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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半生》「已完结」

一跪!

愿我长辈健康长寿,百岁无忧!

二跪!

愿我家族兴盛不衰,万载绵延!

三跪……

云雾深处,雪松掩盖下的台阶影影绰绰不见首尾,郁灵汀苦笑,下一秒却又毫不犹豫地闭眼磕上这被冻得发硬的石阶!

三跪!

愿和向煜一别两宽,余生各欢!

额头留下的血混着霜雪的寒意流进嘴里,郁灵汀脸上却没一丝痛楚,一年前,她顶着重病去世的妹妹的名头出嫁,红绸铺了十里地,桃花艳得沿街恭贺,却只等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你不就是想抢走灵阙的一切吗!”男人粗暴的动作,让郁灵汀一颗欢喜的心支离破碎……

闭眼,往事历历在目;睁眼,前路漫漫迢迢。

郁灵汀苦笑作势又要磕下去,只是一个黑影蓦地擦过,站在身前。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多看你一眼吗?”她抬头,那个让她爱恨夹杂的男人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嘲弄,让她心碎。

“很意外?”向煜嘲弄着面露惊色的郁灵汀,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摆出一副令人生厌的可怜样子!

良久他勾起一抹笑,“你以为当初我说万阶跪拜就放过你的话是认真的吗?”

“呵,妄想!”这个为了荣华富贵能够害死自己妹妹的毒蝎心肠!这个就算他已经看穿她的面目还能用这种故作姿态的可怜眼神望着他的荡妇!

“试过从天堂到地狱吗?”向煜的眼神里满是滔天恨意,“没有的话,让我送你下地狱吧!”

一周,再过一周,他要让这个贪图权势贪图钱财的贱人成为全滨城的笑话!

郁灵汀浑身哆嗦,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谎!外人都说向煜是如何的谦谦公子,但是只有她才知道,向煜是魔鬼!一个能够没有半点怜悯地将人玩弄于手掌的魔鬼!

“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想要去温暖这个男人的她的心,被他凌厉的嘲弄刺透,想要彻底献出的缱绻爱情,被他肆意的无视践踏!郁灵汀咬着下唇,惨白的脸色没能让男人生出一丝怜意。

“狠心?”向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大笑着拽起郁灵汀,将她推向路边的大树,禁锢在自己和树之间,然后用恶鬼一样狠厉的眼神盯着她,“我难道有郁大小姐狠心?在妹妹订婚之夜,爬上妹夫的床。”

“你忘了吗?数九寒冬里,在房外,在自己订婚之夜冻僵死去的灵阙,这一切你都忘了吗!”他大吼着,痛苦,恨意,后悔,复杂的情绪让他失控,让他伸出大手死死扼住了郁灵汀白皙的脖颈。

郁灵汀喘不过气来,她嗬嗬地呼吸着淡薄的空气,眼角溢出泪水,“不是我,不是我……”

除了嘶哑地为自己辩解,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这空虚的辩解向煜一个字也不相信!

“够了,你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自我辩解我已经听够了。”无非是编造出来的谎言,她嘴里能有什么真话!

向煜双手扼住她的喉,慢慢将她举起,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心里涌现复仇的快感,冰雪打在脸上,让他片刻清明,看着就要断气的郁灵汀,他像是扔掉一件脏物一样将她抛下。

不是现在,他还没让她试一次从天堂到地狱的痛苦,他还没让她彻底偿还!

“你真脏。”向煜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大钉子,将她钉在高不见底的耻辱柱上,又像一柄大锤,将她锤入尘埃。

眼前是男人厌恶与憎恨交杂的脸,身后是十几米落差的休憩石台,郁灵汀低头垂泪又突然抬头,颤悠悠站起,嘴角扬起笑容却满是苦涩,“向煜,你知道吗?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爱你的人了。”

她提起裙摆,一如当年风华绝代的少女,朝向煜清浅一笑,随后向后一倒,朝着风去的方向一头栽下。

能解脱就好了,这错乱的爱情由她结束就好了。

风里夹杂着向煜的嘶吼,可郁灵汀已经充耳不闻。她祈求着,祈求能去极乐世界,祈求能够回到父母的怀抱,只是为什么会这么痛啊?腹部绞痛的犹如被人一手攥起,下腹渗出血,渗过冬装,渗进土壤。

痛,浑身都痛!

被抬回来的郁灵汀此时睁大了双眼看着床帘,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惜了,是个小少爷。”

稳婆的话依稀耳边,她却只能无力地靠坐床沿,任由心中倒流着苦涩的泪,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就死在那里,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知道自己已经怀孕!

被灯笼映得通红的前院映入眼帘,咸涩的眼泪倒灌入她心中,向煜明天要成亲了,说是省城的大小姐,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向家太太倒像是个笑话。

她银牙紧咬,怒火突围寒冬在心中烧起,让她耳中轰鸣,颅内炸裂,凭什么,凭什么自己的骨肉没了之后向煜还能毫无悔意地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

“让少爷过来,叫向煜过来!”她歇斯底里,却无人搭理。

世间的炎凉仿佛瞬间被看透,郁灵汀望着灰黑的天无声苦笑,冷意将她包围,她撕下一小条白色床单慢慢地绑在自己额头,复而又撕下一块,逡巡桌面后拿起一把眉刀,眉头都不皱地将自己的指腹划破。

鲜血喷出,她嘴角挂着笑,泪水却像开闸而泄的洪水,将一笔一划都打湿。

右转,直走,跨过门廊……

这熟悉的路线在今天走起来却格外沉重,深呼吸之后,郁灵汀终归是推开了向煜房间的门。

“你怎么在这?”郁灵汀白色抹额并一身白袍的奔丧样子让正在试着新式喜服的向煜皱起了眉头,刚冒出的一点愧疚被她全都抹平。

向煜嘴角的笑意不是假的,她败了,败给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她只能扬起假笑,端起桌上备着的酒壶和酒杯,为自己斟满,“听说你要成亲了,我怎么能不来送上我的祝福?”

斟一杯,“我祝你们琴瑟和谐,恩爱白头。”

两杯,“祝你们生死相随,此生不换。”

三杯,“祝你们……我…我祝你们……”

她说不下去了,这一切虚伪的祝词都犹如带着利齿的巨斧,由心脏开始,一下又一下地将她凌迟,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那刚成形却血肉模糊落地的孩子突然又现眼前,深渊剧痛瞬间将她吞噬!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相信时间与深爱是能将向煜带到她身边的良药;她恨,恨自己为什么要觊觎根本就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爱情;她最恨,恨自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没办法留下来!

“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心情一瞬奔溃,她癫狂地抓住向煜的衣领,泪如雨下!

可是她明白,正因为对向煜的爱还没有彻底消亡,所以她现在才会爱恨交加任自己坠入黑暗深渊。

“疯婆子!”郁灵汀的无端癫狂让向煜眉头紧锁,母亲说得对,这个女人疯了,从那台阶滚下去之后彻底疯了。

向煜的无辜和向老太太的伪善叠合,全都钉在郁灵汀脑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向老太太怎么会让一个没有半分价值的死胎去耽误他们向家迎娶一位能够带来无数利益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在这大喜将临的日子里,让她最爱的儿子为这样‘无所谓的事’分心!

郁灵汀心灰意冷地笑着,睨着向煜的眼神里裹挟着对他的怜意,“没错,发疯的是我,可痴傻的却是你!”

“你也不过是活在谎言里的可怜虫,践踏真心的恶魔,不会爱也得不到爱的傻子!”

“和离,我们和离吧。”她已经累了,在爱情里疲于奔命的生活让她看不到希望,也没有未来。她定定地看着向煜,将鲜血书就的和离书扔向半空,“向煜,你要好好地活着。”

好好地活在谎言里,然后行将就木的时候,我再帮你解开充斥着谎言的一生的谜底,让后悔爬满你双眼之后,再饮恨离世。

“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不大的布条上血字清晰,像是昭告写下这和离书之人的决然。

向煜眼睛充血,顾不得什么龙凤杯,什么吉祥意,怒火滔天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这女人居然想离开!谁允许她离开!

在害死灵阙之后,在夺走自己的爱情之后,在无耻地占据向家少奶奶的头衔之后,居然还像受害者一样到他面前地说和离?

熊熊燃起的怒火让他脑中发出铮鸣,让他那根叫自制的弦猛地崩断。

他追了出去,在那袭白衣转过长廊拐角的时候将人拦了下来,在郁灵汀连惊呼都才吐出半息的瞬间将人抗在自己肩上。

下人来来往往,却没一个人敢抬头看个究竟。

“放我下来!”才小产过的下腹抵在向煜的肩窝,五脏六腑都被顶的移了位,身下男人因为暴怒而急促的呼吸也好,那让她生理性反感的男性气息也好,都让郁灵汀心底发颤。

“做梦。”向煜语气不怒而威,但郁灵汀知道,这语气下孕育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那无数个被身下男人‘管教’过的夜晚,那丝丝入骨的痛楚再次如跗骨之蛆般让她颤抖起来,“向煜,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和离了,我要同你和离了!”

和离?向煜不说话,只是暴戾的气息更为浓重,他猛地停住脚步,将肩上的郁灵汀放了下来。

“和离?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出这样的话?”他嘲笑着郁灵汀的不知所谓,手指绕上她的一缕秀发,明明缱绻的动作却在此刻充斥着向煜暴戾的气息,“知道吗?从你长跪向家祠堂说定要嫁我那天,你郁灵汀就注定没有任何权利。”

郁灵汀被他恶狠狠的眼神震慑住,内心的酸涩翻滚涌入喉间,涌进眼眶,“难道你就准备用向家少奶奶的身份圈我一辈子吗?”

向家少奶奶?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向煜便像是被抓住痛脚的狼,赤红的眼睛盯着她,在她张嘴的瞬间,倾身堵上!

湿润的口腔成为战场,向煜的唇舌就像是灵活的士兵,将郁灵汀完全俘虏。

“唔…你,唔……”郁灵汀的话被搅碎在喉间,捶打向煜已经用了她十成力气,可似乎对向煜来说只是挠挠痒的力度。

“郁灵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继续让你当你的向家少奶奶?”向煜的质问如冷水将她从浇醒,他憎恶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低语,“你知道吗?你不过是我向煜用一个有名无实的称呼圈住的玩物,一个免费的随叫随到的,张大腿等着被欺辱的贱人!”

“那你又算什么?”屈辱让郁灵汀奔溃,她泪水盈眶地盯着向煜,“高高在上的向煜算什么?在我这个玩物身上寻找安慰向煜又算什么!”

向煜捏住郁灵汀的脸颊,看着涎水滴下,愤恨只增不减。他,泄愤般疯狂地扼住郁灵汀的脖子……

在她脖子上疯狂留下青紫的五指印记!

咬紧了牙的郁灵汀任由清泪顺着两颊流下,不泄出一丝声音,她知道,向煜是不会同情她的,就像以前每次,他对她予取予求却毫无怜意。

她越是这般,向煜便越是气愤。

“放开我。”所有的忍耐都已经被抛在过去,她不想再在爱情里昏了头脑,可向煜却依旧不依不饶。

身上撕裂一样痛,湿润的鲜血滴答滴答淌在地上,郁灵汀闪躲着他的唇,痛不欲生的语气里携裹着哀求,“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彼此吧!”连她的尊严,连她的爱情,一并放过吧。

向煜冷哼,像铁钳一样的大手掐住郁灵汀的脸颊,“不,晚了。”

“郁灵汀,在你害死灵阙,顶替她嫁进向家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这辈子都将被你愚蠢的贪婪困在这里。”

“一年,十年,一辈子。”

“永远都不会有自由!”

做错事的人就应该付出代价!向煜眼毫无怜意地松开对郁灵汀的禁锢,冷眼看着她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打理到一丝不苟,才施舍给郁灵汀一个眼神。眼眸幽深却全是寒意,他居高临下将郁灵汀想要和离的梦打碎,“和离?那你郁家慈心堂上上下下十一位师傅,三十七户药农都一并辞退了怎么样?”

向煜就像是一头冷血的鳄鱼,别人的生死都和他没有丁点关系!

被禁锢在向家这座监牢的悲愤满载于心,郁灵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以前她心甘情愿地递上爱的遥控器让他操控着自己,现在他又用向家上下百余口人的生计操控着她!那困住她的铁线,愈发勒紧,让她犹如困笼之兽,求生无能!

郁灵汀的恐惧,她的屈辱,她眼神里的恨都让向煜尝到一丝报复的快感,但这远远不够!就这样怎么能够让他心中的恨平息!

他表情狰狞地伸手进衣袋,抽出的时候捏着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只一瞥,郁灵汀立刻僵住了身子!

洋裙加阳伞,除了装扮不同,这女人分明就和她死去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呆愣片刻,立刻疯了一般去捡这张照片,只是向煜快她一步捡走,让她只能扑空地趴在地上。

“很吃惊?”向煜嗜血的笑着,他要看的就是郁灵汀这样的反应!他蹲下,一手捏着照片,一手扼住郁灵汀的下颚强迫她看着照片,一字一句冷血道,“你是不是已经吓坏了?是不是恍惚间以为是灵阙回来找你了!”

哭吧,尖叫吧!越失控他就越开心!

“向煜,你真可怜。”可郁灵汀却没有顺他的心意,纵然泪水纵横却朝向煜投去一个看可怜虫般眼神。

可怜?世上谁都可以说这话,但她郁灵汀不可以!向煜疯了一般猛地站起,狠狠一脚将郁灵汀踢到墙边,“你以为你郁灵汀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如果不是她,如果没有她的设计,自己早就和灵阙在一起了,这个狠毒的女人!

郁灵汀被踹的嘴角溢血,喉间被甜腥的液体堵住让她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那般看着向煜,一瞬不移。

向煜是个可怜的,拿一个替代品当慰藉,想要骗自己到老。

她也可怜,想骗自己,时间是温暖一颗冰冷的心的良药。

一周了。

被向煜折辱后扔到这后院当浣娘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了。时间明明不久,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这盆也洗了。”

“还有这盆。”

郁灵汀看着来了又去,却都像商量好了一样将手中的脏衣服扔下之后扬长而去的丫鬟苦笑,又低头将手浸入冰冷的井水里,好让自己痛心的灼烧感能够减弱分毫。

愣神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传来,郁灵汀下意识回头却被来人惊在原地。

施越人脸上带着笑意,可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握得很紧,就是这个女人!新婚当夜,醉酒的向煜声声呼唤的就是这个女人!

内里燃起怒不可遏的心火,可面上却仍旧是温柔的笑,她走近,轻声细语问道,“能不能移步一谈?”

郁灵汀迟疑地站在原地,冲动却最终占据了上风,她点点头,施越人满意地笑着,引着她走向荷花池,初春乍寒,湖面上还冒着袅袅的寒意。

“你为什么……”看了看眼前和自己心爱的妹妹长相差不离的人,郁灵汀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回到了一切错误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想问的太多,可全鲠在喉间没办法说出,她伸出手,不自觉地摸向施越人的脸,就像以前摸灵阙的脸一样熟稔。

只是眼前这个和灵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却皱着眉头侧开身子,郁灵汀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刚想道歉,眼前这个让她心尖发颤的女人却突然笑着往后一倒,坠入寒意侵人的湖中!

她错愕地看着,湖中的施越人却已经在水中扑腾,大声叫起救命来!

郁灵汀站在湖边,却像是她也一并掉入这寒湖中一样浑身发抖,陷害!这女人居然狠毒到用自己的性命陷害自己!

她看着在里面挣扎的女人,被陷害的恨意让她迟疑了,救人的步子迈出半步又收回,如果……如果施越人就这么死在这,也许她心中萦绕的复杂感情能够一并消失世间吧?

她咬着下唇,道德和己欲在脑中攀比高下,收手吗?她看着那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面庞,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她咬牙,正准备往湖中一跳的时候,身后黑影一闪,一向跟在向煜身边的小厮已经抢先跳了下去。

她心中一个咯噔,缓缓转身之后,向煜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身后!

“不是我……”

“毒妇!”一句辩解都没有说完,向煜一脚却已经朝她腹部踢来。

这一脚用了十足力气,没有留下半分情面,郁灵汀被踢得整个腹部都蜷缩起来,她捂着小腹,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缓缓跪地。

“郁灵汀,不使些恶毒的法子就没法安稳下来吗?”他毫不留情地将郁灵汀拉到湖边,在湖畔将她的头狠狠压进水里,“你不是喜欢害人吗?那我就让你尝尝自己做下的恶果!”

一下,两下……

郁灵汀觉得自己冻得脑子不再清醒,口鼻沁入冰水,呛到心肺,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也许是看够了她挣扎的样子,也可能是嫌她脏,向煜猛地松开她,像拎起小狗一样拎起她就往湖里一扔!

“好好在里面洗洗你肮脏的心吧!”向煜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冰湖里挣扎的郁灵汀,对她没有丁点可怜。

冰冷的湖水将郁灵汀浸透,那足力的一脚让她口鼻里慢慢溢出鲜血,将湖水也染红。她在水中扑腾着,可小腿却抽起筋来,冰冷的湖水全往她嘴里灌,她想呼救可张不开嘴。

她爱的男人呢?他熟视无睹地背手站在湖边,双眼冷冰冰地看着她往下坠落。

冷的是身子,更冷的是心。

咕咚不知喝了多少水,在沉没前,郁灵汀觉得有双手将她从湖里捞起,又将她扔进了柴房。

清醒的时候,她浑身湿哒哒地跪在地上,寒意从膝盖直蹿头盖骨,手是冰的,腿是冰的,此刻就连心也是被冻住的!

所谓天堂到地狱,她曾经以为只是夺去她向家少奶奶的称谓,只是将她禁锢在向家当成下人驱使,只是她小看了向煜的狠毒,高看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她输了,不仅输给灵阙,还输给一个不过是替代品的女人。

“你可认错?”向煜声音里带着愠怒,旁边大丫鬟手中的藤条已经浸好了冰水,蓄势待发。

她不卑不亢地抬头,看脸上满是怒气的向煜,蓦地笑出声来。

“越人还在昏迷中,你还有脸笑?”向煜指着郁灵汀,声音气得发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郁灵汀失声发笑,抬头看向煜的眼神里有可怜有怨恨也有古井无波般的心灰意冷。

“欲加之罪?”向煜有如听到天大的笑话,如今证据确凿,这女人居然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之后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藤条。

看着郁灵汀脸上仍旧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向煜的自制力一瞬间被打破,今天他居然会对这样的一个毒妇心起怜意!

他握紧了藤条,怒指着郁灵汀,“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他不想承认自己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够从郁灵汀嘴里听到哪怕一丝的悔意,哪怕一句认错!

“辩解?”郁灵汀嘴角抽起,她的澄清被当做谎言,她的陈述被当做辩解,在这个男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娼妇,嘴里哪有半句真话!她抬头看着向煜,从未如此冷静地开口,“灵阙当年爱上你真是眼瞎。”

“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不配提起灵阙!”向煜像是被刺激到,他怒不可遏地一脚将郁灵汀踢翻,“哪怕是给灵阙提鞋,你都不够资格!”

怒火控制了他的心神,郁灵阙寒夜凄惨死去的样子又恍惚眼前,他咬牙切齿扬起藤条,啪的一声抽中郁灵汀!

“你不配!”每抽一次,他都要强调一遍不配,仿佛这样才能将郁灵汀贬至尘埃,藤条抽中血肉的声音仿佛像是安抚他内心的良药,每一次声音响起,他都觉得自己内心中对灵阙的歉意浅了一分。

郁灵汀承受着这不绝的怒火,娇嫩的身上浮现起一条又一条青紫的鞭痕,可她却始终银牙紧咬,没有泄出一点软弱屈服。

鲜血就这么从嘴角溢出,她却依旧大笑着,“我是毒妇,那你呢?高高在上的向煜也不过是一条可怜虫!”

一个拿替身当原身去爱,去求解脱的可怜虫。

一个将真挚的爱当成谎言践踏,将谎言当成真爱去珍惜的可怜虫!

“你以为找到一个像灵阙的女人就能终结你的悲哀,就能让你内心平静吗?”她毫不留情地戳穿向煜为自己营造的谎言,“永远都不会的!这世上只有一个灵阙,你永远都得不到她了!”

咸涩的泪水顺着郁灵汀的脸颊留下,这番话折磨着向煜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折磨着她,她唯一的,她最爱的妹妹已经去世了,她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向煜对郁灵汀的痛苦熟视无睹,在涉及郁灵阙的任何话题里,他不需要理智,也不需要自制力!他只知道郁灵汀这个假惺惺的毒妇不配提起他的灵阙!

心中怒火更盛,向煜猛地收回藤条,朝外怒吼着让丫鬟端来一大盆盐水,将藤条整个在盐水浸润之后又狠狠地抽上郁灵汀,赤红的双眼仿佛在说着不死不休!

“向煜,打死我吧,死了你眼界清净,我也终得自由!”郁灵汀的双眼红红的,分不清是泪目还是因为暴怒涨红了血丝,她瞪着向煜让他心底发颤,可下一秒却又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晕死过去。

空洞的大堂里吹入寒意满满的夜风让向煜打了个哆嗦,血红的液体就溅在他脸上,温热,粘稠。手中沾满鲜血的藤条蓦地落地,他呆呆地看着陷入昏迷的郁灵汀,跌坐在地,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不敢想,身体却先发一步本能地抱着郁灵汀往外跑。

什么叫大夫上门,什么冷静自持都被他抛之脑后。

一家,两家……

他抱着郁灵汀在滨城一家又一家地拍着药房的门,祈求让她平安。

“滑胎才半月便又受寒又受打的,唉……”大夫把着脉,望向向煜的眼神已经变了意味。

滑胎……

向煜确定他没有听错,他手足无措地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她怎么会怀孕?她怎么会怀孕!”

大夫猛地被抓住受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抽回自己的手,捋了把胡子娓娓说道,“身为女子,又无顽疾,怎么不会怀孕?只是这以后…怕是难了。”

不,不是这样的!向煜摇着头,他想问的不是这些,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看着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郁灵汀,那股时不时出现的心脏抽痛感再次袭来,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往后趔趄着倒入椅子中。

半个月前在乞灵山上发生的每一幕都浮现眼前,没错了,向煜眼神空洞,泪水毫无征兆地沿着脸颊而下,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郁灵汀当时的癫狂模样再次出现,他当时说什么来着?疯子?现在看来,他才是疯了的那个吧?

向煜脸上的悔恨滔天,老大夫叹了口气,世上痴男怨女莫过于误会重重,他没法插手别人的感情,只能尽职地将郁灵汀一项又一项的病症都告知向煜,只是这一条条在向煜心里都不是简单的病症,它们更像是指证,提醒着他,他曾对这个女人做出怎样的残忍举动。

可一切于事无补,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一样,他给郁灵汀带来的伤害也像是这般,永远都修补不了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着郁灵汀回的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睁眼看着她直到天明,他是真的不喜欢她吗?第一次,他捂着自己的心脏,对自己的内心发出质问。

床上的人嘤咛着,向煜立即从万般苦恼里抽回自己的神智,一把握住郁灵汀的手,探上她滚烫的额头,“怎么样?身体还可以吗?”

热迷糊了的郁灵汀本能地靠近向煜这个身上还夹杂着外边寒意的降温器,只是辨清了声线之后,她却立刻睁开眼来。

“你……”声线因为发烧而嘶哑,眼睛里也充满着血丝,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拼尽力气从向煜身边逃走,直到紧紧贴住了墙壁才放下防备。

向煜的心被她的举动伤到,他伸了伸手,看到郁灵汀更加害怕的样子只能无力垂下,抽了回来。

“你……怎么样了?”他关怀道。

只是郁灵汀圆睁双眼,秀眉紧蹙,一点都不想领情,这算是什么?良心发现还是说终于不被猪油蒙了心,发现真相了?

“我…我不知道你滑胎了。”向煜小心翼翼地措辞,只是才说完着半句就被郁灵汀的失笑打断。

“不劳向少爷费心了。”她就知道,向煜怎么会良心发现,不过是因为孩子的缘故起了怜意而已。这份怜意,来的太迟,来的太晚,“向少爷还请走吧,庙小不容大佛。”

郁灵汀闭上眼,脸上已经是无悲无喜的平静和无谓,让向煜心中抽痛。

“我……”向煜起身就要解释,却被郁灵汀冷冰冰打断,“都是和离的夫妻了,向少爷不怕流言蜚语,我却还是个珍惜名声的人!”

郁灵汀不否认自己此刻有多想凭着向煜的怜意来抓回他的心,但是她知道,怜意都是一时的,她可能会有那么短暂的几天让向煜整颗心都倾倒在她身上,可得到这份爱只有短短几天,习惯失去这份爱却要一辈子。

向煜手指略略发抖,他不知道现在内心汹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但他只知道,他不想离开郁灵汀,至少今晚不想。

他强势地将郁灵汀从床的内侧拉出,一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在她开口反抗的时候用嘴堵住,在她四肢挣扎的时候就将她搂得紧紧地,让她完全没法动弹。直到两人都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直到两人都颓颓睡去。

谁都知道瞬间就是瞬间,永远都不会永恒,但谁又都眷念这些瞬间。

“你确定没看错?”苦等一夜都没有等回自己丈夫的施越人此时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千真万确!”丫鬟跪在地上,双手指天仿佛在说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好样的!向煜你好样的!”她气得凹断了自己才做好没多久的指甲,气得将桌上精心准备的羹汤全都扫到地上,腾腾热气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语气将她的恨意暴露无遗。

怎能不恨!试问谁家丈夫在成亲不过一周的时候就流连在其他女人身边!试问谁家丈夫会不管不顾地任由新婚妻子枯坐新房一夜!

向煜好样的!郁灵汀也是好样的!她咬牙切齿,叫起丫鬟之后附在她耳边交代,讲清后挥退丫鬟,再出门去前厅的时候恶毒的表情消散无踪,她又变回了温婉大方的施越人。

郁灵汀从闷热和紧滞感中醒来,她睁眼便是向煜放大的脸庞和五官,他的眉毛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

她只是痴痴地看着就觉得自己内心充斥着满足,她微微颤颤地摸着向煜如刀削般立体的脸庞,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

蓦地,一双黑亮的眼突然睁开,郁灵汀就像是一个偷糖的孩子被抓了个现成一般,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向煜看着她两颊飞上的红云,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好像被厚被子罩住,熨帖且滚烫。

“少爷还请放开我。”相距的距离太近,郁灵汀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己悸动的心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向煜眼眸幽深,他足足盯了郁灵汀十几秒才松开自己的手,二话没说就往外走,倒像是落荒而逃了。

郁灵汀仰躺着看着纱帐,皮肉被抽的外绽,哪怕是翻个身也让她痛得龇牙咧嘴,可她却不得不起来,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向家少奶奶了,她如今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

可起身的时候,一个并不眼熟的小厮却突然走了进来,“您还是别动的好,少爷说了,让我来好好伺候你。”

郁灵汀皱眉,虽说已不是往先时候,但小厮到后院还是让人不垢的,“伺候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那怎么行!”下人眼周一转,迅速否决,快步就往郁灵汀这边走来,“少爷安排我的事,怎么能不好好做。”

郁灵汀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嘴里说着命令安排,可脸上尖嘴猴腮的表情明显将他的意图出卖,绝不会有好事!顾不得身上的痛,她猛地站起,握住手边唯一能够用来自卫的眉刀,怒视着小厮,“谁派你来的!”

小厮见事迹败露,掩饰也懒得掩饰了,嘴角眉梢都带上令人厌恶的猥琐神情,嘴角歪咧着,“还需要谁派?你不过是个被少爷丢掉的破鞋,不是都说你水性杨花吗?不如从了我,也好行行那翻云覆雨的美事!”

说着那小厮一个飞扑,郁灵汀吓得闭眼挥动小刀,噗嗤一声入肉,小厮脸上立刻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她害怕极了,却还要故作镇定,“这里人来人往,你是成不了事的!”

“人来人往?”小厮冷笑,“你叫我来和你幽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叫的?郁灵汀惊骇地瞪大了眼,她越过小厮的身子往后看,那常是人来人往的院子如今空无一人,本来关着的门在她投去视线之后突然冒出一只白皙的手吱呀地关了起来!那门后最后一个面孔分明就是笑得得意的施越人!

“救命!”她惊呼,她决计不能跳进这个人为设置的陷阱!

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那虽然瘦削但好歹也是个男人的小厮猛地蹿到她身边,一方白手帕捂紧了她的口鼻,意识渐渐模糊,手中紧紧握住的眉刀也铛地落地……

浑身燥热,脑中有如浆糊,郁灵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漂泊在汪洋里的小舟,上下起伏找不到方向。一只比她身子要冷得多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她本能地靠了上去。

“别这么猴急。”一个猥琐尖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郁灵汀心中就像投了个炸雷,让她从混沌中清醒,只是现在她全身瘫软没有半分力气可以抵抗,眼皮就像是被浆糊糊在一起了一样,完全没办法睁开。

救…救命啊。

她想叫,可嗓子就像是被灌了一壶浆糊,完全发不出声来。

小厮看着自己身下郁灵汀动人的脸蛋,窈窕的身材,早已热血沸腾,这一单不亏!

他不管不顾就要欺身而上,可郁灵汀却已经回神一两分,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香舌,直到咬出血来,直到将自己的神智痛醒。

她总算回忆起晕厥前的一切,也察觉到现在的不对劲,在男人上下其手的时候大叫起来,只是求救声还没能被喉咙倾吐,一双大手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看着身上丑陋的男人和他脸上的不怀好意,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全都冒了出来。她拼命摇头,可男人却没有半分要放过她的意思。

救命啊,随便谁都可以。

郁灵汀眼中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身上男人的手还在肆乱,让她毛骨悚然,让她不寒而栗。

“郁灵汀!”突然,一道喜悦的喊声划破寂静,郁灵汀眼中浮现希冀的光芒,只是门被推开之后,门外向煜风云骤变的脸却让她眼眸又黯淡了下来!

向煜阴冷地看着床上赤裸相对的两人,手中拿着的信封被他捏得很紧,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我…我……”趴在郁灵汀身上的男人急匆匆提起裤子从床上爬起来,口齿不清地想要解释,向煜却只是冷冷一瞥,大步一跨拎起一条红木凳子,猛地挥向男人,将他打得嘴角冒血,打得晕过去才停手。

郁灵汀闭着眼,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淌。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解释吗?”向煜声线冷冷的,却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解释?郁灵汀努力撑起瘫软的身子,那绝望的眼神直勾勾地投向向煜,被驱散的下人,被关上的房门和现在完全不能发声的嗓子,这一切没人指使她绝不相信!

“不爬床就会死吗?”向煜将郁灵汀的不言语当做默认,他告诫自己,他同郁灵汀已经没有关系了,只是心中燃起的怒火还是让他忍不住质问,“没有男人会死吗?”

哪怕全身都是伤,哪怕身子根本无力承欢也一定要男人滋润吗!

字字诛心不过如此,郁灵汀的泪滚滚而下,她扶着床梁却又无力地摔在地上,她支支吾吾地发出怪声,手指在地上写着看不出是什么的字,她想说,可却没办法说出来!

不用解释了,再怎么解释不是也没用吗?向煜冷冷看着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卖什么装疯戏码的郁灵汀,心中才冒头的回心转意被摧毁得一干二净。他怎么忘了,郁灵汀不过是个谁的床都会爬的贱人,贱人说的话又怎么能信呢?

怒火蔓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戾,将小厮捆了扔出房外后,他弯腰一把将郁灵汀抗在自己肩上又将她扔上床,狂暴地撕下她的衣服!

“不是很缺男人吗?那我满足你!”

清晨来临时,向煜看着郁灵汀泪痕满满的脸和布满青紫的身躯,心又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能再被这假象欺骗了,不能再为这种贱到尘埃的女人心软了!他翻身起来,衣冠穿戴整齐之后将昨晚扔下的信封放在枕边。

他合衣站了半晌,爱,恨,悔,恶……

复杂的情绪全都涌现出来,将他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情搅得更加乱,他握紧了手,还没动作,郁灵汀却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一看到向煜,那已经干涸的泪痕上又被涌出的新的泪水覆盖,“我……不是我。”

她的嗓子还是很嘶哑,这自我辩解听起来尤为可怜,可向煜冰冷的模样却没有半点改变。

“离了男人你会死吗?”向煜冷道,“你这具下贱的身子离了男人就会死掉吗?”

郁灵汀身子一晃,被他尖锐的话语刺伤。这些话将她径直推向地狱,她心中大恸想要下床却只能摔下高床,狠狠摔伤自己。

向煜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下意识地回避不想去探究。

郁灵汀蹒跚地在地板上爬着,手脚都沾上灰黑的尘埃,被碎木屑扎的鲜血直流也没有停下,她哀伤地抬眼拉住向煜的裤腿,“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施越人……”

他僵住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灵汀,这女人到底要演戏到什么时候!那和她苟合的男人都已经招的一清二楚,她现在居然还要在自己面前演戏!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心这一刻又沸腾起怒火,他一把拉住郁灵汀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你真的觉得我是个蠢货吗?”

“你真的觉得我会被你可笑的演技蒙骗吗?”他怒不可遏,手越收越紧,直到在郁灵汀手腕上留下青紫的五指痕也没收力。他现在已经处于崩溃失控的边缘了,亏他之前还想补偿,还想着原谅,但可恨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性,那栽赃污蔑的本事和撒谎的能力简直就成了她的代名词!

郁灵汀拼命摇头,她说的都是事实,除了当初灵阙的请求,她再也没有在向煜面前撒过谎!她张口想要解释,可向煜却红着眼一手将她扔下,语气像往常一样冰冷,“郁灵汀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好几次他想要相信,可郁灵汀一次又一次将他的信任摔碎,到如今,那野男人都登堂入室了她还要抵死争辩!

“也许说谎根本就是深深镌刻在你肮脏骨血里的烙印,也许你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一句真话!”

他看着郁灵汀身上的青紫,一想到这上面有昨天那个恶心的男人留下的痕迹,他就止不住地作呕,他厌恶地看着郁灵汀,“也许我还应该怀疑一下,当初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种!”

“……”郁灵汀怆然泪下,震惊地看了向煜几秒又疯狂地爬了起来,她没想到向煜居然会质疑她腹中可怜的孩子是贱种!她疯狂地抓住向煜的衣服,手如擂鼓一般打向他,“向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向煜冷淡地抓住郁灵汀的手,将她一把掀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郁灵汀,像你这般水性杨花,肮脏无比的女人,留下来只会脏了向家的地界。”

“滚吧,越远越好。”

*

向煜好几日都不着家了,施越人知道他忘不了那个贱人!明明她已经让那贱人身败名裂,可就算如此向煜的心还是系在那个贱人身上!心中怨毒愈加深,她咬牙切齿地吩咐丫鬟将‘不小心’得知的消息再‘不小心’地传播出去。

“都是真的?”向母握紧了手中的杯盏,青筋亘起,施越人状似为难地点头。

向母心中波涛起伏,脸上五彩斑斓,脸上多出一丝狠毒,只是碍于施越人在这,她没有办法发泄自己的怒火。

可施越人却早就看出了她面相下隐藏的滔天火气,她状似犹疑的模样引起了向母的关注,“还有什么就直说好了。”

施越人沉默半晌,却还是开口了,“那别扭送到柴房的小厮说…说……”

“说什么!”向母拍桌!

“说郁灵汀不止他一个姘头,这滨城怕是不少人都知道……”

“那还了得!”向母出离愤怒,坐也坐不住了,茶杯一摔叫来管家,“将郁灵汀那小贱人给我绑来,顺道请族老都过来,我要当场将这败坏向家声誉的贱人浸猪笼!”

施越人看向母气急败坏地发号施令,心中已经是得意万分,那报复得逞的快感已经将她这几天心中的苦闷完美覆盖!

郁灵汀,你以为你能得到向煜的心吗?

不,我不仅不会让你抢走他,而且我还要你们阴阳两隔!

而此刻,郁灵汀却像失了心神一般坐在慈心堂后院,手上捏着一封信,浑身发抖。

“都是真的?”她颤抖发问。

“身体要紧。”老掌柜点头叹气,交代之后方离开。

郁灵汀在他走后立刻失声痛哭起来,她不愿相信可铁证就在眼前!她一心系在向家,又怎么会怀疑当年郁家的败亡全都是拜向家所赐呢!已经没有任何倚靠的她又要如何举起这铁证和向家辩个清白呢?

可在她还在犹疑不决的时候,一伙人却带着猪笼,藤条,扁担突然闯入,不由分说地将她五花大绑堵住嘴抬出了慈心堂,外头的男女老少,都像是接到了什么消息一样,全都涌了出来。

“唔唔唔!”郁灵汀嘴里支吾着,可抬着她的人却置若罔闻,眼看着离滨江越来越近,她心中除了绝望再无其他!

“放下吧。”老人单手拄着拐,颤巍巍地掏出族谱,咳了几声之后开口,“罪妇向郁氏有失妇德,私下苟合,身怀孽种,罪名昭昭,可有不认?”

可有不认?好一个可有不认!

郁灵汀的舌头拼命抵着布条,想要开口辩驳,可那看起来公正的老人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头一扬,那身边站着的壮汉又抬起来困住她的猪笼,慢慢往江边走去。

“住手!”向煜从远处跑来,一身衣服像几天没换一样脏兮兮的,脸上胡渣也长出很长,他手中握着一封信,看起来神色紧张。

施越人和向母就站在江边,她们俩对视一眼,眼中竟然都是一样的坚决。

“把少爷给我拦下来!”向母一声令下,向煜立刻被好几个下人围住,她坚决回头,一声大吼,“沉江!”

一行人在猪笼上绑石块,表情冷漠,手脚麻利。

而此时,风平浪静的江水突然涨起春潮般汹涌起来,黑压压的乌云也慢慢逼近,亮白的天逐渐阴沉,狂风夹着碎石吹得在场的人都眉心乱跳。

郁灵汀不甘地同嘴里的布条,手腕的绳子作斗争,直到舌头被磨穿,嘴角被磨出鲜血,那嫩白的手也被弄得血痕累累,她才终于将布条吐出!

她躺在猪笼里,冷冰冰地扫视周围所有人一眼后并拢三指朝天,衔着血沫对天发誓!

“自嫁进向家,我郁灵汀若是有半分过错便甘愿被江中游鱼啃食身体至尸骨不存!”

“若为诬蔑,我愿以身祭天,让那诬蔑之人,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绝望同滔天倒海般恨让她气血翻滚,七窍都汩汩流出鲜血。

她恨,恨眼明却心瞎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她恨,恨命运无常的戕害夺走她的一切!她恨,恨自己因为情爱二字搭上一生!

为什么上苍也会瞎了眼,为什么孩子无罪却要胎死腹中,为什么!为什么!

她怨恨地望天又怨恨地看地,视线最后停留在向煜身上。

看着男人拼命挣脱控制的样子,她苦笑又从未如此坚决冷静地开口,“向煜,我郁灵汀此生做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爱上你这么一个眼瞎,心也瞎的男人!”

“你好好看着我,看看这个被你践踏的没有一点尊严的女人,看看这个你口口声声喊着娼妇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我要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我要你午夜徘徊的时候都被梦魇缠身!”

郁灵汀的怨毒在一刻被激起,她流着血泪逡巡着所有人的模样像是要记下她们的相貌,她大笑着,在向母和施越人得意和怨怼的眼神中被推入涛涛江水之中!

“不!”向煜伸长了手,却只能眼睁睁看郁灵汀消失在江水间。

他的心在郁灵汀噗通落水的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可那像潮水一样的悲伤将他隐没,堵住他的喉,让他失语让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娼妇而已,你有什么必要在外面丢自己的面子!”向母心中得意极了,她冷漠地看着恢复常态的江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向煜指责道。

“娼妇?”向煜失魂落魄地抬眼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突然发问,“母亲,当初灵阙死的时候,您确实不在对吧?”

向母心惊,却仍是镇静地摇头,可她这一摇,向煜立刻像疯了一样将手中捏紧的信扔到她面上,“既然如此,不如母亲同我解释解释!”

远在国外求学的堂弟突如其来的信件打了向煜一个措手不及,他庆幸自己想不开回郁灵汀的房间拿到了信,却又恨自己太晚才看到!

向母不敢接,向煜却冷笑着开口,“母亲若是不想打开,那不如做儿子的替您说说看。”

“让灵阙给灵汀下药,将灵汀送上我的床,是您吧?”

“将灵阙推到新房外,任由她心悸猝死的,也是您吧?”

罪证一条条的都在向靖寄来的信里!一条又一条不仅是指向向母的利刃,更是刺透向煜内心的长刀阔斧!

向母被他的话刺激得后退,“你从哪听来的市井谣言!”

“市井谣言?”向煜冷笑,“那这个东西又为什么在母亲房里!”

他拿出的是一个缀着黄色穗子的手链,上面还有着已经黯淡褪色的血迹,向母光是看到这手链,脸上的表情就开始挂不住了,这样的表象,向煜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当初郁灵汀为了钱财在妹妹订婚之日爬床是假,自己最尊敬的母亲想借此不让灵阙入门才是真的!他知道灵阙身体不好,也许…也许根本就支撑不到他们成婚的时候,但是他没想到母亲连十天都等不了!为了不让向家娶进一个注定要死的媳妇,为了全盘接手郁家的家产,居然亲手害死他的爱人,亲手将无辜的人牵扯到这错乱的爱情中来!

他早就应该察觉的,灵阙那段郁郁寡欢的时日,母亲暗地里忙忙碌碌的模样!他错了,郁灵汀说的都是真的,他才是可怜虫,他才是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他辜负了两个女人,辜负了两份爱,也让两个女人都因他而死!

向煜悔恨地流下清泪,脸上蓦地被冰冷的寒意打湿,他抬头,已经绿意盎然的春天却在这个时候下起暴雪,像是在为郁灵汀哭泣。

“煜哥,母亲不是这种人。”施越人挺身而出。

“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向煜冷冷的,施越人想反驳却又被向煜冰冷如蛇的眼神吓到。

“你以为你的戏码我不知道吗?”向煜抓住她的头发,猛地拉向自己,“我母亲为何知道这件事,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他手上,脖子上都青筋暴起,面部涨红让施越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向煜你疯了吗?她可是你妻子!”向母伸手去救,却让向煜心中的怒火更盛,他气得推开自己的母亲,而后又将施越人推到在地。

“我向煜至始至终,只有两个爱人,一个妻子!”他指着施越人的鼻子,“你最好祈祷自己没有做错其他事,否则我就和你不死不休!”

说罢,他怒不可遏地驾马回家,收拾了自己的细软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呼吸都不畅快的伤心地。

时间白驹过隙,所有人都重新过起了同往日并无差别的日子,仿佛那天在他们冷漠的眼中被投江的女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相隔十数里的郊外,裹挟着花香的春风正穿过竹林,留下索索竹叶摩擦的声音。

夜已深,竹林深处的石洞里却灯火通明,猎户模样的男人狼吞虎咽边吃边说,“那向家小子一直住在船运商会,三余月都没回去。至于那劳什子施越人,说是被禁足在后院了。”

女人点头,“同我想的不差。”

声音带点嘶哑,若是向家人站在这肯定会一眼看出这就是当初被推入滨江里浸了猪笼的郁灵汀!

这会她穿着朴素像个农妇,但出众的相貌难以被掩盖。

她不发一言地抚着分明已经凸起的小腹,眉心又愁云满布。

郁灵汀做梦都没想到当初自己怀的是双胎,也做梦都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这个孩子还能安稳地躺在她肚子里。

她本想着远离俗世,远离这个伤心地去过另一种人生,可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让施越人衣食无忧地活一辈子,不甘心让害死她郁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向母逍遥自在,不甘心夺走她爱情和孩子的向煜活的一身轻松!

“我想请方哥替我做一件事。”愤懑满怀,郁灵汀难以自抑地扑通跪地,求起眼前这个救了她一命的男人来。

方强叹气,“你一个弱女子能成什么事?”

郁灵汀双手握紧,指甲嵌入肉中,她坚定地看着方强,“我要报仇!”

她细细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方强有些犹疑,扮鬼索命再取得证据什么的,听起来就有风险,但看郁灵汀的眼神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方强听郁灵汀的安排抓来当日那爬床的鳖孙又偷取来西洋商铺里能够留音的新奇玩意。

郁灵汀在他离开后早早开始装扮,白色的外裳惨白的粉底再加上黑夜里看起来同鲜血无二的浆果汁,她仿佛真的是一个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准备妥当,她拎着长裙,方强拎着留声机到了打晕男人的坑洞旁。

一个从天而降的强劲水巴掌将男人打醒,他恍惚睁眼,一个晃晃悠悠的白影赫然出现,他吓得一声尖叫,手脚并用就想爬走,只是这四面都被方强插上了尖又高的竹竿,真叫一个上天无门入地无辄。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他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求饶。

“放过?”郁灵汀咯咯笑着,声线压得轻灵又缥缈,“当初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她蹲下,冰冷的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怎么着,毁了我声誉,害得我惨死之后竟然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吗?”

眼角适时地留下红色的浆果汁,男人吓得身下一阵哆嗦,一股骚味从裤裆传出。

郁郁灵汀!男人怎会忘记她的音容相貌!

“不是我,不是我!是少奶奶给了我十个银元让我陷害你的!”男人吓得抱头求饶,郁灵汀逼问,“是哪个少奶奶!”

“向家,向家少奶奶施越人!”男人全盘托出便晕了过去,郁灵汀低骂了一声废物,将人放开。

“方哥,将人扒光了连人带留声机扔县衙去。”她擦着眼角的汁水,冷笑着又说,“不是能直接打开放吗?那就让整个滨城都听听看,她施越人是怎么个狠毒心肠!”

“听说了没?”

“谁还能不知道啊,这才叫天道好轮回。”

“还别说,那向家少爷还真是个蠢蛋。”

两个穿着光鲜的女人酌着小酒,毫不顾忌地分享着今儿滨城发生的最大的丑闻,那在县衙门口放了又放不知停歇的奇怪玩意儿,那玩意儿里大咧咧说出的惊天丑闻都被她们讲的津津有味,有如就在眼前。

向煜在隔壁包厢里听着这栩栩如生的描述,怒火已经烧得他说不出话来。

居然,居然是这样!

他砰的站起来,也不管坐在对面的合作伙伴是如何的惊愕,飞一般地离开了酒楼。

看门小厮对他突然回来感到好奇,只是还没来得及大声通报,自家少爷就风风火火地往后院走去。

向煜冲进后院的时候,施越人正独坐院中品茶,还请了两个唱戏的咿咿呀呀表演解闷。一见向煜回来,立刻喜不自禁地站起身,媚若无骨地就要往他身上靠。

“滚!”向煜怒不可遏地将戏班的角儿骂走,顺手一把抓住施越人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进房门。

施越人娇羞地捂脸,误以为是要共修欢好还特意主动抱住向煜的胳膊,可下一秒就被向煜猛地推开,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径直招呼在她脸上!

施越人脸上更红,只是不再是羞涩的红晕,而是被向煜狠命一抽打出来的红肿。

她捂紧了脸,连日独守空房的愤懑此刻瞬间爆发,她瞪着向煜,“三余月对我不管不问,回来就是打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当什么?我把你当下三滥的货色!”向煜怒火中烧,他猛地将施越人推到柱子旁,单手扼住她的脖子之后慢慢抬起,“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

“你最好祈祷自己没有做错其他事,否则我就和你不死不休!”

他咬字很重,眼神似刀,施越人觉得自己此刻已经被他给凌迟了好几遍,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下意识地就要从嗓子里用力吐词为自己辩解,只是向煜眼中的厌恶一点也没有消散,甚至是更加渗人!

“你以为我还是被你蒙在鼓里的傻子吗!你以为你对灵汀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我还一无所知吗!”向煜撤回双手,厌恶地看着这个女人。

外人都在说什么!他们都在说向家少奶奶施越人是如何的心肠歹毒,买通下人来玷污前任少奶奶的声名。他们都在说向家少爷向煜是怎么个蠢货,才会被一个妇人搞得后院着火!

向煜毒蛇般阴狠的眼神让施越人抖如糠筛,她会死的!向煜不会放过她的!

“怕了?”向煜盯着施越人的眼狞笑,突然音量暴起,“不知道你喜欢怎么个死法,不如我也去找个下人或者乞儿来玷污玷污你这毒妇的身子吧!”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施越人吓得头直晃,“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怀孕了,向煜,我怀孕了,你不能再次害死自己的孩子!”施越人泪流满面,她没想到自己想要拿来分享的喜讯这时却变成了她的免死金牌,向煜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插曲。

他愤愤地看着施越人,眼神里的厌恶几乎实质化,“你……”

“少爷!”在他的话还没出口之前,门房的小厮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他不耐地皱眉,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门…门口…”

“喘匀了再说话。”

“少奶奶回来了!”小厮深吸一口气,抛下一个炸雷!

活生生的郁灵汀,没有半点伤口的郁灵汀,让他日思夜想的郁灵汀此刻就站在门口,让向煜逡巡不敢上前。

“你……”向煜第七次开口,可看着眼前的人还是没能说出口。

郁灵汀却温婉一笑,“我识得你的,你是我丈夫。”

向煜眼睛一热,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只是郁灵汀又是一个环视,歪头指了一片下人,“可他们我都不认识。”

“那…她们呢?”向煜颤抖着指着向母和施越人。

“不认得了”郁灵汀藏在衣袖里的手攥得很紧,光是看到这两人她心中的恨意就滔天而起,但想到自己装失忆的计划,她只能睁着‘无辜的双眼’摇头,复而又看着向煜甜笑,“识得你就好,你是我丈夫,一定会保护我的!”

说话很肯定,只是向煜心中泛起酸涩,保护?让她受伤最深的就是他了,但此时,他只能点头将郁灵汀揽进自己怀里,只是这一揽,那藏在宽大衣服下的圆鼓鼓的肚子暴露无遗。

他扶着郁灵汀的肩,不可置信地问,“你…你……”

“我怀孕了。”郁灵汀柔和地笑着,方强也适时站出,娓娓将前因后果道来。

向煜听着,心中又喜又悔,说不出的情绪复杂。

他看着郁灵汀已经不小的腹部,颤着手摸了上去。

这里,是他们的孩子,是那个不幸落胎的孩子的同卵兄弟!

他欣喜若狂,可施越人和向母的表情却更为多彩。施越人气得小脸煞白,向母则是阴沉地像是要滴下水来。

什么孩子,说不准就是偷男人偷来的野种!

她冷笑看着向煜像是护宝一样将郁灵汀送进自己房间,心中升起怨恨,这郁家的种,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的!

她甩袖回自己院子,咬牙叫来自己的陪嫁心腹,交代一番后得意的笑又爬上眼角。

心腹回来的很快,向母也是坐不住地站起,“没人看到吧?”

“没有。”心腹摇头,“我戴了面纱,在西郊破庙找了个乞儿去药铺抓的藏红花,最好的质量,稍许剂量就能让那贱人一尸两命!”

“做得好!”向母抚手大笑,心腹将东西拿出之后问道,“需要老身去厨房动动手脚吗?”

向母摇头,“这事不能我们做。”

“可……”心腹还有疑虑,向母却阴笑开口,“那后院的也坐不住了,既然把控不住,不如就一并除去了。”

心腹恍然大悟,将那药揣回兜里,前去布自己的“连环计”。

只是得意膨胀的人总是注意不到隐藏的危机,在她们商量着狠毒的计谋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顶瓦片发出的细微响声。

“看来我还真是眼中钉肉中刺。”郁灵汀听着方强回来给她的线报,冷笑着摸着小腹,“既然如此,不如我帮她们一把!”

“方哥,还麻烦你让向老毒妇身边那个心腹去给我熬银耳莲子汤。”她交代,方强点头。

不过两刻,那老妪果然就冷着脸端着汤碗就踏进了郁灵汀的房。郁灵汀笑着接过,一口一口地喝汤,只是三两口下肚她突然偏头哇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老妪吓得倒退了一步,而向煜也‘恰巧’回了房。

嘴角带着血痕的郁灵汀和母亲身边侍奉的老妪,发生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他抓住老妪的衣领厉声质问,挣扎间,一包不明的东西掉了出来,向煜眼见手快地捡起,打开一闻,不是藏红花又能是什么!

好样的!一个两个都这么心狠手辣!他叫来早先准备好的大夫,随后一脚将老妇踹倒,阴沉着脸将她拖到向母房间。

后面发生了什么郁灵汀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知道,这次之后那老毒妇的手是再也别想伸过来了。

向家一夜之间像变了天一样,滨城人人都道向母总算不再垂帘听政,放出大权。

但是只有向家人自己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人人自危,上赶着捧郁灵汀脚的人也多了起来。

施越人看着自己碗里比粉丝还细的鱼翅立刻怒火中烧,猛地掀翻桌子歇斯底里地叫骂起来,“向家是我的!郁灵汀,你死了就好,为什么还要回来!”

身边伺候的丫鬟被她的癫狂吓到,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施越人却突然投向阴冷的眼神,“怎么着,怕了我?”

语气渗人,丫鬟赶紧摇头,施越人却仍旧不满地挥拳相向,十几个耳光下来将丫鬟打得半边脸肿的老高,看着敢怒不敢言只敢偷偷续起泪水的丫鬟,她那满身的怒火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她冷静的坐下,几口冰茶下肚,一肚子坏水又汩汩地冒了出来,她看了看丫鬟,往地上扔了半块银元不耐地将她赶走。

房内很快清净下来,可施越人心中的怒火一时半会儿熄不下来,她愤怒地盯着地面恶语连珠般而出。

凭什么,凭什么那该死的贱人就这么福星高照,被困在猪笼里都能被人救起来!

想到那憨厚的猎户,施越人对他也多出了一丝恨,可一个想法却钻破这恨的温床,让施越人不由得冷笑出声。

郁灵汀,你说你身边的人都被我一一收买的话,你能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向府活多久呢?

郁灵汀打了个喷嚏,默默地又在自己身上拢了件衣服,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为了孩子她必须要事事俱到。

只是不等她再去泡个热茶,出去打探消息的方强又折了回来。

“让我猜猜,另外一位大概是坐不住了。”郁灵汀扶着肚子坐下,“就是不知道是像老毒妇一样傻傻地来下毒还是另有高招了。”

方强苦笑着将自己听来的巨细都告知了郁灵汀,才说到一半,郁灵汀已经撑不住哂笑出声来,施越人已经狗急跳墙到要靠色诱这种低级手段来倒戈她身边的人了,看来她的报仇根本就不需要费劲!

她强忍得意调侃方强道,“既然如此,那边请方哥替我受这一遭了。”

方强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赶紧将话题扯回到施越人的设计上。

郁灵汀却只是笑笑不言语,等方强急的不行了才将热茶一口饮尽开口,“这事直接上报给向煜就好了。”

“上报?”那不就出卖了他们在四处监控别人的秘密吗?方强不解。

郁灵汀点头,“如何听到这一点自然要再加工一下,至于其他你听到的,直接如实相告就好。”

将前言后语全都组织了一遍教给方强便让他退下,房间里变得冷寂又漆黑,郁灵汀侧头望向门外,好几日都阴雨连绵,今日里也不例外,那阴沉的天仿佛下一秒就要电闪雷鸣降下瓢泼大雨来。

这样的日子最容易让人消沉,但是郁灵汀此时却是心情大好。

施越人那蠢货要自己送上门来,她又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呢?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声音无比温柔,“宝宝,快了,伤害过你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了!”

一点迟疑都没有,郁灵汀同方强再次对过口证之后步履不停地找到了正在书房算账的向煜。

来龙去脉,细枝末节,方强全都按预演过的那样全部讲出。

“找死!”向煜砰的一声将茶盏掷向墙壁,砰的一声瓷碎水撒。

方强镇定自若地站在下方,郁灵汀则是站在向煜旁边,垂眸顺目,并不言语。

“你仔仔细细地,把那个毒妇的话再说一遍!”向煜捶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自己冷静一点。

方强没有一丝慌张地,事无巨细地将施越人嘴里那些咒骂,那些恶毒的计划全盘托出,向煜听完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浇了油,越烧越旺!

他猛地起身就要去施越人的院子,去好好教训这个狠毒的女人,只是刚站起来就被郁灵汀拉住了,“煜哥,还是不要这么冲动才好。”

“冲动?”向煜将郁灵汀揽进自己怀里,“你不懂,那毒妇居然还咒你和孩子,我怎么能冷静下来!”

郁灵汀将头搁在向煜怀里,嘴角是不屑一顾的冷笑,嘴里却还要天真地开口,“人性本善,也许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昨天我去后花园的时候,还不小心踩坏越人姐姐的一株花来着。”她瘪嘴,“好像是很名贵的花来着,当时越人姐姐还推了我一把,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后半句说的小声,但向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后花园什么时候又成了她施越人的专属!他指节握得发白,却还得轻声细语安慰郁灵汀。

郁灵汀感受着他浓郁的男人气息,恍惚间感觉自己现在是真的被爱着的,但想起从前……

她微不可查地苦笑一声,掐了掐自己的手让自己从这自以为的‘幻觉’里清醒过来。

这一刻像是岁月静好,但郁灵汀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她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看着向煜,“你不要没有证据就定越人姐的错好吗?父亲跟我说过,不要凭空猜测一个人的本质。”

向煜怔神,郁灵汀的善解人意让他内心发酸,这最后一句更像是一根针扎进他的心,他以前又何尝不是一个武断地判断别人的人!

他叹了口气,答应了郁灵汀的请求。

向煜早早到了那房间,他藏在屏风后面,到点之刻,施越人踢踏着脚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画着浓妆,不像个已婚之妇,倒像是迎春楼里的小姐。

向煜透过缝隙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像个真正的娼妇一样伸出手指堵住方强的嘴,看她柔媚地倾身揽住方强的脖子,看她这幅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敢做的下荡样子!

毫不知情的施越人一边冷笑一边哭诉着同方强讲,伪善的郁灵汀是如何加害于她,又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演出的,言语激动间她还会流露真正恶毒的眼神。

“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娼妇,人尽可夫就算了,现在还想用残花败柳的身子和一个野种来抢我的丈夫!这算是什么心地善良!”开了话匣子,施越人的咒骂越加狠毒,也越加难以入耳。

向煜在屏风后忍了又忍,可一听到施越人嘴里越加不堪入耳的辱骂,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屏风站出来,狠狠地将施越人抽了三四个耳光才阴沉开口,“你这么嘴毒,不如我帮你洗个嘴吧!”

他叫来家里所有的下人,让人打了一大盆冷声又差人拿了一大堆的皂角放在院中。

看着施越人令人厌恶的嘴里,一声令下让人给她‘洗嘴’。

施越人珠子大的眼泪往下掉,嘴里全是求饶的话,却因为丫鬟拿皂角在嘴里横冲直撞而说不出一个字,她狼狈极了,只是周围站着的人都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

“郁灵汀,你会遭报应的!”她气昏了头,得了空闲的张嘴间又开始咒骂。

向煜冷眼看着她,淡淡地让丫鬟继续。

施越人呜呜说不出话,眼白上翻,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向煜冷哼,这教训只是开端,他不会让施越人这么舒服地待着了!

想到这,他嫌恶地挥挥手,“送去下人房,一切待遇同你们一样。”

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再也没给施越人一个眼神。

当初高高在上的施越人如今就像个疯婆子一样浑身湿透地躺在地上,任由下人扔回下人房。

等所有声响都静下,昏迷的施越人蓦地睁开双眼,留下屈辱的泪水。

“郁灵汀!”她捶打着床铺,咬牙切齿地叫出郁灵汀的名字,仿佛想将她拆骨入腹!

浑身湿透让她昏昏沉沉,翻遍房间之后却只找到一套粗麻布的下人衣服,她捏紧了衣角,恶毒的眼神泄出她的满满恨意。

别无他法,施越人只能换上衣服,只是在这之后她突然转身走到窗口,嘴里吹出清脆的哨声之后,一只灰扑扑的鸽子猛地出现。

这是施家给她最后的一道保护锁,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用上。

施越人愤愤地撕下一角床单,翻出一根眉笔之后在上头将自己的心头之恨写的透彻入骨。

看着鸽子飞远,她嘴角溢出势在必得的阴狠,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滨城同省城只半天马程,鸽子马不停蹄,一天之后便到了施家。

那天傍晚施家的朱红大门外突然就出了一队人马,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一骑红尘冲出了城门。

次日下午,向家的高门大院外,一队人牵着马突然出现在人们眼中。

为首的年轻人自然是主动请缨出来的施家大少施越晟,他身着新式的西装和皮鞋,留着二八分的短发。下马瞬间从腰间掏出一把扇子,唰地展开扮起了翩翩公子,只是这两者合一实在不伦不类。

施越晟尚不自知,他眼睛眯着一示意,身后的人立刻下马砰砰砰敲起门来。

门房的小厮皱着眉出来,一见这么多人来势汹汹立刻吓得有点腿软。

施越晟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小厮,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刚巧今日向煜出门查账,整个向家没有人有资格去挡亲家公子的路,没有任何阻拦的施越晟就像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满宅子找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要知道为了过来帮她,他还放弃了在香积寺赏春活动里的猎艳活动。

想到那个狠辣的小娘子,施越晟觉得自己就要走不动道了。

不过正事要紧,他将绮丽的想法抛开,一把拉住一个旁边惶恐的小厮让他将自己带到了柴房,找到了被关押的施越人。

看到狼狈的施越人,施越晟不由得哂笑出声,玩笑看了个够之后他大手一挥,让自己带来的人强行将施越人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小厮额头冒汗,他忙不迭地躲进人群里,寻了时机转身就跑,片刻不停地跑去船运商会通风报信。

向煜正在清点自家商船的货物,一听小厮说家里出事,二话不说立刻将账本丢给掌柜疾步回家。

刚踏进大堂就看见在那言笑晏晏的施越人和施越晟兄妹俩,他皱眉上前,“越晟兄,好久不见。”

向煜和施越晟做生意时相识,当时就以兄弟相称,只是现在多了一层亲戚关系还这么称呼就显得生疏了。

施越晟知道向煜是特意而为,他心中止不住地冷笑,可表面上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也站起来回了个像模像样的礼。

施越人站在一边,心里都是对向煜的惧意,但又因为家人在旁而多了几丝底气。

她倩然地泡了一杯茶,端着它款款递给向煜,笑得一脸柔和,“哥哥突然来看我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刚告诉他我怀孕的事,他非得说要一家人去酒楼吃一顿庆祝一下。”

一番话滴水不漏,现在她施越人在滨城已经沦为笑柄,但是她不信,她哥在这的时候,向煜也能下他的面子!

只是向煜的心思她从来都没猜透过,在她志得意满的时候,向煜却突然深深鞠了一躬,“还请越晟兄见谅,本月正是家父仙逝的日子,向家家规,先人亡逝之月不得铺张不得外食。”

“自然还是以向老先生为主。”施越晟虽然是登徒浪子,但好歹也是大家子弟,听到向煜这明显应付人的话也只是一愣就立刻反应过来。虽然是照着向煜的话走,但他眼底的冷意愈加,对向煜的不知趣更了解了几分。

三人虚与委蛇,面上和心里都想着不同的事。

在三人尴尬的时候,外面大门突然吱呀打开,一袭白衫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向煜一脸喜色,施越人却脸色铁青,回头看却没想到自家大哥居然也是一脸惊喜,她凑近施越晟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我在信里说过的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郁灵汀!”

郁灵汀?

“好名字!”施越晟沉醉其间,眼睛习惯性地眯着,胶着的眼神全都黏在款款走来的女人身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今早在香积寺失败的猎艳对象居然就是小妹信里的郁灵汀!

施越晟想起今早郁灵汀瓮瓮合合的小嘴,瞪人都媚眼如丝的双眼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控制不住的燥热起来。

郁灵汀站在门口同向煜谈话的时候也没有漏过施越晟,她看着这人眼中昭然的情欲和挑衅,冷笑一声状似无意地举了举手中的篮子。

施越晟立刻浑身一抖从情欲狂潮中退下,那篮子击中他要害的痛楚可还留在他的记忆里,无比清晰。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郁灵汀,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也起身告退,“看起来向兄还有要事,我也对家妹思念的很,不如我先去和家妹说说家常吧。”

向煜巴不得他这样说,他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施越晟笑得畅快,紧紧拉住施越人往后院走。

一脱离外人视线,施越人立刻挣脱了他的禁锢,质问,“那贱女人就在眼前,哥,你为什么不帮我对付那个可恶的女人!”

施越晟色眯眯一笑,凑到施越人耳边安抚,“怎么整治这个女人,还得从长计议。”

当然,换成他心中的实话便是——怎么让这么个辣娘子上自己的床,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你居然也看上了这么个贱人?”说是从长计议,但一说就是那些龌龊的事,施越人听完猛地站起,凳子都被她的大动作踢得倒地。

施越晟心知会有这么个反应,他笑着将施越人拉着坐下,“大舅子和自己被休出门的妻子在一张床上,你觉得向煜会怎么做?”

施越人心浮气躁地不行理会,施越晟自顾自地胸有成竹般一笑,“家丑不可外扬,自然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不仅如此,就凭我施家给他开的河运后门,他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弄不好还会咬牙将那已经被玷污的郁灵汀送给他!

算计在心,施越晟得意地笑了起来。

而施越人看他色眯眯的表情,怎么不知道这同胞兄长的想法,但只要能扳倒郁灵汀,用什么方法她都不甚在意!

两人各回各房,各怀鬼胎却也一夜好眠。

清晨刚晨光熹微之际,两人便早早地起来到了大堂,作为主人的向煜也立刻醒转过来作陪,只是这次身边就没有了郁灵汀的身影。

施越晟有点可惜,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同向煜说起正事来。

“伯父生日?”向煜拧眉,他没记错的话,施老爷的生日还有半月之久。

施越晟点头,“婚时回门却撞上了不好的日子,父亲母亲对家妹都思念的很,你们早去也好让老人家解解思念之苦。”

这话合情合理,既搬出了施家二老,又搬出了当时没有回门的事,让向煜没有办法拒绝。

他看了看施越人又看了看施越晟,既然是一起回去拜寿,那在家郁灵汀的安全就无虞了,他思前想后确定没有大问题,终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今天启程吧!”施越晟手掌一合,将时间也订了下来。

“今天?太仓促了吧?”向煜质疑,他还得吩咐一下家里的下人,交代一下生意,更重要的是要和郁灵汀好好沟通一下。

施越晟笑着说,“自然是越早越好,你若是有事,那就晚上启程吧。”

向煜无奈点头,匆匆用完早餐,开始安排家里的事,只是找郁灵汀的时候听说她同慈心堂一块去七里乡收药材了,他无奈只能让管家转达。

时间过得一向很快,傍晚时分,高头大马并三车回礼全都已经准备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向煜三步一回头,念念不舍。

回礼众多,以至于车马行至桥头村时已经半夜,众人只能停下马,暂歇一晚。

月光稀松,地面也一片昏黑,众人都沉沉睡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却从一辆马车下跳下,牵起栓的最远的马远离这片区域。

待声音都变得很小之后,这人翻身上马,径直往滨城而去!

滨城此时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打更的更夫也打起了呵欠,那人将马拴在城门外之后,从一条隐秘的小道窜进了城,疾驰的方向分别就是高门大户的向家!

男人很快就到了向家后巷,身手敏捷就翻进了大院,熟手熟脚地摸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却散发出女人特有的馨香,男人迫不及待地摘下自己的面具,月光投射下,这人分别就是已经出城的施家大少施越晟!而那床上躺着的居然是收药回来的郁灵汀!

施越晟邪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往郁灵汀嘴里滴完药水后笑看着她,“媚情,一滴就能让玉女变欲女!”

说完,施越晟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衣服,在就要脱掉最后一件的时候房内的灯突然亮起,不等他反应,一个手刀打上他的后颈,让他昏了过去!

月黑风高,郁灵汀看着倒地的施越晟眼里充满了厌恶,点了点头,让打晕了施越晟的方强按照计划将人扔到另一间屋子里去。

“啊,嗯…”不多时,向家一间偏僻的房间里浪语四起,让人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郁灵汀合衣站在外头,看着方强事情既成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等他离开之后,她才抬眼往里看了看那两条交缠在一起的熟悉的身影。

耳边响着的施越晟和向母交合的声音以及他们嘴里因为药效而自然吐出污言秽语让郁灵汀心中作呕,往事种种屈辱就在眼前,她今天总算得报!

她收起自己最后的善良踏出回房的第一步,也踏出真正改变心境的一步!

*

“不要!”向煜猛地从马车铺盖上坐起,额头后背冒出的冷汗让他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

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当着他的面被欺辱的郁灵汀,一跃而下的郁灵汀,七窍流血的郁灵汀!一个个都那么真实!

他知道,他为郁灵汀的死而复生而惊喜万分,但是他也无时无刻沉浸在失去郁灵汀的痛苦幻觉里。失去一次就会刻骨铭心,失去一次就会每天都被失去的痛苦笼罩!

心脏狂跳,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害怕和痛苦之下还萦绕着淡淡的不安,向煜不安心地钻出马车,想靠散步缓解心头悸动。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扬起一阵风,马车的车帘都被掀起,就是那么一瞬,他发现隔壁应该睡着施越晟的马车居然空无一人!

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他数了数马匹,明显少了一匹!

回家,回家!心里一个声音响起,向煜都来不及思考就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驾马而去!

小半天的距离被他压缩成两个时辰,到家的时候那种不安愈加强烈,敲开门之后立刻跑向郁灵汀的房间,看见床上安睡的人的时候,他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事,郁灵汀没事。

向煜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担心则乱,他伸手准备解衣,但因为噩梦和驾马飞驰的原因身上起了一身臭汗。他只能悄悄地退下去,打算悄声去后院冲个澡。

只是刚转过门廊,一阵虽然低沉但在寂静中格外引人注意的喘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皱起了眉头,对向家下人的结合他是不插手的,只是半夜野合实在是让他不快,他加快脚步循着喘息声而去,最后在一个闲置的客房门前站定。

他的眉头也越拧越紧,调节了情绪之后他一把推门,“干什么呢!”他大喝,床上两人惊慌回头,月光稀疏,可向煜却完全看清了床上人的模样!

居然,居然……在这深夜苟且的居然就是半夜消失的施越晟和应该在自己房里睡着向母!

在他征楞的时候,一片人却举着火把到了门口,带头的依稀是族老。

他想挡住,可外面的人已经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族老也站在他身边拐杖捶地气愤开骂,“那郁灵汀就不该接回来,若不是越人一大早就和我说她不对劲,我都来不及带人来捉……”

向煜铁青脸色,族老还是没反应过来,正欲继续开口,里头举着火把的人却尖叫着倒退到门口,可那火光依旧将房间照的通亮。

看着房内的情形,族老和一众族人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青了又紫,紫了又黑。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族老的拐杖捶得更加用力,“还不把他们给我拉开!”

一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上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向家的当家主母谁敢去拉!

向煜脸色依旧铁青,“还请各位先出去,这里让我处理就好。”

众人如释重负,向煜冷脸向前,将床上两人狠命拉开,只是看着两人的模样,他胸膛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完全喘不过起来!

分开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浇了四五盆冷水才将两人浇醒。

向母醒来看到这场景气得晕了过去,施越晟醒的晚还以为自己是和郁灵汀春风一度,刚想道歉却看见身边的向母,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向煜一脚已经踹了过来!

没有衣物的缓冲,他被踢了个正着,嘴角迅速冒出血来。

只是这远远不是结束,若这事只是向煜碰见那还能私了,可外头还站着一堆族人,不给个交代,他们向家估计就直接被开除祖籍了!

“我求求你,向煜,你放过我吧,我…我……”他想找理由,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能够完美解释他半夜返回向家的事。

向煜冷笑,提着他直接扔进祠堂,至于向母,他叹气,让丫鬟给换了一套衣服之后也请去了祠堂。

施越晟是外姓人,没有施家那边一起参与,向家很难将他处置了,于是在族人‘小小的教育’下,施越晟被关进了柴房。

至于向母……族老叹气之后退去门口等着,将她交给向煜处理。

向母已经双眼呆滞了,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那被人捉奸在床的羞辱感瞬间涌上心头,她觉得向煜的目光就像是一根箭,全都射中她,让她无处可逃。

她颤抖着身子,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想要以死明志,只是向煜在旁边一看到她腮帮的动作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指伸了进去,让她不能如愿以偿。

向母嚎啕大哭起来,她一世名声毁于一旦,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心中一清二楚,她愤恨地拉住向煜的手,“煜儿,煜儿,你要相信娘亲!”

她举起三指,朝向苍天,“我发誓我本是在房内睡觉的!”

向煜叹气,屈下向母的手指,“母亲可知,为什么叔公们出现地这么恰巧吗?”

向母愣住,向煜缓缓说出施越人的名字,她立刻癫狂地大笑起来,“好个蛇蝎心肠!好个引狼入室!”

当初让向煜娶施越人有她的暗中操作,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叫来了一只白眼狼!

刚刚还因为失去贞洁而的向母此刻却毫无惧意地站起走出门外,推门之后扑通朝众族人跪下,“我向陈氏嫁进向家三十二载,不说尽善尽美,但尽职尽责还是担得起的,各位就真的认为我是那种会偷人的娼妇吗?”

这句话说的果断,所有人也都犹豫了起来,向煜搀扶起向母紧接着开了口,“这事,我相信我母亲没错,具体的事我必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只是,怕是不能服众。”族老犹豫,“我自是信你的,但是为了避嫌,你还是去香积寺伴青灯古佛,洗洗尘埃吧。”

这个惩罚已经是法外开恩,向母知道自己再也争取不来更好的,她只能欠身致谢,在向煜不舍的目光里,被族人压去香积寺。

一场闹剧到这不算结束,只是一切都还的延后处理,族人纷纷告别,向煜却怒火滔天地走向柴房,只是刚到后院,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却突然撞在他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要逃跑的施越晟!

施越晟也是吓了一跳,一边心喊着我命休矣,一边又拱手求饶。

只是向煜冷哼一声将他撂翻在地,一脚狠狠踩下,咔擦一声,折断了他的腿骨!

消息不胫而走,施家来的很快,而且还集结了很多人马,倒不像是来道歉,而是来讨债的。

不怨他们气势汹汹,来这么多人全是因为一大早施越人看到向煜和施越晟的两辆马车都空了,担心她哥因为和郁灵汀的事被向煜打伤才会回去渲染一番,叫来众人。

向煜站在最前方,身后除了郁灵汀,为他撑腰的族人还有一个随意扔在地上的担架,担架上躺着昏迷不知情况的施越晟。

施父一见自己的独子被如此对待,立刻指着向煜的鼻子臭骂起来。

“伯父还是不要太严苛的好。”向煜冷哼,堵住了施父的嘴。

“我哥犯了什么错,你何必将我哥打成这样!”施越人眼睛滴溜一转插话进来,似乎是想激得向煜将昨晚的事说出来。

向煜却只毒辣的一瞥便让施越人噤了声,他朝施父喊话,“还请世伯进祠堂一谈。”

进祠堂?不行不行!施越人心急意乱,不能当众让所有人都知道郁灵汀失了贞洁,她的筹谋又能算什么成功!

想到这,她嘲讽出声,“有什么事还是当众讲才好,免得大家都无端猜测。”

向煜看她的眼神更加阴狠,只是施父却置若罔闻地点了点头。

向煜冷笑,“还望世伯不要吓跌马才好!”

说完朝郁灵汀点头示意,施父眉心一跳,可施越人却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地跳了出来,“看样子昨天煜哥你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吧?”

她冷眼看着郁灵汀,突然又得逞一笑,“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煜哥你又何必为了她将我哥打成这样!”

郁灵汀拉住暴怒的向煜,她愁,愁他们没有施越人参与其中的确凿证据,可现在这个蠢货却送上门了。

她调整情绪,故作凄然地说,“原来越家大少是特意回来玩弄我这个残花败柳的。”

施越人见计谋得逞,立刻得意一笑,嘴里的话越加难听。

“说够了?”向煜狠决地打断施越人的话,指着施父怒骂,“你们施家罔顾伦常,教子无方,生个女儿也如市井贱妇一样嘴毒心毒!”

“放肆!”施父横眉冷目,“若如越人所说,那便让越晟娶回去做小好了!”

“做小?”向煜气急反笑,“难不成世伯还想管我母亲叫一声儿媳不成!”

一话既出,施家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好半晌施父才开口想拉拉姻亲关系,只是向煜心中怒火更盛,施越晟特意半夜返回,施越人提前告知偷情,这一切串联在一起不就是昭然的陷害吗?

他心疼地揽住郁灵汀,心里指责自己说要好好保护她却又让她被人惦记,被人迫害,被人辱骂!

向煜的眼睛充满愤怒的血丝,他猛地抬头,“施越晟我已经打断了他一条腿,若是不想治不好,还请施老爷应承我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施父也会答应,施越晟是他独子,若是死了他偌大家业又该由谁继承?

“还请施老爷将施越人交给我处置,从今以后,死生不顾!”向煜的话,一字一字都掷地有声,让施越人差点腿软跪下。

施父眉头紧锁,施越人却吓得不敢说话,她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那蠢货施越晟居然上错了床,还将向母给玷污了!

他们的计划已经败落,她要是落在向煜的手上肯定是死无全尸的!她吓得立刻抱紧了施父的大腿。

只是……

“我应承你。”施父闭眼,答应了向煜的请求,对他来说,儿子远比女儿重要。

向煜冷笑将施越晟交出,看着施越人吓得惨白的脸,他心中大为爽快。

施越人,准备一辈子都待在这吧!

时日如水而过,收拾了施越人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过去好远。

“怎么了?”向煜从账本抽回自己胶着的眼神,望向一边似乎了然无趣的郁灵汀。

郁灵汀摇头,“我只是闲的骨头都散了。”

“做向家的少奶奶,你不需要这么操劳。”向煜走过去揽住郁灵汀。

郁灵汀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颤才平静下来,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向煜温暖的怀抱。

深呼吸调整情绪,郁灵汀才脆生生开口,“我不喜欢枯坐在家里,给我找份事做吧,煜哥。”

“是有谁欺负你吗?”向煜紧张地握住郁灵汀的肩膀,郁灵汀却摇摇头,“没有,大家都很好。”

向煜却怀疑的皱起眉头,但还是顺着郁灵汀的意思,“那我把慈心堂交给你管理吧?”

郁灵汀惊喜抬头,片刻眼神又黯淡下来,“可是我怕我做不好。”

“不怕,有我。”他揽住郁灵汀,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气息却在这一刻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好像已经将隔膜全都打破。

“少爷。”外头管家敲门,向煜立刻起身,歉然地看了郁灵汀拿着账本出去对账。

郁灵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双手,她的心动摇的越来越频繁了,好像当年初次坠入爱河一样,患得患失。

“郁灵汀,你要清醒!”她捏紧自己的大腿内侧,告诉自己,她的任务是夺回她郁家被夺走的一切,她的任务是要报复向家所有人!

“再清醒,稀里糊涂报仇也只是乱撞南墙吧?”门外突然传出一个戏谑女声,郁灵汀紧张地站起身,看着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模样,她习惯性地握住藏在腰间的小刀。

“我只是来同你说说你父母的事。”女人轻笑,在郁灵汀放松警惕的瞬间一个健步,一招制敌夺下她手中的小刀,“没有本事的人玩刀就是玩自己哦。”

不等郁灵汀发火,女人出乎意料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按照辈分,你可以叫我兰姨。等下我便松开你,答应我不反抗我告诉你,你郁家的一个秘密。”

郁灵汀默默点头,女人试探地松开见她的确没有任何尖叫或者反抗的意思才冷静的坐下来。

“我才回滨城,不知道你父母居然……”让郁灵汀唤她兰姨的女人叹气,“节哀。”

郁灵汀看她悲切的样子还是没有全然相信她,兰姨却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的身份来,郁灵汀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震荡无比。

这看起来普通的女人,居然是活生生的抗日人员!郁灵汀隐了情绪打探着兰姨,心中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郁家的慈心堂,不仅仅是你以为的那样。”兰姨没有察觉郁灵汀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那百亩药田只是幌子,你慈心堂最重要的却是深山之间的百亩三七。”

“我家不曾有百亩三七。”郁灵汀心知肚明,却不准备暴露底牌。

“你可以信任我的。”兰姨插嘴,“你父母是我们抗战队伍最好的伙伴,你家的慈心堂也一直秘密向我方前线输送大量止血三七粉,只是近三年来却…断了货。”

郁灵汀总算相信了女人的话,这三七田,她的确是知道的,她抬眼看着兰姨开口道,“我能恢复供货。”

兰姨立刻惊喜地拉住郁灵汀的手,“你……”

“但我要郁家被迫害的证据。”郁灵汀制止兰姨继续往下讲,“只有有了确凿证据我才能夺回郁家家业,只有夺回郁家家业我才能有给你们输送三七粉的幌子。”

“不是大事!”兰姨一口答应,她是搞地下情报的,想必这些也不难,“不过我需要提醒你,”

合作谈得愉快,但她也没忘记组织安排她过来的第二项任务,“已经有敌对势力盯上了滨城,你万事小心。”

郁灵汀点头,心中却早已思绪翻滚。

那晚的事就像是一场梦,郁灵汀回想了好几天还是有点恍惚。

“少奶奶,少爷给您的饭盒。”小厮提着红木饭盒匆匆而来,放下之后又迅速离开。

郁灵汀笑着打开,菌汤,玉米排骨还有一道烧制完美的茄子,一打开就飘香四溢。

“向少奶奶真是有福。”来看病的都习惯性驻足看慈心堂这独特的风景。

郁灵汀羞红了脸,道了声歉端着饭盒到了内堂,她看着温热的饭菜,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择菜时候的体温,还能感受到男人颠勺时候额头滴下的汗。

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像失控一般就要突破她的胸膛她的喉咙,从嘴里直接蹦出来!

她夹起一块茄子,那外皮裹了层面粉,炸得表皮酥脆,郁灵汀只一咬泪水就流了下来。

在她的爱还没有破碎之前,她曾经说过一次喜欢面粉茄子,只是没想到在爱情幻灭之后,这份喜欢才被人送来一份迟来的惊喜。

爱情仿佛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看起来合情合理有希望到达,但实际它的存在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悖论。

她流着吃完整盒饭,出去之后又是温柔得体,笑意可人的郁灵汀。

日出到日落,郁灵汀靠麻木地让自己忙碌起来而忘掉那心尖的苦涩,只是再怎么想遗忘,向家却是不能不回的。

她从未觉得这回家的路会有如此之短,她只想慢些,再慢些,让她将难以自抑的爱意全数收回。

“少奶奶,您回来了!”门房小厮张望半天,总算是等回了向家如今最重要的人物,他接过郁灵汀手上的饭盒开始转达向煜的话,“少爷说他要去省城两天,让您这几天注意吃饭,不要……”

“晓得了。”郁灵汀打断小厮的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跑回自己的房间。

向煜,你知道吗?你对我的每个关心,每个不经意的爱抚都会让我整颗心都为之震动!不要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我又爱上你怎么办?

郁灵汀掩面而泣,门房外却突然有人扔进来一个布团,她迅速擦干泪水检查一番后捡起一看。

上面的字迹很乱,但短短个字十四个,郁灵汀却也都看了个明白,“慈心堂,旧药方。明日午夜,莲湖湖畔。”

她闭眼哂笑,这字体她虽然不认识,但这布团上散发出来的脂膏味道她却知道是谁的。

呵,果真是越令人厌烦的蟑螂,就蹦跶的越久。

施越人都被向煜加了枷锁锁在柴房悔过了,还要不甘寂寞地跑出来使幺蛾子。

郁灵汀不知道施越人是从哪里知道她郁家和向家的仇隙,她也不想知道施越人手里是否真的掌握了能够扳倒向家的证据。

对她来说,施越人如今也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她随时都可以任凭心意地将她捏死。

只是她又怎么会捏死施越人呢?施越人用自己的愚昧无知和不知死活的上蹦下蹿把她在向宅枯燥的生活点亮,让她能够享受一点一点将她击溃的快感!

郁灵汀握紧了手,蓦地笑出声来

时日照常过,郁灵汀照常早起去了药铺又照常回家,等夜半月上树梢之时又收拾一番出了门。

如今已经暮春初夏,莲花池已经不似当时那般寒意逼人,而湖边,一个消瘦的人影已经站定在那。

如水月光下,两人四目而对,心境却全然不同。

看着嘴脸都被恶毒围绕的施越人,郁灵汀只冷笑,将她尖酸刻薄的模样全印在脑中。

“不知道越人姐姐叫我有什么事?”她灿然一笑,如少女般天真,却刺痛了施越人的心。

“别装了,郁灵汀。”施越人恶狠狠开口,“你本来都死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抢我的东西!”

“抢,你的东西?”郁灵汀睁大双眼,似有讶异。

施越人握紧了手,猛地走到郁灵汀面前,她看着眼前这个状似天真烂漫的女人,恶从胆边起,手中银晃晃一闪,握着一根针径直刺向郁灵汀!

只是早就有准备的郁灵汀又怎么会中她的诡计!她一个侧身躲过那根直逼右眼的银针,随后一只手闪电般出击一把抓住施越人的手,夺下银针,随后左脚伸出,直直地将施越人绊倒。

不等她有所反应,迅速地将她的身子翻转朝向自己又整个身子压在她腰间让她没办法站起来!

郁灵汀居高临下看着还妄想挣扎的施越人,嘲讽一笑,啪地一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因为你嘴贱。”

啪!又一掌!

“这一巴掌,因为你心毒。”

啪!继而又一掌!

“这一巴掌…”她把玩着银针,灿然一笑,“只是因为我想打你。”

施越人被打的嘴角流血,她愤愤开口,“你郁灵汀也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我心狠手辣?”郁灵汀仰天一笑,咬牙切齿道,“论起心狠手辣,我怎么又比得过你!”

数次想要破坏自己的贞洁与声誉,屡次想加害于她,最后更是狠毒到要将她投入滨江,让她尸骨无存!可就是这样狠毒的人此刻却像个被害人一样,声讨着她的不是!

看着施越人眼神里迸发出来的恨意,郁灵汀冷笑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湖边,凑近她耳边,“大半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湖到底有多深呢?”

语气阴毒,施越人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毫不怀疑郁灵汀下一秒就会将她丢进这莲花湖的决心!她哆哆嗦嗦开口,“你不能把我扔进去!我还有你要的郁家被害的证据!”

郁灵汀冷笑,“可是怎么办啊,我不想要那些证据了。”

说着,一把抓住施越人的头,猛地按进水里!

施越人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差点就被呛进心肺,等郁灵汀松开她时,她贪婪地吸进好几口新鲜空气又尖叫,“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同向煜讲的!”

“你觉得向煜信你还是信我?”郁灵汀眼中冒出寒光,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她迅速抓起施越人,在她惊骇的眼神里将她一把推进湖中!

“救命啊!”施越人扑通落水,但率先呼救的却是郁灵汀!

施越人扑腾出水面,却看见郁灵汀正拿着银针在自己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她嘴角带着森然的笑意却发出惊慌求救的声音。

施越人瞪圆了眼,眼中全是惊恐,可一声焦急的男人却让她更加惊慌。

“灵汀!”向煜气喘吁吁,他已经尽力赶来却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脸上已经留下骇然的血痕!

“来人!将这毒妇给我押送县衙!”他揽住了受惊模样的郁灵汀,恶狠狠地望向还在湖里挣扎的施越人,“你这般毒妇不配留在我向家!明日公堂之上,我便当众休了你!”

冰冷,潮湿,恶臭……

施越人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在监房的角落里,任老鼠从自己脚背上爬来爬去,她没想到向煜那句押送县衙没有半分玩笑!

整间监房只有一个小窗户能透进光来,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上明月,耳边传来外头人来人往的喧闹,只可惜热闹都不是她的。

向煜买通狱卒进来之后,看见的便是双眼流下清泪的施越人。

他却对她一点怜意都没有,娶她是两家联姻的决定,她若是好好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决计不会让她过的如此落魄。只可惜人的欲望太多了,得到了一,就想再要二,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煜哥,煜哥!”施越人转动眼周间突然看到向煜的身影,她连滚带爬地从最里面出来抱住了监房的木栏,“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双眼充满希冀,向煜却冷嗤一声,“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个妄想害死灵汀的毒妇?”

他双手插袋慢慢走到施越人身前,眼神冰冷渗人,在施越人逃开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要害灵汀毁容吗?向煜冷笑,那他就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好了!

想到这,他猛从自己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噗嗤割进施越人的脸颊!

一刺一拉,比郁灵汀脸上那银针划出的伤口要大了三四倍,血液滴滴答答下流,施越人的尖叫也持续不决。

向煜脸上没有半分犹豫,他嫌恶地丢下小刀,将施越人拉进自己身边,阴测测地在她耳边低沉道,“若不是你怀中还有我的孩子,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孩子无辜,若不是如此,向煜觉得自己大概早就将施越人给塞进那耻辱的猪笼里,直接抛进滨江了!

说完,他像扔掉垃圾一样将施越人扔在地上,当着她的面将手上的血液擦净之后扬长而去。

恶魔!施越人浑身发抖,她不知道是以为脸上的伤让她颤抖还是因为向煜刚刚那个杀人的眼神。但是她知道,她大难临头了!

施家已经抛弃她了,现在就连向煜也不要她了!

都是郁灵汀!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所有的恨全都转移到郁灵汀身上!

她咬着牙,手轻轻地抚在自己已经大腹便便的肚子,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施越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大喊大叫唤来狱卒之后,将自己藏在身上的半数银票递给了他。

“拜托您了,替我去找个大夫吧。”她哭着诉求。

有钱能使鬼推磨,狱卒可不管什么是对错,忙不迭接过,不过一刻钟就请了个江湖大夫。

大夫伸手把脉,施越人却冷静地站在一旁,“给我一副催产药,我便给你一百大洋。”

有钱就好说话!都不用她交代,江湖郎中和狱卒两个人伙同着点了个小火炉,将药直接熬好送到她房间。

施越人看着黑乎乎的药,毫不犹豫地捏紧鼻子一饮而尽!

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了,让向煜的心再次回到她这边的最后办法了。

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肠胃,施越人得意又癫狂地扬起笑意,静待结果。

“唔!”半个时辰,那药效竟像突如起来的月潮一样在她腹中作怪,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想大声叫来那江湖郎中为自己接生。

只是惊呼还没有出口,腹部沉沉的坠痛感差点将她击晕。施越人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她下身缓缓而出,她艰难地低下头,啊的一声尖叫倒了下去。

门外不远处候着的狱卒一听不对,赶紧将江湖郎中叫了进去,只是这时那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脉搏!

两人冷汗涔涔,却又默契地潜逃而走,施越人一个人神智清晰地躺在地上,泪水纵横。

三日,过了三日施越人才等到向家的消息。

“施小姐,老爷差我接您回家。”小厮站在门口,看着里头披头散发面容癫狂的施越人,脚底打颤,站在其后的郁灵汀却要镇定地多。

施越人对她的出现置若罔闻,呆呆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光线清明处,郁灵汀才看清她的真容——脸上一道伤疤横亘在左脸颊上,皮肉外翻,还流出腥臭的浓汁。身上深红色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见本来鲜亮的颜色,身上还有一股子冲鼻的血腥味。

她皱起了眉头,耳语吩咐小厮带施越人回家后转身离去,可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痴痴的施越人却突然抬头向她投去一个阴狠眼神。

施越人顺从地回到了向家,她环视着这比柴房好不了多少的房间冷笑,又垂眸顺目地换上粗糙的下人衣物,将自己清洗得一干二净之后,推门而出高昂着头扬长而去。

她是要出门的,而且还是去郁灵汀的慈心堂。今天是初十,是向煜去船行查账的时候,她有把握现在药房里只有郁灵汀。

不加停顿,施越人狞笑着走进慈心堂,郁灵汀皱着眉头看着明显没有好意的她,心里起了戒备。

施越人心中冷笑,摸着自己相较之前要瘪一点的小腹,脸上晦涩不明。

“烦请给我抓一副安胎药吧。”施越人开口,可看郁灵汀岁月静好的样子,心里的恨越加浓郁,很快了,很快了,她很快就要将郁灵汀给拉下来了!

郁灵汀直觉地感受到一股直朝她而来的恶意,她停下手中的事看着同常人一样站在柜台等掌柜抓药的施越人,揉揉眉心将心悸揉开,但下意识地还是谨慎了起来。

开药抓药不过一会,郁灵汀垂眸检查药材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靠近,她猛地抬头就看见笑得狡诈的施越人朝她而来,心有警觉的郁灵汀右手迅速伸出拦住施越人前进的步子。

只是在她的手才碰到施越人的时候,她看见施越人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往后一倒,和当初在湖边发生的事何其相似!

施越人演技上佳,眼神中不可置信,愤怒和惊慌都流露出来,周围来来往往抓药的人一时间都围了过来。

“呀!她流血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立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了起来,那施越人下身的确是慢慢渗出血,只是那黑色污血让郁灵汀冷哼出声。

施越人看她的表情心头一跳,不管不顾地哀嚎起来,“你居然这么狠心要害死我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指责一出,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一时间都站在了弱小的一方。

“我倒要看谁才是毒妇!”内堂门帘一掀,向煜却意外地从里面出来,郁灵汀凑过去耳语几句,他的眉头便立刻拧紧,阴云满布。

“掌柜的,把脉!”他厉声安排,施越人却吓得后退。

看她的表现,众人都迟疑起来,郁灵汀笑着出场,“也不知道是谁家夫人落胎会流出这般污脏的黑血,莫不是你过来碰我慈心堂的瓷不成?”

一句话将施越人的目的戳破,她看着向煜的横眉冷对和众人的唾弃模样,心知嫁祸败露,但还是癫狂地笑出声来。

“就算不是你这一推,你也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她指着郁灵汀鼻子臭骂,“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兵行险招,又怎么会因为江湖郎中的假药而痛失爱子!”

都是郁灵汀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众人听完都被她神奇的逻辑吓到,向煜却嗤笑开口了,“在你施大小姐心中,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

他累了,他费劲力气让自己忍下满心的怒火留下施越人的性命就是念在稚子无辜的份上,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更应该疼爱自己腹中孩子的女人居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伤害他!

他冷漠地看着施越人,疲倦开口,“休书我会让小厮送到你手上,至于你,自生自灭去吧。”

“不…向煜,你不能……”施越人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郁灵汀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厌恶更增,她怎么能让这个歹毒的女人就这么离开!困她一辈子不得自由才能消除她心间的恨意!

“煜哥,让她住向家祠堂吧。青灯古佛常伴,让她能解除一身孽障。”她站在向煜身后默默说道,在众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里,向施越人露出活该如此的冷笑。

施越人被压走了,一头的青丝被向煜削去一半,然后被压进了祠堂,整日看青灯古佛,听念经颂词。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她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了!郁灵汀心中叫好,连着几个晚上都睡得香甜安稳。

向家没有少奶奶了,但整个滨城都知道这个位子是为谁准备的。

可当事人向煜却叹了口气,他偏头看着还枕着自己胳膊睡得很熟的郁灵汀,看着她防备地抱在肚子上的手,那股莫名的隔阂感油然而生。

是的,灵汀和孩子都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但那若即若离下一秒好像又要失去的感觉却一直横亘在他心头。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在郁灵汀脸上摩挲。他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她的唇。

好像只有这样的温热触感才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拥有着她的,好像只有这样他心里的焦躁不安能够平静一点。

郁灵汀其实醒着,她紧紧闭着眼不想被向煜发现,一直到向煜翻身起床,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睁眼。

脸上还残留着向煜的体温,烫的她觉得那里烧起了一团火焰,烫的她神魂都开始颤抖。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她知道的,向煜不爱他,他看她,又不是在看她,仿佛只是想透过她的眼眸去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她也知道的,那个人被向煜放在心尖尖上的,是她妹妹。

她苦笑一声起床,她现在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大的晚上平躺着睡都觉得自己下一秒会窒息而死,大的她看不到自己的脚。

但她还是要咬牙起来去慈心堂做事,她不想在孩子出生之后,没有任何倚靠的她又成为向煜的弃品;她不想就算报仇了,自己能够带着孩子离开了,却没有一个安身之所;她更不想任由自己浸泡在向煜精心炮制的蜜糖罐子了,忘记整个郁家的深仇大恨,忘记自己当年受到的屈辱!

“歇下吧。”向煜为郁灵汀盛饭,看着她恁大的肚子,心中不由地担忧起来。

郁灵汀却只微笑摇头,“不要紧的,我喜欢慈心堂,中药气味让我很安心的。”

仿佛怕向煜反对,她又补充,“再说了,那里都是大夫,对我的身体状况也能随时反应。”

向煜为她夹了一个生煎包,沉默半晌才开口,“我知你心中有忧虑,但你能再信我一次吗?”

信他会好好保护她,信他会让她一生无忧,信他会爱她一生,爱她一世。

郁灵汀惊得勺子撞上瓷碗边缘发出脆响,片刻又立刻微笑出声,“哪有什么忧虑,又有什么会不信煜哥的,我已经很幸福了。”

这个答案向煜已经猜到了,他摇了摇头,若是幸福她又怎么会愁眉不展。

他看着郁灵汀像是强装出来的笑意,心中抽痛,他知道当初他让她错付一颗真心,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伤害会一直延续到现在,就算是郁灵汀已经失忆了还深深地镌刻在她的本能里!

向煜痛苦地握紧双手,看郁灵汀状似无谓的表情,他一步跨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

“等我好不好?再等我一会,我再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他宽厚的手很热,但这都比不上他这句承诺,郁灵汀晃神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

那若即若离的感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向煜激动地环抱着郁灵汀,抱得很紧像是再也不会放开。

郁灵汀回抱着他,眼底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次日,向煜牵着郁灵汀的手站在祠堂外,眼神无比坚定。

“你说你要再娶?”族老们正襟危坐地看着堂下跪着的向煜。

向煜抬头,眼神坚定,“对,我欲再娶郁灵汀为妻。”

“岂有此理!”在场的人都不同意,若郁灵汀是当初从他们向家被休出去的下堂妇,那还有的商量。只是当初她可是被向母和族老定了出轨的大罪被浸猪笼的,要是再娶,他们向家的面子怎么办?

众人难得达成一致,郁灵汀站在祠堂外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所谓,但跪在堂下的向煜没看到。

对族老们的拒绝,他心里气愤却也知道他没办法一己之力来改变,他只能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猛地就重重磕了下去。

石砖被磕得砰砰作响,三四下,向煜的额头就出现了一个血坑,丝丝鲜血不断淌下。

“向家第五代只我一人,我膝下尚无一子,现在唯一的骨肉就在门口站着的灵汀肚子里,现在众位族老说不能再娶,是想要我向家绝后吗?”他不卑不亢,却让上座的人都吃了一惊。

“自然不是……”有人搭腔。

向煜立刻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那便请各位族老答应侄孙的请求!”

说完又是一个磕头,十成力气让他额头的伤口更大。

所有族老都沉默了,没有人发表意见,向煜却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拖字诀,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他直起上半身,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如若不能再娶郁灵汀,那向家这支血脉注定断送在侄孙手里,那不如我现在就同本家断了关系吧!”

“胡说八道!”座首的族老砰的拍桌,像是气到了尽头。

向煜不疾不徐地低头,看似是低头致歉,但实则是低头冷笑,偌大的向家,除了他这一支又有哪家发展壮大了?偌大的向家还不是靠他们一家在供着!

他为这群已经老朽的只知道享乐的吸血虫提供了太久的安乐日子,以至于现在这些吸血虫觉得他们才是主导者。

也许是向煜的一番话让他们害怕,也许是因为他们突然明白了成全这两个字的意味,座首的族老最后居然破天荒地点了头。

向煜欣喜若狂就要冲出去同他的郁灵汀分享,只是族老却叫住了他,“既是要再娶,那就得先把家训受了。”

说着朝旁边点头,不多时一根长长的带刺藤鞭便出现在向煜眼前,族老咳了咳开口,“九十九鞭,前尘净忘。”

向煜看着上面的人,这条家训他从未听过,但他知道承了这家训是唯一能够让郁灵汀成为众所承认的向家少奶奶的办法,他重重点了点头。

郁灵汀在外面听了个清楚,在那句话出来的时候她以为向煜却皱眉拒绝,可她没想到,几乎是犹豫都没有,向煜就答应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看向煜脱去上衣露出后背,看那粗长带刺的藤鞭打得他皮开肉绽。那啪啪作响似不断绝的声音一直从里面响起,一鞭,两鞭,十鞭,二十鞭……

郁灵汀捂紧了嘴,将自己心疼的呜咽全都吞下去,只是一颗颗往下掉的眼泪却将她此刻的心境暴露无遗。

“够了!”什么女人不得进祖祠,郁灵汀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推开门口的守卫冲进去挡在向煜背上。

“够了,够了……”她呜咽呢喃着,泪水全打在向煜身上。

向煜背后生疼,他紧咬牙关让牙龈渗出血来,但就是这样他还是笑着将郁灵汀牵到自己眼前,伸手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乖,不哭,等我娶你。”

九十九鞭,每一鞭都实实地抽在向煜身上,让他后背血肉模糊,敷药都敷了整整一周才让那些伤口结成伤疤。

这一周里郁灵汀也不再往慈心堂跑了,她整日整夜地守在向煜身边,看他皱眉就换药,看他咂嘴就喂水,两人之间的感情好像到这里变得水到渠成。

向家上下也没有闲着,向煜死撑了九十九鞭回来时硬是说完准备成亲四个字才昏死过去。这样的命令,谁敢不从?

于是门口多了一对鲜红的灯笼,九曲十八弯的走廊上也都挂好了同心圆,总的来说就是喜庆非常。

郁灵汀古井无波的内心在这忙忙碌碌的成亲准备间也难得地多了一丝涟漪,她时常倚在门边,看看床上躺着的向煜,再看看一片晴好的天空,心里平静无比。

她还是爱向煜的吧?因为爱所以才会这么纠结,也因为爱才会这么痛苦。

她真的能够抛开家仇大恨和向煜走完这一生吗?她泉下的亲人真的会原谅她吗?

郁灵汀将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发呆到都没有看见向煜从床上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又闹你了?”他轻轻地将郁灵汀拥进怀里,四五个月的时候,郁灵汀肚里的孩子就开始动弹,到了七个月的时候更加调皮,时常让她被踢得心慌意乱。

郁灵汀摇头,向煜也不多问,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什么是没有告诉他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从祠堂外扑进来抱住他的郁灵汀怎么可能是不爱他的?

他揽着郁灵汀,指着院落里的装饰同她一起畅想未来,也许他们会有三四个孩子,他们可以一起在家里种下各种草木,夏天在葡萄藤下歇凉,冬天在花园里赏梅。

向煜闭着眼,将自己的希冀藏在心底,毕竟有些东西讲出来就不灵了。

郁灵汀看着他洋溢着幸福的脸,眼底露出阴霾,在她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的时候,下人却慌慌乱乱地闯了进来。

“不…不好了!施小姐不见了!”他大喘气,却抛下一个惊雷。

向煜的眉头皱起很高,他让郁灵汀留下之后匆匆跟着下人去柴房一探究竟。

郁灵汀不安地看着他走远,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两拍,让她有点心滞。

她揉揉眉心,房顶上却突然被掀开一个瓦片,阳光径直射下来,她抬头,许久不见的兰姨在那里逡巡着房里的情况。确定只有郁灵汀之后,她掏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包袱,卷好之后扔了下来,之后瓦片一合,再不见她的踪影。

郁灵汀疑惑上前,那是个黑色的布包,里头似乎是一本书。

她默默地拆开,发现里头是一个陈旧的账本还有几封泛黄的信。

掸去灰尘,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这里头的信息,还没看完就心惊胆跳,那已经被冲淡的恨意又重新萌生出来。

当年南方发大水,宅心仁厚的郁父亲自开了个药方,又托向家将三船药材捐给灾区,只是没想到那本应该合病症的药居然要了那些灾民的性命,也害得她父母自缢而亡!

可现在,这发黄的账本上却一笔笔记录着当年向母是如何偷换主药又是如何赚来大笔不义之财的!而那信件则是她同那些药贩子的来往证据!

当年的事在这一天总算全部展现在郁灵汀眼前,她看着账本上一个个鲜红的利润进账,痴痴笑出声来。

原来他向家便是这样成为滨城首富的,这所有一切的用度全是吸干了她郁家的血换来的啊!整个向家今天的荣耀和财富是用她郁家百年的声誉和几十口活生生的性命换来的啊!

“噗!”郁灵汀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郁灵汀双手死死地攥着着能够替她夺回一切,替郁家洗清冤屈的证据。

冷静地擦干自己嘴角的血,从后门出巷,租了辆马车悄悄离去。

她要去香积寺找向母,她要同这个伪善的人问个清楚!

一路不停歇地驾车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在日暮时分到了香积寺下。郁灵汀脸上戴着面纱,匆匆结了车资就往寺里跑。

找到向母对郁灵汀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盛气凌人,心肠歹毒的女人居然真的会在房间里研磨抄佛经念偈语。

但是这又怎么样了?捐多少香油钱,烧多少高香都是于事无补的!她用带血的钱来侍奉佛祖,又怎么会被接受!

许是郁灵汀的眼神过于怨毒,抄着佛经的向母居然预见般转过身来,她眼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平静,仿佛知道郁灵汀是为什么而来。

“坐吧。”她捏出一小把茶叶,为郁灵汀泡了一杯清香的茶水。

郁灵汀冷笑着坐下看着狠毒的女人惺惺作态,两人一站一坐,都不说话。

“为什么?”郁灵汀打破了寂静。

向母吹了口茶,热气升腾又消散后才开口,“中国古话,无奸不商。”

好一个无奸不商,郁灵汀嗤笑,蓦地端起茶水冷笑着全泼在向母脸上!

“当初是你向家来我郁家说愿永结姻亲之好的!”她冷道。

滚烫的茶水泼在脸上,向母也面不改色,她默默擦干后望向郁灵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只是一个俗人。”

一句话,不咸不淡就将她当年加害郁家的原因说了个明白,紧接着又毫无悔意地提笔继续抄着自己的佛经。

郁灵汀看着她镇定自若没有半点悔过的样子就气得直哆嗦,要怎样,要怎样歹毒的人才能在害死这么多人之后还活的这么轻松,活的这么的快活!

“没用的,”她一把夺过向母手中的毛笔,一举折断,癫狂地叫骂,“你抄多少佛经都是没用的!我郁家二十几口,一百多人都在你身边站着呢!”

“你以为他们直接尘归尘土归土了吗?不,不会的!你这样害死这么多人的毒妇还没有得到报应,她们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人世!”

“你知道吗?被你靠替换药物而狠挣一笔的药方是我爹亲自为涝灾地区的灾民开的药,你知道你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吗!”

郁灵汀觉得愤怒已经让她头晕脑胀,但是她从未像此刻一样冷静,她细数着眼前这个女人的罪状,每多一条,她指着向母的手指就颤得越加厉害。

只是带着这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指责对向母来说就像是隔靴搔痒,郁灵汀看着她平静无起伏的脸笑出声来。对啊,一个能够无情地害死这么多人的凶手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会后悔的,一命换一命,你整个向家都会付出代价的!”她怒指向母,“我会将手上的证据都交上去,我要将当年的真相全都公之于众!”

“等等。”沉默不语的向母总算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靠近崖边的窗户。

郁灵汀投去憎恶的眼神,她却浑然不觉,依旧一脸淡漠,“郁家之事,逼不得已。”

“一人做事一人当,好好照顾我煜儿。”说完,她嘴角冒出了无牵挂的笑,一个倒头葱,从窗户栽下山崖,瞬间隐没在黑暗里!

“救…救命啊!”郁灵汀没想到向母居然会这么决绝地以死谢罪,她惊得跌坐地上。

寺里方丈知道事情之后叹了口气,派了个小沙弥去向家传话之后,聚集了众多僧人为向母诵经超度。

向煜来的很快,基本就用了一半的时间,看见坐在一边抱着枕头双目无神的郁灵汀,他将心里的疑惑全都吞下,颤抖地走到方丈身边。

方丈摇头,指了指窗口,“节哀。”

节哀?怎么节哀?向煜想问方丈,可整颗心都直直坠入腹部,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血液也在这一刻被冻住。

他从小就觉得向母不是一个好母亲,尤其是父亲死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活在自己记忆里的人,变成了他手里越来越多的零花钱。他不喜欢向母,但她终究是他的母亲!是她生养了他!

他呆呆地站在床边,僧人们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郁灵汀,可郁灵汀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却不敢靠近。

报仇是对的吗?她第一次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站起身想要上前安慰向煜,可向煜却第一次躲开了她的手,只悲痛地说了一句,“我们聊聊吧。”

郁灵汀颤着收回手,向煜默默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母亲,但我能知道为什么你会在……”

“没错,是我!”不等向煜说完,郁灵汀打断了他的话。

她看着向煜脸上的悲伤,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要被人扒光的玉米,就差最后一层就要被人剥光。

与其这样,不如她自己站出来!

她掩下自己心里的苦涩和痛苦,故作冷静地抬头,“是我,是我半夜过来同她谈话,也是我逼得她跳了下去!”

郁灵汀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不停顿地将身上随身携带的证据全都扔在向煜脚边。

“当年我郁家家破人亡,我以为向家仁慈,在这种情况下还将我娶进门。”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而又怪笑道,“只是没想到,从家破人亡到娶我进门全都是你们的设计!”

她气急败坏地将向煜也划在其中,不管不顾地继续开口,将她得到的证据托盘而出,将她隐忍回到向家找寻证据夺回家产的计划也一并告知。

她看着脸色越加惨白的向煜,终于苦笑出来。

“不管你觉得我狠毒也好,你觉得我有心机有城府也罢,我只想为我郁家上下二十四口一百零三人讨个公道!”郁灵汀一字一句地地说出这句话,她知道,她说的每个字都将她和向煜的距离拉远,直到在他们之间拉出一条巨大的鸿沟,直到让他们此生都没有办法走到对方身边。

向煜嘴里苦涩,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质问郁灵汀为什么害死自己母亲吗?可这里的证据斑斑就在眼前堵得他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原谅郁灵汀再同她若无其事地回去成亲吗?可他母亲的尸骨就躺在他身后的山崖间让他根本无法无视!

郁灵汀闭起了眼睛,她的心像是被拉扯一样让她痛彻心扉,“向煜,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死生家仇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他们再无可能。

慈心堂还是那个慈心堂,可它时隔五年又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中。但门庭若市的患者并不在意,他们来来往往只求一个身体健康。

郁灵汀坐在约好谈业务的酒楼上,呆看着人潮,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牵动她死寂的心。

她知道她的复仇失败了,她夺回了自己的家业却又失去了穷尽前半生都想求得的爱情。

人都是为了欲望而劳碌的动物,人也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动物。

人人都以为自己能够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们不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兼得的。

她苦笑着站起却又因为小腿抽筋而跌坐回去,艰难地歪腰想要揉揉小腿却又被硕大的肚子挡住,她就那样的动作呆在那,然后蓦地流出泪来。

她抽筋的时候,是向煜细心地为她按摩;她烦躁的时候,是向煜扮丑逗她开心;她……

不对,向煜和她已经不可能了。

郁灵汀征楞地看着天空,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她的前襟。

“抽筋了吗?”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郁灵汀甚至连泪水都来不及擦掉就猛地回头。

向煜手上拎着饭盒,就站在她身后。

她觉得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就要决堤了,但她就是咬紧了唇将它们又给逼了回去。

她故作坚强地起身和向煜擦肩而过,哪怕站在地上都觉得脚上有数亿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腿,哪怕只是肌肉的一点移动都像是有人拉紧了她的筋,她都没有泄出一丝脆弱。

但向煜怎么会让她离开,他一把拉住郁灵汀的手,顺势将她按在最近的凳子上,将饭盒摆在桌上之后,屈膝跪下,当堂脱下郁灵汀的鞋袜,细细地为她按摩起来。

温柔的手掌缓解了郁灵汀的酸痛,她痴痴地看着向煜的脸,催眠自己再沉迷一下,再多沉迷一下。

这是这沉迷的确只有片刻,向煜熟练地让郁灵汀不再抽筋,又为她套好鞋袜。

“多谢。”郁灵汀慌忙致谢,生怕自己脸上冒出一丝脆弱让向煜看见,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只是向煜却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聊聊吧。”

向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尽管他的心中波涛起伏。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看见郁灵汀了,操办后事,守灵七日,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发现郁灵汀突然就消失了。

虽然他总能听见关于她的消息,但她却是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了,他只能扮成要同慈心堂合作的药商将她骗了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一辈子,是独属于他们的一辈子。

不应该因为上一辈子的恩怨断送了他们自己的一生,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等到年老的时候再心怀悔意,更多的,他想告诉郁灵汀,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肠狠毒的人。他都知道了,母亲的绝笔信和致歉书在她死后被秘密送到了他手上,那一切的一切,他都清楚了。

“我……”向煜张嘴,万般柔情都在心间,厚重如暴风骤雨,却又堵在喉间。

“好一段情谊深重呢。”

身后,阴柔的女子声音骤起,都在酝酿自己情绪的两人一下子被带回现实,两人齐刷刷回望,那楼梯间站着的居然是月前消失的施越人!

向煜和郁灵汀都楞在了原地,向煜最先反应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跨出一步站在郁灵汀身前,“我以为你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滚了就不会再回来。”

“怎么会呢?我可是还惦记着你们俩呢。”施越人脸上挂着笑,可心里却已经将向煜千刀万剐,但她不能。想到自己的任务,施越人只能收起自己的恨意,从包里掏出粉色的请柬递出,“我家少帅初来贵宝地,想弄个晚宴,还望二位不要拒绝啊。”

说完,森冷地瞥了眼郁灵汀的肚子,转身离去。

请柬上有少帅府三个烫金大字,向煜拿在手里却不拆开,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口,发现原本满是小贩的路边此刻腰间揣着武器的男人。

他眉头皱成一团,看来这个晚宴非去不可。

“走吧。”郁灵汀冷静开口,既然说了是两位,那她不去就是落人把柄。

郁灵汀本意是回自家,可向煜却不由分手地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到了向家之后,郁灵汀迅速被一群丫鬟按住,又是扑珍珠粉又是描眉的,速度极快,最后居然还拿出一条极为合身的洋裙。

丫鬟告诉她,这是向煜筹备成亲前特意让管家亲自从省城买回来的新款式,郁灵汀听到耳里,喜在心里,只是更多的却是阴差阳错的痛苦。

向煜也换好了新潮的西式服装,服帖且剪切得体的西装将他本就高大健硕的身材衬托得万分完美,郁灵汀看呆了,直到向煜伸手邀她上车她才从这一幕里回过神来。

少帅府建在滨城最中,确切来说,就是郁宅。

郁灵汀扶着肚子站在明明还散发着熟悉气息的家门口,却只能无奈地看着那匾额上大书着少帅府三个字。

向煜看她眉眼的愁意,无从安慰只能一把揽她入怀,一同踏进了这不知好坏的鸿门宴里。

宅子已经被装修一新,还张灯结彩,处处充满着喜庆的氛围。

来的宾客已经不少,随便看过去都是滨城数得上名号的有钱人,向煜和郁灵汀也穿梭其间,一边心中打鼓,一边暗中观察。

在众人茶水都喝三轮的时候,主人总算是姗姗来迟。

一束光从谁也没见过的黑机器里射出来,径直打在二楼楼梯口,将穿着华贵的一男一女照了个正着。

男的英俊,女的……郁灵汀看了眼穿的花枝招展的施越人,不置一词。

“噗噗。”男人走向落地的话筒前,气势十足地拍了拍才开口,“鄙人徐少臣,被委派来坐镇滨城,大家可以随和点,叫我徐少帅便可。”

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边说还扫视了一圈场中的人,视线在接触到郁灵汀的时候饶有兴趣的停了好几秒。

一番话结束也已经过去半刻钟了,滔滔不绝的徐少帅总算牵着施越人从上面走了下来,而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站在向煜身边的郁灵汀。

“郁小姐,久仰大名。”徐少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但郁灵汀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很危险。

向煜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替郁灵汀握住了徐少臣的手,“有失远迎,早知少帅要来,我便携我夫人去接上一接了。”

宣示主权的意味十足,徐少臣却只是暧昧地笑了笑又转头朝向郁灵汀,“听闻向少奶奶手上有一间药铺?徐某当兵,倒是有所需求,就是不知道能否割爱?”

郁灵汀立刻攥紧了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她仍是笑着回绝,“一个小药铺而已,没法为少帅解忧了。”

徐少臣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似笑非笑地在郁灵汀身上看了好几眼后点头而去。

整个晚宴除了这么一个小波澜再没有什么溅起水花的事情,但是郁灵汀回去之后还是因为徐少臣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失眠了。

第二天起床要去药铺的时候还将她请回来的老妈子吓了一跳,说是这样对胎儿不好,将她给拦了下来。

她那肚子已经八个月了,看起来很是骇人,想到那越来越近的生产期和外头淅淅沥沥的下雨,她还是听话地留了下来。

只是这个雨天的回笼觉注定要被破坏,郁灵汀觉得自己的头刚沾上枕头,外头就暴起了一阵喧闹声。

无奈,她只能合衣起来,只是还没走到房间当中,房门就被人从外给踹了开来。

“干什么!”郁灵汀拢住大衣,喝道!

外头的人都拿着真刀实枪,不由分手地就将郁灵汀扣了起来,将她的嘴给堵住之后直接运到了少帅府。

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看着地上好几个抱着肚子哀嚎的伤员和好整以暇站在少帅府门口的徐少臣,郁灵汀心里叫起不好来。

让郁灵汀心惊的源头却在嘴角挂起得逞的奸笑,一本正经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挥挥手让那些人松开了对郁灵汀的挟制。

他指着那哀嚎的人,笑问,“本帅过来就是为了保滨城这一方安全,只是没想到才上任第一天就被有人过来击鼓鸣冤了。”

说完这句徐少臣又立刻变了脸色,他厉声斥责,“还请向少奶奶给我个交代才好!”

给交代?郁灵汀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堂堂少帅随便耍点花招都可以将她们这等小人物碾死在手里,她又能给出什么交代!

她睁着眼看着徐少臣,眼中有万般情绪可到底也只能屈辱地折服,“我一定会查出一个结果,给少帅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少臣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就很气愤但偏偏又将所有情绪都掌控在手心的女人,那好久没被提起来的兴趣被突然激发起来,他慢慢走近状似随意地伸手挽住郁灵汀垂在额边一缕的秀发,暧昧地凑近闻了闻味道。

郁灵汀被他这登徒浪子的行为气到,她浑身颤抖却没有办法同势力滔天的徐少臣作对,只能在徐少臣晃神的瞬间装作不适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像是在提醒他,自己是个孕妇。

徐少臣饶有兴趣地看着有点小刺的郁灵汀,调笑开口,“让我满意可不行,你慈心堂卖的是药,药如果不好可不就是害了全滨城的百姓吗?据我所知,郁家当年可是有前科的。”

郁灵汀被他的话呛住,她想不出更好的话来辩驳,徐少臣摆明就是要她当初给个莫须有的交代和说法!

她讷讷无言地站在原地,徐少臣却得逞一笑,背转身去挥挥手,“既然郁小姐给不出交代,不如去牢里好好想想吧。”

说完,一众士兵将郁灵汀围了起来,甚至是反驳的话都来不及说,郁灵汀嘴里又被塞入一团布,被压入了监牢。

郁灵汀这是第二次踏入这阴暗的大牢,只是彼时境况完全不同,当初她是伪装之后去看施越人,而现在她却位置颠倒地成了阶下囚。

她抬起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鼻尖萦绕的臭味能够减轻一些。

只是转移注意也好,心理暗示也好都没有什么用,那刺鼻的味道还是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怎么了?郁小姐受不了了?”施越人像是胜利者一样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郁灵汀这虚弱的样子,她不由得大笑起来。

郁灵汀没有回应,对施越人这样让人恶心的女人,她连赏个眼神的时间都不会浪费。

施越人被郁灵汀的无视激恼,她刚想出口讽刺,可看到监牢最深处那琳琅满目的施刑工具,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招招手就让狱卒将郁灵汀放出来。

狱卒有些犹疑,可施越人却掏出徐少臣给她的勋章,强行让他将郁灵汀给绑在了施刑木架上。

郁灵汀看着狱卒被施越人喝退,又看着她恶狠狠地一边‘爱抚’一件又一件的刑具,一边又将视线胶着在她身上。

她开始有些惧意,只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屈服,于是郁灵汀笑看着施越人,将她过往的伤疤一一揭开,“你以为你现在就是有靠山的人了吗?你觉得在徐少臣知道你的真实过往之后,还会喜欢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吗?”

郁灵汀看着施越人,心中突然对她升起一股可怜,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施越人明明在对付同为女人的她的时候计谋百般,可在男人面前却又像个蠢货,这样的她太可怜了。

施越人看着郁灵汀毫不遮掩的可怜,心中那暴戾的因子一下子全都被点燃,她没有再假模假样地去挑选,而是直接拿起离她最近的一根裂开的竹板,啪啪啪地往郁灵汀身上招呼。

手臂上,腿上,就连脸上和肚子上都被施越人狠狠地抽了好几下,郁灵汀觉得那些被打中的地方有如火烧,但她却没有泄出一丝呻吟。

“你为什么不求饶!你为什么不求饶!”施越人疯了一样换了个刑具继续往郁灵汀身上用,只是郁灵汀一点都没有退让,不仅如此,她看施越人的眼神也愈加充满怜意。

可是,她的眼皮却也越来越重,那刑具上都被沾了盐水,抽上她的时候让她的血肉深处都觉得疼痛难忍。

“住手!”在郁灵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撑不住了的时候,徐少臣却突然带着副将走了进来。

郁灵汀用尽力气勾起一抹笑意,吐出血沫之后嘲讽,“古有秦桧强加岳飞莫须有之罪,只是没想到徐少帅更加厉害,直接派了个女人来屈打成招。”

这话直指徐少臣,也让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着旁边那个颤巍巍拿着刑具的施越人,默默地夺下她手中的刑具,只一眼,身边的副将就神色讳莫如深地将施越人给拖了下去。

让她伤痕累累的人一走,刚刚还牙尖嘴利的郁灵汀头一歪,晕了过去。

而向家,同样灯火通明,无人敢眠。

向煜看着在大堂内急地团团转的众人,本来还算冷静的他心中也燃起一股焦躁。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他现在叫来向家和郁家十几号掌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提出可以用的计谋。

一想到郁灵汀还在徐少臣手里,一想到施越人可能趁此机会下狠手,他心中就怒火和焦急穿插着烧灼他的大脑,让他冷静不下来。

而郁灵汀此时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被施越人抽打的伤疤处灼烧得她闷哼不断,而那受了两三鞭的腹部也搅得升腾起痛楚。

“治好她。”徐少臣拧紧眉头,枪往桌上一拍,吓得就诊的大夫吓得腿哆嗦。

郁灵汀现在不能有事,他还没有从她手中问出那百亩三七药田的位置!

“向煜来了。”徐少臣烦躁不已的时候,副官却神色凝重地从外面进来附耳同他说道。

烧得有些糊涂的郁灵汀模糊间只看到徐少臣脸上露出惊讶就匆匆离开了,是向煜来了吗?

她痛苦地捂住肚子,想要坐起去找向煜却又浑身乏力地倒下。

好痛啊,肚子像被混天绫胡搅的东海,简直翻天覆地一样痛,郁灵汀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再晕过去,只是一合眼,昨日被施越人凌虐的画面就一直在眼前晃,让她没办法安稳下来。

大夫在她身上施着针,腹部,身上,脸上的针细密得让她就像是一只刺猬,但也总算让她全身难以抑制的痛平息下来,让她安稳地躺了下去。

再睁眼时,大夫已经离开,郁灵汀手臂撑在床上半抬起身,逡巡了整间房之后发现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

她立刻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这里的构造像刻在郁灵汀脑中一样,她轻巧地躲过来来往往的下人,迅速摸到了会客的偏厅,藏在了常人都不会注意的角落里。

大厅里,徐少臣坐在首位,同在一旁坐着的向煜形成对峙的局势。

“徐少帅行事果然雷厉风行。”向煜说这话不紧不慢,但徐少臣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他但笑不语,向煜双手握拳急切开口,“不知道徐少帅想换些什么?”

徐少臣听他这么说,笑着将茶盏放下,“慈心堂。”

“不可能。”向煜强硬回绝,慈心堂对郁灵汀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他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徐少臣似乎早就想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他阴柔地笑了笑,突然从自己腰间掏出那把枪,直直地对准了向煜,“你以为你有什么拒绝的立场?”

气氛剑拔弩张,向煜什么时候又受过这种气,但他此刻偏偏只能忍住!

为了郁灵汀的性命也为了向家全族的安危,他不卑不亢地站起来,将黑洞的枪口抵在自己胸前,吓得角落里的郁灵汀都差点惊呼出声。

这个时候,向煜开口了,“徐少帅来滨城不过为了筹些军饷,何苦闹出不愉快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银票,“只要少帅将我夫人放出来,我向家自愿带头捐出一万大洋!”

一万大洋已经是足够普通家庭一世无忧的巨款,就算是向家也得元气大伤,他这个交换条件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徐少臣笑着接过,在向煜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又暴起,一个手肘击向他的腹部,将他打倒在地。

郁灵汀顾不得暴露自己,从角落里跑出来一把抱住向煜。

徐少臣看着在自己面前感情深厚的两人阴柔地笑了笑又蹲下,“记住,我徐少臣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但我欣赏你,你够有种。”他粲然一笑,指着门口,“趁我心情好,快滚。”

徐少臣那个肘击没有留半分情面,郁灵汀和向煜刚踏上马车,向煜立刻哇地吐起血来。

郁灵汀被向煜苍白的脸色吓到,泪水如开闸泄洪一样汹涌流下,她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堵住那源源不绝的鲜血,只是湿滑的液体却一直从她手缝里流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向煜拉开她的手,用力扯出一个微笑。

只是这个安慰苍白无力,他的嘴角依旧不断地流出血来,染红了郁灵汀的手,染红了她的眼,也染红了她的心。

为什么?郁灵汀死死地握住向煜的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哪怕他们之间已经血海深仇再无可能,也要用性命来搭救自己!

她是真的看不清了,好像有迷雾笼在她眼前,她明知这背后有什么,却还是不想吹散浓雾。

向煜重伤了,却没人敢上门慰问。

什么情谊在枪杆子和独权下面都是假的,更遑论现在滨城人人自危。

徐少臣在让向煜和郁灵汀离开之后,雷厉风行地派出了所有的士兵不分白天黑夜的挨家挨户搜查叛党,人们都不知道自己醒来后,隔壁的邻里是不是还安然无恙。

这种时刻会被抓去过堂大审的恐慌让一向热闹的滨城突然冷清下来,就算外头艳阳高照,城里还是冷清的像荒城。

郁灵汀也不回药铺了,反正也没人过来看病,不如干脆住在向家。

但向煜却始终没醒,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内脏受损才会如此,却也没一个能够对症开药。

郁灵汀悲伤地看着向煜,他明明就是这么健康的人,现如今却因为她缠绵病榻,就连一点意识都没有!

心脏抽痛着,她再也没办法隐藏自己的脆弱,悲伤和越压制就越刻骨的爱意。

没办法弯腰,郁灵汀就半跪在床边看着向煜的侧脸,在泪水决堤之前落荒而逃,她不能让向煜看见她这幅丑样子。

“不好了!”郁灵汀藏身假山中啜泣,心绪还没平稳,外头却突然乱了起来。

她心头乱跳,不好的预感让她拔腿往向煜那疾走,只是留给她的只有向煜被一众士兵给架走的背影和徐少臣脸上冷酷嗤笑。

她尖叫着,她往前跑着,只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徐少臣一把将她拦下,凑在她耳边呼气,“你知道的,我徐少臣最憎人威胁我。”

声音森冷得让郁灵汀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桶冰水里,她颤抖着声线开口,“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钱也好,慈心堂也好,什么都可以!

当初答应兰姨的话被她抛之脑后,古来忠义两难全,对郁灵汀来说现在什么都没有向煜的安全重要!

可徐少臣却笑了,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郁灵汀,心中划过莫名的情绪,他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水,不一样的体温让他身心颤抖。

这样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人,在他的鞭子下会怎么婉转呻吟呢?会不会比别的女人更加够味?

他的手拂过郁灵汀的脖子,让她觉得好像爬上了一条阴冷的毒蛇,让她心生反感却又不能反抗。

在她忍无可忍的前一秒,徐少臣总算是放下了手,他扬起惯有的阴柔冷笑,凑回郁灵汀耳边吐气,“可我突然又不想要了,该怎么办呢?”

郁灵汀全身发冷,她惊愕地转头想要再哀求一番,可徐少臣却已经走出好远,连带着还昏迷的向煜很快消失在她视线里。

月上中梢,圣洁又清冷的光辉让整片大地都透着冷意。

郁灵汀手里紧攥着慈心堂的地契和商契,毫不犹豫地踏着月光出了门。

去少帅府的路程有快半个小时的脚程,她没有叫车夫也没有叫陪同,一个人扶着大肚子走到了那高门森森的门口。

叩叩叩。

她敲着门,少帅府的人像是知道会有人来一样迅速地开了门,开门后一言不发地带着郁灵汀就往里面走。

中庭黑漆漆的,正屋传出来的光像是黑夜中的唯一指引,但郁灵汀知道,这屋里等待她的不是指引也不是希望,而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徐少臣。

但她既然来了,就不存在害怕这件事。

郁灵汀扶着肚子,跨过门槛,没有任何惊慌地站在徐少臣对面微微欠身致礼,“深夜叨扰,多有得罪。”

徐少臣抬手让她坐下,右手扶着下巴撑在桌上,玩味地看着郁灵汀,久久不说话。

郁灵汀也不说话,她不是一名优秀的谈判者,但是她也知道以静制动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有趣,有趣。徐少臣看着郁灵汀,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有趣,他瓮声故作不知地开口,“不知道郁小姐过来找在下有什么事呢?”

郁灵汀盯着徐少臣,像是将他的内里都探究了一遍后才开口,“郁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心知少帅大义,特来献上慈心堂来解少帅燃眉之急。”

说罢,她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两纸薄薄的文书摆在她眼前的桌上,一纸是慈心堂那百亩药田的地契,一纸是药材营生的商契。

徐少臣眉毛一挑,对郁灵汀这般果断自是赞许,但是他心中却突然有些嫉妒起那个被他关押在监房里的男人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笑着推辞,“郁小姐的祖业,我徐某人怎么敢要,再说了,正如郁小姐说的,一个小小的药铺而已,又能为我解什么燃眉之急呢。”

徐少臣说完还要叹气,让郁灵汀的心高高提起,她观察着徐少臣不知餍足的表情,咬牙加码。

“我郁家尚有百亩三七药田,不知可否为少帅一解燃眉之急!”掷地有声,让徐少臣也端正了态度。

他来滨城为的就是这百亩他们派出三队人马也没有找到的三七田,现在听郁灵汀这么一说立刻就收起了他的不正经。

“只要郁小姐合作,我徐少臣用性命担保不再为难你和向家!”他许诺。

郁灵汀沉默,她不知道徐少臣的许诺有几分可信,但她现在是个没有价可以讲的败者,除了讲出三七的位置换回向煜,她别无他法。

徐少臣得到了三七田的位置立刻欣喜若狂地叫来副官前去一探,就算是郁灵汀不解风情地打断他的兴奋提醒他放出向煜,他也眉头不皱地答应了下来,他料想郁灵汀也不会撒谎,滨城是他的天下,若是消息有误,他大可将这两只生命力顽强的猎物再抓回来!

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往药田方向赶,押送向煜的人将他扔给郁灵汀之后也迅速离开。

郁灵汀看着长出胡渣,一脸惨色的向煜,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回家,我们回家。”她搀着体重是她双倍的向煜,两人沉重地往向家走去。

回家的路像是万里长,郁灵汀觉得自己搀住向煜的那个胳膊像是随时都会因为重压而断掉,但是她却咬牙坚持不松手。

百步千步,一起走就不会难过。

半小时的路硬生生被她走出了一个半时辰,走到晨光都熹微,走到门口的小厮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向家的下人们看见郁灵汀和向煜回来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群人簇拥着她们俩,将他们赶紧送进了房间。

郁灵汀的手已经毫无知觉,但是看着在床上逐渐呼吸平稳的向煜,她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都没有白吃。

“外人不能进去!”房门外守着的下人突然厉声大喝,都没来得及休息的郁灵汀拧眉走出去,发现许久不来的兰姨这次居然走了正门,看起来还一脸怒气。

她挥退了下人,放她进来。

只是兰姨一进来就是生气地指责她,“你怎么能把药田的位置告诉徐少臣那个小人!你知不知道,这片药田能够救多少战士的性命!”

郁灵汀苦笑,她怎么不知道在伤药匮乏的前线,三七止血粉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承认她是一个没有这么高觉悟的人,她也承认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那些人的性命在昨晚的她看来都比不上向煜一个人的!

她看着兰姨,眼里擒着泪水,“他们的命重要,但对我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向煜!”

兰姨看着郁灵汀坚决的样子,气得指着她的手指都颤了起来,乱世之中居然还只惦挂着自己的儿女私情,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郁家血脉!

她指着郁灵汀臭骂,似乎是想替她死去的父母好好教训她,那骂声传出很远,也将床上的向煜给彻底吵了醒来。

这些天他一直合着眼却意识清晰,就像刚刚他虽然是躺在那,却也将她们对话的内容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尤其是在郁灵汀嘴里脱口而出那句‘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向煜’的时候,他整个人气血翻涌,喜悦好似就要冲破云霄。

可他又是愁苦的,他知道郁灵汀出身医药世家,怀着的始终是一颗救死扶伤的心,可如今却因为他而背叛了自己的人生底线,为了他将那重要的三七田交到了徐少臣手里。

没人有比他更清楚此时郁灵汀心中到底有多痛,他挣扎着勾动手指,借此来唤醒自己被人压住一般动弹不得的身子,总算在窗前两人爆发更大的冲突之前冲破障碍,坐了起来。

“我来帮你们!”他嘶哑的一句话让郁灵汀不敢相信地转身,唰地泪水决堤。

兰姨看着这个称得上蓝颜祸水的男人,皱眉开口,“你能够帮上什么忙?”

向煜指了指在书桌上摆着的商船模型,“药材出入滨城最快的就是走水路,我替你们把药材都偷运走。”

“不行!”郁灵汀制止了他,这偷运的风险有多大他们都清楚,她怎么舍得让向煜冒险!

兰姨也是犹豫,这偷运是一个办法,只是不仅只能用上一次,还风险巨大,她看着向煜决心已定的样子叹了口气。

“若是你们真的想挽回错误,不如替我们进去卧底吧。”她压低语气又说,“徐少臣建了个私密的军火库,若是你们能够探出消息,那救的人远比送三七止血粉更多!”

兰姨的话让向煜和郁灵汀心里都震了一震,国难当头,他们作为国人心中也有自己的热血。

只是他们背负的太多了,他们不能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丢弃,然后不管不顾地投身革命之中,只是现在,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向煜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点头了,郁灵汀摸着自己的小腹,犹疑不过两秒也重重地点了头。

“你不能去。”向煜制止说,可郁灵汀却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就算我不参与,我就能安心地在家里待着吗?”

自然是不能的,徐少臣不会愚蠢地连郁灵汀这么好一个把柄都不抓住,但向煜却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可以送你去乡下。”

郁灵汀摇了摇头,国难既起,这世上哪有什么安稳的地方。

向煜知道是说服不了郁灵汀了,他只能暗自告诫自己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兰姨看着他们俩的深情也颇有感触,但现在不是被这些绊住脚的时候,她坐了下来,细细地和向煜两人分析了情况,到最后三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给徐少臣送去投名状!

假意投诚,再打入敌人内部!

现在情况尤为紧急,前线的战线越来越吃紧,再不行动恐怕就会有天大的损失。于是在兰姨伪装离开后,向煜和郁灵汀只同眠了一晚,就收拾起心绪,驾着马车到了少帅府。

得知向煜两人来见,徐少臣心中疑虑万分,将人迎进来之后他的视线便不离两人身上,直到向煜抱拳发声,说出那番要为他效力的话。

徐少臣皱起眉头,看不出向煜的深浅,他不知道这两只被他玩弄手心的猎物是为什么突然现身说要投入他的阵营。

行军打仗有一点就是,拿不准的手下不如当成敌人,徐少臣觉得自己并不能拿捏住向煜这条困在滨城这摊潜水里的蛟龙。

他笑着打哈哈,将向煜的‘效力’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只是向煜突然直起身,郎朗开口,“我向家是船运龙头,只要徐少帅能用得上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徐少帅有所怀疑,那我也不妨直说!”

“我想要效力徐少帅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一是因为对徐少帅的实力心知肚明,所谓投诚只是为在乱世中求一个平安;二来,我想同徐少帅讨要一个人!”他徐徐说来,让徐少臣也动了心思。

他饶有兴趣地发问,“不知道向少爷说的是何人?”

“施越人。”三个字,向煜说的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立刻将施越人剥皮扒骨给活活折磨死透在眼前。

徐少臣能够在留下施越人,自然是知道她和向煜的恩怨的,向煜能提出这个要求证明他想要投诚的意思真切了几分,他闭着眼睛思考着留下这两个人的利益和可能被这两个人反咬一口的概率,片刻又笑出声来。

对他来说,向煜和郁灵汀在滨城再如何高家大户,也不过是两只一枪就能结果的蝼蚁,他真是小心过了头。

“好,我答应你们。”他猛地睁眼,射出一道精光,将向煜和郁灵汀投诚入伙的请求应了下来。

大堂里站着的三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却又在这个瞬间达成了同一战线。

推杯换盏一起吃了顿晚宴,在向煜和郁灵汀临走前,徐少臣差人将一个箱子推到了向煜面前,向煜只是透过缝隙一看就满意点头带着郁灵汀回了向家。

一路马车颠颠撞撞,那木箱子里也发出铿锵的撞击声,郁灵汀知道这里面关着施越人,但她已经不在意了。

甚至在向煜让她回房休息,说他要去‘招待招待’施越人的时候,她都没有过问向煜到底要拿施越人怎么办,只是因为她相信向煜的为人。

好几天的担惊受怕和奔波劳碌让她和衣倒头就睡,向煜守在旁边看她熟睡才悄悄掩门去地下室看那还被封在箱子里的施越人。

昏暗的地下室里点了好几个火把,发出滋滋的油爆声,在那正中站了个穿着朴素的男人。

这是向煜花了大价钱请出山的衙门行刑官,凭一手千刀万剐还能让那被行刑的人在最后一刻清醒无比的手艺享誉全国,拿来对付施越人这样的毒妇是最好不过的了!

想到这,他一脚踢碎箱子,让里头不断挣扎扭动的施越人重见天日。

只是这样的重见天日,施越人宁愿不要,她看着在自己头顶悬着的各式各样的刑具,插在炭火里的烙铁还有怒目相视的向煜。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让她哪怕被堵住都发出凄厉的哀嚎。

叫吧,叫的更大声点。

向煜恶狠狠地看着面临崩溃的施越人冷酷地想,他一次次地想要放过眼前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又回报给他什么呢?

欺骗,加害!

一想到那天从少帅府救出的郁灵汀身上那么多的伤疤,一想到以前这个女人让郁灵汀受了数不尽的苦难,向煜觉得自己的那些仁慈都是笑话。

人性是天生的,它可是本善,也可以本恶,像施越人这种恶劣到极点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任何的同情!

“绑了她。”向煜吩咐,旁边站着的男人顺从地帮他将施越人死死地绑在木桩上。

向煜拿起刑具里最长最粗的藤鞭,狠狠就是一鞭,他看着施越人身上慢慢多出的那些伤痕,心中的怒火总算平息了一些。在施越人胸前没有一块好肉之后,他终于停下了手。

在施越人惊恐的眼神里扯出塞在她嘴里的布条,“你现在知道了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真谛。”

施越人泪水鼻涕横流,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向煜冷漠地将布条又给塞了进去。

这个女人想说什么,他都不在意也都不会相信。她的阴狠已经全都展现在他面前,他也已经将这个人看了个通透。

一个会用孩子来争宠的女人,一个会对怀孕的女人挥鞭相向的女人嘴里会有什么真话?

他抬眼看了看施越人,冷酷无情地凑到她耳边,“知道吗?你哥那个自己管不住的家伙,我帮他切了。”

一丘之貉,就应该获得一样凄惨的下场!

“动手吧。”他吩咐旁边已经拿好小刀的男人,毫不留情地离开了这个充斥着施越人惨叫的地下室。

在那之后,再没人见过施越人这个人,所有人也渐渐将她遗忘。

郁灵汀和向煜更不可能记起她,自从到少帅府投诚,他们每时每刻都像是走在高空铁索之上,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跌得粉身碎骨。但就是这样的如走寒冰,他们还是没有查到一丝一毫有关徐少臣军工厂的消息。

看着飞鸽里兰姨焦急的语气和战线吃紧的消息,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三天,居然让他们三天内帮忙查出秘密军工厂的位置。

“我去吧。”郁灵汀从向煜怀里抬头,主动请缨,“徐少臣钦点你明天去押送药材,这任务只能我去了。”

向煜摇头,郁灵汀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大到让他看到都心惊肉跳,他怎么会让她以身犯险。

可郁灵汀却温柔地笑了笑,“我便借口说那三七药田里的药农们闹事,将他骗过去,再让兰姨设下埋伏一抓就是了。”

她一个只是过去跑腿的人又能出什么事呢?郁灵汀心想,向煜也被她说服,但他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妥。

可看郁灵汀势在必行的模样,他只能将自己准备明天金蝉脱壳却保护她的想法藏了起来。

两人各怀着心思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晨终是分开。

郁灵汀看着向煜越走越远的背影,终于下定决心回头,上了去少帅府的马车。

“你说什么!”徐少臣最近因为前方激烈的战事而喜怒无常,现在听到郁灵汀说药田出了事,更是气得将杯子都摔碎了。

郁灵汀心中暗道一声好,可下一秒,脸上表情晦涩不明的徐少臣却说要带她一起去。

“那些药农和你郁家关系好,也省的我出手。”徐少臣的出手是要见血的,郁灵汀心中浮起一丝歉疚,她不想因为她的一句谎话让那些辛勤工作的药农受到伤害,想到这,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习惯骑马的徐少臣这次却钻进了郁灵汀的马车,美其名曰偷懒,但郁灵汀心里却警觉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前面,后面一辆不显眼的,装满稻草的牛车咬在不远处。

郁灵汀和徐少臣相向而坐,她费了大把的力气让自己不要将惧意和恨意展露出来,只是对面徐少臣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脸让她完全摸不透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郁灵汀在偷偷观察的时候,徐少臣也在观察着她,看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看她那已经越来越大的肚子,他心中那不为人知的兴奋点被激起,但他偏偏又训练有素地没有一点表情。

“不知道郁小姐肚里的是位少爷还是位小姐。”在两人都没话讲的时候,徐少臣却突然开了口,只是他的眼神让郁灵汀整个后背都流下冷汗。

“还……还不知道。”郁灵汀声线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但在徐少臣这个善于观察的人眼里一目了然。

他只是笑笑,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之后带着惯有的阴柔笑意看着郁灵汀,“真想现在就帮郁小姐看看啊。”

他这话意味不明,但母性已显的郁灵汀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这背后充满着危险!

又是一路无言,车子吱吱呀呀地往前走,也离商量好的包围圈越来越近。

看着悠然自得的徐少臣,郁灵汀的额头却冒出了冷汗,她绞着手帕使劲想要想出一个可以现在立刻下车一避的法子,只是所有的想法都被她自己否定。

好半晌,她终于动了!

在徐少臣看不见的地方,郁灵汀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疼到脸色煞白,疼到徐少臣也发现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徐少臣靠近,语气平淡。

郁灵汀哆哆嗦嗦地开口,“怕是,怕是要生了。”

为了让戏更加真实,她甚至将阵痛时候的呻吟也模仿了个七分像。

徐少臣皱眉让车夫停车,问她能不能撑到药庄,郁灵汀却痛苦摇头,抓住他的手恳切他送自己回滨城。

脸色煞白,嘴唇也发紫的样子显得郁灵汀更加楚楚可怜,更别说额头冷汗涔涔,手脚瑟瑟发抖,让人心疼不已。

真是个很好的理由呢。

徐少臣笑着鼓掌,在郁灵汀一脸诧异里站起身来,他温柔地托住她的巴掌小脸,指腹慢慢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滑动,然后又猛地赠上一个响亮的耳光,将郁灵汀打得嘴角冒出鲜血。

“没想到医药世家的郁家还能养出这样会演戏的女儿。”徐少臣掏出白手帕,细细地擦了擦手,又戴上温柔假笑的面具看着郁灵汀,“药农闹事?要我亲自去看看?”

“呵,猴子怎么总想着把人当猴耍呢?”他就像百变的戏子一样,又变得凶狠暴戾,他猛地按住郁灵汀的头,让她伸出车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躺了一地血腥的尸体,有她随身的丫鬟,有为向家赶了二十几年马车的车夫……

血腥味冲鼻,血肠白脑花让郁灵汀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徐少臣却更加兴奋地凑近她耳边,舔了舔她的耳廓,缓缓说道,“看见了吗?不听话的猴子都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完,大手一拍,在马车上坐着的副官驾着车生生转了个方向,甩开后面的牛车往这道路边的深林驾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郁灵汀只知道自己已经差不多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一干二净,等她开始吐黄胆水的时候,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她被徐少臣温柔地抱出马车,被放在驾车的车辕上,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人下一步会做出怎样让人心惊的事情。

她默默祈祷着刚刚看见的所有就是最为残暴的事,她祈祷不要再看见身边人的尸体。

只是有时候祈祷是没有用的,徐少臣在她面前狞笑,然后一个又一个的人被跟随的士兵给拉了出来。

里头有郁灵汀经常见到的药农,有不认识的面孔,但还有一个让她看到都发颤的人——兰姨!

那被人拉在最前头的人居然是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设陷阱的兰姨,郁灵汀想要哭喊,但是计划失败让她浑身瘫软。

徐少臣摸了摸自己腰间,没有掏出手枪,反倒是掏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害怕吗?”他问,在郁灵汀惊慌瞪大眼的瞬间,抬手一划,一个药农的脖子被割断,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让郁灵汀全身都被溅射得鲜血淋漓!

一个人的死远远不是结束,徐少臣像是杀上了瘾一样,一刀一个将郁灵汀眼前的人的脖子全都划开。

然后他站在最中间,任由喷出很好的鲜血像下雨一样淋在他身上。

郁灵汀止不住的作呕,她想要闭眼却被旁边的人制住了手脚,生生地扒住她的眼皮,逼她直视这惨烈的一幕,直到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意识再次回转的时候,她是被一阵强光给照醒的。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瞬间失明,等她缓过神来已经过了五六分钟。

可睁眼,郁灵汀又宁愿自己现在的合着眼的,是昏迷的!只因为换了干净衣服的徐少臣现在正带着假笑,好整以暇地坐在她面前!

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他还若无其事地换了衣服,还若无其事地在这里泡着茶,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样子!

“徐某人从不说谎,”徐少臣突然开口,抿了口茶又用手托着自己下巴玩味地看着郁灵汀,“只要郁小姐同我合作,我便保证你和你的孩子在滨城安然无恙!”

“呸!”郁灵汀知道自己落到这人的手里已经是死生难测,她也不再掩藏自己的恨意狠狠啐了徐少臣一口口水。

虽然浑身被绑住,但是她还是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朝前指着徐少臣大骂,“像你这样冷血的恶魔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嘴里咒骂的词冒出一个又一个,只是徐少臣都像听不到一样不加理会,等郁灵汀骂的口干舌燥了他才放下茶杯,抬头看她。

那眼神像冰冷的毒蛇,又像是狩猎前的大型肉食动物,总之让郁灵汀心里打颤。

但她是不会屈服的,既然没有办法逃走,不如好好地揭穿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实话!

“说够了?”徐少臣冷冷地,郁灵汀还是没有停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地动了,他掏出自己刚刚擦过血的白手帕一把堵住郁灵汀的嘴,在她还来不及挣扎的时候,双手用力,撕拉一声将郁灵汀身上薄薄的衣服撕的粉碎!

直到布料变成布条,直到布条也全都从她身上被一一扯下,徐少臣才停下自己的手,嗜血地看着赤身裸体的郁灵汀。

郁灵汀没有想到徐少臣会做出这种举动,她的愤怒更加,只是这当中又夹杂了许多的羞愤!她试图挡住自己的春光乍泄,可那困住自己双手双腿的绳子实在太紧,让她完全挣脱不得。

徐少臣满意地看着郁灵汀眼角流出的羞愤泪水,他呵呵笑着走回去,不疾不徐地端起已经变冷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又走回郁灵汀身前。

他脱下自己的白手套,指腹流连在郁灵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熹白的脖子到那雪白诱人的身子再到大腿根部……

感受着郁灵汀的抗拒和颤抖,徐少臣更加兴奋了,带着情欲的双眼黏在郁灵汀身上,他在她身上作乱又在她身上呵气,最后凑到她耳边,“郁灵汀,那向家少爷喜欢的就是你这幅低贱的身子吗?”

郁灵汀的泪水已经将她的脸庞全都打湿,更多的都滴滴答答地打在她的肚子上。

徐少臣看她的模样没有升起半分怜意,反倒是更加兴奋,他干脆拔出塞在郁灵汀嘴里的手帕,让她叫出声来,让她的声音击入他的骨骼,让他享受全身过电般的快感!

只是他还没能听够郁灵汀的声音,身后的大门却砰的一声响被人从外头踹了开来。

“放开她!”向煜看到衣裳尽褪的郁灵汀和猥琐地站在她身前的徐少臣,目恣迸裂地叫喊出来。

徐少臣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向煜扑身过来的时候他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直接被扑到在地。

但他作战时候留下的机警让他迅速摆脱向煜的钳制,一把就从自己腰间掏出手枪对准了向煜!

郁灵汀看到徐少臣拔出枪,吓得叫出声来,她恳求徐少臣放下枪,恳求他放过向煜。

只是一切她的请求在徐少臣那里都起了反作用,徐少臣不仅没有放下枪,而且还借着枪的威慑力逼向煜跪下!

向煜看着黑黢黢的枪口,再看已经要哭得晕过去的郁灵汀,他只能慢慢地屈下自己从未屈服过的膝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要,不要……”郁灵汀拼命摇头,眼睛已经被源源不绝的泪水糊住。

“别急,下个就是你。”徐少臣转头朝郁灵汀狞笑,然后捡起一根绳子匆匆将向煜绑在一旁。

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收起自己的枪走到郁灵汀面前,拔出了那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银质小刀。

刀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出森森寒意的光,让人心底发寒。

可就在刀子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徐少臣却突然转头,“向煜,看看你面前的女人!作为她的男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屈辱?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徐少臣冷笑又说,“现在我给你一条路走,告诉我那群革命叛党的聚集地在哪!如果不说,那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直接划开郁灵汀的肚子!”

说着,锋利的刀果然从郁灵汀的脖子滑到了她硕大的肚子上!

一道细细的血痕立刻出现,徐少臣嗜血地笑着,拿回刀子舔了一口鲜血后又冷看着向煜,“我现在不是在等你的答案,而是你要用你的答案来讨好我!”

向煜双手握得死紧,他的牙龈也被自己咬出血来,看着郁灵汀被捆住的样子,他咬牙点头。

“你先放开她!”再快点,再快点!他一边同徐少臣讨价还价,一边拼命地将自己的手往外扯,靠着蛮力让绳子越来越松动。

“你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本!”徐少臣嘲笑地看着向煜,挥着小刀走到他面前威胁道。

就是这会!

向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自己的手从绳子中拔出来,然后一把夺过徐少臣的刀子,一举将他压在身下,不再给他一点拔枪的机会!

徐少臣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想要挣脱,可向煜一个接一个的锤头往他脸上招呼而来,打得他眼冒金星,打得他鼻血纵横。

向煜闷不做声,却打得一次比一次狠,光是为了郁灵汀受到的屈辱伤害,他觉得自己就能活活打死这个男人!

看着徐少臣渐渐往上翻的眼球,向煜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这种把人命当儿戏的人,要受到更厉害的惩罚!

他蓦地从腰间拔出从徐少臣手里夺下来的刀,探进他的下身,一刀将那碍事的玩意割断。

然后五指死死按住他的脸,堵住他杀猪般的叫声之后凑到他耳边,“现在作为一个男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屈辱?”

“砰!”

向煜才给郁灵汀披了件外衣,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枪声。

这一声枪声就像是一个信号,响过之后立刻响起连续不断的枪声,听起来像是两方人在对峙。

但是现在向煜和郁灵汀管不上这些,他一心搀着郁灵汀往外逃,在不远处一个残破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足够隐蔽的房间。

两人躲在那里,听着外头不绝的枪声,两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唔。”郁灵汀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但是她的肚子坠坠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下身往外流,让她忍不住哼出声来。

“怎么了?”郁灵汀声音虚弱,但依旧强撑着发问。

向煜知道现在情况不好,但是郁灵汀现在只有他这么一个依靠,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冷静地一一将郁灵汀下身的情况告诉她,不等说完,郁灵汀自己却先抖了起来。

“是…是……”郁灵汀声线发抖,向煜握住她的手之后镇定了下来,她咬着唇告诉向煜,“我羊水破了,估…估计是要生了。”

每说一个词都像是有针扎在她肚子上,让她就要痛到晕厥过去。

向煜也没想到郁灵汀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破了羊水,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他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惊慌地问她到底该怎么做。

“帮我…帮我看看。”郁灵汀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你探探手,看我那开了几指。”

向煜忙不迭地听郁灵汀的指挥,两人一个说一个做,可是那孩子就是窝在生产道不肯出来,让郁灵汀疼了快半个小时才伸出一只小脚。

向煜欣喜若狂,同郁灵汀讲了之后就要伸手去拔,只是郁灵汀倒吸了一口冷气阻止了他。

居然是脚先出!虽然没有生产经验,但是郁灵汀也知道这个情况下一个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她拼命拉住向煜的手,咬紧牙关摇头,“不,不行,把他推回去!”

“推回去?”向煜拔高了音量,现在孩子就在眼前,一把拽出来就能让灵汀不再这么痛苦,可为什么又要推回去?

郁灵汀深呼吸,慢慢地同他讲清缘由,这个时候孩子已经伸出了两只脚,知道原因的向煜立刻将他给塞了进去。

接下来的推宫转位比生产更加折磨人,向煜的手每在肚子上推一次,郁灵汀就觉得自己多往鬼门关走了一步。

夏日里虽然夜风习习,虽然她赤身裸体,但她偏偏出了一身大汗,乌黑的秀发都像是水洗过一样黏在她脸上。

呼,吸。

呼,吸。

她本能地找到那疼痛的间隙,用学来的皮毛让自己能够好受一点。

只是这世上最为折磨人的疼痛还是让她尾椎骨都变得毫无知觉,就在她觉得自己下身已经被撕裂开的时候,一声哇哇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夜空。

她拱起的身子总算脱力地倒下,向煜则是抱着小生命楞在了原地。

“是个男孩。”向煜痴痴出声,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除了呆滞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心情。

郁灵汀看着他的表情,嘴角艰难地咧出微笑,力竭地晕了过去。

向煜心疼郁灵汀,他想让她就在这里好好地歇一歇。可不管是小孩子和郁灵汀孱弱的身子需要照顾,还是外头的枪声不断地此起彼伏,他都知道,这里不是能够歇脚的地方。

他脱掉自己的里衣将孩子包裹之后,利用两条袖子将他绑在自己胸前,然后将披着自己外套的郁灵汀背在自己身上。

站在门口,向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毫无畏惧地踏出这里,往枪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身上的人并不轻,但向煜始终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要给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保存一份生的希望!

马不停蹄,气喘吁吁……

所有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情况,可就在他要转上大道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向少爷!”不远处,一个人影站定,惊喜地朝向煜跑来,那分明就是追随兰姨从军去了的方强!向煜看到他,立刻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方强吓得立刻解下他胸前的护儿袋,搀扶着他往正道上走。

那里停了一辆罕见的军用大卡车,周围还站着不少负枪荷弹的男人。

向煜被扶上了车,披了一件方强送来的大衣的郁灵汀这个时候也悠悠醒转,她看着就在眼前的方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徐少臣,徐少臣那个恶魔把兰姨她们都给杀了!”

她嗓音里还有挥之不去的害怕,但方强只能沉痛地握住她的手,没法给出安慰。

滨城这边的同志牺牲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过来就是为了保留最后幸存的人,只是同那些人一番枪战也没有找到一个还活着的人。向煜和郁灵汀……怕是他们此行唯一能带走的了。

所有在这里的人都心有悲戚,但所有人心中又是充满了希望的,在任何正义的革命里,牺牲都是暂时的,成功总会来临!

他们坚信着这一点,然后擦干泪水驱车上路。

向煜坐在卡车的最外面笑得一脸满足,他的身边坐着虚弱的郁灵汀,他的臂弯里揽着他们的结晶,这一辈子让他最开心的两个人都在他身边,让他的心无比熨帖,让他别无所求。

郁灵汀也回头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挂起一样弧度的笑,外面江风呼呼入耳,但向煜的怀抱却又让她觉得温暖无比。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就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她合上眼,心里平静极了。

可上天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他时刻藏在黑暗里准备跳出来做上一番恶作剧之后再告诉众人,没有十全十美,也没有万事顺遂。

“砰!”

在所有人都松下防备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划破夜空!

郁灵汀抬望外边,一眼就看见驾着马追在车后笑得狰狞的徐少臣。

只见他端着枪,驾马疾驰,嘴里不断地喊叫着,“留下来!给我留下来!”

郁灵汀咬牙切齿,她知道这般模样的徐少臣已经疯魔了,但哪怕是这样他也要追杀上来,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的老话!像徐少臣这样的人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车上的男人们迅速起身掏枪进行反击,郁灵汀咬紧了牙,她也想要上一把枪将徐少臣打下马,却又因为身后哇哇大哭的孩子而心疼地回头。

就在这一瞬,身后徐少臣勾起阴冷的笑,抬起手朝郁灵汀那已经没有任何阻挡,完整暴露在他眼前的后背猛射一次。

郁灵汀没有反应过来,夜幕里的向煜却眼神一凝猛地反身一把将她抱住,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里。

她清晰地感觉到向煜的胸膛里噗嗤噗嗤响了好几声,紧接着她胸前被温热的液体浸染,烫的她不敢去看着液体究竟是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抬头,黑夜中,她看见刚刚还揽着自己的向煜嘴角仍旧挂着那个微笑,表情平和一如刚才,可他的胸前却汩汩地冒出鲜血,红的让郁灵汀看不到其他颜色。

“别哭。”向煜觉得自己的手重如千万斤,让他没办法抬起来擦去郁灵汀眼角的泪水,让他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将郁灵汀揽在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郁灵汀泪流满面地伸出双手按压着向煜胸前的伤口,不知道是安慰向煜还是安慰自己。

可怀中人的身体却还是渐渐变冷,他的眼神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啊…啊……”郁灵汀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悲伤让她片刻失语。

就像是被风吹走的蒲公英,郁灵汀觉得,这世间属于她的最真挚的爱情也这般随风消散了。

滨城有位出了名的长寿老人,上至百岁还能望闻问切,替别人看病抓药。

她家的慈心堂号称三百年老字号,有了她这个百岁长寿老人坐镇,过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还会排出一日一夜的队伍。

只是今天,慈心堂却关紧了大门。

上至坐诊的老中医,下至跑堂的抓药学徒,所有的人都跑到了一户高门大户门前,看起来手忙脚乱却又全都肃穆不语。

这宅子,是向宅。

那出了名的长寿老人,是郁灵汀。

她如今也老了,当年紧致的皮肤如今皱如鸡皮,全都耷拉在脸上;白皙的皮肤也带上老人特有的灰扑扑的将死之色;就连手指都变得干瘦,变得粗糙,变得不成人形。

全身上下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就是她那双眼睛,那双和她走了两个世纪的晶眸此刻还煜煜有神地逡巡着所有站在她床前的人。

她知道,这些都是来为她送终的她的孩子,她的弟子,她在人世间留下的羁绊。

“向家家训可还记得?”郁灵汀脆生生有如黄莺鸟的嗓子如今也变得嘶哑,浑浊,此时更带上了一种气若游丝的衰败。

底下所有人的眼眶里都蓄着泪水,但所有人又都不敢哭出来,他们齐齐开口,所有的声音汇在一起,似乎要将房顶也掀开。

“为人顶天立地,行医救死扶伤,做事问心无愧!”

十八个字,是郁灵汀为向家留下的家训,也总结了她和向煜这一生。

她听着耳边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满意地笑了笑,却再也抬不起力气说话。

周围人脸上的悲戚都在她眼前晃动,让她看花了眼也没能认出来谁是谁,郁灵汀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她活得太久了,久到她到这把年纪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只是有些东西就像是长了挂钩倒刺一样,牢牢地牵附在她脑中,她心里。

就像她可以忘记慈心堂在哪,但是她永远记得怎么回家。

就像她可以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但一定会记住她一辈子都是向家的人。

就像她可以忘记整日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儿媳,但是向煜年轻的身影她永远也忘不掉。

只是为什么,她流着泪,为什么这么久了,她都没能梦见向煜一次呢?

是她活得太久了,让向煜孤单到不愿和她相见吗?

还是说他已经投胎转世,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呢?

去阴间的路上,他是不是还在哪里等她?

她的眼睛逐渐模糊了,里面的神采就像是燃烧到最后的蜡烛,噗嗤蹿起老高之后又慢慢地走向熄灭,走向终点,走向死亡。

“煜哥,煜哥……”郁灵汀喃喃自语着,没有人能够听见她从内心里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人能够听见她内心的期盼。

逆光里,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其他所有人的身影都像是被虚化了一般消失不见。

郁灵汀偏着头,看那人影越走越近,模糊的五官逐渐成为她记忆中的模样,那嘴角扬起的笑还是同她记忆中的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这一瞬间,眼泪唰地流下来,在她脸上的岁月痕迹里流转。

“煜哥,煜哥!”她的声音更加激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恢复新生一般猛地甩开缠绵的病榻,扑进向煜的怀里。

身后传来嚎啕大哭,但郁灵汀满眼都只有向煜。

她听他说,“乖,一起回家。”

从前皇天后土,如今烈火昭昭。

面容苍老的老人站在火葬场前,熊熊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舅爷爷。”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眼神如水带着星光,让人不自觉地舒松了心情。

被叫的男人缓缓回头,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头,有些喑哑地开口,“怎么了?”

小女孩指了指天空的云,“阿妈。”

天上,一朵奇形怪状的云映入眼帘,男人默默仰头,那云状似一个影影绰绰的侧脸,看不出模样,可对思念即将溢出来的向明来说,这的确就是他母亲的样子。

他痴痴地望着天,不经意间泪水顺着脸颊直下,浸湿了衣襟也打在了小女孩的心上。

“所以你当初选择考中医,就是为了继承家族精神吗?”主持人蓦地开口,将寂静下来的场子再次炒热。

已经让中医发扬光大走向世界的向昭此刻像是开小差被抓到的小孩,她从自己的回忆中突然醒转,温软一笑,“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准备学中医的。”

“哦?”主持人打了鸡血一样凑过去,这突然的反转真的是让现场的人都措手不及,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缘由。

向昭微笑不语,吊足了胃口才缓缓开口,“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祖妈。”

言笑晏晏地说完,向昭看了看主持人,微不可查地露出手腕的手表,提醒他采访时间已经到了。

看着大幕落下,看着所有人都一脸探究的模样,向昭笑着离开。

“昭,即光明。”她永远记得小时候,祖妈拉着她的手,慈祥的模样。

郁灵汀这个名字,应该被更多人记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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