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的天帝》
成亲那日,我才知道,我的道侣是下凡历劫的天帝陛下。
喜堂上,他堪破情劫,立地飞升,众仙齐来相迎,高贵的神女与他并肩而立,那是他在天上的未婚妻。
于是他不要我了,他说历劫种种,不过幻梦一场,不必放在心上。
我哭着应了。
后来,他又求着我把他看在眼里。
可他不知道,我快要魂飞魄散了,不想再喜欢他了。
文来源于知乎
1
我是一只桃花妖。
化形那日,在山下救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名唤云泽,长的好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古板,总爱说些男女授受不亲、道心惟微的话,满嘴的子曰子曰。
我逗一逗他,他便要脸红结巴,闭上眼睛背他的清规戒律。
我给他换药擦洗身子,他更是羞地浑身僵直,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我闲来无事,爱看人间的话本子,问他,为何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他却面红耳赤,气息不稳地说我胡闹。
咦,我何时胡闹了?
真是好生奇怪的小道士!
小道士在桃花谷里住了一年,养好伤后,要带我回去见他的师长和同门,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的那种。
我便欢欢喜喜地跟他回了宗门,却被打回原形,扔进了炼妖塔。
他们说,人妖殊途,是妖就该死,修道之人,怎可与妖为伍。
云泽在殿前长跪不起,额头磕到鲜血直流,却无人肯饶我一命。
那日大雪纷飞,他一人一剑,孤身进塔,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我叛出了宗门。
满修真界都在追杀我们。
我们躲回了桃花谷,我没敢告诉他,我快要死了。
初见他时,他被黑虎妖掏了心,我将内丹给了他。
炼妖塔里,他被妖王吃了一半魂魄,我用自己的魂魄补好了他的。
我只是个小小的草木精怪,法力低微,折腾到如今,就快要魂飞魄散了。
没了魂魄,意味着再无轮回转世。
我想在死之前,和云泽成个亲。
简陋的喜堂上,既无高堂上坐,也无亲友观礼,只有我们执手相看,共拜天地。
夫妻对拜时,突然有剑气破空而来,杀气凛然。
竟是修真界的人又找上门来。
混战中,云泽护着我,被人一剑穿心。
可是我没有第二颗内丹了。
我绝望地抱着云泽冰冷的尸体,崩溃大哭,却无人再哄我一句“莫哭,有我在。”
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再不能诉说对我的爱意。
我心心念念的大喜之日,却成了心上人的忌日。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天边忽然风云涌动,雷声阵阵,道道天雷凌厉劈下,修士们见此异象,纷纷逃离。
不一会儿,雷电散去,天空积聚起祥云朵朵,一道金光垂直而下,将云泽笼罩其中。
一眨眼,身穿大红喜服的他不见了。
转瞬间,天上多了一个白衣圣洁的仙人。
众仙齐来相迎,俯首作揖,“恭迎天帝陛下历劫归来。”
2
桃花谷几成废墟,处处是断壁残垣,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紧紧攥住阿泽送我的玉簪,咬牙呜咽。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情劫。
是司命薄上的寥寥几笔。
情劫已破,他便不需要我了。
有仙人上前,询问云泽如何处置我。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云头上,视线淡漠而又睥睨,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殷切地望着他,泣涕涟涟,多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过来哄哄我。
他却眉头轻皱,语气凉薄,“历劫种种,不过幻梦一场,不必放在心上。”
“念你这小妖助本座历劫有功,可自选赏赐。”
“日后你要安分守己,在下界潜心修行,不得为非作歹。”
……
字字句句,都带着高位者不容反驳的说教,全无往日的温情脉脉。
这般冷漠疏离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明明一个时辰前,他还与我同穿喜服,情意绵绵。
我不甘心地冲他叫道:“我要你娶我,做你唯一的妻,这就是我要的赏赐。”
话落,一道火球劈头盖脸地朝我砸来,烈火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烧的我我七窍流血,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不愧是仙界的火,专门来克妖的。
“月瑶,住手。”云泽轻斥一声,却无责怪之意。
我这才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风姿绰约的仙女。
她不满地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法术,“云泽,我早看这妖孽不顺眼了,在下界的时候,你们卿卿我我,我姑且不追究。”
“如今你既已回归,为何还要护着这女人。”
他轻轻挽住她双手,温声细语:“本座没有护着她,只是她未害过人,你杀了她,只会平添业障,有碍修行。”
“我们之间的婚约,本座从未忘记。”
“待本座稍事休整,不日便迎娶你为天后。”
“原是如此,你还是为我好的,”月瑶羞涩一笑,满目柔情,“是我误会了。”
我狼狈地趴在血水里,无声泪流。
原来他竟是有婚约在身。
那我又算什么。
一场镜花水月似的梦,他醒了,便可轻松将其抛之脑后。
而我还傻傻地死守着不肯放开,要靠这过往三年的回忆了却残生。
可笑,我究竟还期待些什么?
期待他还能像从前那样怜我爱我,绝不容忍任何人伤我害我?
他冷冷地朝我投来一瞥,“妖就是妖,果真是贪得无厌,野性难消。”
“你如此冥顽不灵,本座也无须多费口舌,你便在此自生自灭罢。”
说着,他便率领众仙,拂袖而去。
独留我在原地苟延残喘。
3
昏迷间,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舔在脸上。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是小白回来了。
小白是阿泽送我的契约灵兽,那会儿混战中,我解了主仆契约,让它快跑。
没想到它又回来了,还叼了一堆野果子,殷勤地放在我面前。
我死死抱住它,将脸埋进它柔软的皮毛中,哭得撕心裂肺,“小白,我只有你了。”
我的阿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俯瞰众生的天帝云泽。
但他不是我的小道士阿泽。
小白像是听懂了我的哭嚎,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仰天嘶吼。
过了一会,半空中飘下来一个人。
是月瑶。
她一道剑气袭来,我立刻被打飞了几步之外。
小白挡在我面前,龇牙咧嘴地冲她吼叫。
她一掌挥开小白,莲步轻移,鲛丝织成的仙履狠狠碾上我的手指。
“我可真是恨极了你。”
“你霸占了云泽整整三年,我在天上看着你们恩爱缠绵,心里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如今他历劫已成,你也该去死了。”
我疼得冷汗直流,断断续续地反驳道:“凭什么!我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群仙人当做历劫的垫脚石。”
“我和阿泽……”
“闭嘴!”她勃然大怒,一巴掌隔空扇过来。
我顿时痛得在地上蜷成一团。
“什么叫做你和他?”
“你有何资格叫他阿泽?”
“你这卑微下贱的妖孽,竟也敢肖想云泽。”
她嘴角噙着冷笑,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似乎很享受凌虐我的快感。
我用力凝聚出最后一点法力,想要将小白送走。
她微微一笑,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剑锋一转,杀招便逼向小白。
“不要!”我凄厉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凭空现出一道结界,阻拦了月瑶的攻击。
一玄衣男子随之现身,抬手便挥退了月瑶,“私自杀戮的神女,可不是好天后哦。”
“子染!”月瑶稳住身形,愤怒质问,“你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有我在,你别想杀了她。”子染淡淡道。
“哼,我竟不知你何时也会怜香惜玉了,”月瑶怨恨地瞪着我,冷笑道,“有本事,你最好护她一辈子,不然我迟早杀了这贱人。”
她身形一闪,转眼便消失了。
我惊魂未定地抱着小白,心里始终紧紧绷着一根弦。
“别怕,她不会再回来了。”子染走过来,用法术给我疗伤,“刚刚不过是她的分身罢了。”
我闻言松了口气,正想向他道谢,却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4
子染将我带回了天上养伤。
可我不想待在仙界。
不想看见云泽与月瑶。
不想听那些碎嘴的仙人们议论他们的婚事。
他们说,神女月瑶出身羽族,高贵非常,百年前两族联姻,她与天帝陛下实乃天作之合。
他们说,天帝已向天道祷告,与神女的婚期,定在半年以后。
……
无论我怎么逼自己不去在意这些,可还是会下意识地心痛难过。
就像有无数蚂蚁在心底啃食,缓慢而又密集。
更让人难过的是,我怀孕了,却快要死了。
“你与天帝……”子染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眼下他成婚在即,不太可能会认下你们母子。”
“况且,在仙人看来,历劫的一切都做不得数,一旦回归仙位,下界往事便是过眼云烟,皆要烟消云散……”
过眼云烟。
烟消云散。
做仙还真是快活啊,高高在上,轻轻松松便能随意操弄他人命运。
再深刻的感情,什么爱恨嗔痴,也都能全抛个一干二净。
我苦笑着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干涩道,“天帝陛下如何,与我这小妖何干呢?”
“与我有情的人,是阿泽,从来都不是天帝。”
话落,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我尽力压住哭腔,哽咽道,“阿泽已死,除了这个孩子,我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如今,我只想将孩子生下来,不想奢求其他。”
可是天道不公!
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我“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砸在地上,恳求子染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子染连忙扶起我,宽慰道,“我既然救了你,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看你们母子去死。”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的身体太过孱弱,哪怕我用尽灵丹妙药给你续命,没等孩子出世,你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心下戚戚,只觉得一阵悲凉。
或许,不该强求……
我强颜欢笑,故作释然。
“仙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救不了便不救了,我不想让您为难。”
“阿泽为救我而死,若不是这个孩子,我早该去找他了,如今正好是一家团聚。”
他眉头轻皱,表情有些不赞同道,“何必过早言弃,你怎知我救不了,哪怕仅有一线生机,我也会尽力而为。”
“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便是。”
闻言,我却坐立难安,满心羞愧,“这份大恩大德,我怕是还不清了。”
他摆摆手,笑的云淡风轻,“我救你,并非是为挟恩图报,不过是为求个心安罢了。”
“心安?”我不解。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哀伤起来,缓声道:“我的母亲,同你一样……”
“故而,我不能容忍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我心下一惊,原是如此。
本想安慰什么,可他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他只轻笑道:“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不要像我一样,遭受诸多不公。”
我在子染的玉离宫暂时住了下来。
宫里人很少,除了子染和我,就只有一个鹤管家。
子染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平和有礼。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静静地听着,也无嘲笑和说教,只在关键处点拨我几句。
闲时与他品茶下棋,颇有几分修身养性、看淡红尘的悠然。
过了一个多月,我的身体大好,子染便放下心来,打算去他师父紫霄神君那儿,寻求救命之法。
时间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他让我待在此处安心休养,不必担心,他会尽快回来。
5
这天,小白突然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玉离宫都没有发现。
小白很乖也很胆小,不可能会在仙界乱跑。
正当我忧心不已的时候,鹤管家焦急地跑过来,说小白咬了月瑶神女的侍女,人家正上门兴师问罪。
我慌慌张张地赶过去,刚走出大门,就被一阵法术击倒在地。
月瑶一脚踩碎了我的玉簪,用剑尖挑起我的下巴,笑意盈盈,“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呢,没想到一个小畜生就把你引了出来。”
“子染不在,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这次,我不亲手杀你,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很快,我就知道她所说的生不如死是什么了。
月瑶将我丢进了蛮荒境,这里气候恶劣,寸草不生,生活着许多穷凶极恶的妖兽。
她料定我活着逃不出这里。
如她所料,我进了这里,就如同羊入狼群,毫无保命之法。
就在我快要被九头蛇折磨致死的时候,忽然一群天兵从天而降,三两下灭了九头蛇,捉住了我。
我浑身伤痕累累,一路昏迷着被带回了仙界。
天兵将我粗暴地扔在了大殿上,落地时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
地上的玉石又光又亮,明晃晃地照出了我一身血污的狼狈模样。
众仙窃窃私语,好奇又鄙夷地打量着我。
我费力地抬起头,却见云泽在高台上正襟危坐,一脸清冷禁欲,头戴玉制冕冠,十二道旒冕将他的上半张脸挡住,让人瞧不出喜怒。
往日多情的桃花眼,如今只余漠然。
原来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有朝一日,竟也会变得如此陌生。
陌生到仿佛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如果说阿泽是山间的一抹清风明月,温柔而又坚定。
那么天帝云泽便是雪山之巅的傲世冰莲,高不可攀,只可远观。
众生在他眼中,却在他心外。
云泽神色晦暗地敲击着扶手,他不说话,众仙也不敢出声。
良久,他才淡淡询问道,“你……和子染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带你上天?”
身后的天兵大喝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云泽是在问我。
我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他紧抿的嘴角。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在生气。
随即心底暗暗自嘲,阿泽是阿泽,天帝是天帝,他们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连忙哑着嗓子答道,“我与子染仙君素昧平生,仙君是出于好心救了我。”
“只是这样吗?”他沉沉反问。
我点头称是。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月瑶步履匆匆地进了大殿,高声斥责,“依我看,定是这小妖迷惑了子染。”
她瞪了我一眼,随即姿态款款地走上了高台,“听说子染为了给她治伤,到处收刮天材地宝,其中还有许多专为女子养身的药材。”
“相识几百年,我可不曾见过子染对谁有如此上心。”
此话一出,四周骤然冷了许多,寒气逼人。
云泽脸色阴沉,目光凛冽地盯着我。
森森寒意从地面透过皮肤,一点点刺入骨髓。
下腹越来越痛,犹如刀绞。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体内剥离。
月瑶眼波流转,又是义正言辞道,“这小妖心术不正,更是指使灵宠偷盗仙器,咬伤我的侍女。”
她使了个眼色,有侍女当即出面作证。
我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桃妖,偷盗仙器,纵容灵宠,你可知罪?”月瑶得意洋洋地下了审判。
“我,我不认罪,”我捂住小腹,急地眼泪都出来了,颤抖着摇头,“我没做过,为何要认罪。”
一股热流缓缓从下身涌出。
我咬牙趴在地上,拼命地将全身法力聚往小腹。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的孩子。
月瑶端的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示意天兵将我押下去。
见状,我心中陡然生出莫大的绝望,眼泪汹涌而出,惊恐地向后爬去,“不,不要,我没有……”
6
“且慢。”
万念俱灰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突如天籁般响起。
竟是云泽。
他抬手制止了天兵,从高台上闪身飘下。
本故事来源于知乎《历劫的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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