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上世纪30年代初出生的,对于普通民众而言,那是一个颠沛流离、毫无安全感的年代。妈妈说从记事起就逃日本,天天都生活在惊恐中,当然也没有机会读书。妈妈说,只在解放后,在政府的扫盲班学习过,后来因为年纪大,扫盲班也不能上了。妈妈说当时她还是认了很多的字的,我们姊妹的名字,都是她起的,只是以后结婚生子,忙于生计,很多都忘了。但是对于我们姊妹的教育,妈妈很重视,尽管很宠我,但是学习上从来不惯着我。
我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不上学了(并不是真的不上,是怄气),仗着妈妈的宠爱,我把自己坐的凳子书什么的都搬回了家,妈妈很生气,狠狠地打了我。后来,又给我讲道理,说你要是不上学,就得和我们一样,天天去地里干活,风吹日晒,你觉得是上学舒服还是上地舒服?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好好学习,你将来的生活就会比爸爸妈妈过得好。又把我搬回来的凳子书收拾好,送我回了学校。
小升初的时候,邻镇(公社)的初中好,是区里的重点初中,但是按照区域管理,我是不能去那里上学的(我家就在镇政府所在地,离镇里的学校也很近,而且学校的教学质量也可以)。妈妈娘家同村有个人在那所学校,妈妈就托人家让我去了那里读书。因为学生太多,学校还没有宿舍,妈妈又找到好像是一个很远的远房亲戚,晚上住在人家家里,逢年过节,妈妈都会让我给住家带礼物,妈妈去看我的时候,也时不时的会去看看住家的老人。现在看来,妈妈当时就有重点校的意识,何其超前!
小学的时候,我每次都能在班里考第一,学校发的奖状,妈妈会在过年的时候,精心地贴在墙上;我上初中因为离家远,妈妈经常会去学校看我,也会找我的老师(班主任)了解我的学习情况,但是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有一次,我学习不认真,老师批评我,说我不好好学习对不起妈妈,我才知道,妈妈一直都在关注我。
我们家那时候女孩多,男孩少,孩子又上学,缺乏劳动力,只有大姐和爸爸上地挣工分,妈妈的身体很不好,不能上地。爸爸那会在生产队干活,下雨天或者收工后,就会在镇上的粮站等单位找活干。大姐也在棉花站里兼职挣钱,忙的时候,整宿整宿都不能睡。爸爸妈妈有时候也会半夜起床,用自行车驮着粮食等农产品,去40里外的黑市上,卖粮食、卖妈妈自己织的布等农产品(那会不允许自己卖东西,被抓住的罪名是投机倒把),以换取我们的学费书本费。妈妈说过,我没有读书,你们姊妹们都要读书,都得上到高中毕业,因为读书才能懂道理(那时候,我小学的班里有21个同学,初中只有两个人包括我顺利毕业,其余的都辍学了)。大姐为了不让妈妈把我送人(剖腹产后的母亲卧床半年,照顾不了我,姨父看爸爸妈妈日子过得太艰难,就说给我找个好人家,送人算了,人家都找好了,大姐坚决不让,说以后不再生了,不要送人。我不上学了,照顾你和妹妹。),所以中断了学业。妈妈一提起这个,就很难过,觉得对不起大姐,没让大姐念书。(大姐学习也很好,她不上学了,老师都叫了好几次,好在大姐后来也成了“国家人”,妈妈的心才稍稍得到了慰籍)。哥哥和二姐因为文革,没有高考,我和三姐,不仅读完了高中,都顺利的进入了大学。
我和三姐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包产到户了,我记得家里可能有近30亩土地,在那个犁地还是牛拉,肩抗手提的年代,很是艰难。姨妈心疼妈妈,说,你让她们念书干什么,女孩子家,嫁了就是人家家的人了,你何必这么辛苦。但是妈妈坚持让我们读书。在我和三姐上高三的时候,妈妈自己喂的鸡,攒很多鸡蛋,定期给我们送鸡蛋,冬天给我们做炒面(油茶),里面放上核桃、花生、芝麻,为我们补充营养。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妈妈已经60多了,有一次暑假妈妈和我聊天,也不知妈妈从哪里知道还有研究生的,就和我说,你姐说,你要是考上研究生了,她供你。我觉得应该是妈妈借着姐姐的嘴说出来的,她向我暗示,如果我继续读书,她会一直供我的(可惜当时的我,还没有母亲有远见,选择了终止学业。)
我的母亲,很平凡,每天都在为了柴米油盐忙碌;我的母亲,对于我们姊妹而言,却很伟大,她用她柔弱的身体,为儿女撑起了远方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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