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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北归记「遥远的北方小说」

(9)

第三天,江澜出现在管宏志的葬礼上。同时现身的还有钟一梅。

哀乐一遍遍在村子上空徘徊呜咽。不用太过丰富的想象力,人们便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死归结到宁小红身上。这样,江澜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此时的她目光冷峻神情漠然,着一身素服在冷风中伫立。

钟一梅表情肃穆,在那样特殊的场合,算是尽了对死者的哀悼之意。

见到钟一梅,江澜扬起阴郁的一张脸,无声的问话带着质疑的味道。

钟一梅说管宏志过去毕竟是她的员工,况且小末一直喜欢他。对于他的死深表痛心。“好端端的一人,说没就没了。让人心寒啊。”

江澜不作理会。在人生的大舞台上,钟一梅期望靠演技征服和她同列车的乘客。但她忘了,大多数乘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杀人需要有动机。可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杀害管宏志的动机是什么?而且选择这个时机。

不难看出,凶手是想置人于死地。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想把他的死嫁祸于宁小红吗?

管宏志兄弟姐妹众多,五女三男。排行老七。管老大与管老八相差二十岁。俗话讲有父从父,无父从兄。由于父母早亡,管老大很早就挑起家庭重担。管老大做皮草生意,且买卖兴旺。多年前的一天,祸从天降。他出门要账,被欠债人捅伤,且刀刀致命。管老大死后,妻子带孩子远走他乡,从此后,管家一败不起。早年间钟一梅在管老大家做过保姆。平日里为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干些杂活之类。管老大死后,她便又开始了漂泊生涯。

后来,钟一梅发达了。她说为报当年管家对自己的恩惠,请管老七来家做工,先前是看大门,后因有一手不错的厨艺,被调离了岗位。

江澜认识管宏志,正与钟小末处于恋爱阶段。一年后,她怀孕生产时,钟一梅将管宏志的妻子从家里叫来在病房里照顾江澜。江澜听到孩子夭折,又被钟一梅那一顿无来由的数落,遭受沉重打击的她欲跳楼自尽。被管宏志妻子七婶拦下。她苦口婆心地劝慰道:趁着年轻,再嫁个好人家吧!当时的江澜未能理解七婶的一番苦心。她认为连家奴都看不起她的婚姻,不觉悲从中来。七婶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继续劝慰她:你本是有福之人,小末待你多好,可七婶没法帮你啊!但愿老天有眼。没等七婶说完,钟一梅随同两个护士走了进来。护士离开后,钟一梅将七婶打发回了老家。

二十年后的今天,她咂摸着七婶的话,疑窦顿生。她决心面见七婶。

管宏志出事后,七婶也住进医院。她有严重的肺气肿。

第二天一早,江澜来到医院。但院方规定,不可随意探视病人。无奈只得返回家中。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因为对她来说,七婶是个关键性人物。

下午,在重症监护室,她跟随其家人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此刻她最想见的人。

躺在病床上的七婶戴着呼吸机,双手被绑在床栏杆上。从床的两侧延伸出多根管线。着深绿色隔离服的两名大夫在电脑屏幕前说着什么。

江澜禁不住落下泪来。此刻她的心情无人能解。

七婶凝视片刻,认出站在床边的江澜。她显得异常激动,有话不能说,脸憋得通红。

“病人刚醒过来,不能让她太激动。”大夫提醒道。

江澜在里面仅呆了五分钟。临走前,她俯下身子说自己还会来看她,要她好好养病。七婶不住地点头,眼角淌下泪水。

近段时间,江澜焦头烂额,公司的运转,坍塌事故的处理已让她心力交瘁,她坚持去医院看望七婶,几次都被家人拒绝。听到七婶转入普通病房的消息后,她一路狂奔来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七婶正在家人的帮助下无力地咳痰。一见到江澜,就急切地伸

出手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吃力地说着话,声音喑哑。

就在那一天,江澜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孩子,你记住,宁小红的儿子是你的……他是你的亲骨肉……还有……”七婶喘息不已。

江澜心绪不宁,神情恍惚。踉跄着走出急诊大厅。

当初钟一梅说自己生的是女孩儿,可七婶却坚持说宁小红的儿子是自己的骨血。到底谁在说谎,江澜一时无法分辨。如果钟一梅欺骗了自己,说明孩子死亡这个事实是假的——想到这,她对钟一梅的恨就又回来了。孩子没死,她喃喃道。这会是真的吗?想着想着,她突然激动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有一个孩子。她鼓励自己相信这一事实。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好像那个孩子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可钟一梅断了她水到渠成的当母亲的权力,她已拾不起一个母亲的职责。换言说,她需要学习该怎样做一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她着实是紧张的。接下来她又有些困惑,如果事情成立,那自己明明生了一个男孩,钟一梅又为何说成女孩呢。对她而言,男女有什么差异吗,反正不准备接受这个孩子,确切地说,她还没有找到一个说服自己而让江澜进入家门的理由。

其实,有一点是不难理解的,钟一梅就是想彻底断了江澜的念想,留下后遗症就是在为自己挖坑,就会为他人留下一个把柄,而说不上哪天,攥住刀把的不一定还是她钟一梅。常言道: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从行长见过钟小末照片的那一天起,她认定行长的千金就是她的准儿媳妇。但事情就是这样扑朔迷离,行长的千金并没有遵从父愿下嫁到钟家,替钟家光耀门楣,而是嫁给了一个美籍华裔人士。所以说,是那个不明所以的千金断了钟一梅的发财之路。

如果自己确确实实生了一个女孩,那就说明七婶的话是假的。钟一梅说假话并不稀奇,可如今的七婶有说假话的理由吗?江澜觉得,要想得到货真价实的信息,唯有七婶才是真正的突破口。想到这,她兴奋起来。但转而又为孩子命运的悲苦陷入自责之中。母子同呼吸共命运十月之久,到了天使降临的一刻,不想骨肉分离。那是一个弱小的生命啊,而他的悲苦该向谁诉?这恐怕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他会不会恨自己?江澜越想越多,不能自持。医院在清理探视家属,她拭去眼角的泪,走进瑟瑟的冷风之中。

七婶,江澜在心里默念着,只有她能为她解开谜团。可问题是七婶恰恰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江澜在心里为七婶祈祷,同时也为自己。

无论怎样她也不能想象出自己和这个孩子是这样一种关系。近前的事情毫无预兆地乱了秩序,剪不断、理还乱。她虚弱无力地坐靠在医院的一处长椅上。这里有住院二部在南门处的一个五角亭,两排石径小路向东西蜿蜒开去,几棵高大的梧桐树身姿挺拔,枝干向高而远的天空伸展。整齐划一的两纵冬青默默树立。几枝纤弱的草茎在风中摇摆。带白色护士帽的两个女孩子匆匆而过,她们相拥交谈着,也许是谈论着某一个患者,也许是此刻值得聊一聊的家人。一位中年妇女佝偻成一只病猫,手捂下腹,迈着细弱的步子,娇喘地躲着各色路人,目光茫然无助。

江澜努力让自己从滞钝的思维中解脱出来。

于天佑和那个女孩清秀的面容开始在眼前重叠回放。男孩真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天预报的气温有些低,但慷慨的阳光远远照耀过来,江澜没有一丝寒意。推开病房门,视线之内有三张病床。临窗和中间的床位上各躺着一位老者和中年女人。秘书替江澜做了介绍并说明来意后,靠在门边的一位绿衣女孩站起身来,很快用目光搜寻到两把椅子,而后笑意盈盈地放置在江澜跟前,示意二人坐下。又麻利地抽出纸杯倒了热水。

室内温暖如春,于天佑只简单地搭了被角,半躺半坐在病床上。他眉目清秀、身材瘦削,是温文尔雅的一个大男孩形象。他的样貌令江澜动容。

“——当时昏迷不醒。”女孩自顾自地说道。

于天佑望着说话的女孩,又看看江澜,流露出一丝腼腆:“没事了,只是小腿有点骨裂。幸运的是不用动手术。医生说,出院后只要不做剧烈运动,静养一段时间可自行修复。”说着话欲要从床上坐起,被江澜制止:

“不必拘礼,从现在起,养伤就是你的工作。”

“是啊,年轻人,听从领导的安排没错。”年轻秘书附和道。

“谢谢董事长来看我。”于天佑有意将右腿稍稍抬高,朗声说:“这工作还不简单吗?很快,很快就完成了。”

真是个乐观向上的孩子。江澜感受到了他的朝气蓬勃。

“从昨天开始,精神状态好多了。”女孩插嘴道。继而又向于天佑投去怜爱的目光。

“你是?”江澜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我-------”女孩笑着看看于天佑,略做停顿后脱口而出:“我是他女朋友。”

这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她向两位年轻人投去关爱的目光。临出病房时,江澜宽慰着男孩并许下诺言说如果愿意,毕业后可到她公司就职。

从见到于天佑那刻起,江澜的脑海里便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根据宁小红的一系列表现,她怎么也不能理解如此安稳懂事的于天佑竟然是宁小红的儿子。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其它。反正人家算个完整女人,而自己呢。江澜又在庸人自扰了。为这个沮丧的话题,每次她这样发着感慨。

章新宇便说丁克家庭很正常。最关键的是不希望她过得那么苦。听上去,好像“孩子问题”完全是他的不作为所致。“有了孩子,要生出好多的事来。”章新宇偏要把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那么不以为然。关于这个问题,有人或许会送他一顶高帽子戴上,说他如何高尚,低调,如何的悲悯。人们夸大了他的他只想默默无闻。如果一定要强调高尚,就会失去他的本意,那不是他所期望的。他就要给她一种这事儿不算事的感觉。

如此一来,这让江澜更加充满了负疚感。有时她会凭空虚构出一个他们之间的孩子。不一定长得多么出奇,或多么人见人爱,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不一定有多么懂事,只要有个孩子喊他们爸妈就好;成绩不一定多么理想,只要他快乐就好。她不能理解残忍的爹妈每天把学习挂在嘴上,并且把学习成绩的好坏作为标尺,用以衡量孩子的好与坏。更有甚者,整日打骂孩子,鸡分狗跳地过活,那不是日子。偶尔她会在心里说,如果他是她的初恋,一切也许会变得顺理成章。但转念一想,世间事总是难论断,哪有“如果”之说?就算她悔不当初,也是后悔药人人要,就是没地儿去买。所以,我们必得懂得和认可人生苦难重重这一事实。而人生也是一个不断面对问题并解决问题的过程。没有这个劫难,兴许会在某一个时间点遭遇另一个险途。江澜如是说。

她与完整女人宁小红之间的过节由来已久,一想起她的蛮横霸道,江澜便五味杂陈,懊恼不已。那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失落孤独,惶惑无助的滋味。

但事情又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质的变化。老天爷很会捉弄于她,她与钟一梅,宁小红三人之间交集不断,以至于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地步。虽然她一向自信有能力去迎接未知的一切挑战。但当这个意外惊喜扑面而来时,却险些被击倒。

关于钟小末,说实话,这些年来,江澜并非有意向章新宇隐瞒事情的真相。

当初两人相恋时,她向他多次表白心迹,要坦诚相对,也多次强调要为他讲述一段人生过往。他的态度很明朗,说往事如烟,还是着眼未来吧。

因为真相往往残酷。她矛盾惶惑,进退两难。

无论当初章新宇是真的为江澜所想,让她放下包袱,还是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江澜的过往,以此验证出章新宇的脆弱,江澜还是为之感动。他真的脆弱,她会心疼,说到底,她在意他,所以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去承受有关钟小末的一切。从她与章新宇感情角度来讲,毕竟他们相拥渡过了人生中一段相对风平浪静的日子。(章显德一事是他永远难解的痛)。

两人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令很多人艳羡不已。但江澜的苦衷无人能解。可事实就是事实,它就摆在那。讲与不讲都是伤害。这样的说辞只在固有的时间段内有效力。所以,每当她独自面对章新宇时,就感觉欠下了巨额债务。更让她不能释怀的是:这债务恐怕她永远都无法偿还。

心病在体内蛰伏,稍有不慎,蠢蠢欲动。久病成郎中,经受了长时间的病痛折磨,江澜为自己制定了一种药。她对这种药有很强的信赖性,如同艾司唑仑,服有一片,安眠一晚,减了剂量或停了药都会百无聊赖地尽数绵羊。

事业,成为他的一种疗伤的药。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麻烦已然在,逃避并不能掩盖事实的存在。一旦事情大白于天下,她决定向章新宇彻底摊牌。此刻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要投案自首的家伙,在这件事上,还从未这样轻松过。

“你的身体状况不及从前,需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回到家的章新宇偎在江澜身旁,满脸关切的神情。

“能有什么病?就是一个头疼,唉,老毛病,调理好睡眠,一切自然会好。”江澜剥着橘子瓣漫不经心地吮着,内心却波涛汹涌。她无法向对方说清楚自己已到了何种难堪境地,这会儿她甚至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满脑子都是于天佑和宁小红、病重的七婶和钟一梅。

她心焦神虑、愁肠百结,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钟一梅有个成功企业家的名号。又是市里的人大代表(有人说是花钱买的,具体情形不详)。外表光鲜的她在人前被无数的光环笼罩着,而她在背地里却经心谋划了一个大动作。这个大动作中江澜和小末竟成了她无辜的牺牲品。二十三年后的今天,她又出现在眼前,要自己一遍遍痛尝她经营的苦果,并且她处心积虑地要她细细咀嚼。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是条毒蛇,她骂道。因为她发现目标,随时缠绕脖颈,吐出信子,置人于死地。

是她左右了自己的人生,江澜耿耿于怀,这辈子恐难原谅她了。

再度见七婶,江澜了解到钟一梅一些不被人知的事情。

为了欺瞒江澜和钟小末,钟一梅落了个鸡飞蛋打。可她怎么会甘心呢,尤其看到钟小末的状况些许年来并无好转,而江澜成了商界的名人,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要为其设计下一步棋。如果江澜能回到钟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可希望微乎其微。如果自己年迈之时,钟小末还有一双儿女在身边,她也可安心。哪怕还能找到其中的一个。但这一切都不是轻而易举能实现的事情。几年前,钟一梅打听到当年护士长的家,上门索要孩子。但护士长以各种理由搪塞说她将孩子送了人,她完全不知道孩子的下落。钟一梅几次三番去烦扰,并不乏恐吓之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护士长的儿子因买房交预付款的事正与单身母亲争执不休。关于孩子的下落,他主动为钟一梅提供了线索。一桩交易达成了:钟一梅忍痛割爱以十万元的代价成交。其实在男孩出手之前,护士长已狠捞了一笔。

这之后,钟一梅分几次为宁小红的儿子往学校打款三万元,用以资助他顺利完成学业。她认为金钱就是一枚万能钥匙,只要用它张口说话,抬腿开路,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这笔来历不明的“财产”,直到毕业,于天佑分文未动。

但第一次见宁小红,对于愿望的实现,钟一梅有了十分的把握。

两间矮房破败寒酸,在风中瑟缩发抖,三根竹竿吃力地支撑着一面随时会倒塌的山墙。这样的破落户,能有什么理由拒绝钱带来的好处呢。钟一梅不无自信。

见到身形款款、衣装楚楚的钟一梅,一条脱了毛的瘦狗从院内的一角蹿出,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吠不止。拖在地上的铁链哗啦哐啷地响。

钟一梅不明白:这样的家还需要一条看家狗吗?

女主人呵斥一声,瘦狗心领神会,转过身去趴下了。或许它明白要防患于未然,起身后,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身体后坐,双腿前伸。警觉的眼神向钟一梅昭告:如有得罪,它便不客气。

在主人的带领下,钟一梅踏进磨得光滑锃亮的水磨石门槛。房屋低矮,光线暗淡,依稀可见门的正前方,已很难辨出颜色的简易柜子立在角落,门的左侧有一只炉灶,灶前的一堆灰和扫过的垃圾混杂一起,一只瘦弱的猫咪趴在灰堆上。

钟一梅一脚踏了上去,“喵”的一声惨叫,猫从她的两腿间仓皇逃窜,钟一梅惊魂未定,抬头看到了炉灶上方墙壁上倒挂着的“人”字形树杈,这是就地取材的炊具。向左一拐,里面是卧室兼做客厅。除了火炕,低矮的长条方桌和基本生活用品之外,家用电器只有灯泡。

宁小红的家徒四壁让钟一梅再次看到了希望。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宁小红根本不承认这一事实:“呸你个拉拉蛋的鸡!你丢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骂钟一梅说的是鬼话,疯话。一边骂一边用笤帚狠劲地往外追着她扫那一堆灰土,这位不速之客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几次登门,见对方不为所动,钟一梅便打起了歪主意:不妨从这个又馋又懒的醉鬼身上下功夫。钟一梅又是一副胜利在望的姿态。

刚锁定目标还未动手,有消息称:醉鬼某日早起后说不想再跟这个臭婆娘生气,某地正在招工,他要去报名。可自从迈出家门便再无踪影。宁小红印了很多张寻人启事,每到更深人静的时候,管什么房前屋后,工厂门楣还是商店橱窗,刷上糨糊便张贴出去。白天采点,晚上干活,哪里人多往哪贴。

寻人启事上的那张脸不大受端详。人们大多把那一张纸当作通缉令草草阅读完毕就顺手撕掉。

过去宁小红的丈夫多次拿宁小红练拳脚,把她打得鼻口蹿血。宁小红却如此这般地以礼相待。人们一时议论纷纷:

“何苦去找他?挨打没够吗?要我说,不回来正好。”

“哪找去,多长时间啦,连个全尸也不一定落着。”

人们纷纷为她鸣不平。

宁小红家中日子的艰难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多半缘于她那个好吃懒做、嗜酒如命的丈夫。她婚后由于不能生养,经常遭丈夫毒打。虽然在上学期间本是生性顽劣的假小子,但自觉有短处在身,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把于天佑接回家中,宁小红待他视如己出,且依然能勇敢面对这举步维艰的日子。一想到这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踏实感自然而来,做任何事都有使不完的劲似的,他完全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她心里清楚,指望家里那两亩薄田,让孩子吃饱穿暖并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念大学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她想让孩子享受到别的孩子能享受到的一切。抱着这样的信念,只要有用劳动力的地方,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报名,跟随姐姐姐夫拉过砖倒过菜,也干过在工地和泥、往房上递砖的活,清晨四点坐两个小时车去城市的公园种植花草等等。虽然劳动强度大,工作时间长,可她不在意,自己多吃一点苦,孩子就会少受点罪,她从心里觉得踏实、满足。

当时村子里没有幼儿园,为了孩子她宁愿跑到外村接送。每天看着穿戴整齐的孩子进入校园后喊妈妈再见时,她的心都要融化了。大年三十的一天,娘俩苦中作乐,骑自行车带着孩子去50里外最近的城市看别人放烟花。

“妈妈,我看着了,看着烟花了……”

看着手舞足蹈、欢呼雀跃的儿子,宁小红内心的幸福无以言表。

孩子没有辜负宁小红的期望,考进了市里的一所中学。一天傍晚,宁小红手提一箱牛奶站在了于天佑的宿舍门外。当见到被大雨淋透的母亲时,他惊讶不已并感动得流下泪来。原来宁小红去花圃干活的路上,被疯狗追着咬伤,打完一针疫苗,包扎好伤口,她就提着疯狗主人送的一箱牛奶赶到了学校。

她着急见儿子,是怕酒鬼丈夫将奶拿到门市换酒喝。这位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她竭尽全力地呵护着这个苦命的孩子,但无论怎样辛苦劳作,日子还是捉襟见肘。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处心积虑地为孩子节省出一定数额的钱,以备不时之需。做这一切的时候,令她最为难的是要躲避粗俗不堪、脾气暴躁、嗜酒成性的丈夫。

有时,宁小红的丈夫差天佑学着为自己斟酒,每每于此,他会顺便夸上几句,说自己没白养活这个外边秧,总算借上力了。但他极端情绪化,经常无事生非。当然最擅长的就是找宁小红撒气。他大骂她是光趴窝不下蛋的鸡,影响了自家香火的延续。

于天佑知道母亲操持这个家不容易,也知道她为自己受了很多委屈,他心疼母亲。就劝导她说等将来自己工作挣钱了,一定会好好疼她。每到这个时候,娘俩便抱头痛哭。

于天佑最终考上了一所大学,成了村子里耀眼的明星。可宁小红的那点积蓄对儿子求学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懂事的天佑赢得了人们的啧啧称赞,人们自觉地伸出了援助之手,帮她东拼西凑了学费。

终于能上大学了,于天佑动情地说:“妈妈,以后你不用再为我的学费操心,我要自己供自己上大学,能把我送进大学校门,我已经感激不尽,妈妈,您太累了!”

宁小红听了儿子的话罢涕泪横流。

而江澜听着七婶的述说,也不自觉地流下了热泪,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愧疚之情。

宁小红的形象在她心目中高大起来,此刻她恨不得立刻见到这个女人,要亲口对她说对不起,要她不再计较前嫌,如果她愿意,自己还要诚恳地说声谢谢。

拔掉呼吸机的七婶身体极度虚弱,再加上不断有探视人员出入,医生催促去CT室做检查,心急的江澜尽管有谜团在心头缠绕,也只得作罢,她千恩万谢地告别七婶。

“他确确实实是你的儿子,黑痣就在眼睑处。”想起七婶的话,江澜又困惑起来,为什么没看到黑痣?那张标致清秀的面孔她是仔细端详过的。

江澜满腹狐疑,忐忑不安,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自己所生,当时为何跟了宁小红?难道是钟一梅所为?倘若如此,那小末是否知情?

“你走后,钟一梅设宴款待银行行长一家。小末没出席,她一气之下将小末关了三天。期间小末不吃不喝……到了第四天,你七叔不忍心便偷偷替他打开了门锁,结果钟一梅叫人拿烙铁烫伤你七叔的手,直到他死,那颗疤还在啊……”

江澜从七婶处得知,几天后小末返回家里,对七叔说再也找不到江澜了。从此后,他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地坐着,很少说话。

“你不该怪小末,在你住院生产时,钟一梅差人把小末捆绑在房间里。”

听了七婶的述说,江澜心如刀绞,她想像着小末找不到自己时是怎样的沮丧

和绝望。

“原谅七婶吧,在医院时我不敢多嘴啊。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了她,我

们全家的口粮才有着落,这老少三辈才不至于饿死啊!”

作者简介:李红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长篇小说《单行道》获2016年《今古传奇》长篇小说一等奖,长篇小说《北归》获第二届全国昭明文学奖,长篇小说《秋水无痕》(合作)获德州市第二届长河文艺奖。

作品简介:青春无价,命运无常。故事由爱开始,因爱结束。

主人公江澜,拥有显赫地位和耀眼光环。一场事故导致她与出生不久即宣告死亡的双胞胎儿女有了再度聚首的机缘。由此,人生发生了戏剧性变化。

章新宇,在事业上与江澜妇唱夫随,相伴相依。多年来他从未停止为父亲的离奇死亡寻求真相。当谜底即将揭开,饮鸩止渴的他却遭遇不测。

书中主人公命运多舛,一次次面临艰难的命运抉择。江澜身患绝症,儿子遭遇绑架,女儿皈依佛门——以上种种的始作俑者是另一个女人钟一梅。

这是一曲悲壮的爱的挽歌。这是一段充满人性光辉的生命旅程。

当丑恶和风险同在,亲情与爱情共存,主人公如何实现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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