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阁」梦后回忆我的老师

原创 2017-09-15 张成晚上八点

曾几何时，我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老师，梦想着满腹经纶，站在三尺讲台，口吐莲花，温润谦和，微笑地面对着每一个笑靥如花的孩子，读书声响彻菁菁校园，而对我的一生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人就是甄胜山老师。我也短暂地做过老师，只是后来阴错阳差转了其他行业。

小学三年级之后换了语文老师，那就是甄老师，第一堂课就特别吸引人，他自我介绍：我姓甄，甄士隐的甄，也是西土瓦的甄。他声音洪亮，抑扬顿挫，纪律严明，气宇轩昂，像极了现在的影视明星张震。他的课充满了魔力，严肃而又能调动我们的积极性，我甚至会提前预习以期在课堂上有良好表现，过了没几天，甄老师课堂上宣布：小伙子不错，要么你来做我们的语文课代表吧。

甄老师十项全能，美术课上，刷刷几笔，黑板上一艘轮船就扬起风帆迎面驶来了。音乐课上，教我们《让我们荡起双桨》、《每当走过你的窗前》。他在学校宿舍前有一块自留地，有一天让我们去帮忙收获大蒜，给我们讲植物的习性、光合作用，我说：“老师，那以后我们人能不能也进行光合作用，呼吸下空气，晒晒阳光，就吃饱了，这样可以省下多少粮食啊！”老师说：“好想法，现在科技发展很快，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去发现这些科学道理呢！”甚至2007年的秋天，我回到学校实习，他是我的指导老师，在我上完《平行线》之后，他强忍着失望之情，对我说：“下一节课我来上这一课给你看看。”没有想到，一向以为的语文老师竟然把数学课上得如此精彩，让我汗颜无地自容。

阳春三月，惠风和畅，甄老师一边教我们唱《在那遥远的地方》，一边领着欢呼雀跃的43个学生，浩浩荡荡地开往蔡塘水库，金色的油菜花散发着馥郁的、醉人的芳香，碧油油的麦地随着春风在梯田上起伏荡漾，水库边的青柳如同徐志摩诗中的新娘飘逸着她的秀发，阳光下的水面泛着耀眼的磷光，偶有一两只白鹭优雅地划过天际，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混杂着的青春年少、刹那芳华、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深处的味道。

我最喜欢的、最期待的就是他的作文评析课，他告诉我们文章的结构就是“龙头、凤尾、猪肚子，开头气势、结尾漂亮、中间有货”，他告诉我们“好作文是修改出来的”，他告诉我们要遣词造句、润色打扮，他告诉我们要从生活中汲取写作的养分。于是，我认真地写出一个个比喻句、排比句，绞尽脑汁反复修改自己的作文，带着虔诚的心观察周围的景象：欢实的牛犊子，调皮的鸭子，雀跃的土狗，新翻的土地，田埂野植上缠绕的一朵喇叭花，水稻尖尖叶子上噙着的水珠，黑夜月光下光怪陆离的墙体裂痕，井台上的斑斑点点的绿苔，校园角落广玉兰花瓣、花蕊铺了一地，老师额头爬起的皱纹，男同学新制的弹弓，女同学白色裙裾上的蝴蝶……

这些意向，像无休无止的野草蔓延在记忆的田野，挥之不去。每每甄老师充满感情地朗读我的文字，我都深深陶醉其中，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课后我还会反复读自己的文字，上面赫然有着老师打的90或95分，五六行的红色评语，字体潇洒隽永。此时的心情就像蜜蜂遇到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溪水流进干涸开裂的土地，一树树雪白的梨花遇到了它的诗人。

1997年，小学毕业的前夕，全镇举办“香港回归知识竞赛”，我有幸作为学校三名代表之一去镇里参加比赛，因为农村的小学校，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平时记得那些知识，在比赛时纷纷逃到了爪哇国，默默地败下阵来，忘不了甄老师在教室窗外那失望、溃败的眼神，赛后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事的。”这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怀的事情。

2014年年底，在老家的婚礼上，多年不见的甄老师作为我们的证婚人，依然是那样抑扬顿挫，依然是那样饱含感情，依然是那样文采斐然，证婚词的纸上依然是潇洒的钢笔字体，只是岁月的车轮在他的脸上悄悄碾压出沧桑，气宇轩昂的气质若隐若现，我们握手相拥时，我能感觉到他的激动与欣慰，他轻轻地说：“祝贺你，好好对老婆，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是此生的最后一面，第二年五月一日前后因为车祸意外地驾鹤仙去了，留下一群思念的学生。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杨柳依依的日子，甄老师领着43个依然成年的我们，走向如今已改名为双凤湖的水库，长满油菜和小麦田地已被一幢幢高楼取代，欢呼雀跃的脸被成熟淡然取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被行色匆匆的钢铁森林取代，天空响起《在那遥远的地方》，甄老师指着水库对岸寥落的村庄对我们说：“同学们，此去一别，就是永别了。”

隧从梦中醒来，泪水湿透了枕巾，内心久久不能平怀。小学的那些日子仿佛晴空里渐去渐远、摇曳多姿的风筝，从我的手中脱缰而去，不留一丝痕迹，而如今，它们像一张张老照片、一帧帧旧影像，如此鲜活地复活过来，时时撞击着心灵，莫名的隐痛。立即建了一个小学同学群——凤鸣石涧，以纪念那个废弃的小学，那段不能忘怀的时光，那群陌生而又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面孔。群里的你们，吵吵嚷嚷，约架约酒，调侃嬉闹，回忆当年，仿佛又回到朗朗读书声的校园，课堂上甄老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信笔拈来、妙趣横生，课间同学们趴在操场上用植物的嫩茎从洞穴里钓虫子，女同学香飘四方的桂花树旁跳皮筋、跳房子，男同学在那棵老松树下打弹子、斗鸡，一阵急促的铃声之后，校园又恢复了平静。电脑里响起《大话西游》的主题曲《一生所爱》，庆好，相亲相爱的我们都在，在那遥远的地方，甄老师应该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校园，以及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