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奇变偶不变?”庆嫔问。
皇上答:“符号看象限。”
皇后娘娘又问:“天王盖地虎!”
皇上复答:“宝塔镇河妖。”
就连寡言少语的明妃也凑上前来:“风陵渡口初相遇?”
皇上蹙眉:“你们有完没完了?”
救命!!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01.
我觉得皇后想杀我,以玩“敲7”的名义!
昨日,中秋家宴,皇后设宴遍邀妃嫔。兴致浓时,皇上说玩点儿有趣的。
皇后提议:“那敲七吧。”
皇上准了,皇后娘娘给大家讲了规则。
我听了一遍没听明白,皇后娘娘大手一挥:“玩一把就会了!”
由皇帝开始:“5!”
皇后娘娘接上:“6!”
我老老实实的跟了个:“7。”
皇后娘娘一拍桌子:“喝!”
“……”好呢。
新的一局开始,我说了:“6。”
跟我紧挨着的庆嫔拍了手,一时之间,众人沉默,直看向我。
我茫然无措的看向皇上,他开口解释:“庆嫔拍了手,该反了。瑶瑶,还是你。”
……
就这样,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坐在最末位置的王美人打了个哈欠,“臣妾今晚就报了一回数,瑶贵妃桌上酒壶都空了两个了。”
皇后娘娘两手一摊,很是无奈:“本宫也没想到瑶贵妃是个游戏黑洞。”
在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念叨出了一个名字——沈三郎。
顷刻之间,屋内死寂。
皇上砰的一声将酒盏拍在桌上,目光森森:“你说什么?”
我笑弯了唇,“三郎,你瞧我戴这海棠簪好不好看呀?”
……
02.
再睁开眼时,太医在我面前站成一排,他们低着头,每个人都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明白……太医院陪葬,老传统了。
我动了动手指、伸了伸胳膊,试图下床。人还没坐起来,皇后娘娘捏着一把瓜子,溜溜哒哒的到我身边。
“沈三郎是谁?”
我吓得一哆嗦,又躺回了床上。
见我面色惨白,皇后娘娘踱步到床边,把瓜子皮往我身上一丢,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瑶瑶,陛下昏过去之前说要诛你九族。”
我心口跳的厉害,说话也哆哆嗦嗦打颤:“娘、娘娘……夫家,算在九族里吗?”
皇后一愣,似是被我逗笑了,瓜子噼里啪啦的掉了满床。
捎带手……砸到了皇上。
我望向皇后,悲从中来:“娘娘,臣妾一不争宠二没孩子,想害臣妾不用又敲七、又丢瓜子……”
皇后笑意更甚,我哭丧着脸,还欲开口,先听到躺在一旁的皇上道:“这又是哪儿?”
完了……皇上让我气傻了!
皇上扶着床坐起来后,皇后娘娘微怔,随即眸子发亮:“天王盖地虎?”
皇帝答她:“宝塔镇河妖!”
坐在不远处的庆嫔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奇变偶不变?”
皇上复答:“符号看象限。”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明妃也开口:“风陵渡口初相遇?”
皇上翻了个白眼:“你们有完没完了?”
完了……他们都傻了!
救命!
待皇上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个我的时候,目光柔和了几分。
他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过脑子,心中如何想的嘴上竟也如实说了:“陛下好似被气傻了,脑子也……”
还没说完,剩下的半截儿让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片死寂中,王美人幽幽开口:“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康桥沉不沉默我不知道,但我最好是闭嘴。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打圆场,皇上才把我放走的。
娘娘真好,我再也不怀疑她想杀我了!
皇上没再追究“沈三郎”的事。
我问皇后娘娘我这算不算逃过一劫。
皇后娘娘从王美人手底下,抢着捞到了最后一片涮肉,“你说诛九族的事儿啊……”娘娘把肉丢进麻酱碗里,裹了十足十:“我……我那不是吓唬你玩的嘛!”
“……”一点都不好玩,我都快吓哭了好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天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偶尔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下照顾一下卧病的皇上。起初,皇上其实也不怎么搭理我,他只自顾自的看书。
而我也不怎么会照顾人,无非是给他带几样我觉得新鲜的玩意儿,讲一讲近来宫里发生的趣事;讲一讲我还是个孩子时,祖父把我抱在怀里讲的那些圣人先贤。
后来,皇上身体稍微好些后,开始批起了折子,而这个时候,我连故事都不用讲了,只需要在一旁端个茶、倒个水、铺个纸、研个磨。
有时,皇上也会问一问我小时侯的事儿。我半真半假的糊弄着,他也不甚在意,只安静的听,偶尔眸中藏着点点笑意。
待皇上病情大好,皇后娘娘以此为由又设了家宴。
酒过三巡,皇上又提议玩点儿有趣的。
这回终于不“敲七”了,皇后娘娘稍一忖度,改“数马”了。
顺序是随机指定。
皇后指了皇上,皇上指了明妃,明妃指了庆嫔,庆嫔指了王美人。
他们几个毫无负担,数对了马的数量。只有我……目瞪口呆的瞧着。
王美人冲我眨眨眼,嘴角带笑:“不好意思啦瑶瑶”,她一边拍手一边道:“猜猜这是几只马?”
我真的没玩明白,只好随口胡诌:“八只。”
王美人一拍桌子:“错了,是七只。喝!”
“……”
我被上回的事搞得心有余悸,但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好端起了酒杯。
唇瓣还未碰到酒盏的璧,一双大手骤然握住了我的腕子:“朕替她喝。”
众人看向皇上,他不紧不慢的满饮了他面前的酒,“难得凑在一起。瑶贵妃输了朕替她喝”,言罢,他看向我,目光柔和:“你放心大胆的玩!朕自问酒量还不错!”
“那……臣妾可真的玩了?”我瓮声瓮气地问他。
“玩!”
游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我还是没玩明白。
王美人看着郁闷的我,说这个叫“师父酒”,喝到家了就知道其中关窍了。
关窍……我不知道,但我看见皇上对稳坐一旁的皇后娘娘说:“你别晃,看得朕头晕。”
皇后娘娘乖巧又无辜:“我没晃。”
我又输了一局后,皇后啧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护犊子?”
皇上醉眼朦胧,“不是你说她才十四的?未成年喝什么酒?”
“……可我为瑶瑶准备的是梅子汁啊。”
03.
皇上说他喝醉了,要宿在我宫里。
皇后娘娘投以不可思议的目光:“她才十四!”
王美人也跟着附和:“您知道学生跟畜生的区别吗?”
皇上淡漠了扫了她二人一眼,“一天天的净想些什么!”言罢,他歪头看向我,一只手牵住我的袖子,“瑶瑶,跟朕走。”
皇后娘娘率着一众嫔妃语调哀婉的送走了皇上与我,我二人前脚刚踏出宫宇,就听见皇后娘娘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姐妹们,唱歌还是打麻将!”
“……”郁闷哦,我也想打麻将!前天刚跟皇后娘娘学会的!
承乾宫里——
皇上摒退了所有的宫人,哄小孩似的跟我做交易:“你给朕背《氏族谱》,朕教你怎么玩‘数马’,好不好?”
正当我在想堂堂九五至尊竟然用商量的语气欸,皇上又牵了牵我的袖子:“好不好?”
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开始一字不落的背《氏族谱》。
皇上偶尔打断,询问我一些关于世家大族的旧事,偶尔还要动笔记下。更鼓响过几遍,困意席卷,皇上搁下笔,亲自铺床。
我扯过他手里的被褥,忙说使不得。
他笑笑,不甚在意,“一起过日子嘛,总要学的。”
……
《氏家谱》可真长,皇上的问题也真多。托它的福,前朝传言:瑶贵妃宠妾灭妻,狐媚惑住!
本以为皇后娘娘会为这些流言蜚语难过,我特特带了御膳房新出炉的点心去陪娘娘唠嗑。不曾想,她非但不在意,还给我煮奶茶喝。
“他们说他们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傻瑶瑶!”皇后娘娘边说边在我的奶茶里添了一小碟软软糯糯的麻薯,“皇上一路走到现在,举步维艰。你能帮到他,那是好事,我拈什么酸,吃什么醋?”
“只背《氏族谱》就能帮到皇上?”我瞪大了眼睛。
皇后娘娘虚掩着拳,轻咳了一声,似有遮掩:“我瞎猜的。皇上要听,那自然有他的道理。瑶瑶你乖乖背给他听,闲言碎语统统不要往心上拾。自然……若有人问起,也不必多说。”
我点头答应。皇后娘娘夸我听话可人,给我做了不少小点心。
这一对比,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可就露怯了。我连吃带拿的吃了个肚儿滚圆,回承乾宫的时候,皇上占着我的书房、用着我的笔墨纸砚在批奏折。
“回来了?”他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檀木桌子上,无名指有意无意的轻叩着桌面。
我轻蹙了下眉头。
他声音带着些倦意,“我来教你‘数马’。”
除了数马,皇上还顺带教会了我亲三、逛三园、黑魔法……
我诧异于他怎么回这么多我从没玩过的游戏,皇上只笑,反问我在闺阁时与兄弟姊妹在酒桌上玩些什么。
我想了想,憋出三个字:“飞花令。”
“你玩这个游戏很厉害吗?”皇上问我。
我点点头,自信又张扬:“臣妾在闺阁时,还没输过!”
窗间过马,转眼重阳。皇后娘娘又设了宴。
大家依次玩了敲七、亲三、数马、逛三园、黑魔法。
受到皇上指点,我进步神速,王美人含笑调侃:“看样子这‘师父酒’是喝明白了”,她边笑边冲皇上眨眼,“你是多怕我们欺负了瑶瑶去?”
这等游戏,一旦勘破其中关窍,乐趣便减半了。皇上借着王美人的话,提议道:“咱们玩回‘雅’的,玩飞花令?”
庆嫔作为一个纯纯的理科生,蹙眉道:“或许您是有个大病吗?”
王美人也不理解:“这是什么老古董酒桌游戏!”
只有明妃微微点头,似胸有成竹。
皇后娘娘向来懂成人之美,皇上一提议,她便张罗了起来。
飞花令是一种行酒令,对的格律与规定好的字眼出现的位置有着严格要求。
几轮下来,庆嫔与王美人叫苦不迭,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浅酌了几杯。只有明妃与我,桌前的酒樽动都没动。
酒过三巡,皇后娘娘与皇上喃喃低语,坐在一旁的我恰好听得清:“也差不多了,不过是上次让瑶瑶多喝了两杯,也难为你这样记着。”
皇上敬了皇后娘娘一杯,悉数满饮:“她与咱们不同,你多照拂些。”
饮罢了酒,皇上叫了停。皇后娘娘提议玩狼人杀。
庆嫔环视了一圈:“这也凑不齐九人局啊!”
王美人怒其不争的看向皇上,“你后宫怎么这么凋零,哪个皇帝寒碜成你这样!”
皇上摊了摊手,“朕总不能为了凑个九人局选秀吧?为了一时喜乐,耽误人家小姑娘的一生,不值当。”
皇后娘娘感叹了一句,这倒也是。而后,娘娘随手指了几个宫女、太监,大家高高兴兴的凑了十二人局。
起初,宫女跟太监们拿到狼人纸团,根本不敢杀主子。直到皇后娘娘发话了,说游戏桌上无大小,能苟到最后的,赏!
皇上也深以为然,又添了些恩赏做彩头。
此话一出,他们才放开了胆子。
不得不承认,皇上、皇后娘娘、明妃、庆嫔、王美人真的很会玩!尤其是皇上跟皇后娘娘!
他们二人若同属一个阵营,那便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他们俩若是分阵营,哪一个都能把节奏奏带的稳稳的,还会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分析!
而我,要么早早出局;要么……看准躺好。
子时悄近,皇上挂念着明日还要上早朝,说玩最后一把就各自散去。
开局前,皇上小声跟我嘀咕了一句,我还未回话,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便下达了指令:“天黑请闭眼……”
狼人是皇后娘娘、我、明妃。
皇后娘娘让我自刀骗解药,明妃觉得不妥,皇后娘娘比了个手势,让我们信她。
我,傻乎乎的,只等被带躺。
皇后娘娘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我不光自刀骗了解药,还扮着一副无辜相,跟他们好人打成一伙,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平民身份的小透明。
最后,由皇后娘娘精妙的策反带着我们狼人走向胜利!
酒局散去,庆嫔打着哈欠,说下次再玩;王美人还沉浸其中,独自复盘。
人都要各回各宫了,王美人突然道:“不对不对!玩了这一晚上了,皇上的套路我也算摸到一点儿了,他拿女巫牌第一天晚上都不用解药的啊!”
皇后娘娘憋着笑:“那你猜猜为什么呀?”
皇上瞅了娘娘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连寡言少语的明妃也笑弯了唇,调侃道:“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啊?”我抬头看向皇上。
他嘴角噙着笑,“少听他们胡说八道!”
04.
不知何时起,后宫愈发安逸闲适。皇后娘娘管这叫无为而治的好处。
她这样说起时,庆嫔总投以一个你思量好再说的眼神,娘娘回回都含着笑,做一桌的小点心,我们几个沾着庆嫔的光,跟着蹭了好几顿。
毕竟,众所周知,后宫账目虽是经皇后娘娘过目,但娘娘真的只是看一眼,然后丢给庆嫔,狗腿儿似的眨着星星眼,讨好道:“你帮我看嘛!”
庆嫔最受不了美人撒娇,每次都勤勤恳恳的看完、做好批注。
后来,皇上发现了庆嫔的算数与管理能力,直接把她揪去了前朝。
用庆嫔的话来说,那就是:“姐姐我虽然不会给他造银子,但我知道如何赚银子、省银子。”
为表感谢,皇上给庆嫔连抬两级位分,与我同为贵妃。
再说明妃。原本以为她是个高冷美人,但混熟了之后,她性子放开了很多。明妃会写小话本,自从她的小爱好被皇后娘娘发现后,我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敲碗催更!
后来,有一天,皇后娘娘突发奇想:“不如你写个剧本杀的本子给大家玩吧?”
明妃打量着的一边看小话本一边嗑瓜子的皇后娘娘,“咱就是说,你想让我写死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委婉。”
皇后娘娘原本只是提议,没想到明妃真的开始构思了。她把写好的大纲拿给我们,我刚伸手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皇后娘娘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我跟瑶瑶,那是要上车玩的!不许给我们剧透!”
入冬的第一场雪,皇后娘娘攒了个局,叫大家去景仁宫吃回锅。
锅分两色,名为鸳鸯。
皇后娘娘让我们几个帮着制蘸料、切肉、洗菜,等皇上批完奏折来时,正好开饭。
四方的桌儿,围了六个人。
王美人给皇上端了一碗放了不少小米辣的蘸料来:“你不是爱吃辣?坐辣锅那边去啊!”
皇上挨着我,丝毫没有要换位的意思:“这几天上火,朕吃清汤。”
王美人应了一声,“那我给你换份蘸料去。”
皇上拦下了她:“吃这个就成。别忙了!”
要不说皇后娘娘总说“这世上的事儿,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呢,火锅真的好吃!
酒足饭饱之后,皇后娘娘提议玩“亲三”,输了的罚一杯酒,然后选真心话或大冒险。
庆贵妃算术好,一个数都没报错。
王美人报错了一回,被皇后娘娘问了真心话:“有什么愿望?”
王美人回答的毫不犹豫:“国泰民安。”
我歪头看向王美人,想听她说原原由。王美人又饮了一盏酒,什么都没说,只嘴角带着哀婉的笑意。
我也报错了一回数字。
皇上问我:“沈三郎是谁?”
哐当一声,我手中的酒盏磕在桌上,明妃试图给我打圆场,皇上却温言道:“朕只是问问。”
我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咬了咬牙,还是说了:“骠骑将军沈剑云。”
“何时?何事?”皇上又问。
皇后娘娘也为我解围:“这是另外的价格。”
紧接着,皇上也错了一回。
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想问朕的?”
我其实没什么想问的,王美人撺掇我问,皇上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一问不要紧,皇上竟然耳朵红了,他板着脸道:“小小年纪别瞎打听!”
不打听就不打听!那不是王美人想知道吗!
宴席散却,皇上以吃撑了为由跟我并排着在石板路上溜达。
到承乾宫门口时,皇上止步,轻声道:“三日后,沈剑云班师回朝。”
05.
腊八那日,皇后娘娘熬了一大锅的腊八粥。
喝粥的空隙,娘娘说:“沈剑云回来了,还带了个儿子。”
我泄气的瘫在软塌上,撇着嘴,心中五味陈杂。
庆贵妃咔吧咔吧的磕着瓜子,“娘娘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沈剑云是带回来了个儿子不假,那是他在战场上捡的弃婴。”
我没吭声,庆贵妃突然给我塞了一把瓜子:“瑶瑶,我瞧着吧,咱们这位皇帝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没准儿会准许你上演一出诈死,放你出宫跟沈剑云携手一生了呢?”
一向寡言的明妃忍不住吐槽:“什么小说啊,给你看成这样?还诈死……”
皇后娘娘把刚烤好的小蛋糕端上来,接了句话茬:“难。”
庆贵妃不明就里。
明妃解释道:“即便‘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但襄王好歹也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庆贵妃与王美人一脸懵的看向我,我跟着摇头:“别看我,我也没听懂。”
明妃当即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设了个局:“赌注我放这儿了,我压皇上赢。”
皇后娘娘加了个白玉坠子,“我也压皇上,毕竟竹马难敌天降。”
王美人恍然大悟似的从腕子上吧啦下来,“我压沈剑云!”
庆贵妃摘下了珍珠耳铛,忖度了片刻,放在了代表皇上的托盘里。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我。我很懂的解下了系在了腰间的流云百福如意佩,还未放置,就听见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报:“皇上驾到!”
皇上一进门就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托盘,遂问了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明妃牵了牵皇后娘娘的袖子,示意她选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皇后娘娘给了个我懂的眼神,开口道:“我们在比您跟沈三郎谁的魅力更大。”
“……你真的好委婉啊”,明妃默默吐槽。
皇上打量着那两个放着珍宝的托盘,问道:“这个玛瑙镯子是谁的?”
王美人站出来认了。
“估计就是你,工资低,只能放玛瑙”,皇上道。
“哪有白拿的工资?”皇上看了一圈,又问:“哪个是瑶贵妃的饰物?”
我捏着玉佩,挥了挥手,磕磕巴巴的说道:“臣、臣妾还没放……”
“嗯,朕一向不强人所难,你……想——好——再——放——”皇上拖长了音调,一点都不像不强人所难的样子!
但我多机灵啊!我能听不出来皇上的弦外之音吗!
“臣妾选皇上”,我从善如流。
一个赌局而已,一块玉佩罢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皇上如我腹中蛔虫一般,“瑶瑶,一个赌局而已,一块玉佩罢了……你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像是朕要你把全部身家赌上去。”
我撇了撇嘴,“这值一千两……”
皇上摘下玉佩,系在我腰间,“总不至于让你亏本。”
明妃眯了眯眼睛,一副没脸看的模样。皇后娘娘说她完美诠释了何谓“地铁老人看手机”。
转眼除夕,皇后娘娘设宴。但这回,皇上没参加。
他刚刚铁血手腕颁布新律令,又平衡了世家之间的复杂关系。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提议想让女子入学致仕,皇上准了此事,奏折铺天盖地的从地方传到中央,一众大臣跪了一地,请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说不惯他们的毛病,熬了好几日制定章程、落到实处。
皇后娘娘做了一大桌子菜,每样都单独盛出来了些,叫宫里的掌事姑姑给皇上送了去。
为着庆贺除夕,皇后娘娘特特准备了些果子酒,我也小酌了几杯。
酒过三巡,王美人问皇后娘娘为何来此。
皇后娘娘浮了一大白,“我啊……我家里重男轻女,不愿意拿钱给我读书。但我争气啊,比我哥哥弟弟学习都好,考上了大学又考了研。从大学开始,我家里就不给我学费、生活费了。最难的时候,一边学习一边打两份工”,皇后娘娘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我啊,为了多拿一份钱,熬了三个大夜,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娘娘缄默了半晌,又痛饮了一杯:“我还记得……我初升高那会儿,我都给我妈跪下了。她都不同意我继续读书。到最后还是我爸看不下去,塞给我了20块钱,让我拿着录取通知从村子里去县城高中报名。你说……她也是女人,她不知道女人有多难吗?”
皇后娘娘说着说着就哭了,明妃将娘娘拦到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慰了两句后,看向我:“瑶瑶,你跟沈三郎是怎么回事?”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嘴角不知不觉轻轻上扬:“那说来话长呀!”
明妃说不打紧,我就是讲到年初一,她也乐意听——
我同沈家有些缘分。
总角之年,上元佳节,祖父准许府里兄弟姐妹一同外出赏花灯。彼时,我被一只狸奴吸引了目光去,不知何时跟家人走散了。我心急如焚,站在牌坊下哭。一位身量比我略略高些、腰间缠着软剑的少年,递过来一方素帕,送我回了家。
分别前,我问他姓什名谁,家居何处。他说他栖身沈府,是陪着沈三公子一起练剑的小侍卫,叫阿远。
后来,我家办了私塾,请了先生来教授课业。沈将军搬来好几坛子美酒,顺带着把他三个儿子塞到了我家私塾里。
大家一起念书,久而久之便熟识起来。
沈大哥是个闷葫芦,一把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沈二哥温润如玉,最擅用最大刀;唯独沈剑云傲慢的很,一柄长剑耍的花孔雀开屏似的。
同窗两载,沈剑云脾气不改。直到后来他不幸落水了一次,卧床了小半个月,才跟转了性子似的。
又一年上元佳节,在祖父的点头下,我家大哥哥约了沈家三兄弟一起赏花灯。沈大哥同我的家大哥哥畅聊国事;沈二哥陪着我二姐姐赏灯吟诗;我跟的沈剑云大眼瞪小。
最后,还是沈剑云拉下脸来,说一起转转吧,我这才与他同行。
上元佳节,灯火通明。我二人并肩前行,看遍帝都美景。
沈剑云套圈圈赢了一支海棠簪子,他握在手里把玩了一路,最后漫不经心的递给我:“送你了。”
糖人小摊前,他多给了老板一锭银子,自己画了一只糖人,勉强能看出来是只狸奴。
时隔多年,我只记得那日的糖人有几分糊味,但我格外舍不得吃。
要不说我这人命途多舛呢。每次出门都能遇上点儿事儿,我糖人还没吃几口,就遇上了抢我钱袋的小贼。
沈剑云赤手空拳的帮我追回了钱袋。
可我的糖人被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四五瓣。
沈剑云将钱袋系回我腰间,轻声安慰:“下次再给你画。会画的更好些。”
再后来,沈剑云在老先生的课堂上明目张胆的给我传花笺。我大哥哥与沈大哥那般稳重的人,竟也帮着他!老先生向来严苛,我拿到花笺后在手里攥了好久,掌心都生了一层汗,好不容易趁着他老人家不注意时打开了,上面写着:我昨日打了一双大雁。
老先生虽然年过六旬,但耳不聋、眼不花,正好把我的小动作逮了个正着。本以为他会就此发作,让我抄书。却不曾想,他老人家捋着胡子的哈哈大笑,说:“人呐,总要为了些事情奋不顾身。比如苍苍蒹葭、比如灼灼桃花。”
然而,造化弄人,沈家的大雁终究能没进我家的门。
我成了皇上的贵妃,沈剑云去了西北边陲。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细细讲完,几位姐姐为此唏嘘不已。
王美人感叹:“果然,竹马什么的最好磕了!”
皇后娘娘缓好了情绪,“可我觉得天降好磕欸!”
她二人争执了一番后,皇后娘娘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王美人一下子噤住了声。她换了一个更大的酒盏,悉数饮尽:“我,原本跟朋友旅游呢。路上看到好几个人持刀行凶。我,人民警察为人民,总不能看着那小姑娘出事吧?就去救了”,王美人又干了一杯,话也说的轻飘飘的:“但你们知道吗……原本我们俩明明都能好好活着,可那小姑娘为了自己更安全一些,把我的生门堵死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宇掉根针都能听见。
最后,明妃率先绷不住了,她骂了一句,连喝了好几杯。
……
是夜,我也不知道宴席是何时散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承乾宫。
翌日酒醒时,我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丫鬟来伺候我洗漱,说皇上一早来过,见我还睡着,只留下了东西,便去上朝了。
我起身去瞧,正红色的小包袱里兜着一个金元宝。旁边还有一张花笺:说句吉祥话,这压岁钱就归你了。
说呗!
说句话又不掉块肉!
我特特换了身喜庆的衣裳,打算先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再去跟皇上说吉祥话。巧的是,我刚到景仁宫就瞧见皇上跟皇后娘娘在商议新一岁宫中的安排与打算。
我给皇上与皇后娘娘行了大礼,由衷祝福:“新一年,臣妾愿大燕山河永固、百姓富足。祝陛下与娘娘岁岁欢愉。”
皇后娘娘夸我嘴甜,赐了坐,叫人端来了一碟刚出锅的牛乳酥。
我边吃酥边听皇后娘娘进谏。她说庆贵妃胸中有丘壑,困在后宫实在与鸟如囚笼无异,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以她为始,鼓励女子立于朝堂?
皇上当即点头准了。
说完庆贵妃,又说回沈将军。
“沈家三郎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朕想设宴犒劳功臣,劳皇后多费费心思。”
皇后应了一声,皇上继续道:“沈将军一年也就回来一回,叫上阖宫嫔妃,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啪嗒一声——酥掉了!
06.
宫宴安排在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为了让后宫嫔妃跟沈家三郎能同时出现在宴会上还不留人话柄,皇后娘娘好一番费心思。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三,娘娘就差把明妃摁在案前写本子了。紧赶慢赶,正月十四丑时,明妃终于交上了稿子。
天一亮,皇后娘娘就着人将提前准备好的两份请帖送去了沈府,一份给沈三郎,一份给了沈二哥。
好巧不巧,沈二哥害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们。于是……在皇后娘娘的强烈要求之下,沈剑云带来了他帐下的谋士谢青平。
我问皇后娘娘:“为什么非要带一个呢?”
娘娘说:“因为这是一个三男三女的情感本。”
人凑齐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开了本。
明妃身为作者,担任DM一职。庆贵妃对剧本杀没什么兴趣,她坐在一角吃着皇后娘娘做的糕点,抱着积年的账本看的不亦乐乎。
游戏开始,明妃正常cue流程,“在坐的新手玩家请举手。”
我、沈剑云、谢青平齐刷刷的举起了手。
“在坐的情侣玩家请举手。”
“……”一时之间,大家不知道怎么举。
众人缄默片刻,皇后娘娘委婉措辞:“咱就是说…在坐的女性玩家,名义上……都跟皇上沾点儿情侣……”
皇后娘娘话还没说完,皇上就近捞起我的胳膊,举了起来。
沈剑云与谢青平齐刷刷看向我与皇上。
皇上不亢不卑,面色平静:“有问题吗?”
“fine!没有,绝对没有”,明妃讪笑两声,强调道:“声明一下哈!游戏期间无大小。大家本立的感情本里处理,游戏结束后不许私下报复!”
我一脑门的理不清:竟然还有人敢报复皇上吗?
读完第一幕后,我发现是我想多了。因为这个故事吧……用皇后娘娘的话来说,就是个舔狗本。
皇上喜欢我,我喜欢沈剑云,沈剑云喜欢王美人,王美人喜欢谢青平,谢青平喜欢皇后,皇后……皇后娘娘最爱她自己。
“该不会美人喜欢皇上吧?”众人依次做完自我介绍后,王美人嗫嗫问道。
大家突然噤了声,四下相看——真没人。
《再别康桥》,我懂。
不光懂,我都会背了。
第二幕,凶案起。凶手有两位,有私聊环节。
好巧不巧,我就是凶手之一。
我的同谋,需要我自己去找。剧本中给了暗号: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明妃一宣布可以私聊,皇上就生怕别人把我劫走了似得,牵着我的袖子到门外,问了我好些问题。
皇上不愧是皇上,问的问题全都在点子上。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编……
我费劲扒拉的编了一圈,也不知道皇上信没信。但任务还得做,我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皇上不说话。
我等了片刻,他依旧不言。
看样子,我俩不搭嘎。
正当我要开口为自己找补的时候,皇上突然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却笃定。
好吧,他不是我同盟。
我提着裙摆刚一级一级的登上养心殿台阶的最顶,就碰上了沈剑云,他挥了挥手中本,“聊聊?”
我二人找了棵柳树下。天刚擦黑,尚有几分余晖,倒真有些“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味道了。
沈剑云面朝湖水,并不看我:“过的还好吗?”
我低着头,也没看他。
好吗?
很好。
皇上待我很好,阖宫姐妹看我如看家中小妹。
可那支海棠簪呢?书塾几年的情分呢?还有那对没抬进我家门的聘雁!
这些又都算什么?
沈剑云转过身面对着我,目光淡淡,早没了旧日时的桀骜与炽热,“当年我在关外,不知道你要予皇上做妾。后来知道了……”沈剑云轻笑了一声,声音哽咽:“后来知道了,也晚了。”
我抿了抿唇,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昂首与他对视,“沈剑云,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喜欢”,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咧着嘴呲牙笑,比哭还难看。
凉风有信,冬月无边。
“我的话问完了,将军若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告辞了”,我道。
沈剑云缄默。我给他行了个昔日在闺中见面时行的万福礼,转身离开。
万福礼,口称万福,愿君万福。
背过身走了数十步,小珍珠频频从眼眶里往下掉。我赶忙抬手擦干净,小时候阿娘常说:姑娘家家的,脸哭皲了,就不漂亮啦!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回走,走到快出御花园时,树上翻来一人——是沈剑云带来的那位叫谢青平的谋士。
他打了个躬,行了一礼,“臣也想与贵妃娘娘聊聊。”
谢青平问了我好些问题,我按照编给皇上那一套又给他复述了一遍。
听完我的陈述后,谢青平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思量着措辞,问我:“娘娘,臣跟您的本子讲的是一个故事吗?”
“嗯……”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谢青平解释。
谢青平直接开门见山:“娘娘有没有什么要问微臣的?比如说什么暗啊号啊的!”
我擦了擦眼角。方才光顾着哭了,都忘了正事儿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谢青平嘴角抽搐了两下,“说喜欢不准确,是爱”,言罢,他抖了抖鸡皮疙瘩,“咦……这本子谁写的啊!”
我答:“明妃。就是那位穿着一身烟青色衣裳的娘娘。”
谢青平很会见风使舵,“写得好!”
被他这一打岔,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他,刚才那些都是我编的。
等我把原本的剧情说完,谢青平倒吸了一口冷气,“……编的很好,下次别编了。”
“本宫刚才也是这么跟皇上编的”,我哭丧着脸,问他:“还能圆回来吗?”
谢青平思索了好一会儿,“问题不大。一会儿进去,你先这样……再那样……”
私聊结束,我走在前面,上到养心殿台阶的最后一级时,谢青平突然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于道各努力,千里自通风。”
我回头看他。
谢青平笑笑,拱手作揖:“微臣诗词没学好,说的或许不对。在贵妃娘娘面前献丑了。”
我冲他道了声谢,轻声道:“谢大人放心,本宫听明白了。”
重回到养心殿,我按照谢青平教给我的编,把大家糊弄的一愣一愣的。最起码,沈剑云与网没人对我说的深信不疑。
皇上与皇后娘娘面色凝重,同样面露疑色的还有明妃。
明妃在怀疑这本子是不是她写的。
第三幕,投凶、沉浸。
明妃提前着人排了一出小戏,加上她卓然的文字功底。皇上与谢青平红了眼眶,王美人在偷偷抹泪,我趴在皇后娘娘怀里哭的,皇后娘娘安慰我的声音也多有哽咽。
游戏结束,后劲十足。
旁边一直看账簿的庆贵妃申了个懒腰,“可算看完了。皇上呢?我……不是,臣妾,臣妾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好”,皇上回应完了庆贵妃,转头轻轻牵了牵我的衣角,“你在这儿吃着点心等等朕,朕有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07.
我吃了一碟点心,皇上都没回来。
掌事姑姑见我无聊,给我拿来了好多新奇的书来,说是皇上前几日亲去藏书阁寻摸来的。我的思绪被沈剑云搅得一团乱麻,书也看不进去多少。
更鼓敲过两回,皇上还没回来。
再见到皇上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他趴在案前小憩,我蹑手蹑脚的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皇上动了动胳膊,睁开了眼睛,“醒啦?”
我应了一声,皇上继续道,声音慵懒:“昨儿跟庆贵妃商议完新政有些晚,回来时瞧见你已经睡了。”
他边说边整理了一下衣冠,“瑶瑶,有件事在朕心里藏了一段时日了”,他给我拉了把椅子,与我面对面而坐,“早先,皇后娘娘提议让女子入学、致仕,你饱读诗书、博闻强识,可愿同她一起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我沉默不言。
皇上挑破我的心事,“有顾虑?”
“后宫不得干政”,我轻声道。
皇上不甚在意,“历来是有这个说法。但你也瞧见了,朕让皇后全权负责这件事,庆贵妃也入主户部,在翻阅积年账簿。她们二人,都受过高等教育,丝毫不输给站在朝堂之上的男儿。瑶瑶,你不想试一试吗?”
你不想试一试吗?
不想吗?
“瑶瑶”,皇上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面色郑重:“我不知道后人会不会沿用我的这套方法。我也不知道我能支配这副躯壳多久。但我在一日,今日说的话便算数。”
“你侍疾时给我讲及历朝历代。你说,战争时候,国家鼓励女子为国效力;可战争一过,又希望她们回归家庭。她们被囿于那一眼望到头的院子,即便满身才华,也无处施展,只能相夫教子。既然我平白有了这么一次机会,我为何不能换一换这天地?”
“我想告诉他们,这世上区别人的标准可以分为好人与坏人、强者与弱者。但男、女绝不是区别人的最大标准。朕……要给她们选择的权利!”
皇上握住我的手,与我四目相对:“瑶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愿意,臣妾愿意。”
皇上笑笑,“今日休沐,一起用早膳?”
“好!”
用过早膳,皇上与我一同去了景仁宫,与皇后娘娘商议着操办女子入学之事。
皇后娘娘心思细腻,桩桩件件考虑周详。
我跟着娘娘熬了好几日,商议着这套办法该如何落实。皇上偶尔也来帮忙,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理清涉身利害关系中的世家大族。
每提及这个事儿,皇后娘娘总要夸我两句:“你看,瑶瑶,当初我说背《氏族谱》能帮上他,你还不信。”
我犹处在懵懂状态。皇上每回都笑笑,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夸我。
有一回,皇后娘娘代我向皇上讨恩赏。皇上沉吟片刻,偏头看我:“忙完这阵子,我带你们游山玩水,散散心?”
皇后娘娘跟我当即点头。为了能尽快出宫游玩,我二人做起事来,格外卖力!有好几回,我都在景仁宫里睡了过去。
有一回早膳,皇上、皇后、我,齐齐围在一张桌子上。皇后娘娘瞧着我瞌睡模样,埋怨道:“有多少人不够供你使唤的,非得累着她一个小姑娘!她才十四!”
“十五了”,皇上盛了一碗汤放在我面前,“再说了,忙起来就顾不上失恋的事了。”
皇后娘娘没反驳,只往我碟子里添了一枚蟹黄包,“我现在觉得……早八也是一种幸福!”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皇后娘娘、我、庆贵妃都忙的晕头转向,王美人跟明妃落了单,直感叹:“从前能凑一桌保皇,现在连斗地主都缺一个。”
明妃多聪明啊!她小脑袋瓜子一转,立刻奔向养心殿,让皇上下旨宣谢青平进宫,他们三人高高兴兴的打起了斗地主。
谢青平牌技不错,一下午赢了不少劲瓜子。
王美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匣子,不可置信的看向谢青平:“奇变偶不变?”
谢青平无动于衷。
王美人继续道:“衬衫的价格是?”
谢青平依旧不说话。
王美人放弃了,她颓然的看向明妃:“我牌技这么差吗?连一个刚学会的古人都玩不过?”
明妃摊摊手,复问谢青平:“听闻先生在沈将军手底下做事,不知曾读过什么书?可否为本宫推荐一两本?”
谢青平笑笑:“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将军不嫌弃罢了。”
明妃也跟着笑。
只留王美人一脸茫然、不知这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王美人把这件事情讲给皇后娘娘的时候,皇后娘娘笑的前仰后合,直说:“怪不得近来明妃笔下的CP格外的甜,原来是有故事原型了。”
明妃嘴角漾着笑意,只有我、庆贵妃、王美人一头雾水。
“所以……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庆贵妃问。
皇后娘娘揶揄道:“翻版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庆贵妃与王美人恍然大悟,只留我一个人继续懵。
我问什么意思。
明妃双颊飞红,装的严肃的:“小小孩,瞎打听什么!”
之后一阵子,沈剑云也常跟着谢青平进宫。他们四个人围在一个小桌上共推牌九。
我跟沈剑云也碰上过几回。他总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而我,不等他开口便落荒而逃。
有缘无份,有什么好说的!
窗间过马。
女子学堂的事办的漂亮,皇上也在朝堂上为新政推行打了漂亮的翻身仗!
谋划了这许久的事,终于算有了着落。皇上也将微服私访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拟定同行的人员名单有皇后、我、王美人、沈剑云。
庆贵妃依旧在忙户部的事;明妃拉着谢青平主动揽下了编撰女学堂书目之事。
离宫的前一日,庆贵妃与明妃跟约好了似,前后脚的到了我宫里。
庆贵妃送了我一把有拳头这么大的纯金算盘;明妃则给了我一沓她写的话本子,她似是喝了些酒,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她说:“瑶瑶,我知道……其实有很多女孩子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现在因为满是桎梏,女孩子最好的路是嫁的好。在往后,因为父母不放心、图安稳,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最终不得不妥协,选择了考公考编考教资……”
“瑶瑶你知道吗?我之前的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是独身在外闯荡的时候。虽然,我因为这个来到了这儿。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哪种滚烫的人生!”
“瑶瑶啊!假使你有自己想过的日子,或许可以试着去大胆追求一下!人呐,不怕辛苦,就怕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生就过完了。”
08.
翌日,我们一行人乔装改扮、微服私询。
偌大的马车上,连带着伺候的宫女,大家凑了个十二人的狼人杀局。
连着三轮,我都是闭眼玩家,被皇上、皇后、王美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几局下来,我跟沈剑云根本判断不出谁是好人、谁是狼人,只能划水跟票。
第四轮,我还是个闭眼玩家。
首轮竞选警长发言,皇上、皇后、王美人都上了警。
皇后娘娘说,因为前几轮我过于划水判别不了身份明晚要验我,同样跳预言家的王美人也说明晚要验我。
皇上最后一个发言,他直接给我发了金水:“明晚你们都不用验,因为朕,全场唯一真预言家,昨晚验了11号。朕作为预言家,怎么能让你们抢了朕的活。11号是朕的金水。说说验人的心路历程,因为朕瞧着11号玩家冰雪可爱,就想验她!”
皇后娘娘一脸没眼看的表情,皇上继续分析道:“沈剑云给朕发查杀,朕是真预言家,那5号沈剑云是什么身份?6号王美人的发言在朕的视角里是做好的,估计是想穿预言家衣服来挡枪。但朕刚,跟狼人明着打,不用你挡枪”,皇上环视了一圈,继续道:“打个警徽流。警下验10号,警上验皇后。皇后的发言迷惑性太强,朕听不出来,感觉她像是上警躲投票的。当然,一起玩了这些局,大家也知道朕一般都是真话假话混着说。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你们自己分辨。好人退水,信朕的可以投票了,然后今晚把5号沈剑云票出去。”
我在看清了自己底牌的情况下,觉得皇上的发言有理有据,果断上了票。结果出现了皇上、皇后平票的局面。
皇上跟皇后娘娘上了PK台。又听过一轮发言后,我压了手没投票,皇后竞选警长成功。
之后皇上一顿分析,说自己是守卫,劝我们第一晚出了悍跳狼沈剑云。
但三轮过后,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皇后娘娘的发言跟投票怎么也不像个预言家!还有皇上,后面说自己是守卫。什么守卫这么刚,明着打?
上一晚,走了一个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她开枪带走了王美人。但我拍不出这两个人的具体身份。
轮到我发言,我忖度了片刻,看向皇后娘娘:“臣妾现在想撕警徽了。”
众人不解的看向我,我解释道:“先说说我为什么第一轮上票给8号皇上,第二轮压手了。皇上说第一晚验了我11号玩家,但一起打了这么多局,您想知道臣妾的身份,直接抿人就可以,没必要浪费一次查验的机会。所以……等臣妾反应过来的时候,压了手、没投票。因为臣妾觉得4号皇后娘娘也不太像真预言家。但4号的发言一直很有迷惑性,臣妾没视角,暂且认了她是真预。”
“5号沈将军走的时候,遗言说自己是真预。上警环节说自己第一晚上摸了4号玩家的身份,是张狼牌。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把真预言家给票了出去。刚刚皇后娘娘的发言是在干嘛,是在找守卫啊!那她是什么身份?不得是个狼王呐!皇上自曝是守卫,但他还平安活了这么多局,是他刚好守到了自己,还是他也是个小狼崽子?”
分析到这儿,我看到皇上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
我继续道:“那么,刚才一轮,皇后娘娘的查杀反而说明是金水。我视角有限,只能给大家盘出来这么多。场上的好人如果信我,今天出了8号皇上,女巫明晚泼了4号皇后娘娘。”
虽然我分析的没错,但我看明白的太迟。再入夜,狼人刀了9号首位,游戏结束。
复盘的时候,我才知道竟然四狼在场!
警徽给了狼王皇后娘娘,我们在听了小狼皇上的一顿胡吣后,票出去真预言家沈剑云。而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作为猎人开枪,在看不明白场上形势的情况下,带走了女巫王美人。
大家根据这一局聊了许久。最后,王美人开口:“所以皇上说自己说的话真假掺半,是只有瑶瑶冰雪可爱?”
皇上不置可否。
皇后娘娘看向王美人,“你有没有觉得……瑶瑶现在打狼分析的样子,跟皇上越老越想像了?”
王美人跟皇上交换了个眼神,“磕起来了。”
09.
一连行进几日,到了鲁中一带。
淅淅沥沥的雨水浇出一方盎然春意。春风拂面,皇上提议单独带我走走。
我点了头,他撑着一柄油纸伞,同我并肩而行。
巷子安静,还未过拐角就听见稚嫩的女孩读书声:“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我驻足聆听,皇上轻轻牵了牵我的衣角,“去瞧瞧?”
我点了点头,与皇上一同躲在拐角处,探出小半个身子望去。
扎着两个发髻的小丫头站在门檐下边背书边帮着大人做活。
女人接下了小丫头手里的活络,“不做了,专心读。盈盈喜欢读书,阿娘就多多赚钱供我们盈盈读书。”
小丫头笑笑,随即低下了头:“可季祖母说,女子读书无用。”
女人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温柔笑道:“那盈盈觉得女子读书有用吗?”
小丫头坚定的应了一声,“读书、知理既于男子有用,为何于女子就无用?”
女人欣慰的点头,“圣上恩惠,允许女子入仕,我们盈盈既然有此心,阿娘当然鼎力支持!”
小姑娘笑的甜美,女人望了一眼天空,“雨下大了,咱进屋!”
皇上与我在原地又驻足了片刻,小院子里传出咒骂声:“女娃娃逞什么劲,读什么书?读书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想起年幼被祖父抱在膝上识字时。
京中闺秀,哪个不能识文断字?可乡间姑娘,想读书竟要顶着莫大压力。
我低着头,“臣妾做的还是不够好。”
皇上牵住我的手,温言宽慰:“这本就不是一桩易事。男子读书入仕尚且艰难,何况女子?”
见我不言,皇上继续道:“一个人的进学中举,表面上似乎只是个人的聪明和努力的结果,实则父祖的节衣缩食,寡母的自我牺牲,贤妻的茹苦含辛,经常是这些成功的背景”,皇上顿了顿,“我们不可以抹去、忽略这些背景。居高位者,要想法子改变。”
“嗯!”我重重点头。
皇上嘴角牵动,“你跟皇后做得已经很好了。若没有你们,或许……她这一生也便这么过去了。”
我看向皇上,“臣妾能做得更好!”
皇上含笑,“朕相信!”
雨势更大了些,皇上将我拢在伞下,“雨下大了,回吧。”
青石板小路上,我二人并肩而行。雨顺着伞沿落在地上,皇上将我护的很好,倒是他的衣衫湿了一片。
我低着头,安静的同他漫步。刚出小巷,静谧的街道突然被几声呼啸划破。皇上止住了脚步,将伞塞到了我手中:“跑!!”
他推了我一个趔趄,几个持刀的蒙面大汉将他团团围住。
蒙面人有要抓我的意思,皇上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暂时制止了他们的去路。
我一晃神:“阿远?”
皇上蹙眉,反而用力推了我一把,“快跑!”
蒙面大汉哪里肯放我走,挥着刀甫的朝我来。皇上与他们纠缠,但猛虎难战群狼,软剑难敌大刀。皇上的左臂被划了一刀。
血,沥沥淌下,随着雨水顷刻间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我脚步一顿,皇上冲我吼:“愣什么,快跑啊!”
雨水胡乱拍在我脸上,我挪不动腿。
“快走!我一定好好的等你搬救兵来!”
我一咬牙,丢了伞,拼命的跑。我一定要挣扎出一条皇上跟我的活路。
也不知跑了多久,鞋掉了一只,心肺要炸了似的,好在我终于看见了沈剑云跟王美人。
“南巷,救……救皇上,快带人去!”我艰难道。
王美人二话不说提剑去救人。
沈剑云将我打横抱起。
我推了他一把,“快去救人啊!”
他将我拥得更紧,“瑶瑶!瑶瑶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走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沈剑云继续道:“带上知意,我们走。皇上遇刺,没人会有精力在意我们。”
沈剑云目光恳切,恨不得将我揉碎在他怀里。
“我何时说过是刺客?”我森森的盯着沈剑云。
他不敢看我。
啪——
我忍着火,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赤足踩在被春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上。
沈剑云面露愧色,只低着头。
“沈剑云,你这是拿你沈家在赌!你要赌输了,九族不保!”
沈剑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瑶瑶,地上凉。”
“你救救他好不好!他是个好皇帝!”我几乎是嘶喊。
沈剑云痴痴抬头,终于正脸看我。
他将自己的靴子脱下,矮下身为我穿上后,单膝跪地、拱手作揖:“臣沈剑云即刻去救驾。此后山高水长,瑶贵妃善自珍重。”
……
我被沈剑云的手下的兵送回了客栈。皇后娘娘着人生了个小火炉给我取暖,寸步不离的陪着我。
“瑶瑶不怕,没事儿的。皇上是真龙天子,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安抚我,她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娘娘……”话还没出口,声音已经哽咽了。
皇后娘娘轻轻拍我的后背。
生死大事,她心里也没谱。
不知多久,门哐当一声被打开。王美人搀扶着皇上进了门。
我腾的一下子扑了过去,想抱住皇上,又怕触着他的伤口。最后,还是皇上轻轻抱了抱我,温声宽慰:“瑶瑶,没事儿。朕没事。”
10.
皇上的伤虽不危及性命,但也绝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弄出来的伤。
随行的太医诊治过后,让皇上好生养着。言官们则齐齐进谏,希望皇上务必严查此事。
皇上只板着脸,也不吭声。
大臣们跪了一地,皇上看着也心烦,摆手让他们退下了,独留我伺候。
“瑶瑶觉得此事该查吗?”皇上问我。
我吓得伺候汤药的手一哆嗦,汤匙碰着碗底发出清脆声响。
皇上握住了我的手,“吓着你了?是我不好,在外出行不该不让人跟着”,言罢,他从我手中抽走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刺客之事到此便罢了。普通小贼而已,何苦过分计较。”
“陛下……”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自己已哽咽不止。
皇上轻轻拍着我的背,“不哭了,朕这不好生生的端坐在你面前吗?”
他边说边递过来一放锦帕为我擦眼泪。
旧事重现,皇上的腕子同我记忆里,那年上元佳节的阿远有两三分重合。
我懵然的看着他,“皇上会用软剑?”
“是”,他大方承认。
我追问,“可宫中从不教皇子用软剑。”
皇上并不看我,“朕例外。”
“可……”
不待我话说完,叩门声响起——“臣沈剑云求见皇上。”
皇上扫了我一眼,对门外道:“进来。”
沈剑云推门而入,规规矩矩的给皇上行礼,“今日之事……”
“是毛头小贼瞧见了朕的钱袋,盗窃不成,反来伤人”,皇上堵住了沈剑云的未尽之语,“茫茫人海,不必再追查了。”
沈剑云缄默。皇上继续道:“沈将军来的正好,日前朕刚接到西北急报,宋对大燕虎视眈眈……”
“末将请陛下准许末将赴西北!”沈剑云拱手道。
皇上迟迟未说允还是不允。末了,还是沈剑云朝我打了个躬,“末将有话同陛下单独说,还请贵妃娘娘移步。”
我看向皇上。皇上轻微点了点头,示意我暂且回避。
沈剑云跟皇上聊了许久,久到皇后娘娘喊我跟王美人玩炸金花,王美人把浑身的首饰都输没了。
最后,皇后娘娘实在是赢得不想赢了。
“瑶瑶,你出来时,皇上在跟哪位大臣谈政务啊?怎么现在还不来接你回去?”皇后娘娘问。
我跟着打了个哈欠,“沈剑云。边境有狼烟,他要回西北了。”
闻言,王美人瞬间不困了,“回西北?”
“是”,我道,“他该回去……”
王美人听了这话,不炸金花了,也不计较输给皇后娘娘多少首饰,她急匆匆的出了门,我刚要追。
娘娘拦住了我,“别去”,她一边收着牌,一边喃喃道:“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群只似无……”
王美人彻夜未回。
天蒙蒙亮时,她一身戎装、雄姿英发的站在了我与皇后娘娘面前,皇上随后而至。
“从今后,她再不是朕身侧的王美人,而是沈剑云麾下的小卒王予柔”,皇上声音很轻,却又似有让人搏不动的千斤力。
“柔姐姐……”话刚出口,声已哽咽。
战场刀剑无眼,此去一别经年。
予柔姐姐摸了摸我的额发,“瑶瑶,有他护着你我本是很放心的,可你也莫一辈子都指望着他能一直护着你。你冰雪聪明又博闻强识,很该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我忍着眼泪,狠狠点头。
予柔姐姐拿出一份地契,塞到了皇后娘娘手中:“京中地界儿最好的商铺,你好好赚钱!等我解甲归来抱你大腿!”
皇后娘娘破涕为笑,递上了她昨儿编的一宿才编好的平安扣:“好,我赚下咱们养老的钱,等你回来。”
予柔姐姐随军后,我与皇后娘娘怅然若失,对出游也兴趣寥寥。
皇上提议回銮,娘娘点了头。
回京路上,娘娘病了一场,我日日照顾在侧。
皇上似乎怕我再深问他会使软剑这件事,我与他独处时,每每想开口发问,他总抢先一步把话题岔过去。
快到京城时,皇后娘娘与皇上彻夜长谈了一次。翌日,皇后娘娘突然问我:“瑶瑶,你愿不愿做大燕的皇后,与皇上携手众生、并肩向前?”
瞧着她憔悴的面容,我都急哭了:“娘娘说什么胡话……”
皇后娘娘反倒笑了,“傻姑娘,我这不是在跟你交代身后事。我是在真心实意的问你的想法。”
“你认识一位叫阿远的侍卫,对不对?”皇后娘娘问。
我点点头。
娘娘又问:“你说过,沈剑云溺水被救起后性情大变,是不是?”
我再次点头。
x90rRyL">“那你有没有想过,阿远、性情大变的沈剑云,还有现在的皇上,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我懵了,蹙着眉道:“娘娘莫不是烧糊涂了。阿远、沈剑云、皇上……怎么能是一人呢?”
“有种东西叫穿越,还有中东西叫反复穿越。”
我眼中蒙了层雾。
皇后娘娘泄了口气,“罢了罢了。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明白。”
我仍不懂,娘娘复问:“瑶瑶,你好好想想愿不愿成为大燕的皇后。其实,在沈剑云与皇上之间,你已经做过选择了,不是吗?”
皇后娘娘说完便盖好小被子睡去了,倒是我,彻夜未眠。
车马进京后,我们一行人乔装改扮去看了看予柔姐姐为皇后娘娘盘下来的店铺。
繁华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只看着这些,皇后娘娘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她看着小三层的店面,拉着我的手,跟我一处处规划,“一楼卖奶茶、蛋糕;二楼做放映厅?欸……不行,没有设备。那不如改成剧本杀、棋牌室一类的;三楼就做个小书吧!”
虽然我只能捡几句听,但瞧着娘娘脸上的洋溢的笑容,想来对此的规划不是计较了一日、两日。
皇后娘娘看完店铺后,立刻做了决定——她不回宫了。
“这怎么行?”我惊呼,“哪有皇后住在宫外的?”
皇上默许了皇后的决定,还帮着娘娘胡闹,采买了许多家居日用。
“你们怎么出来一趟,都这么任性了?”我高声道,“柔姐姐从军,皇后娘娘不住景仁宫,皇上您竟也纵着她!”
“瑶瑶,你需知世上能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并勇敢追求的人并不多,但王予柔与赵明月都知道自己想要过怎样的日子。当初你我讨论让女子入仕的初衷,本就是为了让她们能多一样人生选项,那如今明月已经做出了选择,朕为何不能纵着?”
见我不言,皇上继续道:“瑶瑶,选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人选择登科入仕、有人选择安于家宅,她们只要能体味到其中乐趣就好。明月有才华、有能力,可她向往的是安适。才华与能力应该是她实现安适的途径,而不是因为她卓然出众就该放弃她所喜欢的生活。”
“瑶瑶,朕让女子入仕,不仅仅是为了吸纳人才。而是想让她们多一项人生选择。”
……
明月姐姐留在了宫外。
那天晚霞铺满半个天际,帝后最后一次并肩而站。
明月姐姐说,“多谢你。”
皇上笑笑,“谢什么?”
“予柔哪有那么多银子盘下地段这么好的铺子。”
“你这双眼睛,看人,太毒。”
碎金子似的夕阳映在明月姐姐脸颊上,入宫这些年,我见过她浅浅的笑、温柔的笑、和善的笑,唯独头一遭见这般眸子里都带着笑意的模样。
圣驾回銮,庆贵妃、明妃在宫门口迎接。
“去时明明五个人,回来只剩皇上跟瑶瑶了”,明妃有些惋惜。
庆贵妃也泄了口气,小声嘟哝:“我还以为走的会是瑶瑶跟小沈……”
11.
窗间过马,岁月匆匆。
皇宫再不似先前一般热闹。各人有各人忙的事,绝大多数时候连一桌保皇都凑不齐。
明妃与谢青平编撰的书目广泛推行,成了时下最盛行的启蒙书目;庆贵妃再不是后宫妃嫔,而是站在朝堂之上的尚书许韫庆;予柔姐姐再不是沈剑云帐下的小卒,已然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皇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世家大族在许多事情上的垄断,推行新政,海晏河清。
而我,在皇上的协助下,推行女子入仕之事。殿试将过,皇上亲拟的一甲三名皇榜中便有一位才华卓然的姑娘。
“瑶瑶,你为她们凿开了一扇门”,皇上拉我坐在他身侧,让人盛上来一支狸奴糖人,与从前上元佳节那支几近一样,只是落笔更遒劲。
“下个月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凤冠霞帔我都备好了。瑶瑶,你愿不愿嫁给我?做我燕既礼的妻子、大燕的皇后。”
我愿啊。
我如何不愿!
当日,明月姐姐的话虽然说的不明朗。但四年陪奉,细细想来,我也能对其中关窍明白一二。
“瑶瑶,这小狸奴你还记得吗?”他晃了晃手中的糖人,递到我唇边,轻声道:“有些话,我没办法给你说的太透。”
我轻咬了一口小糖人,“上元佳节,有人说要给我画更好看的糖人,还做不做数?”
皇上微怔,随口笑的和煦,“算数!一辈子都算数!”
……
封后大典定在了我生辰那一日。
吉服与凰冠都是早早备下了的。
明黄的长裙绣着飞凰,一双凰目温和中又透露着威严。妆奁头面精致夺目,凤凰口中衔着金链,金链顶端坠着珍珠,一步一摇、步步生辉。
佳期将近,明月姐姐与韫庆姐姐扔下了各自的摊子入宫来为我操办,明妃直接从半个月前就宿在了我宫里,为我一样一样的看顾着。
我说宫人们会置办好的。
明妃却说,“不要,我就要一样一样的给你弄好,看着你漂漂亮亮的出嫁!”
她还说,“皇上已经准了我出宫啦!等你婚后,我就走!我跟谢青平商量着,开家私塾,教书育人。”
我问她:“你不是不喜欢做教书先生吗?”
明妃,不,应该称呼薄如明,她笑的一脸灿烂,冲我俏皮眨眼:“人会变啊!”
祖父已年迈,出不得府门。皇上带着我去给他老人家磕了个头。祖父母哪里敢受天子大礼,我说我来磕便是了,皇上却说“先祖孙、后君臣”,陪我一道谢了祖父母的教养之恩。
大婚前一日。明月姐姐为我戴好了凤冠,韫庆姐姐与如明姐姐帮着我穿好婚服。
“真好看”,明月姐姐眼睛发红,“就是予柔回不来、看不到。”
我抱了抱明月姐姐,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最迟下个月,她们就班师回朝啦。”
五更天,东方鱼白。
皇上一身喜服来到了景仁宫。
明月姐姐侃他:“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这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皇上牵过我的手,“说这话的人定是不解相见欢。我贪心,不止要朝朝暮暮,还要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彩蛋】
赵明月决定不再回皇宫那日,燕既礼跟她长谈了一夜。
两人说了前世、聊了今生。
几盏酒下肚,赵明月瞪大了眼睛:“阿远、还有那时候跟瑶瑶两情相悦的沈剑云竟都是魂穿的你?”
燕既礼“嗯”了一声。
“那你不跟她直接说?还看着人家小姑娘情谊错付了沈剑云?”
燕既礼苦笑了一声,“我要怎么说才能不被当成中邪了?”燕既礼浮了一大白,“再说,哪天如果我又换了一副身体怎么办?”
赵明月叹了口气,“也是。不过,前者属于你不能让瑶瑶强行理解的,后者……还没发生,你这属于杞人忧天。”
……
那一夜,曾经的帝后喝了许多酒。
都说酒壮人胆,燕既礼趁着酒劲问客栈老板要了笔墨纸砚来,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最后,慎之又慎的将那几页纸锁在了锦盒内。
“若日后,我对瑶瑶不好了,你就把这个给她。”
赵明月好奇的笑,“这是什么?保证书?”
燕既礼沉默片刻,“放妻书。”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那封书信,在赵明月活着的时候始终没被打开过。直到赵明月病逝,王予柔整理她的遗物时才翻出了这个锦盒。
《放妻书》——
吾妻瑶瑶,见信如晤。
披星戴月,遥忆当年。上元佳节,化名阿远以护卿卿;书塾半载,以剑云之躯相伴,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结缘数载,夫妇相和。而今天命作弄,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毋问缘由。
愿妻瑶瑶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一别两宽,愿卿欢喜。终生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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