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生在北方,长在北方。那里四季分明,春迎小燕至,夏闻蝉儿鸣,秋送征雁归,冬看雪儿飞。
李明德文章写得好。上学的时候,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古诗词。作为一个北方人,江南,只在诗书上遇到过。李明德,想象过无数次小桥流水,无数次烟雨江南。唉,自己坐船过了石桥,桥边有个姑娘,刚刚走出幽深的小巷,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上。他在船上,姑娘在岸上。他叫了一声姑娘,她看了他一眼,或笑,或不笑。或讲,或不讲。她走了,他只有惆怅。
李明德一直在寻找梦中的江南。
大学毕业后,李明德先去了广东。除了饮食差异,闷热和潮湿的气候,让他很不适应。过了年,李明德辞去广东的工作去了苏州。并顺利在当地找了一份工作。
李明德有同学在苏州,男男女女,人数还不少。每个周末,总能约同学出门逛街,泡吧,打台球。李明德刚开始对这种游戏没有多大兴趣,但在同学的软磨硬泡下,玩了几次,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居然开始上瘾了。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泡在台球厅里边。尤其是他们一起玩斯诺克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不久前,自己还只对苏州园林,只对寺庙,只对小桥流水感兴趣。现在也可以在烟雾缭绕的台球厅玩得忘却时间的存在。
江南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是有本质差别的,一个是湿冷,一个是干冷。相比而言,湿冷更让北方人觉得难以忍受。尤其是在小年轻爱俏的年纪。
“你穿毛裤干嘛?”
“就是啊,江南冬天不冷的,不需要穿的。”
“你又不是老年人。”
大家七嘴八舌,李明德也不好言语了。虽然他觉得,穿毛裤是对冬天最起码的尊重。
李明德脱下了毛裤,行走在马路上,冷风吹来,总感觉自己没有穿裤子。那冷,还能忍受。
有同学过生日,聚会难免,通宵也难免。
李明德他们在打斯诺克,打着打着,李明德坐了下来。
“啥意思?要给你整根士力架啊?”
“不是,我突然觉得腿疼。很难受。”李明德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右小腿。
“那你休息一下吧。”有同学关心道。
也有同学大声嚷嚷“死不了的。”
他咧嘴笑了笑,手上却没有停下来。
第二天,太阳升起,天稍微暖和了一点,李明德腿没有那么疼了。
李明德开始了看病。西医又是抽血化验,又是拍片子,来了一大推药。
药吃完了,病还是那回事。变天或者熬夜,还是会疼。
换了几家医院,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
有同学信中医,也支招给他。中医门诊人挺多,看病时医生还时不时开出抗生素。李明德给自己挑选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号脉,查舌苔,又和李明德谈了一会儿,才开处方。
李明德双手满满的,中药好几大包。李明德特意去买了砂锅,蓝色的火苗跳跃着,中药在欢腾的砂锅里翻滚,盖子被水蒸气顶开,不时和砂锅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中药是被捏着鼻子灌下去的。几个疗程下来,效果似乎有点,又似乎没有。李明德听那老医生讲病情,嘴巴一张一合,巧妙地避开了老医生说得每一个字。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课堂,化学老师刚奶完孩子,一脸疲倦地讲着动态平衡。他昏昏欲睡,啥也没听见,只有头顶的风扇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李明德最终还是被折腾累了。天冷的时候就疼,天暖和的时候,就不疼。天冷的时候,心很烦,一暖和就啥事都忘了。天还是天,他还是他。
李明德的妻子是同学介绍认识的。后来得了肺炎,脸色苍白。李明德顾不得疼痛的右腿,悉心照顾妻子。
医生说,冬天,病人暖和一点,有助于肺炎自愈。家里空调不能开,妻子觉得太干燥。李明德也容易流鼻血。医生建议,买个电热毯试试看。
李明德将信将疑,不过,电热毯还是买了。妻子挂了水,病是在两周后好的。
接妻子回家的路上,李明德穿上了毛裤。妻子好奇,“你怎么穿毛裤了啊?之前不是不穿的吗?”
“老了。”
噗嗤,妻子笑了。“你净瞎说。”
“唉,那天腿疼,晚上开了电热毯,腿舒服了很多。”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路口对面有一家公园。
马路上走过来几个高挑的女郎,白色的羽绒服敞开,露出白色紧身毛衣太短,腰身都不曾盖住。光腿,长靴。
他俩的脚步不约而同慢了起来。
“嗯嗯,看见了什么了?”
“没什么。”,李明德赶紧去转移话题。男人这个时候的求生欲是无可估量的。
“骗谁呢?”
李明德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知道了。”
两人说笑着,消失在街角。
起风了,最后一片落叶,从枝头飘落。公园里走出一对老夫妻,老太太搀扶着颤巍巍的老头子。那老头子,原是个酒鬼,有一次醉倒在雪地里,差点酿成大祸。此刻,他正艰难地挪动着双腿,一步步向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