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武侠时代「什么是男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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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照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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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频年度十佳作品中，我们将带来其中8篇的短评分析。

愤怒的香蕉《赘婿》，起点中文网

知秋《十州风云志》，起点中文网

三天两觉《惊悚乐园》，起点中文网

睡觉会变白《文艺时代》，起点中文网

匂宫出夢《花与剑与法兰西》，起点中文网

风卷红旗《永不解密》，铁血网

卧牛真人《修真四万年》，起点中文网

饥饿2006《无限道武者路》，起点中文网

徐公子胜治《太上章》，起点中文网

烽火戏诸侯《雪中悍刀行》，纵横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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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戏诸侯《雪中悍刀行》：

网络世界的武侠江湖

陆正韵

作家简介：烽火戏诸侯，因其“文青范儿”十足的写作风格被认为是网络“文青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代表作有《极品公子》（2005）、《陈二狗的妖孽人生》（2009）、《雪中悍刀行（2012）、《天神下凡》（连载中）等。《雪中悍刀行》自2012年6月29日起连载，2016年8月31日发表最终章《小二，上酒》，全书共计450万余字，完结当月居纵横小说网男频小说月票榜第7位。该作还曾于2015年获首届华语网络文学双年奖银奖。

类型：武侠东方玄幻架空历史

“东方玄幻”类型自猫腻的《将夜》伊始，被视为是网络文学近年来的一个重要类型，而《雪中悍刀行》（以下简称《雪中》）借由“东方玄幻”之壳，完成了一次对武侠小说的复归。在这部耗费了作者五年时间才得以完成的作品中，流淌过的是金庸、古龙这批经典武侠大家的血脉。而在其中，烽火戏诸侯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他心目中的江湖，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江湖。

毫无疑问，《雪中》是一部充满了野心的作品，于武侠类型式微之时重写武侠本身就是作者发出的一种宣言。小说采用的虽是架空历史，然而其较为明显地借鉴了春秋、战国以及魏晋背景，其中隐含在情节中的对群雄争霸、诸子百家、世家风流等历史片段的诠释展现了烽火戏诸侯的文人志趣与书生意气。作者显然是在书中夹杂了大量“私货”，如在开篇伴随主角左右的鱼幼薇、赠予徐凤年毕生武艺的武当掌门王重阳、为社稷苍生操劳却惨死狱中的张巨鹿（原型为张居正）等，小说中以大量此类借鉴自历史与武侠经典的人物，经由作者对其的思考与再诠释，塑造出了宏大又悲凉的气氛。

《雪中》真正塑造出了一整个江湖，一个不仅有主角徐凤年，更是眉目清晰地刻画了有着一张张再平凡不过的容颜的江湖。烽火戏诸侯想要如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一般，用工笔画下《雪中》江湖的每个人，无论是伤心又无能为力的母亲、郁郁不得志的书生、一生不离沙场的老卒，还是永远出不了头的江湖客……《雪中》的江湖虽说被庙堂紧紧牵连着，但却是充满了市井味儿的，高人确是高人，然而不是出尘的高高在上，而是走下了神坛的柴米油盐，有悲凉与无奈；小人物还是小人物，但却不再是一晃而过的面目不清，他们也在认认真真地活着，也有远志与豪迈。《雪中》的江湖是“人”的江湖，而不是武林的江湖。

《雪中》虽是武侠故事，然而给读者留下最强烈印象、贯穿全文始终的并非武，而是情。作者借由小说表达了其对于武侠的理解：“天下可以没有江湖，但必须有侠士；世间可以没有侠士，但必须有侠气。”《雪中》内少有刀光剑影，用以承载侠气的便是情义。烽火戏诸侯不吝以最大的篇幅与精力去渲染这江湖中的情义，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徐凤年因从小生活在父亲徐骁的光环下对父亲既逃避、又憧憬的感情，温华面对爱人让其杀死挚友徐凤年的请求时甘愿自断一臂一腿，洪洗象等待了七百年终于见到爱人却因害怕无法与之长相厮守不敢向前……这些感情来时会遭遇普通人惯有的避让，情至深时也透着一股“怂”气，没有人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然而它就是发生了，因真实而更加令人感动。

当然，《雪中》的写作里是存在遗憾的。虽然烽火戏诸侯终于填完了坑，然而极为铺张细致的群像书写以及对悲凉磅礴的气氛的过度渲染压榨了作者对主线故事的叙述，最终还是使小说的结尾部分显得有些仓促。此外，对于主角徐凤年本人的感情的书写，读者颇有争议。小说中除了少数情感对象如姜泥、红薯等的塑造较为立体丰满外，大多数的女性角色均面目模糊且形象单薄，不得不说有些可惜。

愤怒的香蕉《赘婿》：历史类集大成者

吉云飞

作家简介：愤怒的香蕉，原名曾登科，湖南人，现象级“苦更”作家——更新极慢且不稳定，但粉丝众多且很忠诚。现著有《异域求生日记（2007）、《隐杀（2007）、《异化》（2009）、《赘婿》（2011）等文。连载至今已五年多的历史小说《赘婿》更创造了一个商业和口碑上的奇迹，被读者视为当下最具文学性的网络小说之一。

类型：历史架空穿越

愤怒的香蕉（网文界惯称香蕉）是网文圈中罕见的立志“写名著”的作家，《赘婿》是一部极富野心的大作。作者以网络小说为根基，又志在超越网文本身的规约，打通网络小说与中国古典小说和“五四”新文学以来的现代小说之分野，堪称历史类网文的集大成者，并可放置到中国小说发展史的整体脉络中讨论。

《赘婿》的集大成和超越性既是小说类型意义上的，也是思想框架意义上的，两者统合在了作者自创的“身—家—国—天下”的结构中。中国古代章回小说的类型分为四种，即历史演义、英雄传奇、世情小说、神魔小说。每一类型不但指涉着某种欲望模式，同时也是一套指导社会伦理、生活秩序、世界想象的知识体系和价值系统。然而，“小说家言”在寓教于乐的同时，还有着对“正统”的溢出和反抗。美国汉学家浦安迪就曾从思想史的角度，将明代四部小说分别概括为“修齐治平”的反面，即《西游记》“不正其心不诚其意”、《金瓶梅》“不修其身不齐其家”、《水浒传》“不治其国”、《三国演义》“不平天下”。当下网络历史小说中的种田、武侠、官场、争霸等诸类型也是在满足当代人欲望的同时又显示出某种“不安分”。

借助于穿越、架空等网文“设定”，香蕉把走出历史困境的可能寄托在网络时代的“新人”形象上——宁毅不是沿着儒家（宋明理学）“家”“国”“天下”的老路再走一遍，而是把“天下兴亡”重新落到“匹夫之责”上。书中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周桐和经世致用的儒家知识分子典范秦嗣源都失败了，他们所代表的正是古典中国最光辉最盛大的价值，虽然精神极其灿烂，魅力更使人目眩，但终究这一切都无可挽回地逝去了。香蕉借一个架空的武朝，将中国的历史之轮从宋代推衍到近代，重溯现代文明的起源，再论“启蒙”、“革命”的道理：不平天下就无以治国，没有国就谈不上家，而这一切的根基在于“立人”，个人不需要再通过“家国”才能抵达天下——显然，这样的思想资源来自“五四”以来的启蒙价值观。当然，他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这是身处“后启蒙”时代的思考者们都没有找到解决方案的“世界性难题”。这大概也是《赘婿》更得如此之慢、如此之苦的重要原因（目前总共更新到三百余万字，用了五年多时间，通常网络作家只需要一两年）。不过，他就这么写了。或许穿越者的道路并不能帮助现实中的人们走出“启蒙的绝境”，但至少可以提供路径，让人们在“虚拟世界”里体验一把“尊个性而张精神”（鲁迅）的“爽”，乃至“借假修真”，以此为“培养皿”培育出读者的健康心灵乃至英雄气魄。

香蕉一直致力于以创作实践超越“传统主流文学”和网络文学之间的楚河汉界，也一直在为写出自己“心中那本完美的书”而努力着。《赘婿》虽然在一些网文读者那里获得了“目前网络文学的巅峰表现”的赞誉（与猫腻《将夜》、烽火戏诸侯《雪中悍刀行》并列），却未必是仍在艰难但坚定地进步之中的香蕉个人的巅峰。不过，称之为目前历史类网文的巅峰之作，应是当之无愧。

饥饿2006《无限道武者路》：

“无限流”的新可能

张芯

作家简介：饥饿2006，起点“业余作者”，本职为高中数学老师，故更新频率极低，平均十余天更新一章。《无限道武者路》是其处女作，于2009年5月25日开始在起点中文网连载，7年间共创作约400万字，虽是起点中文网更新最慢的作品之一，但已居起点武侠类会员总点击榜第4名。

类型：无限流同人武侠

《无限道武者路》（以下简称《无限道》）是“无限流”开山之作《无限恐怖》的同人作品，在其完结当年开始连载，至今已有7年，经历了“无限流”由盛转衰的全过程。在“无限流”类型每况愈下的大势下，这部出自非职业作家之手、堪称“旬刊”（平均约十天一更新）的兴趣之作，却一步步迎难而上，甚至展现出了“无限流”转型的某种新可能。

“无限流”的核心设定是某种超自然力量让现实世界的人“被选中”前往由各种流行文本（包括但不限于影视、游戏、漫画）所构筑的虚拟世界去永不停歇地冒险与轮回。这一设定框架清晰明了，写作难度极低，且打通了玄幻、科幻、魔法、修仙、武侠等不同类型，极大拓展了小说的叙述空间。

然而，在几年的流行之后，“无限流”却未能发展成如玄幻、修仙、武侠一般长期保持众多作品更新数和读者人数的主流网文类型。其核心问题正在于杂糅过多元素的“大杂烩”式写作模式导致的“先天不足”：故事缺乏贯穿全书的核心动力，各个副本世界只是被强行堆砌到一起，本身并没有内在的关联。“升级流”小说饱受诟病的“换地图”模式在“无限流”里成为了最基本的设定，这样的写法固然能带来一时的新鲜，但并不能持久“保鲜”。小说需要不断安排人物进入不同副本世界来保持“惊奇感”，但人物疲于在不同的副本中奔波，导致每个世界的剧情，都只能走马观花式地简单素描，这让“无限流”更像一个一个单独剧情连缀而成的短篇小说集——读者甚至可以直接跳过自己不喜欢的剧情世界而几乎不影响阅读的流畅感。

但对于饥饿2006这样一个本职为高中数学老师的网文爱好者来说，“无限流”的模式给了他业余写作最大的便利：门槛低。如他自己所说：“无限流入门门槛低，加上选择同人门槛更低，勾起了写作的兴趣。”《无限道》不止是《无限恐怖》的同人，连主角也是从“国术小说”《龙蛇演义》（梦入神机，2008）处“借来”的。然而，可贵的是，作者从一个最低的门槛起步，却一路拾阶而上，直抵“问题的核心”——或许正是基于数学教师的逻辑能力，使他能把结构庞杂、线索繁复且互不关联的副本世界的逻辑理清，并且缝合起来。

《无限道》尝试着去真正缝合各个副本世界乃至它们背后所代表的流行文化，借用多元宇宙的设定去容纳所有剧情世界，创造出一个包含无数平行位面的宏伟宇宙，也顺应了当代流行文化突破地域藩篱完成某种虚幻的全球体系的潮流。作者像一个“修补匠”，通过人物的“穿针引线”来完善设定，将原来分属欧洲神话、埃及神话、中国神话的元素成功融入一个体系。在穿梭不同剧情世界时会面对不同文化体系的碰撞，以往的“无限流”通常会搁置这些文化观念、历史神话体系的深层差异，只让小说人物在不同世界的表层穿梭猎奇。《无限道》则是用“一棵树上的不同果子”去解释不同的神话体系——不但将“果子”描绘得栩栩如生，也勾勒出“一棵树”的大致轮廓。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限道》的设定又回到了“无限流”诞生之前的宏大叙事，而非碎片化的写作。但这种回归，是在无数“无限流”作品开疆拓土之后的重新整合，是用一个更加宏阔的多元宇宙包纳了内部的各种或大或小的叙事，使之拥有了某种“总体性”。

风卷红旗《永不解密》：

“资料库”模式与“军文”突围

李强

作家简介：风卷红旗，另有笔名“杰本少年”。从1999年就开始接触网文，也比较熟悉铁血军事、北朝等军事论坛。风卷红旗利用工作闲暇时间写作，其第一部公开发布的网络小说为《红楼之星火燎原》。《永不解密》先是以帖子的形式在龙的天空论坛（2015年2月27日）和北朝论坛（2015年2月28日）连载，因其“寻找重生者”、“第一人称”等创意而引发热议。同年3月3日开始在铁血读书网连载，12月25日上架。《永不解密》长期居铁血读书网月收藏榜前三名、月点击榜前五名、总打赏榜前十名。

类型：军事悬疑

网络“军文”是以军事斗争为主要线索来书写爱国情怀的小说。在网络文学发展早期，“军文”是影响力最大的小说类型之一。这些小说多数是畅想未来中国富强于世界的模式，但时至今日，“军文”早期的快感模式未能及时自我更新。

风卷红旗机智地避开了前人“以身试法”试出来的“禁区”，不写具体的人物，也不宣扬什么主题。而是突出“谍战”元素，聚焦于局部的间谍战。这些都大大减轻了作品面临的压力。

在读者粉丝评论中《永不解密》被讨论最多的是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第一人称视角对作者掌控全局的能力要求异常高，在当前网文更新压力下，第一人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写法连“扑街写手”都不会用。但风卷红旗反而很好地发挥了第一人称限制性叙事的特点，使其变成了写谍战悬疑的优势：“我”（林千军）参与行动，但不能在第一时间看清全局，只能层层逼近真相，这是一种曲折的但有强度的“爽”。就情感表现来说，第一人称也有利于直抒胸臆，渲染情绪。更难得的是，《永不解密》里的第一人称视角不是“重生者”而是“旁观者”的。读者跟随“我”的视角去猜测、寻找这个“重生者”。“寻找、保护重生者”取代“重生者直接改变历史”成为“重生文”新的“爽感”。

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能够吸引读者“入坑”，但真正能够让读者持续“追更”的原因还是其独特的“资料库”模式。《永不解密》很好地吸收了网络“军迷知识”，这些“军迷知识”不是单纯的军事知识，也包括“军迷”在漫长交流中形成的情感共识和创作成果。《永不解密》中还有不少与现实的互动，如2016年4月1日更新的第七十四章“81192，请返航”就呼应了当天网络上纪念飞行员王伟的“81192，请返航”活动。作者还巧妙地用了一些网文圈的“梗”，如“千年龙套帝王启年”、“我的未来是星辰大海！”等。

《永不解密》吸纳网络空间的“军迷知识”和网文圈的“梗”构成了一座“资料库”。“资料库”并不仅仅是增加一些“接地气”内容，与读者保持互动，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是一种全新的故事消费模式。读者消费的不再是一个军事斗争表现爱国的宏大故事，而是军事小说里“军迷”感兴趣的各种要素本身。在“资料库”模式之下，资料要素的每一次出现都构成一个足够让读者“爽”起来的“小叙事”。这是作者与“军迷”读者之间有默契的阅读消费方式。

《永不解密》是网文新手的剑走偏锋之作。作者打破成规，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通过吸纳转化网络“军迷”和网文圈的文化，用“资料库”模式为军事小说带来了鲜活之气，也为军事小说找到了一条突围之路。

卧牛真人《修真四万年》：修真也要讲“法则”

高寒凝

作家简介：卧牛真人，自称起点新人作者，《修真四万年》是这一作者名下的唯一一部作品。《修真四万年》2015年3月15日首发于起点中文网，仍在连载中，截止目前约有一千五百余章，四百余万字。连载期间常在起点月推荐榜科幻版块位列前十。

类型：科幻修真

假设有那么一个修真世界，在放肆生长、崩毁又重生之后，竟从中孕育出了现代科技文明，那自然有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修真四万年》的世界观，正是建立在这个假设之上。究其实质，便是用科学话语和科幻设定重构修真文原有的类型元素，并将其整合到一个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且拥有现代化的政治、经济制度的未来世界里。

这一处理方式的讨巧之处，首先在于拼贴类型元素带来的新奇感。然而无论是冰火符阵驱动的双制式空调，还是经液化处理用喷涂方式使用的丹药，都不过是器物层面的简单叠加。在小说最初的一百章中，作者靠着这份花样百出的创意，再套上逆袭打脸小白文的模板，倒也足够敷衍成篇，却不免有后继乏力的风险。

小说的第105-115章则堪称奇峰突起：男主角李耀乘坐的晶轨列车遭遇妖族入侵，七名修真者坚守“强者的鲜血，要为弱者而流”的“修真者天职”，牺牲自己保护了数千名普通乘客的安全。目睹前辈们的英勇壮烈、慷慨殉道，李耀激愤难当，终于冲破最后的屏障、灵根觉醒，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真者。

哪里还有什么“大道无情”、“以力证道”、“自我飞升”？亦绝非“我见众生如蝼蚁”、“天若有情天亦老”。当男主一脚踏在普通人和修真者的分界点上，他所窥见的修真世界，竟满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豪侠壮举。

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修真四万年》重新回归到了某种“武侠传统”（武侠小说正是修真文的源头），事实上，这一略嫌怪异突兀的价值观，恰是构筑在小说的基本世界观设定之上。前文已经点明，小说的故事并非发生在前现代的修真世界，而是处于一个拥有现代化政治经济制度的未来世界之中。与现代化的政治经济制度配套的，必然是现代化的法律体系。男主人公就曾在大学里修习过一门基础课程《修真基本法》。这部《修真基本法》以规范修真者的行为为诉求，认为“星耀联邦是法治国家，人人平等，不管普通人还是修真者，在法律面前都一视同仁”。修真者不但有义务保护普通人，也必须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能伤害普通人。倘若修真者违反了《基本法》，亦自然有国家暴力机关予以惩处。

在这部《修真基本法》中，公平、正义等现代性价值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在前现代社会中由于力量悬殊而绝不可能获得平等地位的普通人与修真者，因这一制度保障而获得了平起平坐的可能性。

诚然，修真题材中亦不乏将背景设定在现代都市的作品，但《修真四万年》作为一部修真与科幻的类型融合之作，在借用诸多经典科幻母题（如末日、太空探索、生物恐怖等）的同时，亦吸纳和沿袭了科幻小说以文明整体为尺度思考问题的视野。

正是在这一刻，小说由器而入道，并在此后的行文布局中，将文明内部和文明之间的价值观冲突确立为整部小说的核心矛盾。作为法律基础的《修真基本法》和作为道德准则的“修真者天职”，表里一体，从中衍生出的是男主人公所在的星耀联邦的社会形态和社会主流价值。

在《修真四万年》中，修真者们的“大道之争”不再是哲学思辨、生死杀伐，而是对于文明存亡、社会发展形态的论争。虽然，小说尚未完结，前路扑朔迷离，但至少，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外，修真也可以偶尔讲讲科学，讲讲“法则”。

徐公子胜治《太上章》：网文也可以载道

陈子丰

作家简介：徐公子胜治，本名徐胜治，起点白金作家。原为著名证券分析师，2006年签约起点，2010年从证券市场抽身而出并建立工作室，成为专职网络作家。目前完结作品共7部，除“天地人神鬼”五部曲外，还有《灵山》（2008）、《惊门》（2012），广泛涉猎现代修真、都市灵异、架空玄幻、西方奇幻诸种题材。新作《太上章》（2014）计划分为9部，每部81章，目前连载至第8部约332万字。

类型：东方玄幻

自《地师》、《天枢》和《惊门》起，徐公子胜治就一直系统性地偏离网文创作常规，在2014年开写的《太上章》中，这种偏离已经非常明显。作为“天地人鬼神灵”系列的前传性作品，它不仅与前作共享世界观架构，更有意交代整个世界的来龙去脉，似乎是“编筐编篓，重在收口”，有在种种花样翻新之后煞尾之意，故而这部书被不少读者怀疑是封笔之作。平心而论，这部志在高远的小说作为一幅大画卷的最初一笔和最后一笔并不太引人入胜；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一项义无反顾探索新路径的尝试，无论是成是败，都有值得探讨的价值。

自开始网络写作以来，徐公子胜治无论旨在“迎合大众”或者一心“孤芳自赏”，始终有介乎出世入世之间的“道”与“理”两种关怀，落在丛林法则、为人处世、欲望因果等实处之上。换言之，“论道”或“讲理”是他写作的根本动机和组织故事的核心原则，身处以水涨船高的快感为自然生长动力基础的网文界，用数百万字长篇解释《道德经》，这大概是大神才敢豪掷的任性。

徐公子笔下“道”与“理”的区别在于前者在造化之外，道法自然；而后者在红尘之中，人情物理。批评的声音说《太上章》是“老白”作者的一篇“小白文”。然而“小白文”挂在嘴上的“证道修真”不过是价值空洞亦不必当真的奇观式设定，是小说生产爽点的工具。而徐公子建基于又不同于《道德经》的“道”，是他小说的真正主题。徐公子在玄幻网文已成系统的套路之上拼合了像《封神演义》这种宗教神话小说的风格特征——两者本就有共同的道家思想资源；同时更结合了博赡的历史、神话知识和采风收集来的民俗地理资料，承接宗教小说三教合一的传统，形成了颇具特色的世界观体系。这个体系同玄幻升级文的快感机制结合，化生万物之“道”最直观的表现是人物修仙练级的过程更像是道教的以武入道、以身证道。在道家的泛灵论倾向下，甚至非人的动植物也可以成为修行的主体，通过感知参悟得证大道。

徐公子胜治以网文载道的用意，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批评者（如前所述）说小说情节推进僵硬简化如同“小白文”，而维护者则讽刺他们不解大道真味，自己才是“小白”。《太上章》不是“小白文”，但将不吃这套的读者视为思想绝缘体、快餐文食客则更不公平。通读全书，作者论道讲理的动机显而易见，但完成度却不尽如人意。此外，操之过急的使命感在行文中难免转化为“分分钟教你做人”的优越感。

不过，虽然《太上章》的尝试折射出种种问题，但这并不说明此路不通。须知，“文以载道”的概念虽然在网文中别具一格，但在漫长的文学史中却已是千万双脚踩过的道路。如果徐公子还有意在下一部作品中继续开掘这一方向，或许可以在经典文学处理这一亘古难题的脉络中找找灵感。如果把自己从化身风君子中抽出来一点，对小说控制少一点，凭借徐公子的博学有趣，一定可以探索出风景更优美的道路。

知秋《十州风云志》：“恶之花”与“现代派”

田彤

作家简介：知秋，网文界“远古级”作家，其以电脑游戏《英雄无敌3》为设定框架的代表作《历史的尘埃》（2004）作为与《亵渎》（2003）齐名的早期西幻经典，至今被许多书友视为难以超越的神作；其后所写《猛兽记》（2007）在游戏文中亦是独辟蹊径；而后讲述一名东方道士独闯西方大陆的玄幻小说《神州道》（2011）在更新二十五章后便因作者自觉准备不足宣布停更。直到2016年年初，推翻重写，更名为《异域神州道》。《十州风云志》（以下简称《十州》）写于《神州道》与《异域神州道》之间，自2012年11月开始连载于起点中文网，全文共254章，近130万字。

类型：武侠东方玄幻

《十州风云志》是一部有修仙元素的武侠小说，题材很旧、套路不新，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修仙小说初生时，笨拙地从武侠中脱胎而出的那一刻。然而，这却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让我在阅读中时刻充满新鲜感的小说。作者知秋笔下的江湖不再是人们早已熟悉的、金庸式的前现代世界，也并非“小白”作者们打造的绝对数目化的升级世界，而是一个骨架卓立、血脉贯通的修行世界。

迥异于主流的修仙文——让主角升级打怪、打完小怪再换个地图打大怪，作者在将主角小夏作为线索、连缀各种事件的同时，也不忘关心被打的“怪”和一起打怪的“小伙伴”们——与小夏的因缘际会固然能够露脸，文本的多线发展更表现了各色人物相异的成长轨迹和价值观念。观念的碰撞触发了事件，而事件的发展也塑造了人物。事件为筋，人物作肉，小说就在这筋肉交织中建立起世界的完整骨架，更以浓墨重彩勾勒出一幅当下主流修仙世界失于苍白的社会横截面，一幅充满了“人情味儿”的清明上河图。

如果说传统武侠往往囿于小小江湖，当前的玄幻又是动辄横跨世界宇宙，那么《十州》就介于这两者之间：将格局从江湖扩展到了天下神魔，却又从未忽视对世界图景的描摹。武侠、修仙的双重资源和网文的长度容量为《十州》提供了这种可能性，而《十州》也没有辜负这个期待。

相比于武侠与修仙结合的创作方式，《十州》更大的特点还在于它带来了一种渗透了作者后现代体验的、恶心又生机勃勃的美——作为一名就生活在后现代的城市网文作者，知秋的《十州》虽是脱胎于武侠，继承自章回体，其“现代感”倒显得比1980年代的“先锋小说”更真切些。

在知秋笔下，“死亡过程”这一真实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却向来被人们刻意忽略之物被生生甩到了台面上：作者用鲜活细腻的笔触向我们描绘了生命从存在到消逝的过程，也不吝用精彩纷呈的手法向我们展现了生命的脆弱和易逝。他用浓重的笔墨去描绘死，却让人在这死中看到生命力的怒放。

知秋仿佛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了对于主流修仙一味满足读者欲望的厌倦，同时也嘲笑了只敢在虚幻中回避丑陋、甚至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的读者。而他就是要故意撕破了那光彩照人的皮囊，颇有现代派的风范，但又与现代派不完全相同：《十州》的美并非颓废、病态，相反，掩藏在那丑恶之下的恰恰是勃勃的生机。

匂宫出夢《花与剑与法兰西》：

“历史研究范儿”的穿越

杨梦皎

作家简介：匂宫出夢，名字源于西尾维新所著小说《戏言系列》中的角色，设定为“少女身少男心”。曾任龙的天空论坛军史版版主。创作的首部网络小说《无头学姐异闻录》（2013）就是日本动漫《魔法少女小圆》的同人作品，该作在讲述属于穿越者的魔法故事之余，还穿插了大量对日本当时政治、经济、历史的科普。《花与剑与法兰西》是作者的第二部作品，本作2014年3月开始连载，目前字数逾330万，第六卷更新中。

类型：穿越历史

从七月王朝至法兰西第二帝国的风云翻卷之中，近有枫丹白露宫内珍馐杂错，远有加莱港中白帆点点；疏阔处，是法国旧贵族与金融寡头、王党与革命分子挟邪取权的四分秩序；绵密处，是夏洛特狡黠中带着冷艳、玛蒂尔达纤柔里藏有傲慢的各色风情，连卡洛琳皇后蓬纱裙上的褶痕都宛然目前——这便是《花与剑与法兰西》所呈上的十九世纪法国全景画。匂宫出夢携龙空论坛军史版版主的身份而来，先反“欧穿都去找茜茜公主”的惯例，再截取拿破仑和俾斯麦之间的动荡别史，一出手就有历史研究的专业范儿。

大历史，偏要用小叙事，长时段，执的是细毫笔。匂宫出夢赌的就是一个“够真实”与“够专业”，全不必依靠“发明米尼枪、发明内燃机、发明发电机、打了某贵族某皇帝的脸”的惯常套路。自21世纪的中国穿越而来的夏尔，仅仅握有一个褪色的旧贵族姓氏，他赤手空拳，辗转于铁路、金融、电报多个领域大发国难财，终于位人臣——作者意图通过贵族衰亡的背景，借存在还是毁灭的根本性命题，倒逼出这柄剑行动的意义。

在欧穿类型文中破旧立新，一要另类选材，二要恪守史实。而且，这个史实必须栩栩如生，让读者同时体验到“解陌生”的快感和重新陌生化的新奇。小说前半段频繁使用“注释体”，是成功勾画千面法兰西的关键。行文不时插入重大历史事件、民俗风尚、爵位制度、语言文化等的解释“词条”，将知识干货飨会读者。文中夏尔和朋友们会见大仲马、雨果、马克思并与之畅谈的桥段，又挥洒出历史可以充分参与、尽情想象的纯真豪情。

读这本书涨“姿势”。只是“姿势”太高也就僵住了。从外交谈判到与银行家传杯弄盏，主角的生活就是一桩桩事件的依序展开，无戏剧性、无张力、无深度的材料造成结构拖沓，又淹没于知识性细节中，成了“事”而不是“故事”。许多读者诟病小说在观感上不够“燃”、不够“好看”，恐怕和小说过度端起“历史范儿”有关，但也跟“欧穿”的情感内在动力不足、作者的价值立场中空有关。存在于“明穿”、“清穿”等中国历史穿越小说中的民族主义立场，已经被法兰西的设定掏空了。换言之，他无从寻觅那个需要负责的历史大义，只能退而求一己安身，而当他紧紧攀附着事实律，道德律随时面临被作为障碍扫除掉的危险。

这篇小说的写作，要求作者匂宫出夢从喜爱并收集异域文化的旁观者（论坛版主），跳到建构历史主体的超越角色上，而一旦脱离家国叙事和欲望叙事的轨道，作者便无力处理这一身份难题，路径正义的问题被尴尬地抛在一旁，历史真实被简化为成王败寇的二元框架。通观全文，作者有意靠近十八、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的笔法，人物阿尔贝与雨果的《浪荡儿》形如一体，可惜这场致敬已然剥离了其最为真理性的内容：“文明批判”。司汤达笔下贵族青年奥克塔夫的悲剧没有了，巴尔扎克《纽沁根银行》中对里昂工人艰难度日的悲悯也消失了。

十九世纪法国女权运动兴起，女性逐渐参与社会生活的真实历史背景，成了陪衬的“花儿”而不是“花”。温情生活史不复温情，它被主人公的个人奋斗史所收编，二者的并轨失败了。当小说在架空历史文脉络上创造新鲜经验的同时，我们尤其期待它在历史观上的扎根。只是遗憾，匂宫出夢仍在庭中舞剑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