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下,人流如水的大街边上,一辆破旧的轮椅,载着一个不健全的身躯,吃力地行进着,目标——市残疾人联合会,乘车人要去加入那个组织。
坐在轮椅上的人叫辛宁,方圆十里闻名的残疾人。如果只看上身,他倒是有几分帅气:白净细嫩的脸瓜子上,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很有点诱惑力。若是拿他的半身相去择偶,准能俘虏一大把爱美的姑娘。可惜的是,他的两条腿细得活像小树枝条,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他就与床铺和轮椅为伴。
辛宁生活在人流中间,认识他的人多,他认识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好几年几乎没出过房门半步,残疾的身子骨和自卑的人际感,就象一道高大深厚的铜墙铁壁,强有力地把他与众人划分开来,象油和水一样。
岁月如梭,辛宁已经40多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婚姻,在他看来,就像天上的云、水中的月、镜中的花、画中的果,可望不可及 。
生活的乐趣到底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悟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街上人山人海,辛宁深怕被来来往往的人碰着,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摇手柄,老牛拉破车似地奋力往前推进。
前进呀,前进呀,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出来了,双手都麻木了,实在没办法再朝前移动半寸,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喷然而生,无可如何之中,轮椅停了下来。
可是使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是,他的轮椅还在动,而且速度明显地比原先要快 ,他误以为有什么人在对他搞恶作剧,于是警惕地反过头来望。这一望使他疑惑顿生:竟然是一位姑娘在推他的轮椅!她长得眉清目秀,充其量不过20岁。
“呃,呃,小姐,你怎么啦?”辛宁小心翼翼地细声问道。
“啊,没什么,帮你推一段。”姑娘微笑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推。
“啊,您出汗了,给,擦掉。”轮椅第一次停下。姑娘把一片正方形的纸巾递到辛宁手上。
辛宁拿起那纸巾,香喷喷的,擦过汗,心里一激动,汗水却更加多了。
“小姐,您忙去吧,别管我了,让我慢慢走着吧。”辛宁内心实在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激动。
“不要紧的,我顺路,挺方便的。”
“谢谢。”辛宁嘴上说,脸上笑,心中喜。
陌生的年轻美貌的姑娘为一个残疾人推车,辛宁还是平生第一次亲身经历,他的心底能不起波澜吗?
推推让让之间,时间过得特快,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先生,您去哪儿? ”小姐问。
辛宁不忍心再让姑娘费力气,想到自己出门来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说:“我说不上是去哪儿,只是在家里久了,感到闷,出来透透气。我在这里溜达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就到前面市交通局办点事。好,再见!”
辛宁接二连三地表示谢意,姑娘却连连摆手,“小事,小事,不必客气啦。”她那秋水似的眼睛注视着辛宁,招着手往后退了好多好多步,才转过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辛宁再经过十字路口时,正遇着下班前的交通拥挤高峰时段,几乎是三步一停,五步一等。不过辛宁心里不慌,身后有个人给他当“保镖”呢。 原来市残联有个规定:残疾人往返残联,返程必派人护送。
辛宁一次又一次地朝市交通局那边看,总想再一次见到刚才那位姑娘。
“我再看一次,不见就再不看了。”辛宁想道。
世上的事也总是会有巧合,那姑娘果真从那张大门口走出,并且一路直接朝着辛宁所在的位置走来。他们意外地又相会了。
“路上这么拥挤,您怎么还在这里?”姑娘问道。
“他去残联了,现在我送他回家。”他身后的残联工作人员回答道 。
“哦,那好那好,”姑娘说, “那这样吧,你回去,下一段路我来送。”
“别,别,小姐。那太——太—— ”辛宁感动得话都讲不完整了。
“不要紧,没什么,我顺路呀。”
就这样,小姐又将辛宁一直护送到家。
这一夜,辛宁几乎没有睡上一分一秒,他分分秒秒都在考虑着这么几个问题:
那姑娘,她为什么要帮我推车;
她也许心里有什么病;
说不定她是曾经受过骗,报复无门,于是反过来找替罪羊,恰好遇见了我;
难道她会是不正派的女人;
她可能是一个坏女人吗?
她会不会是什么“二奶”之类的人呢?
她这样做,动机到底会是什么?
……
“辛宁,你说说看,”他又反过来问自己:
“她的不正常处究竟表现在哪里呢?”
“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呢?”
整整一夜,千百个分分秒秒,辛宁对今天遇见的那位姑娘的行为反反复复地提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可尽管他冥思苦想,却一个也回答不出。折腾来折腾去,夜幕消失,天亮时分他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辛宁差不多日中才从梦中醒来。穿衣服时,他无意中觉得口袋里有个什么异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张折叠得很工整的铅印信 ——
亲爱的朋友:
当你遭遇挫折时,不要灰心,请你目空一切,静心听我为您歌唱: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这是生命的源泉
再没有心的沙漠
再没有爱的荒原
死神也望而却步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当您行动艰难时,不要失望,请给我发个信息,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我们是谁——许多许多人的集体;我们的面目只有一个——面带微笑,心存温柔,足及千家,助人无求。
市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任何一个人
看罢这信,辛宁脑子里的那一篮子疑问烟消云散, 一股愉快舒适之情油然而生,弥漫全身。他顺手推开床边的窗子,一股新鲜的空气徐徐迎面而来。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
白日不到处
春光照样来
苔花如米小
也像牡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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