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海辰·北京房山
编辑/渝夫·河北石家庄
【渝言不止】
相对于卢辉的早熟与肤浅，枊一脉简直称得上高深莫测，其独特的思维方式、深刻的思考能力，还有对生命和死亡的理解，都深深震撼了口直心快的林云。尤其对暗恋甚至柳一脉的林云而言，这种震撼其实是一种诱惑，一种不由自主甚至致命的诱惑。
第十三章 高深莫测
以后的日子里，每到吃饭的点，林云总盼望着同一个身影的出现，那就是柳一脉！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卡着点，准时在6点20分走进食堂，先寻觅一下他的身影，再去打饭。若是他正在打饭，她就忙上前去，紧紧跟在他后面；若是他还没有来，她便慢腾腾地拿上自己的饭盒，走到队伍末尾，四下张望着，希望他能快点出现……打上饭后，她尽可能和他坐在一起，聊上几句。晚饭后的这段时间，几乎成为她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刻。
他们在一起聊学习、聊生活。虽然他的话并不怎么多，但是他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深入我心，可以让她回味很久。
如果有一天晚饭时碰不到柳一脉，林云就像丢了魂似的，吃饭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嘴里嚼一口，抬头望一下，眼巴巴地瞅着食堂门口，期盼着他那那熟悉的身影能突然出现。而一旦他出现在食堂门口，她的心又立刻狂跳起来，仿佛有一张鼓在不停敲着。但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她又得装作没有看见他，低埋着头继续吃饭。待他打上饭后四处张望着选座位时，她便在心里暗叫：“来这里坐呀，来这里坐呀！”有时候他瞅到她，会来和她一起坐；有时他却没有看到她，迈着大步走向另外的一桌……这时，她心里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难受，她真想站起身来拉他过来，但却还得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吃自己的饭，就像蚂蚁在心里爬过来爬过去，难受极了！
渐渐地，林云发现自己对柳一脉的牵挂越来越多，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种微妙的感情变化确实在真切的发生。以前的林云，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啊！
随着他们见面机会的增多，她也慢慢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她知道他的学习很吃力，发现他脑子里常常想着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清明节的傍晚，他俩同时吃完饭，一齐走出饭堂。被黄沙吹了一整天的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她问他：“你去哪儿？”他回答：“回宿舍。”
“我也回去！”她的回答如此之迅速，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你确定吗？”他的脸上显露出几丝不安，但看到她渴望的表情，便说了一声：“那走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脖子也火辣辣的。她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被同学们发现他俩在一起散步回宿舍。他的心里大概也和她是一样的吧，她总觉得他在刻意与她拉出一小段距离来……奇怪，今天她怎么这样腼腆起来？以前和那么多男生在一起走路，也从来不是这样的感觉啊！难道是被他那高贵的气质震慑住了吗？她一次次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紧张不安地向四周看着，以确定没有碰到熟人。
好在没有熟人看到！他俩走到宿舍门口，她终于忍不住长舒了口气，说：“今天的天气可真差啊？”
他缓缓抬起头，用凝重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昏黄的天幕，慢吞吞地说：“这样的天气，让我感到害怕！”
“害怕？”她愣住了：“你不会这么胆小吧？连沙尘暴都怕……”
“林云，你看到的仅仅是表象！在这表象的背后，其实有一股深深的压抑，仿佛是混沌的恶魔要吞噬人间的一切，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转过头，看着她说：“难道你没有发现么？人生就在这压抑中继续着！”
他后面那句话，她并没有听进去，而是被他那异常复杂的眼神所吸引，从他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满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苍凉和阴郁，似乎还夹杂着几丝希望，就像冰山后面升起的一缕微弱月光，深秋枯木林中冒出几抹绿色……
“哦……或许……或许吧！”她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他摇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不是觉得她不能理解他的话呢？可她确实没有弄明白。于是她对他说：“我真想不通你为何会感到恐惧，仅仅是因为天气阴沉的缘故吗？不至于吧！我虽然是个女生，但也敢在没灯的夜晚走路，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又怎么会如此害怕黑暗呢？”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林云，你想过死亡没有？”
“死亡？”
“对，死亡！”
“我们这么年轻，死亡离我们又这么遥远，想这些做什么呢？”
“因为死亡无处不在，无时不来。你有没有想过，人死后就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感觉，也没有了意识……这将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最讨厌开学！其实死亡也像你惧怕开学一样，假期再长，也还是会到开学的时候，而开学前的心情，是一种极为不情愿的感觉，那是你对假期慵懒生活的留恋与不舍，对再次回到枯燥无味的课堂中的不甘与厌恶……但就算再不情愿，开学的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无论你怎样想把一秒撕成两秒用，那也没用。而人生，不也是这么一个长长的假期么？在我们临死的前一天，肯定也会像你害怕假期结束时的心情一样恐惧，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是多么折磨人的意志啊！我甚至怀疑，很多病人的死因并非全是因病而亡，可能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死掉的！”
“哦，可是柳一脉，这些和你所说的‘人生’啊‘压抑’啊有什么关系呀！”她还是没有听进去多少他所说的话，只是觉得他说话的样子愈发深沉起来——但愿她能替他抚平额头上的皱纹，但愿她能为他疏解心里的郁闷！
“别急，你听我说。在人走向死亡的过程中，意识便渐渐地在无边无际的苍茫和混沌中无声无息的消亡着，这太可怕了！而整个人类呢？宇宙终有一天也要灭亡，作为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人类，也终将伴随着宇宙的消亡而消亡……我们每个人，无论生前再有权、再有钱，又怎能躲过这一最终的噩运呢？到那时，所有的人类文明，都会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生活是虚幻的、人类史也是虚幻的，一切辛苦的付出终会换来灭亡的下场，没有什么事物可以逃得过去。人生来注定要死，宇宙自诞生也必定会灭亡。而我们所充当的角色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星际间的一粒灰尘、天籁里的一丝薄烟……所以，我们是毫无价值的！即使像凯撒、拿破仑、秦始皇、成吉思汗那样的伟人，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辉煌，而他们所留下来的名声，也只是在人脑中的一种幻想罢了。他们再伟大、再了不起，也终究会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渐渐淡去，因为历史会不断产生，而人类又是善于遗忘、喜新厌旧的物种……但就算是在亿万年之后还会有一些人偶尔能记住他们，那又有什么用呢？因为一切的人类文明终究将随着宇宙的灭亡而彻底消亡，不复存在。
“既然整个人类都逃脱不了这种命运，那么我们现在的个人奋斗又是为了什么、努力学习又是为了什么？即使可以考上个名牌大学，有所成就了又能怎样？连那些伟人都逃脱不掉最终消亡的命运，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又有何能力与自然抗争？时间永远不会停歇，它就像一架传送机一样，将每个人送向死亡的通道。所以，我才会说人生是在这压抑中继续。”
对于他的这些长篇大论，她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也理解了一小部分，她觉得他过于悲观了，便问：“如此说来，既然人生毫无意义，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呢？”
“那是因为……”正当他要继续说下去时，卢辉突然出现在楼道中，他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人，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嬉皮笑脸地说：“嘿，真是稀奇了啊！我们的林大小姐在听我们的柳大学者讲学问那！”
“要你管！”她翻了个白眼，便丢下俩人，匆匆走回女生宿舍里去了。
那天晚上，林云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着柳一脉的话，竟然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她悲哀地想着自己已经逝去的近二十年的岁月，这些年来她得到了什么呢？是名誉、身份？还是学业、爱情？不，这几点她什么也没得到。名誉一塌糊涂，身份拜他人所赐，学业一事无成，而爱情更是虚无缥缈……以前所交往过的那些男朋友，只是一时冲动、逢场作戏罢了，时间一长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这绝对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是可以经得住岁月的洗礼的，任凭斗转星移、海枯石烂，也能坚定如初、恒古不变……是的，没错！她的爱情根本就有没有产生，以往的感情只不过是她在自己的心弦上无意中挑拨出来的几缕杂音，而真正的那根主弦，她竟还未触动过它呢！啊，这无味的生活、没有价值的人生啊！
不，人生不能如此枯燥无味的生活下去，总该有些价值啊！总该有的，总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林云辗转难眠，越想越烦，突然想起了柳一脉在宿舍门口说过的那句话：“人生就在这压抑中继续着”——刹那间，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的话。
【作者简介】海辰，本名刘振华，陆军中校，中央军委机关网《政工研究》和《军旅文学》栏目远程编辑。自幼热爱文学写作，曾在军内外媒体发表各类文章千余篇，出版文学作品集《海蓝，海心》《那些年，那些光影流转的记忆》，多部文学作品在军内外征文比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