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头发虽然稀疏，但闪耀着光泽；论口才，能将死马说活、把小凳子说得跑起来。
他原在镇办厂搞供销，人脉资源广。时过境迁，他独具匠心，做起了废弃机油加工再利用的行当，虽是作坊式经营，生意却如日中天。没几年，才四十五、六岁的他，买了汽车，建了别墅，筑了门楼、砌了围墙。众人都说堂哥有的是钱！
近一年多光景，堂哥的身体却经常“不见天日”。差不多还是去年春天，他觉得下腹部不舒服，“吃点消炎药不就得了？”他自以为是。但吃了好多天，依然如故，后经肠镜检查为息肉，医生建议手术。
“这息肉有啥事呀？”堂哥不以为然：“忍一忍再说吧。”
可老是拉稀，稍有耽搁就粘在了内裤里，臭！他不得不就范，施行了手术。按医嘱，起码住院10天。眼看着高昂的药费和住院费，他心疼了：“哪需这么多钱呢?看我，挣钱容易吗？”不到一星期，他以种种理由强求出院了。虽然配了点药回家，但想起时就吃，忘了就拉倒，继续做他的生意。瞧着“哗哗” 流入的钞票，他的收获感不言而喻，常常掠过一丝得意的笑颜。
不到半年，论时节，刚刚入秋，堂哥感觉浑身寒飕飕的，懒得动弹，他以为又感冒了，像以往一样，吃上一两顿感冒药，再泡上生姜红糖茶一喝，似乎好些。可过不了两天，依然故我。
堂嫂在一家服装厂担任班组长，看堂哥老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无忧虑：“你这是怎么啦？还是到大医院看看医生吧！”
“去什么去，到大医院我是懂的，即使没有病也给查出病来，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的检查费，我才不去呢！……”
日复一日。他强撑着身子应酬着来来往往的生意。
天寒了，树叶飘零，只剩下枝干。堂哥的胃口越来越差，胸口发胀，越发消瘦了。妻子背着他辞了职，准备长时间“管护”他；儿子也从外地回到家中。在妻儿的一再劝说下，他勉强答应去大医院。
经过两天的系统检查，医生单独向堂嫂通报：肝癌晚期，回去后，他想吃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一声惊雷，将堂嫂打懵，伤心的泪扑簌簌往下掉，可又怕堂哥察觉，引起焦躁和恐惧。
躺在病床上的堂哥面如白纸，疼得冷汗直冒，不时用搪瓷茶缸的盖子顶住肝区，痛苦地呻吟......
一直是“明白人”的他，了然已非同小可。明显凹下的眼窝里时不时淌着晶莹的泪、时不时长吁短叹。家人一筹莫展，以泪洗面。稍多一份见地的儿子附在堂哥耳边轻柔地问：
“爸爸，到上海肝病医院做换肝手术怎么样？”
“好换？”他本已绝望的眼神中，忽而放出一丝光亮，“多少钱？”
“要不了多少的！”儿子佯装若无其事。
“起码上百万，我懂的......花得有意义吗?”堂哥的潜意识告诉他已经频临深渊，他何尝不想悬崖勒马呢！
“有，不是有好多人手术成功了吗？”儿子轻轻地反问。
然而，父子的这番话是出于无奈中的慰藉，儿子是想让父亲在病魔的煎熬中强行注入生的希望。
以往去堂哥家，听堂嫂埋怨最多的就是 “看他呀，明知身体不好，可常常是饭在嘴里嚼，就在盘算其它事，不知他赚钱为了啥？……”
堂哥搞的这行当，常常要搬运油桶，挺笨重的。他这个“大款”请一下搬运工不就得了？可他是不请的，偏要自己搬，累得浑身大汗、面红耳赤。——自己干好省下搬运费呀！
“你不要这么累，行不行？！”妻子央求道。
“现在多赚点，将来好养老！”他理由十足。
“养老有我们呢！”儿子十分恳切。
“谢儿子，时下是锅里有不比碗里有，自有自便啊……”堂哥还是有理。
“看爸说的，好像我们不养你老似的！”儿子嗔怪道。儿子深知爸爸的脾气，他定下的主意，是任何人也休想改变的。
“儿子，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一边说一边用手按住隐痛的肝部。
偶尔瞥见堂哥换衣服时，这才注意到他的“内囊”：“堂哥怎么穿着侄子的衣服呀？”堂嫂双眼噙泪：“你看他，儿子原来在读大学时不再穿的衣服却成了他的“时尚”，除了外衣之外，三件就有两件是儿子淘汰下来的，有的还不太合身，我常给他买新衣裳，却被他扔到一边，甚至板着脸要我退掉……”
一天傍晚，去看望病重的堂哥。他蜷曲在床上，肝部胀痛得极其厉害，已经十分地疲惫，说声“要吐”，家人赶紧拿来痰盂。一口口鲜血汩汩淌出。他陷入了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双眼微微睁开，死盯着妻儿，微弱的声音近乎无法听到：“我那200万，给你40万，用来防老；还……还有给儿，让他再……再买房，可不能像我，身……身体要紧啊，我……我死后，不要把我放在新房里，不……不要弄脏……”旋即，两脚一蹬，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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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彬，网名建彬，江苏南通人。从事乡镇群众文化工作。喜欢阅读，爱好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