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发老者话旧情
歌德老年时,以哀伤的心情娓娓道出他在“塞森汉”(sesenheim)的初恋;这首爱情的悲歌是歌德最好的作品之一。他坦陈年青时的欢愉和悲伤,感人至深。读者每读及此,顿有化身而入的感觉。老歌德的文章风格具有神秘的魔力,的确已入化境。歌德初恋的情人——芙莱德列,经过他的细心雕琢而活在千万人的心中。大家都认识了这位甜美而可爱的女孩。在《真事和杜撰》中,歌德还没有开始谈到这段恋史时,他就以三篇悱恻的引文谈和芙莱德列的关系。
芙莱德列美丽、贞洁而坚贞,她是最最温柔的女孩。她是如此的迷人;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她和歌德短暂欢愉后长时期痛苦的预兆。
六十二岁的老歌德,当万缘皆空时;感到未曾有的年青时的迷惘。那时的岁月受到春之神仁慈的祝福,夜晚它把大地送入安详的梦乡。这些气氛充满了自传的恋史中。字里行间洋溢着青春的情爱,爱情的芬芳因此而长存不朽;在那段被爱的岁月里,处处是温婉的祝福。这本自传是歌德口述,秘书笔录而成的。这位秘书曾说歌德口述时心中充满了伤楚,时断时停;甚至还强忍着夺眶欲出的泪水,而告失声。
一八三〇年二月十七日,艾克曼(Eckermsn)在《歌德对话录》(Conversations With Goethe)里,写道:“歌德告诉我,在《选择的亲友们》里,虽然和事实并不完全吻合,可是每一个主题都是他经历过的,他在《塞森汉》的恋史也是如此的。”当然,歌德写这段情史时一定增删了许多情节。许多研究歌徳的学者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资料的不完备对我们分析工作并不重要。我们不像那些学者,需要仔细的读歌德所有的字句,却辨别不出歌德到底说了什么或没有说什么。本书研究的并不是《真事和杜撰》或歌德书信中所说的事实,而是研究他一生行事和生活的潜意识动机。
第四章 芙莱德列
一百八十年前,歌德跟他的朋友韦兰(Weyland)——一个医学院学生,骑马从“史特拉斯堡”(Strassburg)到“塞森汉”的一个友善纯朴的小村庄。韦兰和柏芮昂家有深远的亲缘,可是歌德却不认识,他准备把歌德介绍给他们。高斯密(Goldsmith)的《塞威克菲牧师传》(The Vicar ofWakefield)有两位年青人拜访牧师,希望能一亲牧师女儿的芳泽。这个典故,两位年青人在“史特拉斯堡”时常常彼此讨论。最后,歌德和韦兰终于决定去拜访柏芮昂牧师家,这种情形和《威克菲牧师传》相当类似。
歌德第一次见到柏芮昂牧师及其家人时,只二十一岁。他和韦兰抵达时,牧师及牧师夫人亲切的招待他们。然后,在自传里,歌德提起牧师活泼的大女儿,她不耐烦的等妹妹芙莱德列回来。不久,大家焦心等待的芙莱德列回来了。歌德这样描写她:“真的,她的出现就像是阴霾的天空升起了一颗明星。”她纤弱而轻盈,不假矫饰就有无限的风姿。小小的脑袋,像负担不住棕色的发辫。她的双眼深湛如蓝天。一见她,歌德就被她的风度和柔美所吸引。他们俩人在月光下徜徉,她的快乐与安详更使歌德倾倒。她的谈话并不空泛。她愉快的谈她生活的琐事,歌德静静的听着。他只愿单独分享她的快乐,以前生活在她圈子里的人他嫉妒得要命。第二天早晨,歌德就有强烈的欲望想再看到她。时光飞逝,我们的诗人完完全全的被这位可爱的小女生吸引住了。无论在散步或节日聚会里,两人独处或伴随在一起,或者两人在谈话和写信中,他们都陶醉在甜蜜的快乐里。
歌德和芙莱德列都沉醉在相互的梦幻中,这个故事我们不能只把它看成是个爱情的故事。它是所有的爱的故事。当时德国的文风喜好明艳而色调斑斓,似“罗可可”(Rococo)式的浮艳作品,歌德的抒情诗在那时实为一突起的异军。那时耽于酒色之歌的“安那克里翁学派”(Anacreontic School)对歌德抒情诗用字的自然,生机的蓬勃和弹性的语言完全陌生。歌德的诗句里,每个字都像长了翅膀一样的生动。复活节夜晚,歌德骑马奔向塞森汉,歌德对此情此景的描写动人至极。德国的语言僵死了数百年,但到歌徳时却复苏了。它并打开了德国语言美丽的双眼;歌德的诗句,这样写着:
“马儿!马儿!莫恐慌!
快跑,快跑!如战士奔赴疆场
黑夜已将大地哄入睡乡
山巅夜色重重
黑雾涌起,像树在黑雾的掩映里
显得怪异,像个巨大的幽灵
黑夜的树林,朦朦胧胧
像有千百双黑眼偷窥着大地
层云之外,月光斜照
穿透层层的黑雾,凝睇悲伤的大地
夜风像长着翅膀,迅雷般的
在我耳边鬼魅似的吹着口哨
今夜,多恐怖而又诡谲?
可是我心里却舒畅而喜悦
全身的血管,热烈的
有爱情的火焰在闪烁。
一看到你,我就有了温婉的甜蜜感觉
当你默默含情的对我凝视。”
陶醉在爱情里的歌德,触目处都是蔷薇色的春天。他说:“……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你可爱的脸庞和柔情。啊!上帝,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恩宠。”
这天傍晚歌德稍晚始抵达,牧师的两个女儿都在门前坐着。她们看到歌德来到并不惊讶。歌德听见芙莱德列悄悄的跟她姊姊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看,他果然来了。”第二天清晨,歌德和芙莱德列一起散步;她的庄重、清丽、自恃、天真、慎重和乐观等美德更使歌德倾心。歌德这样记着:“当她沿着微斜的小径慢慢的走着,她的仪态和本性无比的吸引了我,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的风姿足以和万花争竞,她的愉快和开朗更足以媲美蓝天。她全部的人格是如此的美好,以后她一定会是个最好的主妇;能克服所有的困难和化消不快的情绪。”和芙莱德列在一起,歌德感觉:“从我至爱的人身上,我体验到最纯粹的快乐。”芙莱德列平易近人,活泼而优雅;她周遭的人都喜欢她。歌德说:“她的举止轻捷,跑起来的姿态最优雅了,就像是只轻盈的小鹿跑过萌芽的玉米田。她轻快的脚踝在草地;在田埂上移动;寻找忘了或掉了的东西,或呼唤朋友;这一切的一切使她像个愉快的小精灵。”
歌德在芙莱德列身旁时,就觉得“快乐无边”。他们两人厮守的这段时期,歌德老年时回忆起来,仍觉得这是他一生最奇妙的经验。他们两人互相为了对方而单独的活着。在生气盎然的春天,两人互诉情意并相拥不离。快乐的日光如飞而逝,歌德必须回史特拉斯堡,两人互道珍重的场面多么的忧伤!
“离别使我心伤
长吻不止命我心乱如麻
在你的眼里充满了无比的忧伤
我离你远去。你低首无语
含泪的双眼看我消失在远方。”
离别之后,两人鱼雁不断;信件中有许多歌德抒情诗的杰作:
“幽谷中的小花、小叶
纤纤玉手将它散布;
仁慈而年青的春之神,以轻盈
而又细致的丝带轻轻的抚弄。
多情的西风将花瓣,叶片
沾满了我爱侣的衣衫
多优美的画面,使她可以在镜前舞蹈
轻快的,目睹自己的芳姿。
她是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周遭的蔷薇花环围绕着;
仅仅看一眼,我就甜甜蜜蜜的感觉到
最美好的生命,这就是我最好的报偿。
我感觉得出你心中的感觉
请你率真的递给我你的纤纤玉手
借着这重私下的连系,紧密而沉稳的使我们合一
而不像蔷薇锁链那样易脆易残。
最后这一句,对任何女孩只有一种意义。歌德和芙莱德列所熟识的人都替他们为了达此目标而铺路。歌德的自传里,这样记着:“每位父母当儿女和情人们的关系还不确定时,都曾让他们享受偷偷摸摸的情意;直到时机成熟、名分已定时为止。可是芙莱德列的父母却为我们安排一切,仿佛一开始就宣布了我们的名分。”
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可是,歌德却预感到他们分离的命运。他说,他常常觉得“年青人早熟的情感往往没有持久的结果。……当我愈知道这个好女孩的真价值时,我的情感才会更增加。在我彷徨不定时,如果这个真正认识她美好的时刻来到;我才可能永远的爱她。”
他们之间的爱情毫无瑕疵。可是,就在这时候芙莱德列病了,她认为自己得的是肺病。这段时间里,歌德痛苦万分,这是他一生里从来没有过的悲伤。从歌德写给友人沙尔斯曼(Salzmann)的信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过程的发展。一七七一年五月十七日,他从史特拉斯堡发信给沙尔斯曼。他说:“我的心里一点也不快活。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攫的只是阴影。……明天早晨七点,马匹上了鞍,我将离去,再见!”五月廿九日的信里,歌德说:“我所有的事情都蒙着一层阴影。小家伙病还没有好,因为她的病,每件事都变得不对劲了。对于那天她和我在一起散步,我有深深的罪恶感……。”
歌德又说,圣灵降灵日第二主日,他下午两点开始就疯狂的跳舞,一直跳到午夜十二时。“如果我能说我很快乐就好了。可是,我们都知道,谁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呢?这句话爱德嘉(Edgar)曾经问过我。当然,他的原意只是要安慰我。我的头脑现在毫无主见,就像风信鸡一样的随着风暴而转变。”一星期以后的信里,歌德又说:“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历尽了所有的经验,他会发觉这个世界太奇妙、太奇妙了。有时候我们沮丧痛苦;有时候我们对于伦理学教授穷究不解也无人能解释,但和人的快乐息息相关的本质却能深刻的感觉到。”两星期后,歌德从塞森汉发了一封信,信的开始是这样的:“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回来,甚至于是否要留在这里等事情好转也还没有决定。窗外飘着雨,我心乱如麻。傍晚、风吹过窗外的藤叶,沙沙作响。我的心就跟天气一样,像尖塔上的风信鸡随风不停的转。”一七七一年六月十九日他写给沙尔斯曼最后一封信,在信里的事情可能是讲得最清楚的:“我想,现在该是我回史特拉斯堡的时候了。我真的,真的想回去,可是,这一走却要和我周遭好的人和事务分手了。我的心里现在奇怪得很、疯疯癫癫的,可是现在身体却很正常。我长期住的史特拉斯堡没有这里如此美好;现在我却又要离开了。在这个可爱的乡村里,我有很多朋友,他们爱护我。我常常尽情的看、尽情的享受这些快乐的景象。我曾经问自己:“在这里,你儿时的梦境不是实现了吗?”“这么雅致的花园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吗?”是的,一点都没有错。我觉得一点都没有错。亲爱的朋友!当一个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就不再有丝毫的快乐了。这就是最完全的准绳——命运用它来估量快乐的价值。朋友,因为有了它,我们才能在世界的屈辱里有生存的勇气。小时候为了好玩,我种了棵樱桃树,很高兴的看着树开花;可是,五月的严霜却把花毁了,我只有等待第二年的再开花和结果。不幸得很,在我还没有品尝之前,鸟儿却吃掉了大部分果子。后一年,树长毛虫,后来又被贪心的邻居偷光了,第五年,树又长了虫。如果以后我自己有个果园,我一定种樱桃;虽然以前我没有吃到它,以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所结的果子,我还是要种它。……这种狂野、杂烩的故事、感想和情绪;我想,你一定会以为它是我的任性所产生的。”
在《真事和杜撰》里,歌德说那个时候,他和芙莱德列之间的情爱开始使他不安而焦虑。芙莱德列并没有改变。虽然地,她没有想,也不想去想——她和歌德的爱情必须赶快结束。想要离开芙莱德列的吸引力和甜美的性情,对歌德而言,是桩恐怖而困难的工作。歌德在自传里说:“我和她在一起觉得很困窘。不跟她在一起,而思念她及借信件谈话的乐趣比两人在一起的乐趣更多。因此,我看她的次数愈来愈少了,可是通信却更频繁而生动。她知道怎么样才能快乐的描写她的生活,和温雅的描述自己的感情。我更狂热而激情的爱她的优美德性了。和她远离,使我觉得如释重负;可是和她通信,却使我的深情更眷恋不已。”后来,两人终于分手了。歌德这样记载:“身处这种压力和混乱之中,我决心再见芙莱德列最后的一面。这天是痛苦的日子,它无时无刻不留存在我记忆里。当我上马待发,我伸手给她;这时,她已泪水盈眶了。我痛苦到了极点。”
在塞森汉,歌德鼓不起勇气坦率而公开的宣布和芙莱德列分手。回到法兰克福之后,他终于写了这封决定性的信。他在自传里写道:“收到我的决裂信后,芙莱德列的答复使我心碎。它的回信和我的信完全相同。第一次,我知道她被我严重的伤害了。我知道不可能,我也不能平息她的痛苦。我觉得她仿佛在我身傍,我看着她。我一直感觉若有所失。同时,由于自己的苦痛,我无法宽恕自己。格里卿(Gretchen)已离我远去。安奈德(Annette)也离开了我。一辈子里,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罪恶感。我曾伤害了最纯真心灵里最脆弱的地方。我只有自己忧郁的惩罚自己;除此外,以前我熟悉的情爱现已不再。在这两种情感的夹攻之下,这个时期的我真是万分苦恼而又难堪。”
这时候,歌德既有罪恶感,也因失去芙莱德列而忧伤;因此,他只好遁身诗歌之中了。他说道:“我以折磨自己作为惩罚,因此写忏悔的诗歌。我必定已达到了内在的赦免。《铁手骑士哥兹》和《克拉费哥》两书中的玛利亚(Maria),以及两书中不义的男主角;可能就是我惩罚自己时那种心理的产品。”
一七七三年十月,歌德托沙尔斯曼把《铁手骑士哥兹》,转交给芙莱德列。他并在扉页上题着:“可怜的芙莱德列,当看到书中的坏蛋被毒死了;或许会觉得比较安慰吧!”可是,虽然歌德写忏悔诗,他的罪咎并没有完全消除掉。残存的罪恶感终于使他再度探访昔年的情人。一七七五年,他在史特拉斯堡;他并没有下定决心去看芙莱德列。一七七九年,他和芙莱德列分别八年之后;终于在十月廿五日重访塞森汉。这天他并在牧师公馆停留了一晚。这次拜访的详情,在歌德给斯泰茵夫人(Frau von stein)的信里记载得很清楚:“廿五日夜晚,我稍微改变了原来的路程弯向塞森汉,其他的路途则没有改变。这个家庭还是像当年我离开时那么和谐。他们仁慈而的款待。因为我如今仍像空气一样无依又很单纯,我喜欢善良而沉静人们的气氛。这个家庭的二女儿一度爱我至深,远超过我当得的。我曾还给她许多情感和忠诚。后来,我强迫自己离开了她,差点使她丧失生命。当年的恨事,她轻轻带过不予重提。这天我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出现在门口,而且差点碰到她。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很温和而诚挚的招待我,我觉得很高兴。她没有用娇娇的举止,可是,的确试着唤醒我以前对她的情意。她带我去凉亭边坐下,我很愉快。
夜晚圆月灿烂。我问候每一个人和每件事情。他们说有位邻居在我走了仅仅一星期之后,到处的找我。这位邻居也被请了来加以证实。乡村的理发师来了。在这里,我机缘凑巧地看到以前我写的一首老歌,和我曾经画过的马车。我们回忆着昔日快乐时光的许多趣事。他们都还记得这一切,仿佛我离开了只几个月而不是八年的漫长时间。村里的老人家都很慈祥,他们都说我看起来更年青了。
夜晚我留在这里。第二天黎明时离去。我想,“以前这个地方对我的歉咎感可以消除。今后,我将可以满足而平静的想念着这个小小的乡村了。”
这次的重访塞森汉,在歌德的“传记摘要”里也有记载:“我顺路拜访了芙莱德列,柏芮昂。她几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跟当年一样的仁慈。她现在安详而自立。”这次重访之后,歌德和芙莱德列又开始通信了,我们有证据支持这一点。例如,一七八〇年三月十三日,歌德的日记里就这样记着:“莱克卿(Riekchen B,为芙莱德列的昵称)寄来一封令人高兴的信。”
一八二二年,波昂的奥古斯都、纳克教授到史特拉斯堡,据他说此行的目的是“要体验歌德年青时代在塞森汉的生活。”回来后,他写了篇《塞森汉纪行》,并请歌德先过目。歌德以老年人的恬静和安祥的笔调回复他。这篇文章和他对该报告的批注题名为“回想、再回想”(Successive Reflections),收在《歌德选集》(CollectedWorks)里。歌德写道:“以一番得自物理光学的象征,我对此篇塞森汉的报告有如下的意见,纳克教授应当以一种连续的精神反映作为骨干来写这篇纪行:
(1)歌德年青时候的那段梦境一直存在我心里,我体会着那时候他的快乐情景。
(2)这段一直被人珍视并回味着的梦境,多年来,它活在我的心灵深处,像把温和而不断的火焰。
(3)这段幻梦由于历久弥新的活在我心里,最后,它终于促使我有所行动了,同时这项新的行动更形成了另外的反映。
(4)这段梦境向世界以不同的方向发散其光辉;我们可知,细致而尊重而又沉潜的精神,跟实体一样,可以攫住表象。
(5)由此,我意欲把实体赋与所有的昔日事物之上。
(6)这项愿望愈来愈强,最后变成了想要回到当时伤心地的强烈的渴望。这一点至少是不可忽略的。
(7)后来,幸运的,一个知识渊博而又对当时的事情有所了解的人来到这个著名的地点,这个地方和当年一样,也使这位陌生人迷恋。
(8)准此,这个已经荒废的地方又复苏了。这位人士根据当年的遗物和传统,重新创造了生动的实事的影像。由于重新赋予了芙莱德列生命,因此我们也爱当年可爱的她了。
(9)最后,我把原稿给歌德看了,他很感动。由此,表示出她终于克服了所有挡在路口的阻碍,再一次的被她当年的情人回忆着,我们也知道她的甜蜜,可爱及活泼是如何深重的影响了歌德。
对于过去的事情作玄想和道德上的思考,不仅把它们像生机盎然的实在那样保存起来了,并且也把它们提升为更高层的生命。就跟物理光学的多面镜一像,物像经过多次反射后不但不消逝反而更强化了。这种象征不断地在艺术史、科学史和教会史中出现。甚至于政治学史也包括在内。当然,人的日常生活里也如此。”
准此,扩而充之,我们把它用来看歌德作品里屡次提到的芙莱徳列的影像。《铁手骑士哥兹》《克拉费哥》两书中的玛利亚都是真实的芙莱德列的摹本。可是,她的影像最后渐渐变成了《浮士徳》里的“格里卿”浮士德遗弃的爱人。《浮士德》剧中,他不是这样说过吗?——
“啊!我曾暗中摧毁了她的安详。”
这个悲剧的许多发生在史特拉斯堡那些日子里的场景,就是歌德和芙莱德列当年的写照!
“我觉得,
先生肯降格,
对我体恤关心,
倒使我难以为情;
旅行家对任何伙食
总说合意称心。
我太清楚我的谈吐不高明,
断断不会满足
有经验的人。”
以上这段话是玛格丽特在《浮士徳》里所说的;可能当年的芙莱德列也曾这样说过;当初歌德或许也跟浮士德一样,有这种感触:
“看你一眼,听你一言
胜似世界所有的聪明。”
在《浮士德》的结尾里,芙莱德列的影像已经变了,她成了最崇高的母性代表。浮士德死时,她在天堂欢迎并赎救这位无神论而错误的浮士德。剧中,芙莱德列的象征说:
“我昔日的爱人
他的苦难,转交
给我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