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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志耷拉着脑袋,跟着妹妹秀莲回了家。
自从成为公家人,他的脑袋许久不耷拉了。可是,让相好的女人揍个鼻青眼肿,又一连在她家睡好几天,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秋志既怕妹妹看到脸上的淤青,又怕乡人的嘲笑。脑袋,反倒比当公家人之前更耷拉了。
秋志胡子拉喳、灰头土脸的进门,等着娘骂自己,却意外地看到她在家里唯一的八仙桌前收东西。秀云则小心翼翼守在一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一扭头,惊奇地发现炕上放着两床绸缎般的新被褥和反光耀眼的锅碗瓢盆。
“你姐后天出嫁。”娘连头也不抬,似乎多看他一眼都嫌累。
“啥?”秋志大吃一惊,本以为娘是嫌他不回家,不料想是这事。这么说,刘芳和陈大虎的“听说”是真的,姐真要嫁人了?秋志心头涌上深深地歉疚,光忙和刘芳的事,忽略了最亲爱的姐姐。
他将又多又密的黑发从额前掠开,惊奇地看向大姐,情绪像一枚点燃的火炮爆发了:
“我不同意!他,他,他太老了!比咱娘岁数都大,你嫁他?”
秋志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从胸膛呼出积郁已久的怨气。
“听谁瞎说的?就咱家这情况,人家不嫌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娘的眼睛喷出了火。
在她的怒视下,秋志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耷拉下头,拖着双腿来回走了几圈。娘说得对,姐的岁数不小了,家里这条件,还有那桩“事”,她能嫁谁?可是,秋志仍不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
“姐,你不能受人摆布,不能这么软弱。你爱的人不是刘志豪吗?难道你就这么把下半生白白葬送?你认识那老男人吗?你喜欢他吗?姐,你要认清现实啊!”
自己沉浸在爱情蜜果中的秋志换了一种方式,等着大姐表态。
秀云的身体犹如树叶遇到风一样轻轻抖动着,张了张嘴,艰难地咽一口唾沫。一低头,看到娘那双满是冻疮的手一一没日没夜织布卖钱为自己攒嫁妆。她心中如明镜一般,也许,这就是现实。
“别傻了,”秀云长长地叹息一声:“不是娘的意思,是我自个愿意的,娘从头到尾没强迫我一点儿,真的。”
她轻轻说着,脑海中映出那轮冷月以及冷月下的那个青年。
秀云的呐喊,使刘志豪心中猛得一颤,一动不动地凝视女孩朦胧的身影。初见时,她是那么健康美丽,如今,她太瘦了,是那种一直受苦的瘦。人生怎会有那么多的不完美?月光下,两人眼神的交锋风起云涌,雷电交织。渐渐地,他低下头,心像退潮的海水冷却,无奈而痛苦地说:
“秀云同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但一定是让人痛心的……如果你被坏人欺负,我可以……帮你打官司。我同学在县政府当秘书,好歹认识几个领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不需要,谢谢,都过去了。”他的话未说完,秀云冷冷地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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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以为自己看到那束神奇的光,可是,刘老师的话将她再次唤醒,使她终于从幻想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真奇怪,压抑已久的情感一旦宣泄,竟有一种虚脱和无力感。她听出对方的同情,她不要同情,她要什么?
秀云浅淡一笑,说:“我该走了。”
“秀云同志,秀云,”刘老师结巴着喊她。他看着那个疾走消瘦的身影,内心矛盾而焦虑,怕她不停下更怕她停下。
秀云将自己的嘴唇咬出咸味儿,她的身体不能用“颤抖”来形容,而是“震动”。她震动着跑起来,震动着哭起来,震动着将无望而飘渺的爱丢弃。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坚强,有这份坚强,以后就是天塌了,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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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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