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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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们一起读完了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佟振保跳不出传统道德的评判,放弃了自己爱的红玫瑰王娇蕊,转而迎娶了白玫瑰孟烟鹂,最后反而让三个人都不幸福。
白玫瑰孟烟鹂性格沉静,毫无感情经验,这样的女性在当时似乎并不少见。张爱玲的另一篇中篇小说《花凋》中的主人公郑川嫦也是如此。
她甚至没有孟烟鹂那么幸运,在故事的开篇便已经死去。
那么,她是如何死去的,《花凋》又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让我们带着疑问开始今天的共读。
《花凋》这个故事是这么开头的:她父母发了点财之后,便将她的坟墓修了修。
坟墓装点得非常漂亮,有一个白大理石的天使,垂着头,合着手,胸底下环绕着一群小天使,就像电影里看见的美满的坟墓。天使背后藏着小小的碑,题着“爱女郑川嫦之墓”。
墓碑上这么写着:
“……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二十一岁死于肺病。……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的。”
这般详尽的表述似乎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美丽而多情的女子。她的死亡仿佛是世界上最大的损失,让她的家人永远地心疼她。
可是,对墓碑的介绍结束后,作者笔锋一转告诉我们,关于郑川嫦的故事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的,她曾经是美丽的,尤其是肉体上的美丽。她有一双充满光泽的白肩膀,小小的脸庞虽然偏瘦,但鼻峰峻整,有一片薄薄的红嘴唇和清炯炯的大眼睛,长睫毛。
但她其实不算聪明,在众姊妹当中也没有太多存在感。郑家的孩子太多了。川嫦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是三个弟弟。
郑家应该是有些钱的,毕竟父亲郑先生是前朝的遗少,母亲郑夫人也有些嫁妆带过来的积蓄。但是,家里胡乱的财政系统也让人搞不清楚,这个家里究竟有多少钱。
如果说郑家穷,他们一家倒是住在洋房里,有一大屋子仆人。
日常生活中,这一家人有无尽的零食吃,又能常常坐着汽车看电影,好像过着上等人的生活。
但如果说他们有钱,你不得不看见郑家里只有两张床,每天晚上小姐们都要抱着被子到客厅里打地铺。客厅里几件稀稀拉拉的家具都是借来的。
小姐们穿不起最新的丝衬衫,又看不起普通的布褂子,干脆一件棉袍从春穿到秋。
作为年龄最小又最听话的女儿,川嫦多少有些吃亏。姐姐们穿了不要的衣服才到她穿,姐姐们赶时髦花钱烫了头发,却说她烫着不好看,不要她去。
郑川嫦有些想去读大学,但对于郑家的女儿来说,大学文凭才是最狂妄的奢侈品。
郑家的女儿不能当女店员、女打字员,做“女结婚员”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在家里虽学不到什么专门技术,能够有个立脚地,却非得有点本领不可。郑川嫦可以说一下地就进了“新娘学校”。
她一年年地熬到了姐姐们都从“新娘学校”里毕了业,终身有望之后,川嫦这才突然变得漂亮起来。
母亲把小女儿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了大女儿,不久,大姑爷就介绍了一个学医的同学来。这人名叫章云藩,是一个学医的。
川嫦第一次见章先生时,先觉得他不够高,不够黑,说话也有些迟钝。但是,多见了几次,她便爱上了这个人。
这也许因为他是川嫦眼前第一个有接近的可能性的男人,而她的一生中没来得及接近第二个人。
故事的开始非常寻常。最开头是她大姐请客跳舞。第二次是章云藩还请,接着是郑夫人请客,似乎章云藩与郑川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到了中秋节,章云藩一个人在上海,郑夫人便请他来家里一起吃团圆饭。
这顿饭吃得实在是不太平。
先是中秋前一天,郑先生把太太的一只戒指当掉了,气得郑夫人胃疼,故意推借口在床上不起来,连章云藩来了都不下来。川嫦只好亲自上去,左劝右劝才让母亲下来。
郑夫人下来没多久,厨房便上了鱼翅。阖家老小到齐,只缺了郑先生的小儿子——那是姨太太生的,郑太太向来不喜欢他。
郑先生一边在发怒,为什么不把那孩子抱来,好歹是吃过节团圆饭,郑太太那边又生气,要把孩子送到厨房里。
两边吵起来,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最后郑先生又让打杂的买一块钱的饼干去。
打杂的建议多买几块钱的,免得下次要吃又找不到。郑先生冷笑说:“多买了,下次又被别人吃了。”
这话被郑夫人听到,又在里面闹起来赌咒发誓:“我的孩子们要是吃了你买的东西,一定要他们上吐下泻,登时给我死了!”
郑先生却冷笑着说:“你赌这种咒有什么意思,上吐下泻,知道你现在有人治病了。”
这话明摆着是指着章云藩这个未来的女婿给丈母娘治病。这话章云藩没听明白,川嫦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郑家的事情大大小小一地鸡毛,晚饭里,郑夫人又向章云藩诉苦,又骂孩子吃了别人家送来的节礼——那是要转送给别人的。
席间依然是吵得不可开交,川嫦只好一个人躲到客厅里求个清净。
章云藩也来了,两人安安静静地说了一会儿话,不一会儿,川嫦的大姐带着大姐夫回来了,请他们去跳舞。
夜深回来,从舞场出来的时候,章云藩似乎都对她的家庭没什么不满,川嫦大概也就放心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事情就不对了。川嫦病倒了,几乎起不来。
整整一个多月过去了都没好,郑家夫妇正好请章云藩来诊断一下。
章云藩笑嘻嘻地说:“不要紧的,耐心保养着就好了,过两天就可以吃橘子水了……”
这种态度着实让川嫦讨厌,仿佛她只是一个病人,而不是一个女人。更何况,她这个病人又穿着破烂,许久没洗澡,总是一身病气。
可是,当她想爬起来的时候,却又被母亲拦住了——因为她得的是肺病。
章云藩天天来看她,为她免费打针,但川嫦还是一天天地瘦下去了。
她的脸像骨格子上绷着白缎子,眼睛就是缎子上落了灯花,烧成了两只炎炎的大洞。
她的病,越急越好不了。川嫦知道云藩比她大七八岁,他家里父母好几次都在督促他赶紧娶亲。
这种不安也被章云藩看出来了。有一次,打完了针,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她以为他已经走了,却不想,安静了半晌后,他低低地说,我总是等着你的。这已经是川嫦病了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川嫦的病,半年好不了的,一晃两年就过去了。她隐隐约约地知道,章云藩另外有了人。
因为实在是瞒不过她,大姐最终说了实话,章云藩确实有了个女朋友,是个看护,叫做余美增。
川嫦屡次表示,想见见那位余小姐。终于有一次,大姐请了章医生和余小姐来打牌。
入局之前,余小姐和章医生上楼来看了看病人,川嫦发现自己这位情敌没有别的特征,就是胖。
客人走了之后,家人都来安慰安慰川嫦,心疼她的病十分要紧。然而,当大姐把章医生为川嫦开的药方递给父母时,郑家夫妇却互相推脱。
父亲抱怨自己连养姨太太的钱都没有,还要给女儿买药,而母亲又怕自己的私房钱被发现,虽然心疼女儿,也要把这买药的事情丢给章云藩。
听了父母的话,川嫦只感觉万箭穿心。
毕竟,作为“女结婚员”,郑川嫦唯一的希望就是嫁给章云藩,这个她唯一见过又得体的青年,摆脱这个可怖的家庭,迎接未来的新生活。
当章云藩这个希望彻底失去了,而父母亲又是一贯吝啬于为自己治病,她对这个可爱的世界绝望了。
川嫦身边带着50块钱,想去买一瓶安眠药。但是,两年没出门,她竟然不知道物价涨到这个程度,50块钱买不了安眠药。
她只好坐着黄包车,兜了上海一圈,又看了一场电影。
偶尔,川嫦也乐观了一下。母亲买的新鞋有点儿偏大,她还想着自己病好了可以穿,那种皮子结实,或许还能穿两三年。
然而,这种间歇的乐观之下,依旧是残忍的事实。
“她死在三星期后”,张爱玲用这么一句平淡无奇,却又触目惊心的语言,结束了郑川嫦的生命与这篇小说。
郑川嫦的这一生,实在是太平淡无奇,却又太触目惊心。倘若说她是被人嫌弃的一生,那也不恰当,父母、姐妹,以及章云藩都是有些爱她的。
但是,这种爱却不及她的生命——或者说,她不需要别人为之付出的时候。
然而,当她病了,需要花钱,需要疗养的时候,她就成为了家庭的负担。
父母那点薄薄的爱支撑不起两年的病,繁盛的遗少家庭对于儿女亲情的淡薄最终断送了郑川嫦的一生。
此时此刻,我们再返回小说开头,墓碑上那繁花似锦般的句子,读起来是多么讽刺,又多么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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