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夜幕下的黑色曼陀罗》连载......
一转身,他发现自己竟然身在空无一人的幽深古巷,细雨迷蒙。阴湿的地面泛出亮冽黑光。有蒸腾热气从四面八方大团大团涌进来,毫无缘由地涌进黑漆漆的巷子。那蒸汽通过某种渠道或某些人背后使的什么手段变为紫色。那黏糊糊湿闷闷的紫色蒸汽顷刻间便堵住所有出口。所有的大门窗口都已紧闭。被那热气挤压的死死的。无法出逃,把他闷地满头大汗。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
遥远的星空却又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圆圆的月亮发出亮闪闪又暖暖的光。那光晕里面一个穿紫色长裙的小仙女。那小仙女五六岁的样子。
能够在月亮里面随意飞舞的女子一定是仙女。那么她就是仙女。那所谓的仙女长长的黑色秀发迎风飘逸。那略显娇柔的曲线在柔和的月光里展现出女童无懈可击的美。也许是那光太耀眼,所以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只是一个模糊的完美的脸型。抑或因为模糊才以为她完美。
她拿着满把的无名花朵,那盛开的花瓣上面的露珠闪着晶莹剔透,钻石一般的光。那钻石一般的光后面却是充满恐惧的一张脸。黑黑的,阴沉着的一张脸。肌肉抽搐在一起,堆在鼻子周围,把它挤的变了型。聚集在一起的肌肉死死地抱在一起,不想分开,似乎一直得不到舒展。
那花瓣上面的露珠沾着秋日早晨的清凉空气。那清凉的空气应该来自郊外田间。那郊外田间的清凉空气里的薄荷味道迅疾窜到他的嗓子里。那如光电一般迅疾窜到他嗓子里的薄荷味道的清凉空气直逼尾骨。直逼尾骨的清凉空气贯通了他的全身。他的内脏被它清空。就是这一股薄荷味道一样的秋日清晨的空气把他又带回监狱围墙内的空地上。北方秋日清晨的冰冷使他的意识异常清醒,眼前没有任何人。他也仍在原地。
离他不远处涌现出一片黑色的花海。那花海里的花凄美而妖冶。他能闻到它诡异而清淡的香味,以及它花瓣里掩藏的根深蒂固的罪恶。黑压压一片,永无尽头。那是他未曾见过,从来都未见过的一种花。那不是黑百合。绝对不是。它们不会到监狱周围。它们通常都高高在上。在高山之上。
他看着它们,它们在微微跳动。在向他招手。他听到花丛中那个女童的声音在轻唤他的名字。清脆而柔嫩的嗓音,像潺潺流水,像刚刚点好的嫩豆腐般滑溜,她用那般柔滑的声音缓缓地喊他:“爸爸。”
他听得出,一定是她。他跟随那声音越走越深,越走越远。走到花海中央,仰身躺在里面等她的拥抱。之前含苞的花朵都在一瞬间盛开,热烈而妖娆的黑色花瓣掀开衣襟露出她绚丽的内衣。黑暗里有一双隐形或透明的手在有节奏的撕开它们。大颗大颗从天而降的暗红色雨滴借着月色和星光展示着自己鲜活的生命。只是无声。
那些无声的花瓣掉到他的鼻子上,嘴唇上,以及身体上的各个部位。都洒满,像她放肆地亲吻。像结痂的血块,用它滑滑的手指轻抚着他,带着露水的潮气抚摸着他脖子两侧的动脉血管。那根略显青蓝色的动脉血管被那手指抚的直直的。那血浆在血管里拼命挣扎。它们要得到释放。它们渴望自由,渴望流淌。
可怕而神秘的一段路程,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因那些意外出现的陌生事物和熟悉的那个女童,既真实又虚幻。它们是那么美丽而真实地围绕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他试着回味梦里的那种淡淡的花香,他记得是它让他渐渐失去知觉。身体像电影里的鬼影一般,轻飘飘,变了形似的一直往上提升。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在逐渐脱离身体。那花香似乎只能在幻觉里才闻得到,一睁眼它就会消散在夜色中。寻不见踪迹。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放声大笑着,笑他的灵魂竟然真会离开自己的身体。并且自由自在地越飘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他抓不住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两侧的动脉血管正常如初,安安静静贴在脖子上面。应该没有流出过鲜血,也不曾破裂。医生说他不会那么快就死掉。他不知道该不该信那个看上去神情恍惚的医生的话。他感觉自己正爬在死神的脚下哀求他放过自己,或者再多给他一些时间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