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丘陵地区的天气显得格外四季分明,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耀幽静的大地,让人有着一种分外的舒畅,似乎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放羊的汉子头枕着融融的草地,嘴里咀嚼着青香带有甜味的嫩草,伸着懒腰,眼睛紧盯着远处的天空,呆呆地出神。那里是赤峰的半腰,几只黑色的苍鹰在不停地盘旋着,享受着平稳气流给予的舒爽。而不远处的几间茅草屋檐下,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争食。
东北人个子大,放羊的汉子其实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却长得膀阔腰圆。虽然略显营养不良,但身材还是很魁梧康健的。他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年私塾先生讲过的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世间万物皆是遵循着这样的法则,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那一群麻雀挤在一起,为了自身的一点私利,你争我夺,恍然戚戚,永远只能栖息在屋檐下,草堆中,绝没有鹰那样的勇气和胆略叱吒风云。
“咣、咣、咣……”,一阵紧密的锣声从远处传来,惊飞了争食的麻雀,吓呆了正在啃草的羊儿,也把遐想中汉子的眸光吸引了过去。沙石路上,一辆马车正向这边驶来。近些望去,车上的十字木架五花大绑地捆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车后跟着一群背着洋枪的痞丁乡勇。前面一个歪鼻子斜眼的家伙手里拎着一面破铜锣,趾高气昂地敲着,发出阵阵催命一般的呻吟。
放羊的汉子心里明白,这是要对同镇一位青年人行刑。这个人他也认识,是一位自己幼时就带着他经常上山摘野果,下河摸鱼虾的大哥哥。此人豪情狭义,敢于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是闻名四野的好人。列位可能要问,这样一位好人,如何会遭此报应?这里简短叙述一下来龙去脉。这个小镇人口虽然不多,却孽生出许多恶霸地痞。其中势力最大的要数当地的一户大地主,也是统管小镇和周围十里八乡的保长,人送外号活阎王。他连娶带霸有八房太太,前面七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给他生出一男半女。那个年代也没法判断是是他还是太太们出了问题,反正大伙都说是他做的缺德事太多,连老天爷都不容忍,天生就是绝户的命。好在到了花甲之年,又纳了一个妾,终于有了动静,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这个孩子长的好歹不说,却被他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就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人送外号小阎王。过了青春期后,从来就没干过人事。乡亲们见到他如同见到了吃人的老虎,宁可绕着路也要避开他。躲之不及的只能在路旁垂首恭立,战战兢兢,生怕触犯了这个小阎王。他高兴时随意赏几马鞭,挨抽的人还得感恩泣零。如果他脾气不好时,那个人就得皮开肉绽。清朝晚期,他爹给他捐了个官,据说还是个七品。虽然是闲职,好歹也算个朝廷体制内的人物。
被车马示众的汉子也是本镇人。他有一个表妹叫王翠香,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王翠香出落得亭亭玉立,也算标志。一日,不巧被小阎王遇到,当下就色胆包天,强行夺去了贞操。气得大汉几刀下去,小阎王便去见了真阎王。大汉寡不敌众,被跟班们生擒活捉,受尽了侮辱和折磨。保长这时年近八十岁了,断绝了唯一命根子,这个仇恨可想而知。他要将大汉处以当地最阴损的酷刑,就是把人绑到荒郊野外,让群狼生撕活剥了他,据说,这种处罚比凌迟都残忍。
刚才,放羊汉子所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放羊的汉子,大名叫罗忠奎。本来,他年幼时父母勤劳朴实,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殷实人家,送他去私塾读了几年书。可是后来,父母不知怎样的就得罪了活阎王保长,还背上了活阎王的高利贷,弄得倾家荡产,一气之下,双双撒手人寰。可伶的罗忠奎小小年纪只能缀学到保长家放羊抵债,一晃就过去了十几春秋。现在,他看到了情同手足的大哥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便不顾了羊群,偷偷地跟着马车进了山里。
远远的,他窥见那些乡丁们,把大哥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棵粗大白桦树上,嘴里哼着淫秽的小调返回了小镇。他疾速赶了过去。大汉已经昏迷不醒,解开放平后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看了看天,日头已经靠近了山岗,一旦到了晚上狼群来了,他们都将成为狼的美味佳肴。
他听见附近河沟淙淙的泉水声,便敏捷地跑了过去。在一个祭祀的土地庙上搬了一个香炉,舀满了水,小心翼翼地端了回来。他把大哥斜倚在树上,用树叶兜着水,向大哥嘴里喂去。渐渐地,大哥慢慢苏醒过来了。
“兄弟,这是在哪,难道是鬼门关吗?”,大汉一眼认出了他。
“不要说话了,大哥。”他从怀里掏出来自己来时从地里挖出来的两根地瓜,塞进大汉手里。
“你没有死,他们是要把你活活喂狼。你快吃点地瓜,有了力气逃命去吧,逃得越远越好。”
大汉眼里流出了泪花,看得出来,他在经历这么多折磨后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热泪盈眶。
吃了点东西,似乎有了点气力。他琅琅呛呛地站了起来,拍拍罗忠奎的肩膀:
“弟弟,你快些回去,大恩不言谢!”
说完,又摇摇摆摆地向山外奔去……
罗忠奎回到了放羊的地方,把羊群向山下赶去,远处狼嚎的声音已经渐渐入耳………
第二天,活阎王派喽喽去山里查看,只见地上的绳索,连一根骨头渣都没发现,回来报告。活阎王沉吟半晌,心存疑虑。问道:“你们在押人的路上可曾碰见过何人?”
“老爷,锣声开道,全镇的人都知道。哦,对了,咱家的羊倌也看见了。”
“噢……?”活阎王心有所动。
光阴过得很快,日本人侵入了东北全境。活阎王摇身一变,成为了维持会长。自从小阎王见了真阎王以后,他变得孤独绝望,愈发冷漠与残忍。看谁不顺眼,安个罪名就送到日本宪兵队,活着进去的人根本就没有完整出来的,搞得乡亲们看见了他就心惊胆颤,生怕惹到了这个活阎王。后来他又与金矿上的警尉刘晓仁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那个刘晓仁本来在镇上开了一家客栈,日本人来了以后他认了日本鬼子龟田做干爹,成为金矿上泯灭人性的恶棍,人们背后都叫他刘小人。活阎王就把辖区内的良家妇女送到矿上,名义是做饭,实际上是给刘小人这个恶棍蹂躏,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把看不顺眼的男丁都送到金矿上给日本人做苦力。被他送去的人,简直就是进了阎王殿,很少有活下来的。
一天,活阎王突然看见其子的遗物,不由得想起了过去。那个喂狼的人虽然尸骨未存,但那条绳子却散落在地上,这其中定有蹊跷。他暗自琢磨,如果那个人跑了,肯定是有人助他,否则他逃不出狼的尖牙利齿。于是,他想起了罗忠奎。“别看他平时老实把交,但这小子主意正着呢,他的嫌疑最大。干脆,把他送到金矿上做苦力,我还能从太君那里捞到赏金,这才是一箭双雕,比毖了他更妙”。想到这条毒计,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于是,他挑了两个盒子炮使得好的家丁,叮嘱了一番,押着罗忠奎向金矿走去。
这是一条乡间的泥铺小路。两边的景致非常幽雅。各种杂木参天耸立,下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鱼儿跃上潜下。罗忠奎边走边核计,路边的美景也视而不见。心中盘算:“如果要杀我,根本不用跑到这么远。这是送我去哪呢?”。猛然,他明白了,这是通向金矿路。“这是要把我送到日本人虎口里呀”。他自幼在这旮瘩长大,对这方圆几十里最熟悉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哎哟。”他痛苦地大叫。
“怎么回事?老实点。”,两个家丁用短枪指着他。
“你们没看到我脚扭伤了吗?让我歇会”。他坐在了地上。
“不行,不死就得走。快他妈的给我起来,别耽误老子时间。”
“哎哟,妈呀。”,他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嘴里不停地哼哼,看样子痛苦极至。
两个家丁看他那个样子,对笑一下,把枪别在了腰里。紧跟着他往前走。
猛然,罗忠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窜到两人身边,左右开弓,那两个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四肢朝天,昏了过去。罗忠奎迅速拿到了两支枪,把他们身上的子弹搜出来揣到了自己的怀里。一转眼,消失在茫茫无际的森林里。
列位看到这里,肯定糊涂了:一个放羊的穷小子,撑死也就二十几岁,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玄了。其实列位不知,罗忠奎自打小时候沦为活阎王的羊倌后,每日在山边牧羊。山里道观的一位道长,经常从此路过,见其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料,便主动教他练功,从没间断过。放羊时,他每日坚持扎马步,练习吐纳之功。后来道长又教给他一套上乘功法。而他在追羊过程中自然而然练就了一双飞毛腿,走起路来,轻松如风。师傅知道世间兵荒马乱,索性教会了他如何用枪。一晃近二十年了,因为他很少跟外人接触,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已经身怀绝技。他一向未曾出手过,今天被逼急了,初试一下,果然非同凡响。
他来到了山里,找到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名叫虹虹的姑娘。虹姑娘爹爹自从认识了刘小人后染上了毒瘾,因为还不上大烟债而被活活打死。继而刘小人又打上了她娘的主意,她娘不堪凌辱上吊自尽。虹虹走投无路,便跟着她叔叔一起上了山做了胡子。他们一干人中,绝大部分是穷苦人家的子弟,也是万般无奈才走上了这条路。他们一向专挑拣那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老财绑票,维持生计,从不祸害贫民百姓。虹虹叔叔是这里的农民,对罗忠奎的家世也很清楚,知道他是一个忠厚之人。今天入伙带来了两支山寨稀缺的盒子炮,况且罗忠奎又读过几年书,并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于是,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推选忠奎做了山寨老大。罗忠奎从此也就跟虹虹姑娘这帮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了。
小镇每逢礼拜天就是约定俗成的乡村集市,周围十里八村的人们都会自发地聚集在这里,用一些土特产相互交易,换些油盐酱醋、洋火洋蜡。一日,正逢集市,两个农村妇女为一点琐事争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妇女指着另一个女人骂道:“你成天不务正业,专门扯扯老婆舌,四处搬弄是非,谁不知道你是臭名远扬的小人。”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种对号入座的人自古有之,不足为奇。这位大嫂怎知道今天的这句话却惹了天大的祸事。你道怎的?原来围观的人群里正有一位无耻的魔头,听了这句“小人”的话便不由得恶向胆边生。这个人是谁?就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日本人走狗刘小人。每逢集市,刘小人都会着便衣来此逛逛。他可不是来赶集的,而是来踅摸大姑娘小媳妇的。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本来两个妇女斗口,说几句难听的话都在情理之中,并不是在骂他。可是刘小人一贯嚣张跋扈惯了,也可能自己对自己的行径心知肚明,一听到“小人”字样,触动了他那肮脏的心理,抻着脖子便跳了出来。他二话不说,掏出枪来“乒乓”两下,一对冤魂便冲西而去。这正是:无赖小人心有鬼,欺世冤案从此来。凡是心怀鬼胎,整天处心积虑想算计别人的人总会疑神疑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使别人厌恶苍蝇他也会联想到是埋汰自己。听到世上哭丧,他都会急不可待地抢个孝帽子给自己扣上。刘小人就是这样的残渣余孽,否则怎么能得到这样的雅号呢?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刘小人穷凶极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山里。罗忠奎第一个动作锁定了这个罪恶累累的汉奸小人,决心除掉这个民族败类,为百姓出一口恶气。他们在一个集市的日子,选了几个兄弟,化妆成卖山货的村民,早早地来到了集市中分散占据了位置。集市的人越来越多了,藏在集市头上的兄弟发出了暗号。大家知道,刘小人来了,各自磨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决心让这个狗贼血债血偿。谁知关键时刻却出现了差错,正当刘小人向着罗忠奎方向走来,罗忠奎还没有掏出枪来的时候,一位兄弟紧张起来。“咣当”,一把尖刀掉了下来。刘小人看见刀惊慌地掏出枪来,冲着那个兄弟就是一枪。随后抓着两个卖货的老人,推到自己身前做为盾牌。此时,集市大乱,罗忠奎已经无法按照原计划实施,眼睁睁地看着刘小人在同伙的簇拥下跑出了小镇。这一次伏击虽然无果,还伤了一位兄弟,但刘小人通过这次的虚惊,再也不敢随意出来扰民了。
高高的赤峰山峦,绵延几十里,树高林密,给周围的苍生带来了富饶的自然资源。既保护了深仇似海劳苦大众,也让罪恶之徒隐匿其中。一场美与丑、善与恶的较量都围绕着这个原始森林展开。直至共和国的旗帜满天飘扬,这里的斗争还在继续。后来,这些苦大仇深的胡子,在人民解放军先头侦察部队沙指导员的耐心教育下,进行了改编,跟随着人民解放军镇压了恶霸保长活阎王,整合了嘚瑟女的民间义军,为消灭日寇,肃清残匪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有道是:“青山处处有忠魂,驱邪避恶防小人。蛆虫难遮前行路,风雨之后显乾坤”。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关注作家丹青先生的剿匪小说小镇系列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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