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认识丁香那年，我刚满二十四岁，够年轻，够帅气。喜欢我的女孩不少，我却一个也不喜欢，总觉得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太肤浅了。我书读得不多，自己也是大大咧咧的，却喜欢文静的女孩。在我的想象中，心爱的女孩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手里捧着一卷书，静静地坐在树荫下，风轻柔地吹起她的发梢，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书香。
那是三月的一个周末，春暖花开，美得像一幅画。我开着面包车，愉快地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车上坐着七个美女老师。这是我跑出租以来第一次接老师的单，又是女老师，对我这个曾经的学渣来说，心里多少还是忐忑不安的。但一路行来，女老师们话题不断，说笑不停，卸下了职业包袱，变得亲切可爱，我渐渐被感染，也轻松起来，和她们东拉西扯聊得相当开心。要不是有所顾忌，我都想吹起口哨唱起歌。这么美的风景，不放声歌唱实在是辜负了春光。
我没读过几年书，中学毕业就出来闯荡了，吃了一些苦，对生活也有了自己的感悟。我读书不行，但对机械感兴趣，尤其偏爱摆弄汽车，毫不谦虚地说，我的驾驶技术顶呱呱。我曾开了几年货车，因嫌跑长途太累，就买了辆面包车，专跑外市或乡镇出租。我这个人好说话，生意做得活络，口碑不错，回头客多，这次出行就是老顾客介绍的。
女老师们租我的车是去城外一个叫十里的村庄看桃花，那里有千亩桃园。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每天都有市民前去赏花，我也几乎每天都在花海里畅游。
到了桃园，面对娇美的桃花，女老师们抛下矜持，欢快地在花林中穿梭拍照。看得出来，为了拍照，老师们提前做了精心准备，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格外靓丽，除了她。早在来的路上，我就注意到，她看上去与众不同。白衬衣，灰裤子，单薄瘦小得像一名中学生。她很安静，一路很少发言，偶尔说句话，也是慢声细语，似乎怕惊扰了别人。她不漂亮，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淡淡的，就像印在车窗上的树影，一闪而过，却给人留下特别的回味。她对拍照也不感兴趣，躲开嬉闹的同事独自徜徉在花海，身影瘦弱而孤单。
我远远地望着她，看着她在花枝间流连，时而踮起脚尖，微仰起头，把脸靠近花儿，嗅着花香，脸上浮起孩子般甜美的笑容。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细发，她平淡的面孔变得生动起来。我贫乏的脑海里蹦出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再想，却想不出更多的诗句来。我自嘲地摇摇头，轻轻哼起了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我心如撞鹿，悄悄举起了相机，拍下那美丽的瞬间，从未有过的甜蜜漫上心头。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快乐和憧憬。我不由痴想，如果和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生活，日子会不会像花香那么芬芳醉人。
愿意为你改变一辈子
离开桃园前，我用相机为美女老师们拍了几张合影。拍照前，我边调整角度边暗许心愿，当快门按下的瞬间，如果她笑了，我就追求她。我紧张地看着镜头，生怕错过那最动人的一刻。真好，我看到她微微张开嘴，露出了恬静的笑容。她笑了！天意如此，我要追求她，管他什么司机和老师，管他什么配不配！春风不醉人，我已自醉。我感觉自己好像喝下了一杯桃花酿制的美酒，那滋味美妙无比，却又给人无穷的想象力和勇气。
回程的路上，我征求老师们的意见，等我把照片整理好后传给哪位老师，结果，老师们一致推荐传给她。我顺理成章地和她加了QQ好友，她的网名简单而好听，叫“丁香”。很快，我把照片整理好，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她。她落落大方地回应了我，一来二去的，我们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接触久了，我发现她是外冷内热的人，不过是有点慢热，其实是个可爱有趣的人。她长相普通，不善言谈，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孩，故而一直没有人追求。我暗暗窃喜，谢天谢地，感谢那些眼睛专盯漂亮脸蛋的男人们，感谢你们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孩。我大胆向她表白，让我狂喜的是，她并没有拒绝。
说出爱很容易，真正相处却难。我这个勉强读完中学的学渣，和一个女教师谈恋爱，真的是感觉到压力山大。丁香在学校素有才女之称，她读书多，能写文章，就连字都写得很好。在她面前，我有深深的自卑。她并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差异，说你有你的天地，我有我的世界，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爱一个人，不是三两天，不是四五年，而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做她世界的旁观者，我想做个参与者。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我会努力向她慢慢靠近，和她一起欣赏她那个世界的精彩。为此，我愿意改变，为她改变。
为了靠近她，我也做起了“读书人”。每次出门前，我就从她的书柜找一本书，休息时翻翻。不管看不看得懂，也要硬着头皮看。开始老是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慢慢地，我感受到了阅读的乐趣，读得越来越有精神了。后来，当我在丁香的藏书中看到了那首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心有所动，越发感觉到缘分的奇妙，和她讲起了那段偷拍的往事，告诉她：“你就是那个装饰了我的梦的女孩。”
书读多了，我的眼界高了，心胸也开阔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眉眼似乎柔和多了，不像以前那么浅薄张扬。真是想不到，我成了爱学习的人，如果早点认识她，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呢？丁香却笑了，说，此读书非彼读书，这样就很好。
为爱改变的，也有丁香。她有点书生呆气，虽然工作几年了，还像生活在象牙塔里那么单纯，疏于人情世故，别人都觉得她清高不好相处。在我的劝说下，她没事也跟着我到同事家串串门，陪我到大排档听车友们侃大山，享受世俗生活的热闹和精彩，朋友多了，工作也上了新台阶。
春风十里柔情满怀
婚后，为了给丁香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我又跑起了长途。我贷款买了大车，雇了个司机，天南地北地跑起来。我常年在外，偶尔回家不过呆个三五天，虽能挣些钱，但很辛苦，更没时间和精力陪伴家人。我也觉得愧疚，对家，对孩子，对丁香，除了金钱，我给予的太少，却总是让她们担惊受怕。
孩子稍大一些，丁香固执地在暑假要陪我跑趟车，我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那趟车从北到南，长达几千里，来回好几个日夜，虽然我尽量把日程安排得轻松些，把饮食也安排得更丰盛些，一天下来，丁香仍累得像散了架。晚上，当我们住进路边小旅社，她紧紧抱着我，哭了。她说她想到跑长途会辛苦，但没想到会这么辛苦，她却常抱怨我不够关心她。我的眼睛也酸酸的。一个大男人，应该为爱打拼，再苦再累，只要心爱的人理解珍惜，就是值得的。
那趟行车，不仅仅有苦累和泪水，更多的是甜蜜和快乐。我们一路行，一路看风景，沿途那些平常的树啊草啊山啊，因为有相爱的人陪着看，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有着特别的美。每到一处，我们都合影留念，记下那美好的瞬间。这些年，我跑遍了全国，走过了那么多山山水水，但在我心里，最美的，还是那个叫十里的地方。丁香说，对她来说也是，最美的地方就是我们相识的地方。
远行归来，我卖了车，结束了奔波的生活。我要给丁香、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我在学校附近盘了一个店面，开了家鲜花店，店名就叫“春风十里”。我把炊具搬到店里，一日三餐就在店里做。早上，我送孩子去上学，晚上再接她放学。丁香下了课也到店里来帮忙，她在后面陪孩子做作业，我在前面招待顾客。没人时，我们一家三口各做各的事，时不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安逸，充满花香。我想起了那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说的就是我们这种状态吧。
春天里，我们会关了店门，去那个叫十里的村庄。那儿的桃花仍旧在枝头笑春风，我的镜头里，桃花下的那张笑脸仍然明媚灿烂，让我心动。春风十里，柔情依旧。电视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曾演得惊心动魄，而我们，不要前生，不要来世，只求这一生这一世，相爱相惜，足矣。桃花朵朵，以此为证。
（讲述：阿锋；整理：杨莹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8年3月30日第2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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