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露天阳台上的绿植枯了大概有一大半去，黄绿交错的落叶掉得到处都是。矮小的区先生身着紫红色绸质睡袍站在躺椅后面发呆。管家拿了花洒出来要浇灌那些绿植，又被区先生抢过去：“晚些会下雨，不用白费这些功夫。我晚上出要出去吃饭，你把我那套蓝色细格纹的灯心绒西装先熨好，晚上出去就穿它。”
管家应道：“区先生刚才不是跟我说晚饭想吃烤牛排吗，还说要幼年牛羔肉排，必定外是头烤得脆脆香香，里头却是嫩嫩绵绵的那种。我刚才折腾半天，都整好放在烤箱里用慢火烤着呢。我早算好时间，到晚饭饭点就能好；原本以为你要在家里吃饭，把你最爱的雪利酒也开了一瓶，正放在冰桶里捂着。你现在又说要外出吃饭，那些做好的食物怎么办？都是好东西，放久了就浪费了，糟蹋了。”管家接着又说道：“不如让我带回家去，当作我们一家人的晚餐也是好的，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吃牛排。”身架子窄小的区先生一边往回走，一边摇头道：“你急什么？依我的意思，你到时将那肉排切成小块，再喂给狗吃。”
日头西移，浓烈的阳光晒得外阳台像铺满玻璃碎碴子般，不仅亮得剌眼，更是烫得扎肉。区先生终于退回内阳台，关了玻璃门便坐在藤椅上发呆。一只半米高的牧羊狗跑过来蹲在他脚边，有样学样，也跟他一道紧紧地盯着外面。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只黄莺鸟飞停在外阳台的望远镜放置架上，它叫了几声，转过来极为认真地往屋里望。牧羊狗靠近玻璃门，那矫情的畜生正好奇地盯着外头的那只黄莺鸟呢。鸟儿大约也留意到玻璃门里的狗，便周正身子与狗对视。区先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管家过来叫醒他：“区先生若想睡觉请回卧室里睡。这里的阳光是透了玻璃照进来的，人在底下睡着了，晒久了醒过来可要犯头疼的。”他闻到嘴角的几许酸臭味，定是刚才睡着时流出的口水，噘起嘴道：“你只知道闭眼张嘴乱叫，我并没睡着，你别胡说。”他见自己家的狗仍与那只黄莺鸟隔门对视，扔了只抱枕过去，那小狗跑过来，在主人脚下转过一圈又回到玻璃门前，还是跟那只鸟对看。区先生笑道：“倒是叫我开了眼，也是有趣得紧，说出来谁信呢？原来飞禽和走兽也能互相看得上眼，居然爱上了，此时一头狗和一只鸟正演了场情爱大戏给我看呢。”
他起了兴致，起身去开玻璃门，想让它们相会相聚，哪想那对“禽兽”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并不动作，仍相互守望。区先生没多久便感到厌烦，起身把门关上了。玻璃门一关不要紧，外头的黄莺鸟张开翅膀飞过来，一头撞在门上，掉在地下缩身抽动起来。这里头的狗也跟着狂吠，区先生急忙开门拾了小鸟放在椅子上，跑去厨房拿水来喂。一个转身却见那狗叼起小鸟吞下肚去……
何芝生站在校门口等她父亲来接她。旁边有个只在夜晚开张的塑料棚大排挡，从里头溢出的滚油辣椒面香味引得她到里面去，问道：“老板，给我煮碗鸡杂粉吧，要辣辣的。”老板正在搅拌一大锅辣椒油，也不抬眼看她，说道：“我这里是喝酒吃肉的地方，做的菜都是厚油重火的，哪有空给你煮粉呀！你还是出去找其它家吧。”
她答道：“这里附近只有你一家，我实在是饿，不想走也不敢走，怕走远了我爸爸找不到我。随便给我煮碗面或者粉就行，你要是忙，叫老板娘给我做，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老板终于抬头，看她生得眉目清秀，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劲道，就笑道：“这位同学，你也看到了，那里有好几桌的客人等着我们上菜，我们统共就这几个手脚，哪抽得空给你煮面。你要是实在饿想吃东西，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往最里面走，找到有两个人吃酒的那张桌子，他们的菜都上齐了，两个大男人大都是喝酒也吃不了多少菜，你去跟他们拼桌，让他们分点你东西你吃，你一个小女孩，能吃得了多少，他们必定是愿意的。”
何芝生往里头探看，又问老板道：“这样可以么？他们能依么？”老板答道：“怎么不依？他们刚才还问我能不能找个女生跟着一起吃，说两个男人吃得没劲。他们见你长得漂亮，只怕你不依，哪还有他们不依的道理？”
“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他是你父亲，就算成了鬼守在以往的房间不愿走，你在他的忌日里去给他点烛烧香就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你还怕他会吃了你不成？”阮礼笑往酒里扔盐焗的话梅，他在后面的广播学院里担任体育老师。他高中同学言铭几周前死了父亲，现从外地赶回来治丧。他不想一个人在冷清的屋子里呆，便来找他吃饭叙旧。
言铭拿了一个辣酱鱼头来拆，用筷子戳鱼眼珠子出来吃，慢吞吞说道：“并不是怕，他是病死的，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做什么怕他呢？只是我妈又去了普陀山，做饭的阿姨晚上也是回去的，我没人说话，怪闷的，才来找你。”
“你家那老房子，也是怪阴森的。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常到你家睡，半夜里老是听到婴儿哭。”
言铭笑道：“别混说。那是猫在叫，猫叫起春来跟小孩子哭差不离的。”
“你少诓我，你娘才叫春呢！你家又没养猫，哪来的猫叫？”阮礼笑喝越多的酒，嗓门就越高。
“我娘只中意念经，不叫春的。大概是附近的野猫来我家偷鱼吃，吃饱了就找个角落睡了，醒了受不住寂寞才叫的。”言铭止不住笑。
阮礼笑含着一根没点火的烟，他有个习惯，把烟的滤嘴濡湿了才点上火来抽：“我倒有个主意，你到你叔家住罢，他家的房子好，人也多，热闹。”
“你开玩笑呢？我知道你的心思，叫我上他家住，你便有借口常去看言链言钉她们吧，你是把我是傻子呢？”
“我才不去看言钉，她那样刁钻。还记得么，那次我陪你去她家说话，她拿吃过一半的红雪绒纸杯蛋糕来扔我？”
“原来你看上的人是言链？”
“这次不走了吧？”阮礼笑试着转移话题。
“不走了。原来的工作都辞了。我爸公司里的业务头尾都衬不齐，全等着我去交接。”言铭他爷爷早前在电子厂做技术工，后来自己倒腾办了电子厂，专门生产照相机及手机等数码电子产品。他眼光精准，业务越做越大，死后把营生交给两个儿子，大儿子管销售，小儿子言析管研发生产。言析有大企业家的格局，成立了专门的产品研发中心，又创建了自己的品牌，而他现在每研发出一款新产品，代理权都是对外竟标出售的，并不直接给他兄长或侄子，但因为销售业务他也是占有小成股份，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产品销售代理权对外招标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几乎仍是由他们自己的销售公司取得。
“还什么你爸的公司，他已经死了，现在不是你的公司么？”
“有什么事么？可是丢了什么东西么？”言铭终于留意到何芝生。她在他们的桌前来回走了好几次。何芝生含糊应道：“老板说我爸爸在这个桌子上等我呢，看来是认错人了。”
未完待续，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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