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紫娟,是云南西双版纳南糯山上的一株千年野生紫茗。我生在温润而有灵气的南糯山上端,每日汲取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修炼千年修为,早已能幻化为人形。每日除了修炼修为的课业外,我必跑去勐泐大佛寺,跪在佛主释迦牟尼的神像面前祈愿祷告,已将近500年。
这是我的秘密。故事要从1100年前说起,当我还是一株可爱的小紫芽时,云南突遇百年罕见寒潮,一夜之间,大雪纷飞,冰封大地,彻骨的寒冷让万物萧瑟枯萎,百兽困顿逃荒。大雪已下七七四十九天,尽管我是附有灵气的仙茗,但终抵不过天灾。在天寒地冻的南糯山上我的精华逐渐消散。正在此时,天空中突现祥瑞,满天红光,一个身着白衣的英俊少年驾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恍惚间,我感觉被人用手托住,随后一股奇异的芬芳入鼻,温暖又舒适,疲乏的我安然入睡。
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移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子是由无数碧绿的竹子堆砌而成,简洁又齐整,大门处挂了个牌子,上面雕刻着“竹苑”二字,周围是茂林修竹,这里温暖湿润,阳光充足,环境清新雅致。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白衣少年,腾空飞起,坐在翠竹枝头,手捧书卷,若有所思,温柔又宁静。
接下来几天,少年用一种奇怪的冰水浇灌我,并把我放在向阳处,我极力舒展自己的枝叶,被冰雪冻伤的痕迹还在。“莫急,我用天山雪莲汁来助你修复,再过十五天,你便可痊愈!”我抬头望向少年,他剑眉星眼,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清秀儒雅,目光温柔似水,身姿俊逸轻盈,犹如玉树临风,身上透着有一股奇异的芬芳。他白衣飘飘,腰间别着一块碧玉,玉的形状却是一只形状独特的独角兽。
此后的十五日,便和他朝夕相处。少年独来独往,未见他有朋友、亲戚。以至于我竟未能得知他的名姓。他每日读书抚琴,吟诗作画,修炼腾云、幻化之术,闲暇时就用天山雪莲汁浇灌我,向我倾诉他学文习武之心得。作为小紫芽的我,尚未能化为人形与之通话,但心思通透,竟慢慢参透他的心得。在往后余生的修炼中自然深受裨益。
竹苑的时光幸福而又温馨,很快我身体获得康复,受了天山雪莲的滋养,枝叶愈发茂密蓬勃,全身玲珑剔透。少年愈发喜爱我,常常摆弄我的枝叶,修剪多余的紫叶。“我便叫你为紫韵吧!”我心中甚是欢喜,因为这个独有的名字,让我们变得更加亲近。
美好的时光过得飞快,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正当我以为可以长久留在竹苑时,少年却对我说:"你本不属于这里,现在你也完全康复了,该回你自己的家去了。”我心中大为不舍,产生依恋之情,却无济于事,很快被少年送到了南糯山。分别时,少年回眸看了我一眼说:“也许我们仍有相见之时,却并非在此时。”这让我肝肠寸断的困苦心有了些许的慰籍。
少年走后,除了吃饭睡觉,我极力苦练修为,父王母妃,自从我失而复得后,对我愈发宠爱,绝不忤逆我的意志。在600年的修炼中,我修为大为精进,不论医学、玄学、礼学、国学、艺学成绩都在茶界榜首第一。大家以为我受了仙人指点自然是与众不同,却不知我心中另有所想。
很快到了金钗之年,我已能幻化为妙龄少女,游走于仙山深谷,但却再也寻不到曾经的竹苑和白衣少年。六百年的时光已逝,你究竟去了哪里?我黯然神伤,食不知味,夜不成寐,日见消瘦。身为茶树王的父亲亲自寻医问药却无济于事。
我的玄学师傅博博玛是千年的老茶树精,他对父亲说“姑娘可能是心病,让我来试试吧!但要留我独自一人问诊才行。”于是父王屏退左右,自己也离开了,独留师傅在月亮宫,这是我的寝殿。“师傅今日前来,是要授我新的玄幻之术吗?”“姑娘自幼天姿聪颖,365相玄幻之术,已颇为精通,就连《连山》《归藏》《周易》三部易书也倒背如流,深知其中奥妙,已经无需师傅指点,但姑娘心中似有一茧,里面却住一人,为师倒可以指点一二。”这是我以为未曾被发现的秘密,却被师傅点了出来。我顾不上羞赧。“莫非师傅知道他在哪?”“你口中的他,莫非就是600年前救你于寒灾之中的恩人?”“正是,可惜他姓谁名谁我无从得知,如今他身在何处,我用尽法术,也无法探测到。正在为此深为苦恼。”
“姑娘可记得他的容貌或者随身佩戴之物或者惯常使用的兵器、法器?”
“容貌自然是记得的,我画给师傅便是,他随身佩戴的是一块碧玉,玉的形状却是一只奇怪的独角兽。他喜欢读书抚琴,练腾云幻术,未见他有使用法器、兵器。”
“姑娘把那块玉佩形状一并画予我看看。”
我铺开画卷,开始画那张令我朝思暮想的脸,面若秋月,鬓如刀裁,秋波含情,一身雪衣,风姿卓荦,宛若天人。腰间别着一块我见过无数次的碧玉。我很快把画画好了。师傅一看,便叹到。“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麒”了。”
“师傅从何得知?”“在上古时期,创世神应龙名为庚辰,本居于天上世界,他下界开辟了大地,生下了凤凰、麒麟四个孩子,共制作了四块玉玦,一凤一凰,一麒一麟,四玉玦皆是上古神器,形状材质皆有不同,你看这碧玉上的独角怪兽也就是“麒”所独有的,这世间哪能找到相同的第二块?”“师傅真是见识广博!”我由衷佩服,“可有办法找寻麒的仙迹?”“据说它性情温和,身上虽有可攻击敌人的武器,但不伤人畜,不践踏昆虫花草,古书上皆称其为仁兽,所行之处皆做善事,但仙迹无人知晓啊!”
我陷入深深苦恼,若无法找寻他,今生活着又有何意。“姑娘莫急,离南糯山不远处有个“景飘佛寺”,内有佛祖释迦牟尼佛的真神供座,姑娘每日诚心朝拜祈愿,天长日久,佛祖必感念你一片痴心,了却你的前缘。”“师傅此话当真?佛祖真能显灵?”“佛祖不度无缘之人,即是仁兽救你一命,必是有前缘待续,姑娘不得心急,仍需潜心修炼才是啊!”
师傅的话如醍醐灌顶,我放下苦恼,每日专心修炼,玄幻之术变化万端,我仔细琢磨竟别有洞天,修为愈发的长进。但无论每日有多忙,我总会偷偷溜到“景飘佛寺”,向佛主祈求让我与“麒”再续前缘。父王、母妃皆以为我修道心切,未曾得知我心中秘密。
这样,不知不觉竟又过了500年。“景飘佛寺”早已破败,世人在旧址上修建了规模宏伟的“勐泐大佛寺”,佛祖的神座仍在,我自是每日按时朝拜。一日我跪在释迦牟尼佛神像面前自言自语到:“佛主啊佛主,小女子我在你面前虔诚的求了500年,不知我何日能得偿夙愿,与“麒”再续前缘?”只见大殿金光一闪,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天而降,“你与麒麟自有三面之缘,如今麒麟已下凡历练,你也同去如何?三生三世后,若他仍认不出你,你可是要受失去修为之苦,你可甘心?”“我愿意同去,性命原为他所救,失去修为又算得了什么!”“你是古茶王之女,需征得你父王同意方可下凡,三日后,到南糯山天门口即可。”说完一闪,金光不见了。
我欣喜若狂,回南糯山时,恰巧碰上博博玛师傅,我把佛主同意的事和他说了,他神情淡定,看不出忧喜。只说:"姑娘该顺应自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完走了。当我把要下凡历练的事和母妃说了,家里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母妃表示要历练在南糯山也足够历练的了,如果想去哪个仙山道壑修炼,有古茶王的影响力也都能够实现,没有理由非得去江湖险恶的人世间跑一趟。最后我只能把1100年前麒救我于寒灾的秘密公之于众,表示麒已下凡历练,佛祖许我同去。“原来妹妹是为了“麒”,若是他置你于无意,你又将如何?”姐姐紫金问道。
“我会失去毕生修为。”“听说世人皆以名、利为生命首选,重情重义的人世间少有,即便有义必附着于情色之上,妹妹果真要为“麒”赌上自己的毕生修为吗?”“我就想见他一面,此生若见他不到,活着又有何意?”
母妃在一旁垂泪时,父王姗姗来迟,想必他已会过了博博玛师傅,知道了前因后果,他扶起母妃说:“孩儿们自有孩儿们的造化,你我都不必太过忧虑了,可能这种历练是上天注定的,紫娟,父王希望你记住,这只是你成长历练的过程,不可用情太深,不可伤了根本。”我不置可否的低下了头。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是快点见到他。
第一世
我身着红衣,盛妆而来,1100年的思念,让我痴狂,我渴望见到他的容颜,渴望欣赏他的风姿,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只要有关他的消息都能让我激动不安。想到我即将见到他,我心跳加速,脸色绯红。
“真是一款好茶!你看这汤色红艳明亮,馥郁持久,滋味甘鲜醇厚,叶底红亮。”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这样说。
“我在哪?麒又在哪?”我想起佛主对我说的话,突然清醒过来,我已到凡间,不能再幻化成为人形,除非“麒”心中有我,将我认出。我成了杯中红茶,而麒呢?我环顾四周,五六个少年,在品茶斗诗,其中一位蓝衣少年,风姿绰约,容貌出众,文采飞扬。他定是麒了,尽管千年未见,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我出上联:清音盈佳客,和气透茶杯。”紫衣少年说到,“大家请出下联!”“有了!”麒说道“清泉烹雀舌,活水煮龙团。”“好诗!好诗!司祺兄才思敏捷,总能快我们一步!今年科考一定能高中啊!”众人说道。“原来这一世,他在凡间名为司祺。”我心里想。
“既然今天我们众兄弟在此品红茶,不如以红茶为题做诗一首,大家意下如何!”“这有何难,我现在就有一首,大家听听如何?”众人点头,一个着灰色锻袍的少年随即脱口而出“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我也有一首,麒说道“茗品悠承韵福娘,艳凝醇滑入诗肠。夜郎绿叶天真味,贲古红茶圣妙香。日影春苗林籁漫,落霞秋水梦萦乡。皋芦涵蕴随名贵,焕彩山川谱华章。”“哈哈,司祺兄高才,明显比第一首略胜一筹,但茶还未品,诗韵倒先到了。”“这哪里是略胜一筹,分明是两个境界嘛!”我心里想。没想到麒到了人间,依然才学出众。他缓缓端起杯子,放在手中把玩,端详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还未碰杯中红茶。看着他的眼睛我紧张的舒展开身体,竭尽全力,好让他看到我紫色的筋脉,提醒他我是一株紫茗,但是红汤太过艳丽,掩盖了紫色,无意间我碰到了他的唇,这让我羞红了双颊,心中如小鹿乱撞,差点失了方寸。但他神态自若,继续品茶斗诗,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未认出我来,在少年眼中功名前途为首位,而茶仅仅是茶而已,这一刻茶汤如血,我听到心碎的声音。
第二世
我着一身青衣,清丽脱俗,貌美绝伦。但翠绿翠绿的裙摆,在世人眼中只是茶杯里的几片嫩叶。麒与一秀丽女子围着茶案,金色透明的琥珀杯内茶汤正浓。麒正专心的欣赏叶底的清绿和茶汤的明亮,坐在麒对面的女子说道:“这是西湖龙井,看着自然是赏心悦目。只是喝起来有轻微的苦涩感,但回味浓醇、甘鲜,令人口舌生津。”“是好茶!”麒说道。
“夫君明日多带些去拜访王丞相,听说王丞相爱茶如命,尤其最爱西湖龙井。”
“夫君?”我心如刀绞。世人皆叹情深不寿,我却为爱所囚,佛前苦苦求了500年,却只换得今生这样的际遇。我不能深情告白,更不能幻化成人形,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美人在怀,情谊缠绵。百般煎熬中我宁可茶水将我冲淡,再冲淡,最后变成一堆无用的茶蘼,灰飞烟灭。
顷刻间,我潸然落泪,茶汤随着泪水变得更加清绿。“好苦!”麒说。我知道这一世,他仍未将我认出。在仕途者眼中茶已非茶,不过是青云直上之用具罢了。
第三世
在湘子桥头,麒身着白袍,临风而立,18只古梭船列横成队,如18名将士雄姿英发,共同见证我们的相遇似的,我一袭紫衣,亭亭玉立,躺在水晶茶盏内,闪着紫光。麒已不再年少,须髯如戟,眉清目朗。桥面上迎面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道骨仙风,精神矍铄,看着船案上的茶盏笑到:“在《茶经》中记载 “茶者,紫为上,绿者次之”。看来老朽今日碰上茶中最上乘了。”“您老随意自取!好茶需配懂茶人。茶道适合有缘人呢!”“哈哈哈,看来有缘人不止我一个呢,公子你才是有缘人呐!”说着笑着走了,远处传来,老者的歌声:“一书一茶一心境,清似莲花不染尘,身在凡世非浪子,逍遥无碍赛天人。”
麒若有所思。他手持水晶茶盏,紫汤摇曳生辉,叶底脉络清晰,玲珑剔透。一股紫茶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迎面而来。这时突然平地惊雷,狂风大作,瞬间乌云密布,天降大雨,麒欲收起茶盏,准备离开船板,我从水晶盏里腾空飞出,紫色丝裙迎风飞舞。罗袖动香,红蕖袅袅。我轻盈的舞姿像清风徐起时柔嫩的柳条,灵巧而又轻柔。瞬间风停雨住,我清脆悦耳的歌喉伴随绝美的风姿,在空旷的水面上,回声嘹亮,倒影翩跹。
我唱到:“冷冷云间寒月,偏怪月色浅,半梦相思半梦怯。层层海浪堆叠,重复着誓言,却终究消散不见!了了几次相见,也难提旧缘,轻叹往事薄如烟。剥开心中的茧,你住在里面,不曾被谁发现,问光阴,借一卷,忘不掉的纪念,却不见,却不见,曾以为的缱绻!用十指心血,弹古老的琴弦,只为换你一笑的瞬间。舍一生,爱一人,又怎计算亏欠?却不见,却不见,换承诺和抱歉。来生太遥远,宁愿粉身魄牵。念归去,彼时梦圆。”
麒听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我说道:“麒!我要归去了,今日一别恐无相见之日,望君多保重。”一阵清烟飘过,我神回南糯山,苍穹中传来一声嘶吼:“紫韵!”
麒用腰间的法器将我的神魄振回了竹苑,那一刻,他柔情似水,正用天山雪莲,修复我的修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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