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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嘴鸥 滇池「滇池红嘴鸥从哪里飞来」


凛冬来临,随着节气来到昆明滇池的是红嘴鸥,从俄罗斯的西伯利亚来,从遥远的北方来,离开千里冰封的雪地,与兴致勃勃北方观雪的南人形成逆向的流群,群鸟南飞,南人北上,一个过冬,一个也过冬,一个生存,一个生活。

与鸥鸟同来到春城的,还有各地游人,再怎么冬,春城还是春,昆明四季如春的好,鸟知晓,人也知晓。

明媚而温暖的阳光下,抛洒鸟食引鸥鸟来啄,借着那扇翅滞空的瞬间拍照,几乎就是滇池每个旅客的固定动作,传染病一样,出奇一致。

就行为的集体性而言,人与鸟并无不同。我很怀疑红嘴鸥是不是来自俄罗斯,鸟只讲生存环境,适者生存,识不得也不讲国别,哪里安全、舒适、自由,往哪里去。滇池畔,红嘴鸥浮漾水波上,男女游人容光满面,抛洒食物如施舍的救物主。凭栏迎风,我奇怪地思考一个与冬日昆明滇池红嘴鸥翩飞景致悖离很远的问题,所谓的自由、平等普世价值,不过是人类向禽兽本能的回归。人类将自己区别于禽兽,经过千万年的探索,得出的真理就是自然界动物生存的规律。简言之,人为禽兽,这就对了。

禽兽顺应地球脉动,不忤逆,不改变,自由迁徙,逐草丰水美而居,平等禽兽生,食草的食草,食肉的食肉,吃自然的,也被自然吃,本性如何就如何待人接物,鸟不想着地下跑,兽也不敢奢天上飞。

红嘴鸥每年如期而来。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凡眼无法区分雄雌老幼,飞行、啄食、浮游姿势至少在人看来没有区别,如此带来的好处,不需要护肤品、化妆品,不需要冬虫夏草,不用美颜相机,男女老少咱都一样,天生平等,平等极简,平等到深刻。不要说人对禽兽无法区分,不同人种看对方似乎也觉得长得都一个模样,行为亦然。

种群的高度统一,在现如今恰恰是人类又想着要极力避免的,怕,怕如老大哥治下的社会,怕肉体到思想的整齐,没有个性,没有特点,没有个体的自由。

人真的奇怪,人追求的自由是个体的、个性的自由,而不是千篇一律的自由,但人又离不开种族群体的千篇一律,离群索居的毕竟是极少数,就像草原落单的狮子,再怎么称王,都有饿死或者被吃掉的时候,还很快。

红嘴鸥在昆明停留几个月,冬天去昆明的旅人都去看从遥远白桦林来的鸟,而相当多的旅人也是从冰天雪地的北方来。我很理解,他们到南方来不是为了来看鸟,他们只是带了鸟的本性也是来过冬的,或者只是短暂时间里温暖几天。北方人到南方来看同样从北方来的鸟,仿佛异乡遇故人,自然有一种喜悦,与南方人看北方来的鸟,是不一样的惊喜。

从北方到昆明旅人中最著名的是吴三桂。在昆明鸣凤山山巅,可以看到他铸的金殿、宝剑,供奉他的兵器,一把很长看着很沉的木柄大刀,没有图片上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好看,但仅仅是面对这把大刀,就很难想象持刀人该是如何的伟岸和高大,才挥舞得动,抡圆起来,就能体会什么叫“横扫千军”了。我有些怀疑这把大刀是不是原装的,可能是景区后期制造的吧,为了给游客一个震撼,用了夸张手法。若真为吴三桂留下,也可能是他做平西王时特别造出来给自己贴金的。总之有那么一把长刀横在山顶道观里,城里有那么一个院子,曾经居住一个北方人。吴三桂这个北方人在昆明生活得潇洒呢,相当于一片地方的皇帝了,他后来又反清朝,我看是不得不反,那么如春的生活不过造什么反,康熙要削藩嘛,只好反。

吴三桂到昆明时候,红嘴鸥一样逢冬南来,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在滇池浮游翱翔,与现在被保护很好不同,那时可能还面临捕鸟的人,等开春北回,队伍损失不少,但毕竟总体安全,种群在,生活在,周而复始,永世不变。

吴三桂是否想过开春后回到北方,他带着大队人马重新打上反清复明旗号北上,只是才到洞庭,还在南方,最后薨于衡山,没能像红嘴鸥来来回回地南来北往。

滇池湖边上的茶室是仿古现代建筑,全国每个景区都有,模样粗糙雷同,跟红嘴鸥似的个个都长一样。人的眼睛识别率不高,与看红嘴鸥类似,分不清谁对谁。茶室没开门,旅游淡季,人不多,能理解。我后来去了雄达茶叶市场觅茶,看见一款普洱茶印着“平西王府”商标,很郑重地买了两块茶砖收藏。一边喝茶一边漫无边际思游,像红嘴鸥飞徙万里,栖息在滇池水面,只在游人抛掷食物时,应景飞起,满足人的好奇和好心。

普洱茶沾上文化的边后,每个昆明人都像是茶文化人,整出来的招牌噱头林林总总,蔚为大观,连平西王府都不能逃脱,却没有一个噱头留给红嘴鸥,多少有点奇怪。要是吴三桂看到他的平西王府被边陲疆民拿来做商品广告,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传说他是个易怒的人,又孔武有力,明朝那些事儿里有生动的描写。我一边喝茶,一边想要是吴三桂看到平西王府普洱茶,万一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可能得把普洱茶给灭了,惊天动地的事都干了,茶叶的有无兴亡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

有说红嘴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昆明环境治理好了,那鸟才大老远过来的,本来还要往南,看着环境不错,人也好客善良,留了下来,成为生命中第二故乡。

我对此很是怀疑,每年度假式的来两三个月,说是观光旅游、打工觅食、夏病冬治都可以,生活的本能而已,就一过冬地方。除非你从此停下来,褪去候鸟的习性,同化成为本地土著,不过哪怕人类愿意,好吃好喝地伺候,鸟也不干,有悖天性,违反自然规律,也有悖自由追求的本性。红嘴鸥是候鸟,候鸟之所以是候鸟,就因为它是候,随候而动,应候而行。智人进化成现代人,并将自己置于地球食物链顶端,就依着自然规律,不停迁徙,停下来,再迁徙,再停下来,繁衍生息,孕育种群。各个物种有各个物种趋利避害的自然选择。

吴三桂要是懂得适可而止,停下脚步,也许个人命运、家族命运会更好些,从山海关一路迁徙到西南边陲,差不多等同红嘴鸥的行程了。追击南明皇帝做甚,放一放,留个敌人在外边,可以保持自己的存在,勒杀了,将自己由有用变成无用,狡兔死,走狗烹,多浅显的道理啊,手握重兵,尾大不掉,多危险啊。甚至,可以像两面派、墙头草那样,暗通款曲,保有实力,求得安心。削藩,两千多年前晁错就干这事了,什么时候都会削,不削就乱,不用想。最后反清,还打着复明的旗帜,谁信你,步步皆错。

人的悲剧一时悲剧,一世悲剧。

红嘴鸥游嬉般携家带口,整个家庭种族集体向南,谋食和休憩,悠闲舒适,而雄心终不会被温柔乡磨灭,终归还是要回到广袤肃杀,气概非凡的西伯利亚。那听着都感觉寒冷的名字,红嘴鸥从不承认是个流放地,不承认那是命运的终点。吴三桂不可能像红嘴鸥在春暖花开时回到东北,但又不偃服于崇山峻岭的高原、溽热原始的森林,只可怜了吴姓子孙。

也难怪,若你曾经站在山海关巍峨的城台,北风萧瑟,伫立老龙头,北倚燕山,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一夫当关的雄浑气势,如何看得上西南热带雨林孔雀开屏的旖旎,实在是两个世界。

见疑于中央,雄心又未泯,吴三桂除了覆灭,别无他途。

其实昆明最为人记得的,不是吴三桂,对汉人而言,他是奸;对明朝而言,他是贼;对大顺而言,他是敌;对清廷而言,他是患。

中国儒家传统观念是义在利先,重义轻利,大义凛然,舍生取义,若是如文天祥在伶仃洋人生自古谁无死,吴三桂几百上千年都为世人传颂。没有平行世界,历史也不能重来。

如今,对昆明来说,吴三桂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有什么可宣扬的,什么事迹,什么人格,与主流价值观不符,放在哪朝哪代都不符。权当吴三桂就是个文物,留了金殿、大刀、府邸和与陈圆圆扯不清的风流情事,甚至金庸小说《鹿鼎记》里韦小宝那虚构的使坏,作了旅游产品。所以平西王府作了普洱茶的店名招牌,给老百姓借个名,混口饭吃而已,断不会生气。生什么气呢,生气当年就不要放清兵入关。

新社会了,对如烟往事,作历史给专家学者说吧,老百姓不需承担那么沉重的话题,也不需辨明真伪如何,老百姓如红嘴鸥,只管享受旖旎和闲适。

昆明最为人记得的,是抗战时期的大后方,重庆、昆明。聚集了全中国当时最有文化的教授和最为刻苦用功的学生,他们的非凡成就流传于世,其盛名全不在吴三桂之下,并且都是正能量。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是资本家还是无产者,之后的中国人大凡读点书的,没有不景仰传说他们的事迹,哪怕仅仅是浮光掠影的平常事。

抗战时期是中国几千年来第一次民族觉醒,多年以后,这将作为中国不可磨灭的最伟大的历史时期予以标榜,我以为愈往后愈发觉着它的伟大。这个伟大的时代,西南联合大学的人物往事,是其中一个影响深远的亮点,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天下己任和自觉对历史的追寻与传承,融入血脉的文化基因,都会将这个时代的人文继承和发展。

漫步云南大学高木林荫,看林徽因设计的建筑,与我想象中有些差距。梁思成的书里提到他和林设计的建筑,我觉得都可以去觅来看看,特别是林徽因,她的设计应该如她的人间四月天一样秀美吧,相比较她这首最标签最著名的诗,我更喜欢她的另一首《藤花前》,仿佛看到无数青年男女在昆明,面对战火依然清朗:

紫藤花开了

轻轻的放着香

没有人知道……

紫藤花开了

轻轻的放着香,

没有人知道。

楼不管,曲廊不作声,

蓝天里白云行去,

池子一脉静;

水面散着浮萍,

水底下挂着倒影。

紫藤花开了

没有人知道!

蓝天里白云行去,

小院,

无意中我走到花前。

轻香,风吹过

花心,

风吹过我,——

望着无语紫色点。

而当我看到林徽因设计的女生宿舍,低楼曲廊,小院荷池,仿佛就看到紫藤花下曼妙女生卷书缓行,还有一个感觉是秀丽中含着一种保护的力量,半包围封闭的建筑,内中有一个园子,可供女生守闺自成一个独立系统,四周碉楼式的角楼迂廊,不是柔弱无力的,而是战力的储备和可迅速的移动。相比较辉煌精致的金殿,这个如今整饬得过于严谨工整的少了活泼生气和力量的建筑,竟还是多了生气和力量,一种看不见但体会得到的气息,金殿是不朽的,只是嗅不到活气,没有人的气,连暮气都无,只有不朽的腐气、死气。

红嘴鸥让昆明人喜爱,让游人不远万里来喜爱,它能浮游能飞翔,这个水鸽子生气勃勃,万里奔来,丝毫看不出倦意,该歇歇,该盘旋盘旋,自在生活,又无关你的喜好。

等春天来到,红嘴鸥北回,它们是否会记得在昆明滇池的风花雪月,记得昆明人和其他观者的热情好客,想象应该是记得的,来年它们还来,在有生之年不停往返。抗战胜利后,那些避乱的知识分子也陆续离开大后方,有的不再回来,但后人可以从回忆文章里看到他们的记忆,他们对这片土地感情很深,他们对自己的家国责任很清,对命运的顺应和苦难的豁达,成为中国人文大厦的基石。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风骨。

惦记昆明而归来的还有蔡锷将军,他从西南到了北方,又从北方回到南方,然后举兵北伐。岳麓山有他的国祭之墓,北平八大胡同有他与小凤仙真真假假的故事,但人们记得的却是他在昆明辛亥年间的重九起义和讨袁护国军。

往七贤庄走走能看到很多那段时期的激荡革命和风云人物,从辛亥革命开始,云南就从未将自己置身于历史之外。

大地不会移动,但会随时间流逝而改变,变得郁郁葱葱,或者枯燥贫瘠。红嘴鸥其实也会改变的,比如澳大利亚大面积山火,一烧几个月,假使红嘴鸥和飞禽本来要去过冬的,也得改地方才不致于可能饿死,不变的是自然本性,秋季离开繁殖地往南迁徙,春季再返回去繁殖,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生存是最高法则,是在自然存在的理由。

人多了社会属性,除了为自己和家庭,还要为这个生活的国家和社会努力。举大事者与渔樵耕夫,归根结底都如同红嘴鸥,不过是为着生存和更好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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