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右夏,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世人向来对女子严苛。长安城里那几位名声不好的世家小姐,多数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被多番嘲讽诟病只是因为世人的偏见、愚昧和嫉妒。
唯独秦家二小姐秦韫如,是真真正正品行不一,虚荣自私。
每个第一次见到秦韫如的人,都会以为她心思澄净单纯,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丑恶算计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喜穿白衣,弹得一手好琴,说起话来更是知书识礼,刚刚及笄的那几年,着实是长安城里很多名门公子的意中人。
数不清的少年人向她献殷勤搏好感,她全都客客气气地回应,有礼有节地交往,让人挑不出毛病,却也看不出究竟有哪个入了她的眼。
直到她十七岁那年,在庆王府遇见了小世子薛亭舟。两人一见倾心,很快便成双成对地出席在长安城的各种宴会雅集中,薛亭舟对她极好,庆王妃还送了一对祖传的玉耳环,似乎已经预订了她做薛家的媳妇。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又莫名觉着两人其实挺般配。小世子薛亭舟有顶好的家世,顶好的容貌,还算能撑场面的学识才干,待人温文尔雅矜贵有礼,和秦韫如一样都是被家族保护得很好,规矩又单纯的稀有物种。
但就在他们俩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的时候,在庆王妃的生辰宴上,秦韫如喝多了酒竟然当众说她其实很讨厌薛亭舟,嫌弃他没意思也没本事,不过就是托生了好肚皮,仗着父辈功勋罢了。
她还说和薛亭舟在一起只是因为庆王府的权势,如果有一天王府落魄了,她绝对理都不理他。
那般刻薄无情,和平日的温婉单纯简直就是两个人。
当天,薛亭舟就坐在秦韫如旁边,甚至在听到那一番酒后真言的时候,还在贴心地帮她布菜。
骤然听见一片真心被这样践踏,薛亭舟的手僵在半空中,整张脸肉眼可见的落寞,活了十九年金尊玉贵诗书礼教浇灌出来的风度也只够他一言不发地枯坐到宴会结束。
那天之后,薛亭舟和秦韫如的婚事自然就作废了。秦韫如的父亲几次去王府道歉,连正门都没能进去。
从此,秦韫如在长安的名声一落千丈。任谁提起秦家二小姐,都会啐一声贪慕虚荣表里不一。
2
刚开始的时候,秦大人总是咒骂着让她去求薛亭舟原谅。
日子过得一团糟的时候,身边的小丫鬟也会小心翼翼地劝她不如就和世子服个软吧,他对姑娘那么百依百顺,姑娘说个软话解释解释肯定就能和好了。
但秦韫如都十分硬气地拒绝了。她过够了那种虚情假意粉饰太平的日子,为什么她就必须像个完美礼物一样,嫁入高门为秦家男人们的仕途添砖加瓦?没意思,真的太没意思了。
被说闲话怎样?嫁不出去怎样?被父亲责罚跪祠堂不给饭吃又怎样?
都是没意思的活着,她不觉着她嫁进王府做个尊贵的世子妃就比现在好。
都是困在高墙大院里罢了。做不了真正想做的事。
秦韫如那样堕落地过了大半年,身边人都在可惜她白白失去一桩良缘,感叹像小世子那样有身份又待人好的实在是不好找,但她却觉着从未有过的痛快。
她陷入了一种近乎痴狂的自我伤害中。被礼教规矩束缚得太久,既然逃不开,把自己折腾得越狼狈越是畅快。
转机发生在秦韫如的哥哥升迁考核的时候。其实以她哥哥的才干履历是完全够格的,但偏偏最后拍板的顶头上司是庆王爷的得意门生。
秦大人怕王府报复,为了哥哥的前途,强押着她去求小世子原谅。
秦韫如当然不想去。她不喜欢薛亭舟,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但父亲说只要她去了就放她去念叨了很久的烧陶师傅那里学艺。
世事就是这样吊诡,一直被父亲寄予厚望,打扮得干净清纯,装成名门淑女的秦韫如偏偏喜欢会把身上闹得一团脏的烧陶技艺。
她的人生追求不是嫁入王府富贵荣耀,而是走出四方院墙做个技艺纯熟的烧陶艺人。
为了能去学习烧陶,秦韫如换上了薛亭舟亲自为她设计的那套白色衣裙,忍着王府下人鄙夷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递上名帖求见。
其实翻出这套衣服的时候她自己也挺意外的,薛亭舟送过她许多东西,几乎都被她扔了,这套衣服还留着大概是真的太好看了。
不管当初为什么留下来,秦韫如觉着这套衣服是个好兆头,也许能帮她顺利完成差事。
她在王府外等了约摸三炷香的时间,传名帖的下人回来了,十分不客气地告诉她世子不想见她。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薛亭舟虽然温柔但不是毫无脾气的人。
看来为了完成任务,她只能耍点手段让这个倒霉鬼来见她了。
她一边腹谤自己真够恶劣的,一边看了看越发刺眼的日头笃定地说:“我就在这里等,直到世子愿意见我为止。”
很拙劣的苦肉计,但薛亭舟这个人太心软,所以她总是得逞。果然还不到半柱香,他就自己来府门口见她了。
这是自王妃的生辰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薛亭舟还是那副干净明亮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你来做什么?”
这是他惯常对不熟的人的客气语气,秦韫如心中暗喜,过了这么久也许他已经放下了。
“我想了很久,觉着还是应该当面和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秦韫如再度装出自己都恶心的可怜模样,但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奏效。
薛亭舟冷眼打断她:“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那天没有喝醉。”
一直游刃有余的秦韫如楞了楞:“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一共就喝了两杯酒,看上去满身酒气是因为你故意把酒洒在了衣服上。”薛亭舟很失望地看着她:“如果你真正在意一个人,就会明白发现这些并不难。”
“对不起”秦韫如暂时想不到找补的话,只好看着他一遍遍道歉。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薛亭舟眼睛里的失望却越积越重:“你这么讨厌我吗?是因为我太无趣吗?”他后面这句问的很小心,甚至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不自觉的扣紧。
如果秦韫如能稍微注意一下他的情绪,而不是满脑子沉浸在我要让他原谅我的任务中,她就会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坦诚的。可她太着急了。
所以她还是虚假、讨好的态度:“你脾气这么好,长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人讨厌你?”
显而易见的假话,薛亭舟彻底失去耐心,伸手抹掉秦韫如故意化的憔悴妆:“一定要让自己这么不堪吗?”
秦韫如的脸被他抹得乱七八糟,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意,甚至比刚才更生气了:“既然讨厌我,就离我远远的,把日子过好,不要送上门让人羞辱。”
一直装得楚楚可怜的秦韫如突然被他这句话触动到了,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过薛亭舟会为难她嘲讽她,甚至也想过薛亭舟真就是软心肠不计较,唯独没想过她自己都放弃了,他居然还在这儿关心她日子过得好不好。
她突然生出了一点傲气,就算为了喜欢的事也没必要这样虚假恶心。
“你说得对。”她的脸还被他用力捏着,勉强扯出个笑容:“我不该来,确实挺没意思。所以让我回去吧,我不会再来碍你的眼。”
3
自作主张的秦韫如以为回府之后等待她的,肯定是父亲的怒火和责罚,却不想风平浪静十几天过去,反而听到了哥哥的升迁令。
父亲很高兴,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几分,一顿晚饭尽在夸她懂事识大体。
后来她才知道,薛亭舟专程去找了哥哥的顶头上司,解释说他们的亲事是两家商议解除的,没有过节,希望他不要听信市井流言。
她不知道薛亭舟是怎么知道她哥哥升迁这件事的,也不知道薛亭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帮她这个反复践踏真心的人。
她一直以为薛亭舟和那些爱慕者没什么两样,喜欢她单纯虚伪的外表,弹琴时的才女假象,早在生辰宴闹得那样难堪之后就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为什么还肯见她?又为什么听到令他更生气地回答后还肯管她?
她想起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春日。她刚在宴会上弹完一首曲子,听着周围熟悉又俗套的恭维虚假地笑着,然后薛亭舟便撞进了她的视线。
她很早便听说过庆王府家的小世子,风评和她差不多,有良好的家教,软绵绵对谁都没攻击性,是那种无聊到连市井编排八卦都想不到他头上的贵族子弟。
她不喜欢传闻中的自己,自然也不喜欢和自己名声差不多的薛亭舟。
她向来善逢源,即便庆王府权势煊赫,她想避开薛亭舟的示好也并非做不到。
但她没有,一次都没有拒绝过薛亭舟的邀约和礼物。至于为什么,她以前以为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她陷于美色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但现在却突然觉着,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太过赤城的目光。
她在父亲的高压之下习惯了克制、伪装、扮淑女,不相信有人真的坦荡热忱,于是别别扭扭地试探他为难他,想扒开他身上的假象,证明他其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烂人。
可结果薛亭舟确实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
薛亭舟接住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取闹,明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一直骗他哄他,还不求回报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怎么就碰上了这样一个足金好人。
4
哥哥如愿升迁,父亲按照约定放她去学习烧陶。
她去学了两个月,马上能烧出成品了,却突然被伙计告知铺子被位年轻公子包下来了,请她过两天再来。她觉着奇怪,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们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又脏又累的活计了?
她以为是父亲突然反悔找的借口,吵着要进去看,却看见了真的在烧陶的薛亭舟。
上等的丝绸料子被陶泥染得一塌糊涂,宽长的袖子为了方便活动被布带绑起来,露出白净的胳膊,虽然精瘦,倒也有几分匠人的样子。
“原来你和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薛亭舟看见她,神情复杂地笑了笑。
秦韫如这才想起来,有一回他们去游湖,当时气氛太好不知不觉她就说出了其实很想做个烧陶艺人的志愿。
那时她还在做循规蹈矩的大小姐,要端庄,要守礼,要有才情,不能和这么市井的东西扯上关系。她一直藏得很好,只不小心在薛亭舟面前提起过。
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
“我不知道是你包下来的,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再碍你的眼。”自知道他帮了哥哥升迁之后,她想起他就心虚,总觉着是自己在祸害大好青年。
“等等。”薛亭舟连忙叫住她。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薛亭舟再次旧事重提:“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什么?”
“为什么要故意在生辰宴上说那种话?到底”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来:“到底讨厌我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总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虚伪攀附,卑劣自私。”
“我想知道。对我来说有意义。”
“说实话。”怕她又胡乱扯谎,薛亭舟板着脸补充道。
秦韫如有点被他的气势震慑到,想了想老实说道:“我不想嫁人。但庆王府势大,不用非常手段我父亲不会白白放弃这棵大树。”
意识到秦韫如在说真话,薛亭舟得寸进尺继续问:“为什么不想嫁人,不想嫁我还是都不想嫁?”
秦韫如下意识抗拒这个问题:“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呢?”
薛亭舟盯着她的眼睛不打算放过她:“回答我。”
心虚的人先低头:“好吧,我都不想嫁。”
薛亭舟诡异地开心了一下,然后他听见秦韫如继续说:“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嫁入高门,为秦家的仕途助力,所以我从小便被严格要求,装腔作势地做着秦家二小姐,但其实我讨厌读《女则》,也不喜欢弹琴。
我不喜欢四四方方的院墙,不想从一个深宅走进另一个深宅,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做一个虽然辛苦但每天都在创造价值的人。”
秦韫如把她活到十八岁,从来没和人说过的心里话一股脑讲给薛亭舟。她以前很恶劣,因为自己不如意,便暗戳戳地去为难别人,搅得大家都不安生不好过。
其中被她欺负最狠最惨的,就是薛亭舟。她以前没有负罪感,因为被她欺负的也不是多良善的人,大家都彼此彼此。
可薛亭舟不是。薛亭舟有着最单纯赤诚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担待她。
是她错了。她没什么能弥补他的,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交出自己那颗纠结不堪的心,告诉他一切并非是他的过错。
秦韫如把话说完,又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为了缓解尴尬秦韫如起身准备去倒杯茶,薛亭舟却以为她是想走连忙伸手拉住她。
薛亭舟的手上还粘着陶泥,他去拉秦韫如,陶泥便跟着粘在了秦韫如的袖口上。
看见袖口上那刺眼的污浊,薛亭舟立刻缩回手,慌乱地找干净的汗巾递给她。
秦韫如不能理解时至今日他还把她当瓷娃娃一样小心,一边擦一边说没关系。
薛亭舟向后退了两步,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缓缓说道:“韫如,其实我喜欢的,也并不是那个端庄贤淑的秦家二小姐。”
薛亭舟是身份尊贵的小世子。从小庆王府对他的教育是要自矜自重做个合格的接班人,不能和没体统的下人混在一处,也不能去结交外面贪图权势的攀附之辈。
他们希望他一辈子站在云端之上,没有缺点没有软肋,将王府的权势富贵拓展得更加绵延宽广。
可他偏偏天生是个没架子与人为善的,看见下人们做活辛苦就想着去帮忙,听说有人遇了难事就跟着心疼。
他做不到高高在上地视众生疾苦而无动于衷。为了让他能做到,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拿他身边的人开刀。
他十二岁的时候,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到下人房里为书童过生日,结果被庆王妃抓个正着。
庆王妃说书童不懂尊卑带坏了主子,连夜叫了人牙子发卖出府。
“你的身份决定了你永远没办法和他们平等地交朋友。不合时宜的关心、尊重只会让他们逐渐忘记你作为主子的尊严,进而生出忤逆妄念。如果你不能记住这个教训,下一次惩罚会比发卖更重。”
庆王妃的手段犹如雷霆,陪伴了他五年天冷了帮添暖炉,天热了帮他驱赶蚊虫的好朋友就这样被赶走了,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第一次明白了何谓权力倾轧,半点不由人。
他不敢再随便交朋友,害怕再有无辜的人被自己连累,每天规规矩矩地在府中读书习字,学那些纵横筹划的权谋之术。
他其实书读的还不错,但为官之道却学的十分差劲。他讨厌做官,甚至讨厌这个世子身份。他不过是运气好,投生了权势人家,他不觉着自己比别人尊贵,更不觉着自己有资格随意评定他人的生死。可他没有办法。
他既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杀伐决断,也没办法拯救那些苦难中沉沦的人。他尴尬地夹在中间,权臣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便成了大家口中没有主见没有喜好甚至连缺点都没有的无趣公子。
他被压抑地太久,一旦找到个出口就会犹如枝藤般疯狂滋长。
薛亭舟第一次见到秦韫如,其实早在王府初遇之前。那天他出府去买母亲最爱吃的那家芙蓉糕,在铺子里遇见了她。
那时他还不认识她,只听见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紧张地劝道:“小姐,咱们已经偷溜出来两个时辰了,回去吧,被老爷抓到肯定饶不了咱们。”
“放心好了,我练琴的时候看见礼部的张大人来找父亲。那位张大人事情又多话又啰嗦,今天父亲才没空管我呢。”秦韫如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狡诈的小狐狸,满肚子的鬼主意。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她身上的叛逆、果敢,是他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
后来他在王府又遇到了她,听母亲说她是秦大人家的二小姐,温良娴静,极有美名。
他知道母亲很喜欢她,接近她的话不会给她带来厄运。
于是从十二岁的那个晚上之后,他再一次主动去结交一个人。
他知道她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良无害的人。她会为了少练半天琴,扯谎装病。她在人前笑意盈盈地接过某位夫人赠的礼物,转过身就趁着没人的地方厌恶地扔掉。她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父亲以为他俩在闹矛盾而着急担心。
他全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纵着她,他喜欢看她耍心机,动歪脑筋,在端庄贤淑的外壳下张牙舞爪地做坏事。
他看着她,就好像自己其实并未那样麻木克制地活着。
秦韫如呆呆地攥着手里的汗巾,几乎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居然有人因为她的狡诈自私喜欢她。薛亭舟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庆王府的高压又究竟有多可怕?
冷漠如她,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心疼的感觉。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两个无力主宰人生的人,在一起只会让痛苦加剧。
“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何况你又那么乖,根本什么都反抗不了。”
5
秦韫如之后没有再见过薛亭舟,每天按部就班地在铺子里和师傅学习烧陶。
三个月后她学成,师傅说她细腻聪慧,是难得的匠人,想请她在铺子里做工。她当然很高兴,立刻答应下来。
那是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父亲因为哥哥升迁的事不怎么管她,她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待在铺子里做喜欢的事情。
但日子久了,她渐渐觉出些不对。从她在铺子里做工开始,未免太顺了。即便她学的手艺还不错,她到底还是秦家二小姐,一个普通掌柜有这么大胆子雇她吗?她才只是个新人,掌柜却放手让她做她想做的陶具款式,即便并没有客人来买,也从未干涉过她。
她隐隐有种猜测,有人在背后帮她,而这个人大概率是薛亭舟。
她再次陷入纠结中。如果这个人真是薛亭舟,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他,她要不要去挑破呢?其实她大可以装作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做下去,反正这种事也长久不了,多做一天是一天。
她思量了许久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去找掌柜当面问清楚。她已经欠薛亭舟太多了,纵然她狡诈、自私、没有道德感,但她希望在他面前能硬气一点。
“我要见薛亭舟,我知道你有办法见到他。”她在掌柜面前故意装作很有把握的样子。
掌柜起初不同意,但到底没经住她的软磨硬泡,为难地答应会去帮忙送信。
第二天中午,她在铺子里见到了薛亭舟。
她猜得没错,铺子被薛亭舟买下来了。请她做工,不对她过多干涉,都是他的意思。
“你这是做什么?”秦韫如问。
“你不是想做匠人吗?我把铺子买下来请你做。”
“我不需要你这样。”秦韫如不由得提高了声量。为什么他还不死心?难道他的心永远不会痛吗?
“上次你说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什么都反抗不了。不是这样的。我是庆王府的世子,我比这世上许多人更有权力也更有办法。”
听掌柜说她每天都在铺子里很开心的时候,看见她花了心思做出来的陶具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世上的权力不都是为了践踏。运用得当,权力是可以帮助人的。
“世人对女子严苛,凭你凭我都无法改变。但我可以帮你创造一个不那么坏的环境。世家小姐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凭手艺生活的匠人呢?你只是缺一个施展的机会,现在你有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实现心愿,成为了不起的匠人。到时候世人就会知道,世家小姐也不一定都要困在深宅大院里。”
他未出现的日子里,一直在和父亲学习政事。那日秦韫如说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时的眼神太过绝望,他回去后在睡梦中都不能忘记。
她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想看着她那样绝望。怯懦如他,为了爱人也生出了一股勇气。
他不再是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了。他想为了秦韫如抗争一次,告诉那些大人,纵然规矩由来已久,但并非不可改变。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习惯了巧言令色虚与委蛇的秦韫如,面对薛亭舟的一腔热忱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句漂亮话,只能坦言现下最真实的想法。
薛亭舟笑了笑:“不用回应我,这样就很好了。”
这已经是回应了,总是用谎话周旋打岔的秦韫如,已经在他面前开始说真话了。即便她自己还并未意识到。
6
秦韫如继续留在铺子做工。
薛亭舟说得那样坦诚,她实在没必要自己和自己较劲。
既然还有时间和机会,就尽力做出自己满意的陶具,享受自由的每一天吧。
她后来能见到薛亭舟的次数并不多。想做个有原则,不随意碾压人的官员,在官场中是很难的。即便他有世子的尊荣也很难,他常常忙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根本无暇去铺子看她。
她偶尔会做些陶具托掌柜给他送过去,是为了感谢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是她知道每次看到薛亭舟简短的回信时,她会很高兴。
薛亭舟始终没有议亲。他和母亲推说,功名未成无心儿女私事。庆王妃以为他是被秦韫如刺激到了终于发愤图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并未在意。更何况他们王府高门,未来的世子妃当然要好好挑一挑。
后来薛亭舟在朝中地位越来越稳,庆王妃想再为他议亲,却已无法再像当年一样如雷霆般强势地代他做决定。
薛亭舟长大了,成为庆王府名副其实的接班人,他不想做的事,王府里再没有人能强迫他。
直到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他领回来一个熟悉的却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府上的女人。
彼时的秦韫如已经三十四岁,还梳着少女的发式并未嫁人。她成了名满天下的制陶匠人,做出的陶具甚至被选进宫奉在御前。
王爷迟迟未娶妻,世家小姐暗暗较劲时,他却娶一34岁民间女
七年前她从秦府搬出来,现在人们提起秦韫如已经很难想起来,她曾是位居于深宅的小姐。
对于这桩婚事,庆王妃自然是非常不满意的。秦韫如伤害过薛亭舟,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了这些年,没半点名门淑女的样子。
但薛亭舟费了诸多心思请皇帝赐婚,庆王妃纵是不满意也只能看着亲事做成。
谁说痴心注定被辜负呢?谁说高门大户父母之命难为呢?总有格外勇敢格外坚持的人,为了心中所爱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标题:《痴心难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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