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张爱玲的一部中短篇小说。其中开篇对于“红玫瑰与白玫瑰”的精辟论述,更是脍炙人口的经典,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为过。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红玫瑰》的创作灵感亦是来源于此。张爱玲极善修辞,甚至曾亲口说过“没有我形容不出的事物”的话,而绝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在大放厥词。
扯了这么多,也是因为个人非常喜爱张爱玲的作品。于整个文坛而言,她是不可再现的神话。顺便强力推荐一波她的中短篇小说《倾城之恋》《金锁记》,长篇小说《半生缘》。若是对她的生平有兴趣,不妨延伸阅读一下她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小团圆》,还有胡兰成所著的散文体自传小说《今生今世》。
好了,推书张爱玲到此先告一段落,下面进入“盘点小说中的红白玫瑰之争”的正题。涉及到的作品有:金庸的《书剑恩仇录》,张爱玲的《心经》《半生缘》,以及女频大神作家冬天的柳叶的《似锦》。
《书剑恩仇录》:李沅芷与骆冰对男人来说,欲兼红白玫瑰,无非就是欲享“齐人之福”。这种纠结的渴盼,在金庸江湖中许多人物身上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最典型莫过于《倚天屠龙记》的张无忌: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究竟最爱哪一个”是他最头疼的问题没有之一。赵敏“偏要勉强”,周芷若“问心有愧”,殷离要“阿牛哥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答应赵敏三件事,所以和周芷若成亲就被截胡;要答应周芷若三件事,结果给赵敏画个眉也不得安生。小时初看《倚天》,认定张无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和段正淳有得一拼的中央空调,连带对《倚天》也非常不喜。后虽逐渐发觉了《倚天》的诸多闪光点,却至今也完全欣赏不来张无忌这种优柔寡断、“人尽可妻”的性子。
再比如金庸试水之作《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经过一场乱吃醋的狗血误会之后,他也彻底糊涂了。既觉得对不起霍青桐,对她是又怜又悔;但也舍不下喀斯丽,怕负了人家。种种必须纳入考虑的因素令他纠结不已,经历了一番很是激烈的心理斗/争。只不过到头来却落了个“心意既定,伊人已逝”,喀斯丽以最决绝的方式,永葆其美丽与圣洁。私以为这般女子,绝非陈可堪配。结局虽是悲剧,却也是最切合她形象的艺术处理。喀斯丽这束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白月光,不仅永存于陈家洛心中、霍青桐心中,更是烙印在读者的心中。
而本次我着重想要说的,只是金庸笔下的一个小配角,也许一些读者甚至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就是《书剑恩仇录》中红花会的十四当家,“金笛秀才”余鱼同。
余鱼同,与余同。有人说余鱼同这个人物实则是金庸自己的投影,不仅据于与余同这个谐音,更因为他们有一个明显的相似之处:都爱上了有夫之妇。余鱼同一度沉溺对义嫂骆冰的单相思的泥沼,自怜地固执着,酸涩地忍耐着。自嘲“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于骆冰有情,于“奔雷手”义兄文泰来无义。他一直在“情”和“礼”之间挣扎徘徊,唯一一次越轨,是在铁胆庄上情不自禁地趁着骆冰昏迷拥吻了她。被骆冰厉声训斥后,他痛悔不已、深感自责,后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出于这种欲表忏悔之情才会以身扑火,救出了文泰来。
在我看来,余鱼同对骆冰的痴心不改,更多的是执着地不肯放下初恋的那份心情,是走不出“求之不得”的困境,是感动自己的成分居多。与其说他恋的是花,不如说他恋的是玫瑰那种“触之即伤”的距离美。
而正当他泥足深陷时,另一朵玫瑰闯进了他的生命:她主动地褪去一身利刺,义无反顾地靠近他,毫无保留地为他绽放,一句“情深意真,岂在丑俊,千山万水,苦随君行”,掷地作金石声。她是整本《书剑》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李沅芷。“沅有芷兮澧有兰”,拥有这般婉约秀美的名字的她,却不见柔弱气质,更有一种华采飞扬的灵动韵致。钟灵毓秀、狡黠慧捷、古灵精怪,却又不失北国儿女的率真豪爽。她对余鱼同的爱绝非一见钟情的肤浅。热烈大胆的追求、情真意切的告白、从始至终的专一,“只要你爱这样,我也会觉得好”的退让……或许她牺牲了一切得到的结局也并不完满,“由怜生爱”的爱不值当她的付出,但她无一丝保留地挥洒满腔真情那股勇气,却当是绝无仅有的。即令赵敏比之,亦多了世故。
即便永远也成不了他的朱砂痣或白月光,李沅芷也已尽态极妍地一绽芳华。“为沅芷高高兴兴地哭一场,恨全消”,他是否能忘记那个她,那又何妨?好似卑微,可心满意足。
《心经》:许小寒与段绫卿犹记读《心经》的时候,我还真的只是个孩子。即便如今再回忆,我仍能感受到“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份深刻震撼所留下的余韵。
在《心经》一文中,希腊神话中厄勒克特拉为父报仇而弑母的“恋父情结”得到了真真实实的展现。得益于张爱玲字字珠玑的丹青妙笔,书中人物那般挣扎的痛苦、那份情思的揪心、那种氛围的沉重,这些张爱玲最为擅长的繁华之下近乎残忍的荒凉,统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又让人不得不拍案称绝。
在这段荒唐却不失凄美的人伦纠葛之中,亲生女儿许小寒与和小寒肖似的段绫卿,便是许峰仪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了。于他而言,小寒是那株火热却罪恶的红玫瑰,带着他永不能够触碰的利刺;也是他心头血滴就的殷红的朱砂痣,象征着他“满心只想越过篱笆去”的抹不去的耻辱。对“有着丰泽的,象牙黄的肉/体的大孩子”小寒起了不/伦之思,他只能“猛力掣回他的手,仿佛给火烫了一下,脸色都变了,掉过身去,不看她”,并且在与小寒相像的“某种范围内是人尽可夫”的段绫卿身上寻求寄托,以期发泄他那畸形的欲/望。
小寒对自己的绮思“做一辈子的孩子”有一种几近变/态般的执着。极力撮合段绫卿和龚海立向许峰仪表真心,在许峰仪准备离家和段绫卿同居时发狂一般张牙舞爪、歇斯底里,冒着大雨赶去绫卿家极力试图阻止……小寒是自恋的、满腹心机的,却也是天真的。她天真地相信不再对妻子有情的许峰仪除了她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信心满满地认为许峰仪就像阳台上的那盆藤蔓,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她的那一句“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可谓鞭辟入里。但她却太低估父亲的自私、懦弱、凉薄,以及虚伪了——小寒奋不顾身的爱,只不过是许峰仪“精神上”的安慰,他所受的教育与他的社会地位决不允许他胡来。
许峰仪亲手斩断与红玫瑰的情丝,却选择了与其相似的白玫瑰。不知选的是白玫瑰,还是作为红玫瑰影子的白玫瑰。而那点朱砂痣,既是一腔空余恨,亦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半生缘》:顾曼桢与石翠芝即使没有读过《半生缘》,也一定见过许多其中的经典名句:“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我们回不去了。”
写到这不由得感叹一句,张爱玲才是真的爱情语录金句王,是那些个矫情的夜半伤情文字拍马不及的。如果说琼瑶满足了少女对爱情的所有幻想,那么张爱玲就是将其彻底粉碎的那个人。她的笔下永远也不会出现纯粹的爱、圆满的爱、理想的爱,她总能不显刻意地把短暂的美好逐步推向深渊。读她的爱情小说时,总不免会有“再也不相信爱情”的感觉。
在《半生缘》里,顾曼桢和沈世钧那百转千回却终究只是“曾经属于”的爱情,不知引得多少读者潸然下泪。顾曼桢这枝玫瑰,真真切切是沈世钧的遗恨无穷。两人最后见的那一面,已不是从前最后一次见面那样“突如其来的没有诀别”,而是“永诀了,清清楚楚的,就跟死了的一样”。“死了一样”的爱,是多么令人绝望,命运于他们,又是何等的残酷!但也正因如此,曼桢在世钧的世界里留下的痕迹是铭心刻骨的、不容抹去的。在世钧心中,曼桢是那一束真正意义上的永恒的白月光。
石翠芝是沈世钧的妻子,但他们的婚姻却是世钧向家族利益妥协的结果。世钧其实从小就不喜欢翠芝,小时那次一起做花童的经历,翠芝就给他留下了高高在上的印象。可在被曼璐欺骗说曼桢已不爱他之后,世钧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抵抗被安排好的命运的勇气。丢弃了那枚求婚戒指,也是丢弃了他那份最为纯挚的感情。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时过境迁十四年,他终于变成了自己当年所不喜的样子。再痛彻心扉的遗憾也趋于平淡,“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是那么迷茫,他是在跟时间挣扎。”
半生缘分,终身之憾。曾经热烈过,“经过这么许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过了”。但在开篇时世钧的独白里也说过:“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然而他已不再是“年轻人”。光阴随着苍老的呼声一同逝去,像那卖豆腐干的,一天天地蹉跎,最后我们也变成了时间老人。
一枝玫瑰镌刻心间,一枝玫瑰相伴流年。忽然忆起,还是会唏嘘,忍不住设想:如果还是最开始的模样。遗憾抹不去,此恨无绝期。
《似锦》:姜似与福清公主于《似锦》一书中的“祥瑞状元”甄珩而言,女主姜似这一束白月光是一眼万年,但经历了岁月沉淀,也不过心湖无波的偶然一念。
初遇姜似,是在一个偕友同游的夏至,她如林间精灵一般从树梢上一跃而下,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叩开了他的心门。他以为她是话本小说里美丽的妖,故而见之忘俗,辗转难寐,后来才晓得她是东平伯府的四姑娘。说来好笑,他的父亲早就看上了姜似做儿媳,他为了逃避父亲暗示性极强的唠叨,才不得不出府游林,万万料不到劫数到了却是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过。他觉得这便是天赐之缘了,他们之间既有超脱世俗的一场相遇,又有世俗中的牵扯。可是这一点小小的巧合,如何比得过郁瑾与姜似之间的两世纠葛?这一场无疾而终的相思,到底只是甄珩一个人的心绪纷乱。
我个人很不喜欢那种为了突出女主无双的魅力而让所有的男配都“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剧情设计,也就是“男主是女主的,男二也只能是女主的”——让男配们全都陷在单相思中无可自拔,仿佛刻意卖惨一般来引起观众们的同情。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玛丽苏设定,凭什么男主就可以娇妻在侧、麟儿绕膝,男配们就只能独身一人、形单影只?这样写的作者,要么就是缺乏阅历,太低估了时间的力量;要么就是有意为之,玛丽苏地为虐而虐。
既然结局已经是大团圆,不妨让这份团圆更彻底一些,惠泽范围更广一些。在《似锦》中,“团圆”二字就在冬天的柳叶笔下得到了极致的发挥,每一个正面角色都有了属于自己最完满的结局。甄珩也不例外,他最终迎娶了福清公主。真•真善美的公主与坦率热忱的状元郎,两人可谓相当登对。虽然直至大婚之时这对眷侣才开始相互了解,但从点滴细节不难看出两人的感情未来可期。而对姜似的念想,已经像那个空酒壶一般,弃于岁月的山涧了。
或许这便是两枝玫瑰最好的归宿:淡却了年少之时那惊鸿一瞥的满心惊艳,与另一个人携手度过岁岁年年的柴米油盐。再没有了不惜撞得头破血流的一腔孤勇,心甘情愿为爱情付出一切的热情亦渐被时间磨灭。怀念初恋更是怀念那份逝去的纯真,失去了冲动不计后果的资格与底气,我们不再是那个莽撞少年。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决计不会停滞不前:抛却那刻奇的“痴心”,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之人。正如甄珩的那一句“以后我们都对彼此好一点”——他对她多好一点,她也对他多好一点,这些好一点点积攒,他相信终有一日,会变成两情相悦的样子。我想,这一定就是对待红玫瑰与白玫瑰二者时,最完美的态度了。
【后记】常听到一句话,是“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可惜在红白玫瑰之间,不存在“全选”这个选项。但正是这种缺憾之美,才令得二者有了别样的魅力,“得不到的那个才是最好的”,一语道尽人性的贪婪。
其实“红白玫瑰”不仅是于男人而言,于女人亦如是,如耶律齐和杨过之于郭芙。但不管最终选了红的还是白的,不论后来烙一点朱砂痣或余一束白月光,花开两枝,不多采撷,一朵足矣。就像晏殊的那首《浣溪沙》所写:“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任尔红白争,我自顾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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