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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女婿》小说「上门女婿免费全文阅读完整版下载」

女人最怕守寡。一守寡麻烦事儿就多了,家里有个力气活儿,女人干不了,就得求人。

有句俗话说:“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一点儿也不错,求人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忙不忙,短不了碰个钉子。还有一样,就是怕受人欺侮。家里有男人,受点儿气,还凑合能忍着,没了男人,再受人欺侮可就不同了,越想越生气,越琢磨越窝囊,心眼儿小的还有上吊跳河的。总而言之,寡妇的日子就是难过。

咱们今儿个说的这一户寡妇人家的日子,那真是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呀。怎么?一门俩寡妇。妈妈方杏娘30岁上守寡,那年独生女儿荷香才10岁,登门说亲的不少。杏娘怕女儿受后爹的气,一概谢绝。

好容易把女儿养到20岁,给她找一个女婿成了亲。小两口相亲相爱,经常回家看望杏娘。那女婿手脚勤快,再加上嘴甜,忙里忙外,还“妈”、“妈”地不住嘴叫。杏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逢人就说:“人家都说女婿是半个儿,我这个女婿可是多半个啊!”

谁知好景不长,去年八月中秋,女婿不知吃什么吃坏了,上吐下泻。荷香急得乱了头,叫小叔子拉着架子车往县医院送,没料到半路上就断了气。荷香哭得死去活来。丈夫一死,婆家人的脸儿就难看了,话儿也难听了。什么“扫帚星”、“败家精”呀,整天往耳朵里灌。荷香一生气,小包袱一拎就回娘家了,就这样,娘儿俩两个寡妇,这日子能好过吗?

有那么一天,正是伏天中午,荷香吃了饭就到河边洗衣服了。杏娘坐在炕上补衣服,热得浑身直冒汗。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杏娘就放下活儿,朝外张望。只见荷香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头发蓬乱,衬衣袖子好像掉了一个,手里也没拿衣服。杏娘一看知道不好,赶紧迎了出去,荷香一下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地哭起来。

“闺女,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啦?”杏娘紧紧地搂着荷香问道。

荷香好容易止住哭声,抽泣着将刚才遇到的事儿告诉妈妈。

原来她正在河边洗衣服,忽然来了一个男人,开始是胡说八道地进行挑逗,最后干脆动起手来。荷香拼命挣扎,想喊可是顾及脸面,怕惹人非议,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幸亏草丛里有个青蛙扑通一声跳到河里,声音不大,可把那男人吓了一跳。这就叫贼人胆虚,他稍一松手,荷香趁机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来了。

杏娘听了荷香的话,也忍不住哭起来。母女俩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当时有七八个人进门来打听。乡下和城里不一样,一个村的差不多是一家子,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怎能袖手不管?又听荷香说那个人不是本村的,气更大了。当下都抄起家伙,一声呐喊朝河边跑去。

这七八个人跑到人们常洗衣服的大青石边一看,果然有个男人在那儿正低头收拾扔得满地的衣裳。跑在最前边的是杏娘本家一个小叔子叫羊蛋儿,他个头儿大,胳膊腿脚儿粗,举着一根木棒,朝着那男人头上猛砸下去。

那男人一声儿没吭就倒了下去,殷红的血一下淌出来。后边儿的人一看羊蛋儿得了手,也不甘落后,不顾那男人的死活,举着手里的家伙没头没脑地打下去。众人正打得起劲儿,杏娘和荷香娘儿俩也赶到了,杏娘手里拿着一把锥子,嘴里不住地骂着。

羊蛋儿见了,朝众人一挥手道:“停停,让嫂子扎瞎他的眼!”

众人让开一条道,杏娘扑了过来,举着锥子的手不住地颤抖,就是下不去手。

谁知荷香看见躺在地上的男人,惊叫一声,指着羊蛋儿他们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办,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羊蛋儿用手摸着刚剪的光葫芦头问。

“刚才欺侮我的,不是…”荷香的脸色煞白,话说了半截。

杏娘见荷香神色不对,连忙拉着她的手问:“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荷香这才稳住气:“他不是刚才那个人。”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

羊蛋儿不甘心,对荷香说:“你是不是吓坏了,再好好看看。”

这会儿荷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摇摇头:“肯定不是刚才那个人,那人又矮又胖,一脸大胡子。”

众人低头一看,躺在地上这位是又高又瘦,小脸白净净的。打错人了,这还了得?众人一个个凉锅贴饼子,都是蔫出溜。

杏娘一把拉住羊蛋儿:“兄弟,出了事儿,你们可不能不管呀?”

羊蛋儿苦笑着说:“嫂子,我们这可是为你出气,你拿个主意吧!”

杏娘想了想说:“要是公了,咱少不了得出钱给人家治病养伤,还落个坏名声。干脆私了吧,先抬到我家去,养好了,再赔人家点儿钱。”

众人只想赶快找个台阶下,也顾不上多考虑这法子好不好,就七手八脚地把那男人抬到杏娘家,在炕上放好,这个说地里活儿忙,那个说要进城办事儿,全都走了。

在农村杏娘还算个有主见的人,她叫女儿打来盆温水,用毛巾给那人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拿出一块新买的白布撕成条条包上伤口,又沏了一碗白糖水,用小勺一点一点儿地喂着那男人。

工夫不大,那人睁开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杏娘,他用胳膊一撑炕想坐起来,浑身疼得像火烧一样,又躺下了。

杏娘忙说:“先别动,还疼吗?让你受委屈了。”

那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问杏娘:“大嫂,我这是怎么啦?”

杏娘就流着眼泪把刚才荷香在河边遇到坏人,乡邻们误伤无辜的事儿说了一遍。还央告那人说,养好伤多住几天,多给钱也行,可千万别去告这苦命的两代寡妇。

听了杏娘的哭诉,那人点点头,很吃力地说:“大嫂,你别急,我不要钱也不去告你们,再说你们也不是有意的……”

这话说得就跟在黑山洞里走着猛地见到光亮一样,杏娘这才放下心,又关切地问:“要不要给你家里送个信儿?”

那人摇摇头,伸出一个指头道:“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放心,没人惦记。”

从谈话中得知,那人叫玉柱,是临县北李庄人。自幼丧母,父亲瘫在炕上。玉柱是个孝子,忙了外边忙家里,虽说日子不富裕,可老人家躺在炕上一点儿罪也没受。但有一样,媳妇难找了,谁乐意一进门就端屎端尿呀?玉柱也不在乎,不要媳妇更好,省得落个“气管炎”的病根儿。

直到去年腊月,老人病情加重,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玉柱已经35岁了。他埋葬了老人,小铺盖一扛就上山拜一位采药老人为师,攀山越岭采摘草药准备攒俩钱儿,干什么?当然是娶媳妇了。今儿个下山就是卖药来的,到县城卖了十来块钱,正顺着小河往回走,忽然看见一只空盆,几件衣服丢了满地,他四下看看没人,就动了好心把衣服拾进盆里。正琢磨怎么办,猛然间觉得耳后生风,还没等他回过头,棍子已落在头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一番话说得杏娘直掉眼泪,玉柱也是个苦命人呀,本来娶不上媳妇就够苦了,今儿个又飞来一场横祸,差点儿成了屈死鬼。她怕玉柱说得太多伤气,就嘱附他好好休息,自己擦着眼泪出去了。

玉柱体质好,伤又不重,躺了三天就下炕了。这三天,那娘儿俩对他真是体贴入微,一天三顿饭,顿顿不重样。特别是杏娘做的汤面,甭提有多好吃了,面条细得比头发粗不多,热乎乎地滴上几滴香油,还撒上少许香菜,还没端到跟前,玉柱就禁不住直流口水。

老躺着,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所以不顾杏娘娘儿俩的再三劝告,还是下地行走。他伸伸胳膊,踢踢腿,嘿,一点儿事也没有,好像比没受伤还得劲儿呢。杏娘和荷香看见他恢复健康,没落下残疾,也很高兴,把玉柱当成了上宾,尽力款待。

杏娘家的院子疑大,足有好几分地。为了饭菜方便,娘儿俩在院里挖了一口井,种了十几块菜地。这几天净顾着照看玉柱了,没管菜地,地皮干得不见一点儿潮气儿,菜无精打采,草可长得挺欢。吃了早饭,娘儿俩就蹲在地上拔起草来,直累得腰酸腿疼才把这点活干完。等到摇辘轳把,提柳条罐浇园时,娘儿俩全力不从心了。井挺深,差不多摇13圈才能把水提上来。累得娘儿俩浇一罐就得捶捶腰,歇口气。

这情景,玉注在屋里看到了,他大步流星走出屋来,对正在吃力摇辘轳的荷香说:“你歇会儿,我来,”

荷香哪肯让他干活,杏娘也在一旁相劝,可玉柱根本不听。

他说:“这活儿,我打10岁就开始干,还不是张飞吃豆芽一一小菜一碟。”

荷香还要说什么,被玉柱一把推开:“你们娘儿俩看菜地吧,保险水够你们用的。”说罢夺过辘轳把一撒手,那罐猛地向井里一沉,辘轳把吱咬扭扭唱起歌儿来,柳罐一歪水满了。玉柱一手叉腰,一手摇把,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满满的一罐提上来了。他轻轻一提罐,那清清的水哗哗地流在水沟里,接着又放罐下去…

杏娘和荷香在一边简直看呆了,乖乖,天底下还有这么能干的男人。

杏娘和荷香差不多要干两个钟头的活儿,玉柱顶多用了一顿饭的工夫就做完了。他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荷香赶紧将一条毛巾递给他:“歇会儿,擦擦汗吧!”

杏娘看看喝足了水的蔬菜,又看看身强力壮的玉柱,发自内心地低声说:“唉,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啊!”

玉柱从杏娘身边一过,杏娘鼻子闻出一股难闻的汗味。他自来后还没换过衣服呢,也该给他洗洗了。她进屋翻箱倒柜,想找出一件死去的男人穿过的衣服,谁知翻了个底儿朝天,一无所获。男人活着时日子不好过,总共没剩下几件衣服,他死后拣着好的入殓穿了,剩下的全纳鞋底子用了,杏娘想到这儿,不禁流下几滴眼泪,心想那个死鬼要活到今天就好了,怎么也得给他做几身像样的衣服呀。

吃过晚饭,杏娘、荷香和玉柱坐在院里葡萄架下聊了会儿天。玉柱打着哈欠要去觉,杏娘就叫他把衣裳脱下来,说给他洗洗。

玉柱红着脸说:“算了吧,我没有换的,就这一身皮。”

杏娘笑了笑说:“大活人脑袋瓜儿怎么不开窍,床上有单子,你蒙上睡觉不就行了,”

玉柱点点头进屋去了,不一会儿从窗户把衣裳扔出来。

杏娘拾起来一看,光是衬衣和裤子,就问“还有没有了?”

“没啦…”玉柱不好意思地说。

“裤衩呢?”

“好几年没有了。”

“真的?”

“不信,你…” 说到这儿,玉柱赶紧住了嘴,差点儿顺嘴溜出“不信你进来看看”这么一句。

杏娘叹口气,打发荷香睡了觉,就在井台上洗起衣服来,一股汗味冲进了她的鼻孔。奇怪,居然不像白天那么难闻了,既有一种新鲜感,又好像以前在哪儿闻过。她想起来了,那是男人活着的时候…

杏娘想到这儿,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她拾头望了望天空的圆月,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低头使劲地搓洗着衣服。洗完后,她又在葡萄架下独自坐了一会儿,才回屋睡觉去了。

她发现荷香还没有睡,月亮下,一对圆睁的大眼显得特别明亮,就问:“闺女,你怎么还没睡?”

“没什么…”

荷香说着翻了个身,险对着墙,闭上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像杏娘、荷香这样的寡妇家,就更是众人眼珠一齐盯紧的地方了。玉柱刚进家门时,还没人说什么,因为那会儿玉柱满脸是血,浑身是伤,比死人只不过多一口气而已。而现在,玉柱是个活生生的七尺男儿,伤好了住着不走,这不明摆着有故事吗?于是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编造出种种闲言碎语来。一个传俩,俩传仁,越说越神乎。这些话传来传去,传到杏娘耳朵里去了。

那是一天下午,玉柱又一次提出伤好了要走,玉柱总觉得对不起人家,杏娘不让。俩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说定再住三天。说实在的,因祸得福,不挨那顿打,也过不上这几天像样的日子。自己以往三十多年的日子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几天,可自己老住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呀,于是几次提出要走,但都被杏娘拒绝了。杏娘又一次留住玉柱,心里挺高兴,迈着轻盈的步子跨出大门,险些儿与正探头探脑的羊蛋儿撞在一起。

“你小子干什么?”

杏娘没好气地问,她知道羊蛋儿不是个省油的灯。

羊蛋儿嬉皮笑脸地说:“没啥,我看看嫂子干什么呢?”

“我干啥与你有什么关系?”

杏娘说着要走,羊蛋儿竟挡住她说:“嫂子,赶明儿你也找人揍我一顿好不好?”

“你……”

“我也躺在嫂子屋里过几天舒坦日子。”

这话气得杏娘火冒三丈,伸出手抓住羊蛋儿的耳朵使劲拧,疼得羊蛋儿杀猪似地嚎叫起来:“哎哟,嫂子,这不是我说的。”

“谁?”杏娘生气地问。

“狗叉子、猫溺儿、还有臭包子……”羊蛋儿一通胡咬。

这小子借题发挥,把那些肮脏话一股脑儿全兜了出来。气得杏娘浑身上下不住地哆嗦,抓着羊蛋儿的手也松开了,这小子趁机溜走了。

杏娘本想跑进屋里趴在炕上大哭一场,可一想,这不是等于往外轰玉柱吗?于是克制住感情,渐渐地冷静下来。羊蛋儿这是给自己敲了一下警钟,玉柱这样住下去确实不是长久之策,他孤身一人,无家无业,无牵无挂,干脆招他个上门女婿吧,这样一来大伙的嘴也就堵上了。家里有了男人,也就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可让他做谁的女婿呢?想到这儿,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呸,想什么歪点子,当然是给闺女了,你就当丈母娘吧!”

她又一想,这事得跟玉柱和荷香两边透透气,有一头不乐意就算没说。她权衡了一下,玉柱虽说比荷香大十几岁,可人家是个未婚的男人,荷香是个寡妇,能找上玉柱那也算是烧高香了。

主意拿定,杏娘就先来找玉柱。她开门见山把心里话一掏,玉柱一下愣住了,张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杏娘急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寡妇人家?”

“不、不是…”玉柱连连摇头。

“你怕当上门女婿改姓?俺不难为你。”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杏娘一再追问,急得玉柱满头是汗,最后迸出一句:“你还是先问问人家荷香乐意不乐意吧!”

杏娘一听他没把话说死,觉得这样也对,免得人家点头了,闺女不乐意,多下不来台?

就说:“好吧,我先问问荷香,不过我估计她十有八九成会同意的。”

晚饭后,玉柱趁着月光给猪圈垫土,杏娘把荷香叫到一边低声问:“闺女,你年纪轻轻,还想不想再找个主儿?”

荷香低着头说:“只要娘同意。”

杏娘在她脸蛋上拧了一把说:“死丫头,娘是那封建脑瓜儿?”

听了这话,荷香哧哧地笑起来。

杏娘见了,不由得满心欢喜:“好,我这就跟玉柱说去。”

“娘,您这是干啥?”荷香听了一把抓住杏娘的袖口。

“你不是同意再找个主儿吗?”杏娘不解地问。

“可我没说找玉…柱呀!”荷香急得直跺脚。

“玉柱不好?”

“好……”

“你咋看不上了?”

“我没想过。”

“现在想想也不晚。”

“哎呀,娘,我就是改嫁也和他没关系!”荷香说罢转身进屋去了。

杏娘还想追进屋问清楚,这时玉柱扛着铁锹过来了,杏娘只得把话咽到肚子里。

这一夜,杏娘和荷香都失眠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你叹一声,我吁一下,谁也不和谁说话。杏娘觉得燥热得很,顺着脖子往下流汗,直到月上中天,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就趿拉着鞋到院里徘徊。当她走到玉柱住的那间屋子窗前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均匀的鼾声,不禁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听听吧,再过几天,也许明后天就听不到了,永远也听不见了,玉柱的音容笑貌只能留在记忆中了,多好的人呀。

屋前有两棵大杨树,相距十来米,中间拴着一条绳子,上边晾着她给玉柱洗的衣裳。除了上次洗的衣裤外,还多了一件背心和一条裤衩。那是她特意给玉柱买的,去商店买时,面熟的售货员上下打量了她半天,一定在想,一个寡妇买男人穿的内衣干啥?当时她一紧张,本来想一样买两件,结果只买了各一件,害得玉柱还得光着屁股睡在杭上。她伸手摸摸衣服,已经干了,一件一件慢慢地收了下来,又蹑手蹑脚走进玉柱住的屋里给他放在枕边,明天一醒就可以穿上。

第二天早上,仨人一见面都觉得挺别扭。杏娘觉得玉柱一定看出何香不同意,要不怎么没回音了呢!荷香觉得娘可能跟玉柱说了自己不乐意,也不好再开口说话。玉柱确实看出来了,他不但不感觉沮丧,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他闷头不语地吃过早饭,就一个人去浇菜了,然后又把院子打扫一遍,就连墙跟儿的柴火垛也垛得整整齐齐。他到处找活儿干,凡是想到的,看到的全干了。杏娘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楚。

晚上村里放映电影。那是一个万元户,儿媳妇生了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个儿太大生不下来,送到医院来了个剖腹产,眼下母子平安,一高兴就包了一场电影,以示祝贺。

荷香觉得在家里太难受,就抄起一条板凳叫杏娘道:“娘,看电影去吧!”

杏娘也觉得这一天过得太压抑,就招呼玉柱一块儿去。玉柱说不爱看,于是留下看家,那娘儿俩去了。

电影片子老乡们看不惯,边看边骂。电影里边小叔子和嫂子结婚,兄弟媳妇嫁给大伯子的事儿,杏娘看了也有些头皮发麻,可细一琢磨,这有啥不好呢,总比凑合着瞎过强得多呀!她偷眼看看身边的荷香,这丫头不知牵动了哪根神经,正偷偷抹眼泪呢。

电影没散,荷香就说没意思,站起来先走了。杏娘觉得挺奇怪,这闺女从小是个电影迷。小时候,有一次演《地道战》,已经是第十七次到村里放映了,演到最后只剩下十八个人了,被人称为“十八棵青松”,荷香就是其中一个。今儿个是怎么啦?一定是心中有事。杏娘想到这儿,也没心思往下看了,就把板凳托给身边坐在一摞砖头上的羊蛋儿,暗暗跟随荷香挤出了人群。

荷香做梦也不会想到,亲娘会盯她的梢儿,所以一点也不注意身后,直奔村西小树林去了。那儿早有一个人正等得着急,一看荷香来,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伸出手想拉荷香,可又不敢,抽筋似地缩了回去。

荷香一言不发,低着头走进树林深处,那人猫儿似地跟在身后。杏娘没想到刚看了电影,在这儿又瞧上戏了,更没想到闺女背着娘还有这么一手。怪不得一说她和玉柱的事,她就急了,原来她自己有鬼主意,一定得看个水落石出。杏娘从树林的另一端绕过去,悄悄地靠近荷香和那人,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这是那人的声音。

杏娘听出来了,是同村的连环,他是荷香小时候的同学,俩人坐一条板凳,大了也常在一块儿。本来是挺好的一对儿,可那年月讲究出身,连环爹偏偏戴着个地主帽子,所以杏娘逼着荷香和他断绝了来往。按说这两年可以找个差不多的姑娘,可他一直没结婚,今个才知道他还恋着荷香呢。

“你急,我更急。”

这是荷香的声音,“你再不找俺娘挑明,她就要把俺说给玉柱了。”

连环一听急了:“什么?那你答应没有?”

荷香噘着小嘴:“我要答应了,还来找你干什么?”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娘。”

“爱去不去。”

“看你说的…”

杏娘听到这儿,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女儿做得对,自己绝不能再给她设障碍。连环也真是个好小伙儿,这么多年了,还爱着荷香,也不嫌弃荷香是个小寡妇。她猛然间想起了玉柱,自打他住进来以后,不是和自己挺合得来吗?自己不是看着他也挺顺眼吗?给他说荷香他不吭声,莫不是想和我…他要提出来,我乐意不乐意呢?杏娘摸着胸口问自己,使劲地点了点头。得找个人跟玉柱说说去,找谁呢?他把全村的人想了一遍,觉得都不合适,这事还得自己去说。

想到这儿,杏娘悄梢溜出小树林,朝家走去。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当她冲进家门,跑到玉柱的屋里时,一下子目瞪口呆,屋里没有人。她用哆哆嗦嗦的手拉开灯一看,玉柱睡过的炕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杏娘扑到炕上,伸出双手乱摸一气,好像玉柱变成隐形人躲起来和他开玩笑一样。她又到院里、井台边、猪圈边,甚至厕所里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走了…”

杏娘抱住院里的大杨树失声痛哭起来,“这个没良心的!”

这时电影散场了,人们乱哄哄地走过来。杏娘赶紧止住悲声,跑回屋里,呆坐在炕沿上,静听着外边的动静。她真希望玉柱也去看电影了,如果这时他回屋,她将不顾一切地扑在他的胸前。可是她彻底失望了,直到人声寂静,玉柱也没回来。他走了,真的走了…

这一夜,杏娘一刻也没合眼,觉得像一年一样漫长。玉柱不辞而别,是上山采药去了,还是回原籍了?她不知道。可是有点她很清楚,那就是朝南走了。采药的地方和他的家乡都在南边,他为什么要走呢?是不是嫌荷香拒绝了亲事,丢了面子?该死的丫头,你要是早点儿跟娘说实话,何至于闹出这么多不愉快来!荷香过了半夜才回来,大概是和连环商量好了大事,所以蹑手蹑脚上炕后,很快地就发出轻轻的鼾声。她进来时以为娘已经进入了梦乡,哪知道娘正愁肠百结深夜不眠。

天蒙蒙亮,荷香还在熟睡。杏娘悄悄起来,打了一盆清水,洗了洗脸,又打开一瓶轻易不用的珍珠霜,用手指挖出一点儿,在手心慢慢地抹匀,轻轻地搽在脸上,又拿起梳子梳起头来,然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真看得自己不好意思了,才淡然地一笑。她放轻脚步走出大门,不由自主地走出村口,站在大道上朝南张望。

大道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远方雾气腾腾地看不到尽头,杏娘痴情地望着,足有半个钟头纹丝不动。忽然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儿。黑点儿越来越近,可以看出是一个人推着独轮小车走来,不过五官还看不清楚,可杏娘却认出来了,他就是玉柱。这个该死的东西,把自己折磨苦了,他又来干什么?是偶然从这里经过,还是…

玉柱也认出杏娘来了,蓦地停住脚步。二人相隔十几米,互相凝视着。突然,杏娘像触了电一样,发疯地朝玉柱跑去。玉柱也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小车被撞翻了,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俩人猛地撞在一起,杏娘一个趔趄,玉柱伸出铁棍一般的胳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杏娘呜呜地哭了起来,玉柱也禁不住热泪纵横,他用颤抖的手从衣袋中取出一张纸,塞到杏娘手里说:“我把结婚介绍信都开来了。”

杏娘迫不及待地展开,见上面写着玉柱与自己的名字,不禁破涕为笑。

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小推车和滚到一边的铺盖卷问:“这是干什么?”

玉柱憨厚地笑了笑:“家,全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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