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划写下韶华,宣纸轻折收起牵挂,欲语还休声音暗哑,笑看往事泪如雨下。
入夜微凉,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关门闭户睡得正香,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一辆素净雅致的马车在拐弯处停下。
“何事?”低沉磁性又不失优雅的嗓音从车内传出。
“回主子,路边躺着一女子,不知是死是活。”赶车的黑衣男子恭敬回道。
沉默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如玉掌挑开素色的车帘,昏暗的车厢内一俊朗非凡的男子走了出来,白衣墨发俊逸如仙。
帝邶玥看向路边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眸光深深,眉头微皱着跃下马车,走近后蹲在女子身边,看着她因寒冷而艳红的脸颊微顿后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便抬步朝不远处的一处精致素雅的府邸走去。
黑衣男子自觉将马车赶进后门,只是那诧异的神色看着有些怪异。
若知相思苦,便明相思堵,却害相思筑,难舍相思恕。
女子在第二日午后悠悠转醒,入眼便是雅致的房间里阳光微斜,在谪仙般的男子周身撒下了一圈柔和的光,从此再难相忘。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帝邶玥察觉到她的目光,从书中抬头向她望去。
“小女子凝雪谢公子救命之恩。”凝雪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微红着脸朝他行了一礼。
“无碍,你没事就好,身体才刚刚恢复,再睡会儿吧。”轻轻一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多谢公子。”凝雪轻轻道声谢,便听话的躺下闭眼睡去。
帝邶玥看着她静静的睡颜,放下手中的书,走近帮她掖了掖被角,便开门离去。
或许人生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擦肩而过也好,惺惺相惜也罢,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院外的一树木棉花开的格外艳丽,血红的花朵像是谁笔下的朱砂画,簇拥着开在枝头随风摇曳。
听说他是有名的神医,经常出去给人看病,这次去的小镇有些偏远,说是瘟疫蔓延,死了很多人。
虽说他医术出神入化,但毕竟是肉体凡胎,接连数日的不眠不休,帝邶玥依然只能控制不蔓延,未能找到完全治愈的法子。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一红衣女子出现与他一起用了半月时间,将瘟疫彻底根治。
这半月他们二人经常一起观察疫情,一起研读医书、探讨医术,只是,女子始终红纱覆面,没人见过她的面貌。
在帝邶玥启程回京那日,那女子也不辞而别,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任他寻了许久,还是毫无音讯。
凝雪白衣翩翩,乌黑的发随意的散着,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微抬着头望着木棉花出神。
“外面风大,你身子较弱,还是少吹风为好。”帝邶玥回到府邸,便想起曾救起的女子,过来便看到她绝色的脸上毫无血色。
“躺了数日,觉得有些烦,便出来走走。”虚弱一笑,嗓音轻轻柔柔如春风。
“也罢,如若有何不适,记得告诉我。”帝邶玥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也不再强求。
随着她一起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看到嫣然而展的木棉花,便又想起了那个红纱覆面的女子。
“这次外出可还顺利?”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凝雪有种执手相依的错觉,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风有些大,以至于让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嗯,还算顺利。”只是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有些猜不透罢了。
“这次去了那么久,想必公子一路劳顿很是辛苦,还是回房休息会儿吧。”看着他有些出神的如玉侧脸,凝雪淡淡一笑。
“也好,你也别待太久,早些回房歇着。”收回思绪,帝邶玥说完便起身离开。
不知何时落下的执着,成了唯一的取舍,任由我在世间蹉跎,你却再不曾来过。
凝雪身子康复后便成了帝邶玥府邸的一员,虽不是侍女丫鬟,却常帮他端茶递水、打理药园。
因着她无家可归身世可怜,帝邶玥便由着她留下了。
从此,她便跟在他身边学习药理,虽没有帝邶玥医术了得,却也学的很快,所有的医书她几乎看过便能记得,经常令他刮目相看。
只是,他经常在凝雪的身上看到红衣女子的影子,让他有些苦恼。
而找了许久的红衣女子却始终也没有音讯,令他有些失落。
“公子?”凝雪看向望着她出神的帝邶玥有些疑惑,他最近似乎常常会这样看着她出神。
虽说是看着她,却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嗯?何事?”回过神看着凝雪疑惑的眼神,帝邶玥有些不解的问。
“公子可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眸光微闪,凝雪绝色的脸上满是好奇。
“哦,没什么,小事罢了。”摇摇头略微失笑,便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凝雪看着他的侧脸有些自嘲的勾唇一笑,便也不再言语。
相处了这么久,两人依然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她看不透他的心思,他不理解她的想法。
这日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降下暴风雨,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压抑着不舒服。
身着一袭白衣的凝雪站在院中,看着满天乌云眉头紧皱,听说这几日他去了城郊的一处村落,为寻一个人,一个住在他心底的人。
云聚云散任风逐,并肩伞下不同路,如若转身离别伤,结局怎样去虚度?
若结局太伤,总要有一个人抗,离别太匆忙,只能草草收场,两个人的愿望,剩下一人双影的苍凉,却还是倔强的不肯遗忘。
帝邶玥看着眼前红衣飘渺轻纱覆面的女子,如玉的脸上满是激动,他寻了她那么久,如今总算是再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红衣女子看着帝邶玥激动的神色,轻轻勾了勾唇角“听说公子一直在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佩服姑娘的医术,想要与姑娘一起研制出更多的药方罢了。”帝邶玥微微敛神,看着女子漂亮的眼眸有些失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处可寻。
“那倒是巧了,刚好这些天有些事不得其解,还望公子能够解答一二。”她在这小镇上也待了近十日,却始终没想到办法将病情控制下来,帝邶玥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或许可以找到方法。
于是二人在观察了病人的情况后,便开始闭门研究医术,翻读医书,这次用了近两个月才将病情控制下来,却始终找不到彻底治愈的方子。
众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帝邶玥却也被传染了,当大家发现时他已陷入了昏迷。
帝邶玥的倒下给众人原本压抑的心情又压了一块石头,似乎随时会有坍塌的可能。
红衣飘渺的凝雪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泪眼朦胧,如果两个人注定有一个人要先走,要如何必强求?
轻轻俯身吻上他苍白的唇,泪水一滴滴落在帝邶玥如玉的脸上。
丝丝缕缕的红光由她口中渡进他的唇,看着气若游丝的他慢慢恢复生机,方才直起几近透明的身子。
“帝邶玥,你救我一劫,我还你一命,从此我们便互不相欠……”凝雪望着帝邶玥的睡颜,勾唇一笑,身体却越发的透明。
似是有所感应,原本昏睡中的帝邶玥缓缓睁开了双眼,有些迷茫的看着床边红衣摇曳的凝雪。
看到她逐渐消散的身体时,慌乱的伸手去抓,却终究慢了一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在空气里。
“凝雪!”低喊一声后便因过于激动而再次昏睡。
如果醒来结局太痛,何不将它当做一个梦,梦里花开花落无声,醒来再痛都只是幻影。
当帝邶玥回到府邸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凝雪的院落,却在看到桌上的信时才知道自己那日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承蒙公子收留,凝雪才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住所。
如今凝雪身体已无大碍,所学医术也能救治些穷苦百姓。
凝雪不好再继续叨扰公子,便决定出去走走,一来可以救治更多人,二来也能散散心。
凝雪此次不辞而别,还望公子勿怪,若他日有缘再见,必定报答公子救命收留之恩。
凝雪留
勿念”
帝邶玥望着手中淡雅的字迹,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却又不知为何,思索片刻便摇摇头不再细想。
不经意抬头却看见原本茂盛的木棉花不知何时落了满院,只剩下残枝断叶在风中零落。
当年如同血色染就的花朵黯淡无华,再不如当初那般嫣然,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像是一地哀伤,满是荒凉。
听说,那红衣女子名叫香凝,是雪山老人的徒弟,医术跟帝邶玥不相上下。
听说,帝邶玥与香凝二人两情相悦,时常一起探讨医术,研写医书。
听说,摘了面纱的香凝绝色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
听说,帝邶玥与香凝成亲后经常去往一些偏远小镇医治那些穷苦百姓。
听说,帝邶玥曾四处打听一个叫凝雪的女子,却始终杳无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再无痕迹……
听说……
其实再多的听说也与凝雪无关了吧,她早已在将修为渡给帝邶玥那一刻便魂飞魄散了。
她本是一株快要枯死的木棉花幼苗,是帝邶玥的前世救了她,她便寻着记忆找到他,一为报恩,二为渡劫,可终究还是没能渡过。
当初她偷偷帮着他救治疫病便已是违反了天道,而后又帮他逆天续命,更是天理难容……
只要他没事,她即便是烟消云散了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