌着。迎喜又开始给高馨讲他九岁架着驴车，带着妹妹，给家里拉水的故事；高馨也讲她小时候吃完羊腿，把羊腿关节连接部位的骨头做成拐，这种拐叫羊拐（羊拐是西北的一种小游戏，拐由羊腿和羊蹄子件的关节件做成大体外观像一个长方体，把一个拐丢在空中，然后手去摆弄地上羊拐的方向），几个小朋友在院子里抓羊拐的故事。聊着聊着，迎喜内心的火焰又开始喷发，满脸通红，他想即刻表白，表白他内心的想法，大声说出“我想娶你”；然而迎喜强忍着，刻意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火，转过头去看同样躺在山包上的高馨，他看到高馨的脸也是红色的，隆起的胸部此刻是那样的惹眼；就在此时，高馨也转过头来看看迎喜，微微笑着！在这样的美好时刻，本该是天赐的最合时宜的表白机会，而迎喜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乱，突然起身大步往前走了十几步；高馨感到非常诧异，这是怎么了？赶紧起身，喊了一声：“等等一起走啊！” 这一路走回来，他俩没有任何言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棚！
转眼间到了深秋，砖厂里也闲了下来。因为西北人盖房子的时间大多选在春夏和秋初；一来这段时间的温度适合盖房子；二来水泥、砖、沙、石等材料容易筹备；三来不影响秋收。这里的秋收不完全是收粮食，还要给牲口准备过冬的草料。迎喜和往常一样，上着班，慢悠悠的闲聊着，工友间互相打趣着；这时，小张凑过来，爬到迎喜的肩膀上说：“时间闲了，你和高馨总要办个手续吧，天天眉来眼去的，也不能经常乱溜达呀！”
明理人看来，小张这是一句好话，帮他俩撮合着，最坏也就一句玩笑话。可迎喜那脆弱的神经不知又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转身拿起砖胚就砸了过去；小张没意识到会这样，上身被砸中。虽说砖胚还是泥巴，可砸到人那感受还是很痛。小张扎起胳膊就冲了过来，迎喜转身准备再去拿砖胚，还没等转过身来，小张已经来到面前；瞬间，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别的工友们拉闸后赶快跑过来，把两个人强行分开，迎喜嘴里骂着：“你这驴下的，说我就好了，还要连累别人。”
小张也回击着：“老子就爱说，你能干撒？”
高馨被吓坏了，眼睛绷的很大，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又在想些什么？ 折腾一阵子后，两个人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迎喜回到工棚里躺下，没去吃晚饭，一根接一根的抽那辣嘴的烂烟。
第二天清晨，大家还在梦乡中，就听见厂长大声呵斥着追了过来，逮住迎喜就是一顿大骂，迎喜略微安静的神经再一次爆发了，用更大的声音回击着：“爷不干了！”
上班时间到了，大家按时回到车间，迎喜只能留在工铺收拾自己的铺盖卷。虽然只有一点点东西，但他收拾了很久很久。收拾好，背起铺盖卷走出工棚，回了回头，看了看那熟悉的车间，然后径直一步步走出了厂区。厂长还在厂里跳着蹦子吼着骂着：“他爹的这么个公子，日子都过不好了还想打架哩！” 厂长转一圈还没骂过瘾，又回到车间吼骂道：“谁不想干了快点滚，明年别再来求老子了，哪里好到哪里去，不要跑来天天祸害老子我.......”
作者简介：春元，原名王子恒；南漂一族，年少就有文学梦，碍于文化功底弱羞于言表；后经好友鼓励，大胆创作，于二零二零年十月完成【迷途风雨】初稿二十余万字；将再接再厉，在创作路上持之以恒，勇猛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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