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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的娘子「你大娘永远是你大娘」

文/远村

那年,我已经二十一岁,复读已是第四个年头,眼看家里已经供不起我再复读下去,母亲就提醒我:“虎子,你已经复读三年了,虽说年年都离录取分数线不远,可是,就差那几分,硬是上不了大学,今年再考不上,咱家这情况,你也知道,供不起你了。再说,你弟弟你妹子学习也还行,也到了上高中考大学的时候。你爹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得供他们上学。你今年要是再……”母亲说着,就“呸呸”地吐了两口唾沫,自责道:“看我这乌鸦嘴!我是说,要是今年分数线又高过咱预估的了,你……”

“娘,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我就说,“我今年还考不上,就出去打工吧。我也不能太自私了。”

母亲就长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唉!你今年就是考上了,咱家手头也紧啊!”

“娘,你啥话也别说了。要不然,我就不再复读了吧!”我就向母亲表态,“学习啥时候都能学,我出去打工也可以参加自学考试。”

“那可不行!”母亲当即表示反对,“娘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原来,母亲是想让我认本村一位姓杜的大娘当干娘。杜大娘那年已经六十五岁,老伴早年去世,和一个很有出息的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是我们村上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读的还是警官大学。谁料,她的儿子大学毕业,刚成为一名刑警不久,就在一次解救人质的战斗中牺牲了。大娘这就成了孤老太太。不过,因为大娘是烈属,政府每月给发有抚恤金,加上儿子牺牲时还有一笔褒扬金,在乡亲们看来,杜大娘也算衣食无忧。

“虎子,你也别觉得娘自私,我跟你杜大娘一直都像干姊妹一样亲。我前两年就跟她说过,想叫你认她当干娘,叫她老了也有个依靠。”母亲说,“你杜大娘也夸你是个好孩子,有意认下你哩!”

听母亲这样说,我就有点惊讶,说道:“咱们这里认干娘的都是没上学的小孩,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认干娘?这样子,你叫村里人咋看咱们?指不定就有人说咱们是希图她的财产哩。”

母亲见我这样难为情,也就没再勉强我。倒是提醒我:“你大娘一年一年岁数大了,咱不说别的,你有时候去帮她提提水,干干家务活,陪她说说话总没啥吧?咱就是替她烈士儿尽尽孝,总是应该的吧?”

我听从了母亲的提议,有时候就到杜大娘家干些杂活。杜大娘也时不时地问问我的学业,有时候,到了饭点儿,杜大娘还特意留我在她那里吃饭。

不过,说老实话,我看到杜大娘吃的穿的都跟村里的困难户没什么二样。比如,她即便留我吃饭,也只是煮两个鸡蛋,还不舍得自己吃,一个劲地让我吃,我就吃不下去。

跟杜大娘接触多了,我还遇到了有好几位乡亲向她借钱的。但她都是声明,儿子的褒扬金已经捐给了国家,自己常年有病还要吃药,手头的几个抚恤金已经借出去了。要么就是从屋里摸索半天,拿出几十块钱打发了借钱的。

只有一次,村里有个妇女得了急症,家人来向大娘借一千元,大娘这次总算借了。借了钱却一再给对方交代:“我这可是几个月的花销,再没有了,再没有了!”

据说,大娘的钱一旦借出去,只要打听到借钱的人家有了进项,就会上门要人家还钱。

有的人家讲信用,就及时把钱还给了她。有的人家觉得她有钱,就故意拖延着不还她,她去要上两三次,也就不再追究。不追究倒是也有个习惯,旧账不还,再想找她借钱,那便分文再难借到了。

这样行事,杜大娘就得罪了不少乡亲。暗地里,就有人给她起了个“铁公鸡”的绰号。

起初听到这个绰号,我还替杜大娘鸣不平,觉得这绰号有点名不副实,毕竟是杜大娘也借出去过钱财。她的收入,那可是儿子用生命换来的,即便借出去的不多,也不能说她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也算是付出换来的回报,等我第四个复读季过了,总算考上了一所二本。不过,这个二本还是所中外合资的大学,考上了可就让我的父母亲为高达三万多的入学费伤了脑筋。

母亲和父亲把至亲好友扒拉了一个遍,顶多能借来不到五千元。家里就是卖牛卖猪卖粮食,也最多能凑够一万元。这学费就还有一半的缺口,加上我到校后的伙食费等等杂七杂八的开销,也就还有将近两万元需要借贷。

母亲这就想到了去找杜大娘。去借钱的时候,母亲硬要带上我一起过去。

“虎子考上大学是好事,我该给干儿子拿俩钱。”杜大娘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就笑呵呵地说道,“这样吧,我也确实拿不出多的,给虎子三千块,算送个红包吧。”

杜大娘能给三千元,按说已经不少了,但是,这和母亲打算在她这里至少借到一万或者一万五千元,这就和原来的想法有不小差距。但是,听杜大娘这样表态,表态之后第二天就到镇上取出了三千块,还登门送到了我家,母亲还是干笑着,接下了杜大娘的这片心意。

“娘,我啥时候成了她的干儿子了?”从大娘家出来,我就问过母亲,“我可没认她这个干娘啊!”

“俺俩说是说过这事,也只是口头说说。”母亲说,“你说她这就拿出来三千块,叫咱说啥好哩?!”

“不管咋说,我觉得她这个老嫂子都算够意思了。”我父亲就说,“人家手里就是有俩钱,那也是儿子拿命换来的。她自己平时还拾柴火,穿得跟叫花子一样,能给咱三千,还说是红包,那也老够意思了。咱都知道,她借出去最多的一笔钱,还是一千块哩。”

“唉,你爹说得咋不是的哩!”母亲就叹口气,说道,“无论咋说,虎子,你都要记住你杜大娘的好啊。人家就是借给你一块钱,也是人情哩!”

实在是借钱没有了渠道,眼看就到了新生报到的时间,父亲和母亲就商量,打算申请一笔贷款。

两天后,正当我父亲去办理贷款手续的时候,邮递员竟开着一辆摩托车,在我们院门口大喊:“是王大虎家吧,拿手章,没手章就过来签字按手印,出来收个大额汇款单!”

这一喊不打紧,就惊动了我们一家和左邻右舍。一看那张仅知道从县城汇过来的匿名汇款单,上边赫然写着一万五千元,所有人都惊奇得张大了嘴巴,接下来,就是七嘴八舌地好一阵子猜测。

我父亲看我按了红手印,签名拿到了汇款单,就示意我母亲和我回到了屋里。回到屋子,父亲就坐在一张破椅子上默默地抽着旱烟袋,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得像一尊古老的雕像。

等跟进屋子的几位乡亲无趣地离开之后,母亲到底忍不住,还是抢先打破了沉默,带着肯定的口气说道:“这事,保准是老嫂子干的!”

我们都觉得,除了杜大娘,不可能会有人干这样的好事。

我母亲到底是忍不住,就去登门询问了杜大娘:“老嫂子,你做好事为啥不留名哩?!”

杜大娘却笑着对我母亲说:“大妹子,我要是有钱,我何必要转恁大弯给你们钱哩?不会是我听说报纸上登了家里穷的学生的求助,有好心人帮助咱们虎子吧?”

杜大娘这边说过,就再问我母亲:“虎子上学的钱这次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手头还有几百块。”

我母亲哪里还会再要杜大娘的钱,就心神不宁地对她说道:“老嫂子,你说俺们遇到这么好的好心人,给汇了这么多钱,咱可咋感谢人家呀?”

“我看这事呀,你们也别太往心里放,只叫虎子好好上大学,毕业后当个好人,挣钱了也多办好事就行。”杜大娘就说,“人家既然是不留名寄钱帮咱,那总是有人家帮咱的理由吧。”

我母亲从杜大娘那里到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想想大娘说得也有道理,也就嘱托我到了大学要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多办好事,用这种方式感谢好心人。

我把受匿名好心人的捐助牢记在了心中,在大学期间就做了青年志愿者。寒暑假回家,自然也忘不了看望杜大娘,帮她干些勤杂工。

杜大娘见了我,总是问这问那的,知道我学习用功,还得过奖学金,经常办好事,就笑得合不拢嘴地夸我:“俺虎子真是个好娃子!”

“杜大娘,您老人家也是好人哩。您不仅培养个英雄儿子,您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给我的那个大红包,我可记在心里了。我毕业后也要照顾您哩!”

谁曾想,在我大学刚毕业,被招录到县城一所高中教书的时候,杜大娘却病倒了。病倒了的杜大娘就被民政部门联系村委会护送到了县医院。

母亲知道后,就特地赶到县医院看望杜大娘。还特地要我和在县中读书的妹妹轮流着去探视、护理杜大娘。双休日和晚上,我和妹妹就做了杜大娘的陪护。

杜大娘此次是患了急性肾衰竭,严重的时候,还下过两次病危通知。

有天晚上,杜大娘等我给她喂过了鸡汤,就用特别慈祥的目光望着我,好半天才说:“虎子,我看我这次有点悬了,怕是熬不过去。唉,我给你交待个后事。”

我看杜大娘如此正规,就宽慰她:“大娘,现在医疗技术好多了,您别多想。啥后事不后事的,可别说这不吉利的字眼。咱娘俩有啥话,您尽管吩咐侄子做就是了。”

杜大娘听我这样说,就拉着我的手说道:“其实,你哥牺牲的时候,政府是发给我了几十万,说是叫啥子褒扬金。你想想,我能花你哥这个钱不?我花着心里哪会安生啊!”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替杜大娘擦着眼泪,劝她道:“大娘,您老节哀。按说,我哥牺牲国家给您的钱,您花了他在天上知道了,才踏实呢!”

“国家一个月还给我抚恤金,我一个孤老婆子就这钱也花不完哩。”杜大娘就说,“那一笔钱,我本来存在县里,叫你哥的一个战友替我保管着。我吩咐他,只有看到哪里有天灾了,还有遇到特别可怜的人需要救助了,还有穷学生上大学实在困难,咱就捐一些。估计现在还剩十几万吧。我想趁我还没咽气,把这笔钱,还有我手头积攒的五万多块,都交给你,等我死了,你帮你哥把好事再办下去。咋样?”

“大娘,您这是……这是苦了自己,也叫我哥在天上也不会忍心您这样做啊!”听了杜大娘的话,我就怀着崇敬的心情望着安详的大娘说。说过之后就当即表态,“大娘,您信得过我,我感到很高兴。不过,您得答应我,给您治病的钱,要是不够了,咱可要动动我哥那笔褒扬金啊!”

大娘就说:“我也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了,这病要是不好治,花钱多,还是算了吧。比我需要钱,花了有用的人还有好多。还是帮帮那些更需要的人吧!”

大娘这样说着心里话,叫人听了心里很不好受,我这就突然想起当年我收到的那笔捐助,便握紧大娘的手问道:“大娘,您跟我交个底,我上大学时候收到的那笔捐助,是不是您叫我哥的战友寄的?”

“虎子,你为啥非要追问这个?”大娘说,“难道,那个时候你不该有人帮助一把呀?”

“这么说,大娘,是您做的大好事啊?!”我摇晃着大娘的手,激动地说,“大娘,您为啥不明说呢?”

“嗨,虎子呀,你这是逼着我非说出实情不可啊!”大娘这才告诉我,“你想过没有?我想认你做干儿子,你要是真的认我当干娘了,那别人能不捣你们脊梁筋,说你们是贪图我的钱财?我要是明的给你那笔钱了,村里人知道了,再找我借钱,我还咋说没钱?”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听了杜大娘的顾虑,这就当即表态,“大娘,不,干娘,往后您就把我当亲儿子吧。放心,我哥的褒扬金我一分也不会花,我还要把您捐助我的钱也拿出来,都以我哥的名义办好事,绝对不给您和我哥脸上抹黑!”

我的干娘听了,脸上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后记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在我们一家积极参与、精心呵护下,我干娘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康复了。

我干娘康复了,我父母就担心她一个人住弄不好再有个三长两短,干脆就在家里为我干娘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这样,我干娘就成了我家的一名新成员。我们兄妹几个再回家的时候,见到我干娘的时候,称呼她的时候,也干脆去掉了那个“干”字。

去掉了“干”字,再喊老人家的时候,常常就是我母亲和我干娘同时答应着我们喊“娘”的声音。日子里,我家那个小院子里,便常常扬起母亲和我干娘的笑声来,笑得我们一大家子都心里分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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