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傲剑山庄收到一封来信。
章玦站在窗前,凝望朗月清辉。白蒙蒙的光下,他的容颜好像芝兰玉树,有静止于时光中的端丽,还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样子。
外头有人叩了叩门,说:“师父,我是唐晖。”然后走进屋内。
章玦负手而立,侧身望向唐晖,他的眉间好像逐渐透亮。
唐晖拱手行礼后,对章玦说:“刚收到的消息。有一位名叫夏游的剑客,带着流镜派风涵秀姑娘前来投奔。”
章玦连声音都是浅淡如烟:“你先安排他们住下。”
唐晖点点头,却见章玦走到书桌旁,慢慢地坐下来。唐晖继续道:“宋师弟和上官姑娘,还没有消息。”
章玦没有任何回应,而是拧着眉头。他拾起笔来,在白纸上写着。唐晖突然有些酸涩:“上官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
唐晖又道:“还有一件事。”他话音落后久久没有下文,章玦抬头望向他,唐晖脸一阵红一阵白:“是……余姑娘她又派人送来信了。”他说完,把信从衣服里掏出来,正准备呈上去。
章玦闭眼摇了摇头,再睁眼时眸子里闪烁着夜的阴影与灯火的空明:“你去告诉余姑娘,章某人配不起她,请她寻觅值得珍惜的人。”
“是……”唐晖那个答应声音如蚊吟,毕竟这件事,也算师父的私事了。
唐晖正准备把信拿去烧了,但低头看了一眼落款,一脸错愕的:“师父,落款是上官姑娘!”
得到精心照料的宋意天身体也好转了,腰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但他脸上还是少了些之前的神采奕奕,多了几丝憔悴。
这间供宋意天养伤的屋子,虽然比那间关押他们的破屋好一点,却也实在寒碜。屋子多年没有人住,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外间还有个灶房。
门外有余瑛则派来的人守着,明面上说以备他们差遣,实则也是监视。
上官想在宋意天身边照顾了他好几日,待看到他身体好些了,才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如数相告。
宋意天说:“黑鹰堂我是知道的,做的也是些江湖人不齿的拐卖妇女、贩卖小孩、偷抢盗杀勾当。而且就算被绑票的人家里送来赎金,他们还是要撕票,手段极其残忍,比如说把人的脑袋砍下来泡酒啊,把手指像剥葱似的,把皮从骨头上剥开……”
宋意天的话前半部分是真的,后半部分自然是假的,但上官想听后,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恶心吐了。
“不……不要再说了……”她捂着嘴把头别向一边,再也听不下去。
宋意天溜了她一眼,继续吓唬她:“我猜他们正在商量是把我们弄去油炸还是清蒸。”
“够了,不要再说了!”上官想捂着耳朵摇了摇头。
宋意天继续煞有其事道:“上官想,你闻到没有,空气中有种油被烧开的味道,这大概……”
他话还未说完,上官想已经滚进了他怀里。一霎,他以为上官想是吓得躲到自己怀里,后来才发现她是来捂自己嘴巴的。
山中苦寒,到了夜晚更是清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厚重的寒气,就是用力呼吸起来,也是整个心胸皆凉。
上官想正脸对着宋意天,她的脸在月光下朦胧姣好。宋意天从未近距离看过她的样子,第一次隔得这么近,看得清楚了,却没想她原来比想象中漂亮。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心里像有根羽毛在挠,原本身体被伤痛拖累得难受至极,眼神瞟到上官想的唇,却好似看到解痛药就在眼前。
上官想并不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既然是坏人,官府为什么不管呢?”上官想有些魂不守舍,心有戚戚地自言自语。
宋意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官想的脸,他的唇动了动:“据说背后靠山很强大,又涉及朝廷内盘根错节的关系。”
因为她的手还捂着他的嘴,所以声音有些含糊。
“你现在不说恐怖段子吓我了?”上官想问。
宋意天说:“上官想,你知不知道堵人的话,最有用的法子不是用手捂住他的嘴?”
“嗯?”
宋意天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推推她的额角。他的手势一遍比一遍温柔,上官想渐渐有了放松的困意。就在上官想半合半睁眼之际,她感觉有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宋意天骤然亲过来,上官想是很生气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并不像以往,被他亲一下就暴跳如雷。
上官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趁火打劫习惯了,精神上被折磨久了,都麻木了。
过了一会儿,宋意天大梦初醒般松开她,脸上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眉间涌出忧色。他朝上官想看了一眼,似乎在琢磨什么。
上官想原忍了脾气想问一句“为什么又亲我”,但转念一想,这么一问岂不是在暗示宋意天自己对这个吻很在意?她又想像以往一样,给他一巴掌,或者稍做反抗,表明自己态度。但到最后,她却也什么都没做。
这时,酸涩的汤药味从灶房方向传来,上官想朝那边张望了一下,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你等我一下,药好了,我去帮你拿。”
宋意天觉得她平静得让自己感觉仿佛是见了鬼!
过了一会儿,上官想把药吹凉了端来,宋意天已经神色如常。他接过碗,岔开话题:“对了,你说那个捉我们来的人,是黑鹰堂五当家,叫余瑛则?”
上官想微怔,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尽管笑容很是慌乱。
“嗯,他说他叫余瑛则,你认识他吗?”
宋意天不再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若有所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他说完,闷头几口将药喝干净。
“所以,你师父他若是收到我写的信,真的会来吗?”上官想从他手中把碗拿了过去。
宋意天仰头望了她一眼,也顾不得斯文,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他一定会来,但是我们不能让他来,我们一定要阻止他,黑鹰堂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嗯。”上官想乖顺地点头,也只能听他安排。
上官想放了碗,又回到床边。她坐在床沿边,宋意天发现她一直用手搓着衣角,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以前宋意天很怕吃药,主要是怕苦。但现在他不觉得药苦,是因为上官想的反常,让他根本没心思去关心药苦不苦。他只想快点痊愈,这样才能带着上官想逃出去。
“上官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上官想侧头看着他,目光清亮,甚至有一丝委屈。
宋意天沉默了一下,伸手拉住她的手:“你说,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两人一起解决。”
上官想摇摇头,用双臂抱住头,嘴角沮丧地耷拉着。宋意天没有催促她,一直在等她想好怎么说,再告诉自己。
过了一会儿,上官想终于打破宁静。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事,合不合适。只是我这几日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事,心里难受得很。”
宋意天凝神细听。
“小时候,大约是七岁的时候,我被人绑架过。当时绑架我的人,就是黑鹰堂的人。”
宋意天从上官叙那里听说过,但没想到是与黑鹰堂有关,听得竟有些愣了。而听上官想说起,原来上官夫人的早死并非正常原因,而是死在黑鹰堂人手中。
“那之后呢?”
“我有些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偷跑出来了,也算福大命大,后来被人找到,送回了上官府。”
宋意天心中涌起一股血气:“那你要复仇吗?”
上官想不明所以。
宋意天眼波微动,一点不像开玩笑的口气说:“既然跟黑鹰堂有杀母之仇,如果你想报仇,我帮你!”他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上官想感觉到一股从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这温暖瞬间驱散了这几日缠绕在心头的郁结、黑暗以及恐惧。
上官想闭上眼睛,只觉得额头发凉,一阵凉风将刘海吹到了一边。她在风中笑着:“不,不复仇,我现在只想我们俩好好地回到该去的地方。”
宋意天笑了笑,意气风发:“一定带你出去,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了。上官想,这次要不是你,我大概不会活到现在。”
上官想有些发窘,似有躲避之意,拿着碗要放回厨房。
这时她一不小心打翻了灶台上的水盆,水流到地上时她发现有点奇怪,便叫来宋意天一起查看,两人竟发现一条密道。
“你说这寻常农户人家,怎么会挖这么一条地道呢?还藏在厨房灶台下。”
宋意天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他一把握住上官想的双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上官想,我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渝州!我们在渝州!”
上官想心中一震,但也没多嘴,只认真听他讲。
“我以前在傲剑山庄读过益州和渝州的城志,这种地道,渝州有。原因是渝州历史上几次遭遇外族入侵,烧杀掳虐让当地百姓不聊生。后来百姓为了躲避士兵,便纷纷在自己家中挖起了地道,又在地道里藏起干粮,以便再次遇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爷就可以躲在地道中栖身。地道入口多开在隐秘难以察觉之处,而且每家每户在地下的通道都是相通的,利于互传消息和逃跑。虽然这方法看似十分荒唐,倒也真的躲过了士兵一次又一次的屠村。”
“这种地道,也不只渝州一个地方有啊,你就这么确定我们是在渝州?”
“益州到渝州,快马加鞭,一日足矣。”宋意天继续分析,自从受伤以后,脑子第一次这么灵光,“你也说我们当天晚上就被抓来了这里,可见我们不会走太远,而大队人马也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我说呢,黑鹰堂的总部明明在琼州,琼州又热又平,哪里有这么偏僻难找的荒山野岭?而且,要是真走远了,傲剑山庄的人早就追查到了。”
上官想歪头思考着:“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抓了我们以后,只是把我们藏起来,掩人耳目,等大家放松戒备后再带我们走?”
宋意天怡然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嗯,那就先下去看看吧。”宋意天盯着黑漆漆的地道,决定一试,“既然这屋子底下有通道,那通道肯定不止一条;如果底下的通道都是相通的,肯定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上官想一声不吭,不敢打击宋意天的积极性,万一这里只是很普通的地窖,万一在下面只找到一坛辣白菜,那可就好玩儿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宋意天已经跳下了洞口,从上官想手中接过火把。
见上官想有些犹豫,他道:“那你就在上面给我把风,我去探探情况,倘若没什么危险,我再来接你。”
说完,宋意天拿着火把隐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寻不到半个身影。
上官想坐在洞口,静了一会儿,才后悔自己该跟他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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