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子不秃头 来源：知乎
被父皇打包塞去北燕的第一年，上书求娶我的北燕大皇子死了。
彼时的我提着三公主猎来的兔子，在皇宫里同三公主为吃法吵得不可开交。
得知大皇子死讯的我俩很震惊，含泪吃了两大碗兔肉羹。
三公主抹了把眼泪，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
“苏念念，我那混蛋皇兄死了。你是不是就得滚回离国了？”
兔肉羹有些辣，我吸了吸鼻子，趁她不注意偷偷擦眼角。
我不喜欢大皇子，可北燕实在有钱。
包吃包喝包住又无规矩约束，堪称本公主的理想生活。
只是现如今，人都死了，我还能嫁给谁？
于是我连夜修了封书信寄给我那日日醉酒的皇帝老爹。
信有没有飞到离国我不清楚，总之第二天，我又走不了了。
北燕老皇帝脑袋一拍，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我，又瞥了眼一旁偷偷打瞌睡的二皇子，下令我俩完婚。
这下我哭了。
全北燕谁不知道二皇子早已有了心爱的女子。
我算什么？老皇帝棒打鸳鸯的棒子？
我偷偷扯了扯二皇子的衣袖，他垂眸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向老皇帝行了个礼：
“儿臣遵命。”
02
嫁给二皇子后的生活很精彩。
他宠爱他心爱的女子，我在后院养花种地烤羊腿。
他陪侧妃赏花赏月，我在一旁翻着烤架，生怕肉焦了。
许是被油烟味熏到了眼睛，二皇子的眼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看不真切。
他仰着脸，怀里的小美人正捂着鼻子咳嗽。
“苏念念，你能不能别在屋顶烤羊腿？”
二皇子很生气，抓着侧妃的手走了。
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顶。
我望着月亮，突然有些想家。
不是那个辉煌壮观的离国皇宫，而是隐藏在城郊密林的简陋小木屋。
被带回皇宫的那天夜晚，密林里的月亮也很圆。
我的母亲站在房顶上。她瘦弱的身体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像只翩飞的蝶。
“公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我猛然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
院里早已聚了一小波人。
那棵极高的榕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二皇子正搂着侧妃，一脸恼怒地瞪着我。
“苏念念，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就算真的跳下来，本王也不会爱上你。”
“……”
我撇了撇嘴，缓缓坐下，往嘴里塞了块肉，只觉得他脑子有病。
03本以为往后日子只能这般进行下去时，好巧不巧，二皇子他又叒叕死了。
被三公主邀请到北燕皇宫里喝酒的那天夜晚，府上起了好大的火，却只死了二皇子和他那位心爱的侧妃二人。
后来下了雨，三公主撑着伞，随我站在白布前。
被烧焦的两具骸骨紧紧抱在一起，被雨水浇灭了灰烬。
三公主一直沉默，我也沉默。
半晌，她给我围上披风，淡漠地开口：
“苏念念，我二皇兄死了。你是不是…要回离国了？”
又是相同的问题。
我依旧迷茫，院里起了薄薄一层雾气，我站在雾里，看不真切。
“或许吧。”我点了点头，过了半晌，转头望向三公主，真诚地询问：“阿塔拉，你…还有弟弟吗？”
三公主愣了愣，忽而皱眉，碧蓝色的眼眸酝酿着莫名的怒意。
她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三公主一把拎起手腕。
雨伞摔落在地，三公主掀起面纱，安静地俯视着我。
冰凉的雨滴打湿了我的发梢和衣衫，她盯着我看了片刻，又无奈一笑：
“苏念念，你就那么不想离开北燕？”
“离国到底有什么，能让你一个公主宁可远嫁塞北也不愿归家。”
“你呆在北燕，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语气很平淡，淡淡地，却似乎带着些苦涩。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她，只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呢喃：
“苏念念，府外有车轿。你若想走，便趁今夜离开吧。”
我愣住，抬起头不解的望着她。
三公主松开手，带好面纱，转身，一步步走出小院。
“对了，苏念念。”
就在她即将走出庭院那刻，三公主幽幽回头，看了眼我，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们北燕有条规矩，弟继兄妻，子继父妻。”
“父王仅有三子，你没得嫁了。”
说完这句意外不明的话，三公主挥了挥手，转身，走进雨幕。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朦胧的雨中。
“拾一，收拾东西吧，我们回离国。"
半晌，我叹了口气，转身朝院内走去。
04收拾好衣物踏上轿子的那一刻，我回头。雨雾中的长街如梦似幻，点点星子倒映在雨帘中，恍惚得如场梦境。
我伸出手，任由雨水从指缝间流淌。
所希冀的自由如今就在眼前，而我却如三年前一样再次犹豫不决。
沉默半晌，我收回手，拉上轿帘。
“算了，不走了。”
“公主，咱们真不走了？”拾一瞪大了眼，满眼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敲了敲她的脑袋。
“好歹我也是个公主吧！就算要走，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吧。”
05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我坐在窗前，沉默地看着院内那棵烧焦的榕树发呆。
京郊木屋的小院内，也有一棵榕树。
每次日近黄昏，母亲便会揽着我坐在树下讲一个永远重复的故事。
故事里，拥有万千宠爱的公主被心爱之人背叛，在亲眼目睹故国沦陷，父母双亡后，伤心欲绝，自缢而死。
每次讲这个故事时，母亲总会提到些“孽缘”“身不由己”的字词。
而我，却总是听得入迷。
在我人生的前十三年时光内，我只把这个故事当做一种美丽又残忍的臆想。
直到，四年前的夜晚，我真正的父亲带着一众士兵找到了我们。
那时我正坐在榕树下，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
我画了只大老虎，又画了只兔子。
许是因为太认真，我竟连眼前站了个人都没意识到。
地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我的画。
我抬眸，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愣了愣，指了指地上的画，对他说道。
“叔叔，您能让开一下吗？挡住月光了。”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那个男人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瞪大了眼，喃喃着后退，然后被一旁的侍从搀扶住。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屋顶的母亲如只蝴蝶一跃而下，而我却愣怔着被塞进轿子带进了皇宫。
宫里的生活很好，只是看不见母亲。
我被关在高高的宫墙里，像只惊鸟四处乱窜。
带我回宫的那个男人一把揪起我，把我丢到了一个更华丽更宽敞的宫殿内。
我挣扎着跳下来，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正带着个跟我年岁差不多大的小丫头对我笑。
我看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起来，实在太像母亲。
但又不太像，她过分年轻，美丽得如朵清丽的花。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相对无言。
“公主，日后我便是你的母妃。”
她在笑，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06“公主，公主。外面来了宫内的轿子！”
拾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站起身，那棵榕树下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不会错，是二皇子。
他没有死？
来不及思考，透过窗，我看见他转过身。
宽大毡帽下的金色发丝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笑。
“真好，不用回离国了。”
这是我脑内浮现的第一想法。
我推开窗，他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昨夜的灰烬虽已洗净，空气中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焦味。
阿玛阂脱下毡帽，递给我一枚有些碎裂的月亮玉佩。
“走吧，宫里有个人在等你。”
“她想见见你。”
07车轿行过宫墙时，我掀开轿帘，往外张望。
宫道两旁开了不少不知名的蓝色花朵，花蕊是深紫色，有些像我们中原的牡丹，但却比牡丹娇艳得多。
端坐在另一侧的二皇子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养神。
我也懒得理会，自顾自地看着宫内景色。
他一向不喜欢我，向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我也不稀罕。
回过神，我看着手里的月亮玉佩，脑海内蓦然浮现一丝疑惑。
三年前，我被送往北燕时，曾在路上被沙匪追杀。
沙匪残暴至极，手段残忍，常年游寄大漠之上，随行将军虽也身经数战，但到底不熟悉沙漠地势，一路护佑我后退，却不小心陷入流沙。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葬身此处时，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小将军救出了我。
我不认识他，只看见他一剑刺入沙匪腹部，将沙匪一网打尽，而后救出我，替我悉心包扎后骑马离去。
我曾问过他的名字。
他只是摇摇头，沉默着递给我一枚月亮形状的白玉玉佩。
他挥挥手，消失在浩瀚沙漠的漫天繁星中。
“阿玛阂，这枚玉佩是你的吗？”
我恍惚着开口，犹豫着望向他。
二皇子睁开眼，看向我，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说道：“不是。”
“哦。”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玉佩，心中一阵茫然。
“这是我皇妹的。”过了半晌，二皇子幽幽开口。
“三公主？”手中的玉佩冰凉沁骨，似乎在昭示着一个不愿被揭开的秘密。
“嗯。”他应了声，没再说话。
我垂眸看着玉佩，脑海内一片混沌。
08二皇子将我送入殿内，冷冷瞥了我一眼，关上了门。
“我就知道，你不会走。”
纱帘后传来三公主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望去，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的三公主坐在月白色的纱帘后，笑盈盈地望着我。
“你想让我走，我还就偏不走了。”我
撇撇嘴说道，拉开纱帘坐到她身侧。
桌上有几盘我最爱吃的糕点，我拿了一块，自然地塞到嘴里。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三公主挑眉，边说着边抽出绢巾替我擦掉嘴角的糕屑。
“念儿。”
半晌，我听见她叹息般的声音。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问…”三公主顿了顿，看向我，继续说道：“你喜欢公主这个身份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有些愕然，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
“不喜欢。”
我想了半天，最终说出这么一句话。
说起来挺可笑的，我明明并没有享受过几点公主生活，却还是要被父皇推出去履行作为公主的责任。
“那为什么不离开呢？去你想去的地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三公主轻抿了口酒，微笑着看向我。
三公主的眼睛很好看，是很纯粹的碧绿色。
我看了半响后，才回答道：“我不能离开，为了边境十三城。”
“是了。”三公主点点头，又递给我一块糕点：“你若走了，北燕必然会向离国出兵。”
“苏念念，你和我终究是一样的。”三公主忽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离，喃喃说道。
我不解地望着她。
“阿塔拉，我的名字。”公主苦涩笑道：“你还记得塔拉的意思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蓦然回想起二年前那个夏日。
我和三公主曾一齐躺在浩瀚星空下，她伸出手，指着夜空，碧蓝色的眼睛中有闪烁的星光：“在北燕语里，塔拉是星星的意思。苏念念，你想做星星还是月亮？”
那时的我刚来到北燕，没有家乡的温暖，不通北燕的语言，亦不受二皇子喜爱，时常跟在三公主身旁，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耐心教我北燕的语言。
三公主与中原的女子不同，她喜爱骑马射箭，喜爱舞刀弄枪，从不拘束礼教，绝不循规蹈矩，就像只肆意自由的鹰鸟，不受任何限制，可以在天空翱翔。
“我喜欢星星。”我看着三公主，说道。
三公主怔住，半晌又翻过身，笑着摇摇头：“可我想做月亮。众星捧月，而月亮只是唯一。”
09“念念？”被三公主的呼唤声拉回思绪。
我望向她，眼前的三公主，一如既往地美丽，但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阿塔拉，我记得，你想做月亮。”
她笑了，自嘲地笑：“可我只是星星，就像父王赐给我的名字一般，永远不能与明月争辉。”
“不，你是月亮。”我急急打断她，又怕她不相信似的拉住她的手，轻声呢喃：“你是月亮，是我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难过。
记忆中的三公主，绝不会自怨自艾，她生来就应是大漠中的烈火，草原上空的鹰，只有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她做不成的。
“你说什么…”三公主忽而凑近，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在刻意隐藏着情绪。
我怔怔看着她，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
“念念，你能再说一遍吗？”三公主微微一笑，笑容清冷而孤独。
“你是月亮。”
我盯着她的眼睛，有些紧张，“我的月亮。”
10脱口而出完这句话，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三公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向我，眼眸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谢谢你。”
三公主忽而凑得很近，碧蓝色的眼眸酝酿着雾气，她眨了眨眼，长长叹了口气，而后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好累啊，还好有你在。”
“你曾问我，为什么劝你离开北燕。”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压抑着什么。
“那是因为二皇兄他……”
“并不是你的良人。”
“大漠的狼不会拘于儿女情长。”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他不可能因为你，放过你的国家。”
“你有没有想过…”三公主抬起头，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芒，“离国兵败之日，你的归宿？”
“我…”我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和亲只是你父皇的拖延之计。二皇兄一旦掌权，必然挥师南下，直取离国国都。”
“我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事关于你…”
三公主看着我，目光灼灼：“我无法置身事外。”
“可我不能离开，我是公主。”我看着三公主，低声说道。
“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可我只想求你平安。”
“这是…我的私心。”
她的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悲怆，就像一个厚厚的蚕茧，将我包裹其中。
“念念，我不敢奢求太多。”她忽而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走后，你一定要离开北燕。”
“走？你要去哪？”
三公主平日从未对我说过这么多意义不明的话，我有些奇怪，讶异地看着她。
“离开这个皇宫。”
她直起身，背对着我，走向纱帘后。
“我累了，想睡一觉，你走吧。”
11“阿塔拉。”许是错觉，我总觉得那道红色背影行走的脚步有些踉跄。
我心头一跳，想要上前扶住她，却被一旁的侍女拦住。
“阿塔拉，你还好吗？”
三公主摆了摆手，她的声音透过纱帘传出，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没事，念念。只是有些困，需要休息一下。”
心脏猛的一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垂眸沉默良久，我转身，推开门离去。
二皇子正站在门外，他双手背负在后，目光冷冷地落在我身上。
我没心情理会他，径直越过他身旁，朝着不远处的车轿走去。
“苏念念！”
二皇子忽然喝了我一声，我停住脚步，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情吗？二皇子？”
“昨夜大火，王妃就一点也不关心一下本王安危？”二皇子看着我的背影，说道。
“没兴趣关心。”
我没有停留，只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自有爱的人关心，又何必要我这廉价的操心？
“苏念念！”
二皇子追上我，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他用力很大，疼痛从手臂上传来，我皱眉甩开他的手。
他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冰冷：“别忘了，是本王娶了你。”
“昨夜你没走，日后便给我当好王妃这个角色。”
他冷哼一声，望向我身后的车轿，“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离开北燕，离国会遭遇些什么。”
“现在的离国，存亡只在我一念之间。”
说完这一通满含威胁的意味，二皇子转身，挥了挥手，高声道“王妃身患重疾，不便出门，且在府里好生养病吧。”
12我不明白，稀里糊涂的就被二皇子软禁了。
看守的士兵嘴一个比一个紧，不肯透漏一丝外面的风声给我。
几次打探无果后，我便也放弃了。
但好在后院的桂花开了，我便学着做桂花饼，想着下次进宫带给三公主吃。
做着做着，我又有些难过。
虽说以前也被二皇子关在屋内反思过，只是那时总有三公主陪着。
如今我等了这么多天，连阿塔拉的影子也没看见。
夜晚繁星密布，我看着天空，突然有些想她。
塞北的风，太冷了。
13被软禁的第十四天，宫里来了人，送给我一封信。
信是三公主写的，信上只有几行小字：
“见字如晤，我的小月亮。”
“你曾说过中原有很多我们北燕没有的新奇东西，我先去看看。”
“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
看着那熟悉娟秀的字体，我心中蓦然涌出一阵暖流。
往日她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北燕话时，总是好奇地询问中原的一切。
我感叹于她茂盛的好奇心，也曾做下一个约定。
“有朝一日，我一定带你去看看。”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我是断了翅膀的鸟，被所谓的担当与责任束缚，终不能像她那般自由。
“拾一，收起来吧。”我轻叹一声，把信递给拾一，又看了眼桌上那盘歪歪扭扭的桂花糕，心里有些酸涩。
如今她在中原，定能遇到比这好吃百倍地吃食，真好。
14被软禁的第十五天，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从墙上摔了下来，掉进了院角的草堆中。
拾一发现了他，那个人昏迷着，嘴里一直呢喃我的名字。
我认得，他是使臣队伍的一员，随我一同留在北燕的。
藏起他并不是一件难事。
二皇子下了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
他伤得很重，我给他喂了不少药丸，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再也醒不过来。
被软禁的第十六天，他醒了。
看见我，他慌张地掀开被子，就要行礼跪下。
我连忙制止了他。
“我认得你。你为何会来找我？又因何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我一连串问了不少问题。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公主，国亡了。”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退后，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个度。
怎么可能，仅仅只是过了十几天……
“二皇子继位后，下令北燕铁骑挥师南下。我军一路败退，现已攻进了国都。”
他摇摇头，递给我一份圣旨。
暗黄色的龙纹卷筒，我不翻看都能隐约猜到这圣旨其中文字。
我的父皇，他终究是太高估了我在二皇子心中的位置。
二皇子之所以迟迟不杀我，绝不是因为什么情啊爱啊的简单理由。
“公主，您不接旨吗？”男人皱眉，又将那道沾染了不少血渍的卷筒推了推。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好笑。
国都亡了，他还顾着循规蹈矩。
“收下吧。”我突然有些头疼，挥挥手让拾一拿到圣旨，自顾自地拉上纱帘。
“对了，把他给我丢出去”
15他太吵了，我有些头疼。
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今国亡了，我却莫名有些轻松。
想想今后的日子，我有些开心。
没了公主的责任与负担，也意味着我于北燕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了解二皇子，他从不留没用的人在身旁。
北燕皇后的位置我不稀罕，它理所当然应该属于对二皇子更有利用价值的贵女。
如果他愿意放走我，我很想去找阿塔拉。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门外蓦然传来喧闹声。
我回过神，才坐起身，就看见月白色纱帘后一袭华服的二皇子在众人簇拥下走来。
翻了个白眼，我选择倒头装睡。
“都退下吧。”
“行了，别装睡了。给你带了吃的，起来吃。”二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被子被一把扯掉，我不悦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阿玛阂双手环胸，倚在床边。
“我不想吃。”我摇摇头，并不想买他的帐。
“这么多天了。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关心。”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比如，有什么想求我帮忙？”
“没有。”我望向别处，只觉得他今日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倒像换了个人。
“阿玛阂，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玛阂倏然起身，背对着我，声音喑哑：
“朕的意思是…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陪着朕……”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次轮到我困惑了。
全北燕都知道他不喜欢我，如今的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他为何还想留下我？
“阿玛阂，我知道侧妃她死了你很伤心。但今非昔比，你如今是皇帝……”
“你不愿意？”他猛然转过身，冷冷打断我的话。
我望向他，见他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没什么表情，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仔细思忖了片刻，我用力点了点头：“你放我走吧。”
“……”他突然沉默，碧色眼眸静若幽潭。
过了半晌，我听见他低低笑了声，“苏念，你不想杀了我？”
略带凉意的风吹过纱帘，留下波澜般的起伏。纱帘后的阿玛阂坐在桌旁，食指轻轻敲着杯壁，一双鹰眸隐藏着试探的光。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厌烦。
“不想。相较于我父皇，你会是个好皇帝。”
这句话并非恭维。我深知离国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便是我那个终日醉生梦死的皇帝老爹。三年前来的那日，我就明白，和亲不过缓兵之计。
大皇子昏庸，二皇子虽看起来软弱无能，实则却有不世之才。但硬要比较北燕老皇帝这三个孩子，我还是觉得三公主最好。
她文武双全，心怀仁义，可惜偏偏是个女子。
16“算了，你走吧。”沉默良久，我听见他极小声地说了句，而后转身出门，召走了所有的侍卫。
拾一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进来，见我安然无恙，又猛地抱住我。
“公主。”
“拾一，收拾收拾，我们走吧。”感受到拾一身体的轻轻颤抖，我叹了口气，轻轻抚上她的头顶。
“好。拾一要一直陪着公主。”她仰起脸，褐色的眸子闪烁着泪光。
离开王府的那天，我站在雨雾里，看着那个恢宏的笼子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今夜过后，离国公主殉国的传说必将传遍各处。
关于后人会如何评说呢？我并不在意。
现在的我只是我。
轿子一路颠簸，我循着三公主先前给我的书信来到边境处的一间木屋。
彼时已近黄昏，金色的光落在屋檐，惊飞几只麻雀。
阿塔拉就躺在院内那棵榕树下。
她睡着了，金色的发丝随意洒落在地。
我坐在她身旁，听着她轻微的呓语。
要不要叫醒她呢？
我想了想，又放下了手。
算了，毕竟…
来日方长。
未来的日子，我们终于可以只为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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