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从哪天起，一只老鼠搅乱了老两口的生活。
老两口住的村子不大，背山靠水，宁静淡然。村子原先比较兴盛，老老小小几百口人，炊烟袅袅，鸡鸣狗叫，满满的田园气息。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去城里，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像一位行将朽木的老人，变得死气沉沉的了。
左邻的张家两口子搬走了，说是儿子在城里买了房，他们去照看孙子。右邻的李家两口子也不回来了，全家人在城里卖小吃，地都不种了。老两口没有走，他们天天领着家里的老狗大黄在地里转，痛惜那些撂荒了的地。
老两口其实也可以走，他们的儿子在城里做买卖，每隔一段时间就驱车回家，央求爸妈跟他去城里。可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老两口也不肯随他去城里。儿子很无奈，说：“放着高楼大厦不住，这破房子有啥好留恋的。”
儿子嘴里的破房子是家里的老宅，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比老两口的年岁都大。老宅是土坯房，虽然几经修缮，还是显得破败不堪。依儿子的意思，老宅应该拆了重建，可老两口不同意，说老宅拆了就断了根基，上对不起先人，下不利于后代。儿子拗不过他们，不停地跺脚叹气。
见说不动爸妈，儿子回家更勤了。没法子，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属实不放心哪。老两口不以为然，他们利手利脚，身子骨也硬朗，有啥不放心的。可世事难料，这不，一只老鼠侵入了老宅，把老夫妇闹得够呛。
老鼠这东西繁殖力强，城里不少，乡下更多，每到晚上它们会成群结队地到苞米楼偷粮食，所以老两口应该见怪不怪才对。可这只老鼠与众不同，它不仅祸害粮食，还糟践人的东西。
老两口第一次发现家里进老鼠是清明节后。按照惯例，儿子会带领老婆孩子回家祭祖，同时帮老夫妇种地。家里的地不多，六七亩，种的是苞米。儿子不想老人种地，挣不了多少钱不说，家里也不差那几个钱。可老两口不干，说把好好的地撂荒有罪，遭天谴。上过了坟，种下了地，儿子一家回城里，留下了一大堆点心、水果之类的吃食孝敬老人。老两口吃不完，把这些吃食锁到一个实木柜子里。这柜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破旧了，拉手和棱角磨得油亮油亮的，很有年代感。夜里躺下，老太太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问老爷子是不是家里进老鼠了，老爷子说农村嘛，家里进老鼠有啥大惊小怪的。一夜无话，等第二天老太太打开柜子拿吃食，发现柜子里一片狼藉，吃食被老鼠祸害得不成样子。老爷子来了气，开始满屋子找老鼠，桌子下面，柜子后头，把家翻遍了也不见老鼠的踪影。
看老爷子气喘吁吁，老太太劝他别找了。老爷子不服气，从院子里牵来大黄，可大黄嗅来嗅去也没嗅出个所以然来。老爷子正纳闷，一只老鼠从水缸后面窜了出来，老爷子喊：“大黄，快！”大黄扑向黑影，可老鼠跑得太快了，大黄扑了个空，老鼠一眨眼就不见了。“没用的东西。”老爷子恼火地骂大黄。大黄趴到地上，瑟缩着不敢动弹。
白天没逮住老鼠，晚上老鼠又来了，这晚祸害的不是吃食，把一本用黄缎子包裹的家谱咬坏了。这家谱是老爷子从关里家请回来，又一笔一墨续上的，为的是不让后人忘本。如今被咬成碎片，老爷子气得浑身打颤。他再次翻箱倒柜地找老鼠，老鼠窜了出来，被大黄撵到院子里。本以为大黄这次会十拿九稳了，结果大黄再次失了手。老爷子很失望，忙活了一下午，用木板和铁丝做了七八个老鼠夹。老太太也没闲着，去村里小卖店买来几包老鼠药，撒在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
双管齐下，老鼠应该没跑了，哪曾想老鼠夹和老鼠药根本不管用。大黄扑上去捉，也被它戏耍得团团转，最气人的是老鼠居然钻到老太太的裤腿里，把老太太吓得跌倒在地上。老爷子又急又气，一脚将大黄踢出门外，等老太太追出门，大黄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黄是儿子送给老两口的，从狗崽养到大，已经十来年了。白天大黄没回家，晚上大黄也没回家，老两口找遍了村里也没找到。一连三天不见大黄，老太太抹起眼泪，说大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没了大黄，老鼠闹得更凶了，大白天就敢出来蹓跶。
儿子从城里赶来，带来了一只黑猫，他向父母保证，一定会还他们安宁的生活。黑猫东嗅嗅西看看，打了个哈欠，趴到院子里晒起太阳。昨晚刚下过雨，院子里泥泞的很，儿子正要去撵，黑猫忽然弓起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原来是老鼠也出来晒太阳了。这老鼠体型硕大，妥妥的一只巨鼠，难怪大黄搞不定它。趁老鼠悠然自得，黑猫猛地扑了上去，谁知它的前爪刚一落地就触电般缩了回来，喵喵叫着用爪子挠自己的脸。老两口没看清，儿子看清了，原来是那老鼠用尾巴甩出一个核桃大小的泥球，泥球砸在黑猫的脸上，把它的眼睛都糊住了。“不得了，不得了，这耗子成精了。”儿子连声惊叹。
自打被老鼠打了，黑猫有了心理阴影，看见老鼠就躲得远远的。老爷子让儿子把黑猫带走，省得他看着心烦。儿子无法，只得将黑猫又带回城里。
儿子走了，老鼠依旧闹人。老爷子找了个粪叉，天天跟屁股撵老鼠，老太太拦也拦不住。大黄还是没回来，有村民说看见大黄了，还在村里转悠，瘦的不成样子。老太太又去找，还是没有找到。
这天，老爷子又去撵老鼠，忽觉一阵心口疼，坐到地上喘粗气。见老爷子不追了，老鼠摇晃着尾巴向它挑衅，老爷子被气得栽在地上。老太太赶来，扶着老爷子哭天喊地。老鼠正得意，一道黑影闪了出来，不等老鼠叫，就被死死咬住了脖子。“大黄！”老两口惊叫。大黄叼着老鼠，呜呜叫着趴到老两口身边。老两口抱住大黄，全都老泪纵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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