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珺,今年这猪真的是没法养了,小猪捏死了害天理,只有牙咬碎了吞肚子里,接着养下去。倒是那槽肥猪,虽说还正长膘,只是多养一天就多贴几百块,再也禁不住折腾,想想还是卖了算逑了。待会儿我把猪赶过来你这儿将就过一下秤。”跟买猪的谈好了价,杨芸见张珺正在喂猪,就来到猪圈前借秤。
“婶,今天猪卖什么价?”张珺脱口而出问了一句,紧接着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连忙说,“婶,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怕是不方便给你称猪。”
两家人本来就是亲戚,又在这村外的山岗上结邻而居,隔得又近,杨芸家里没买秤,卖猪素来都不是赶过来过秤,就是把秤抬过去称。这次,杨芸也没料想过会早到拒绝,不由得杵在那儿,一时愣住了。
这段时间,几公里外的几个邻村都在遭受疫情侵袭,有些还没发现疫情的村子也深感防不胜防,根本就不让外来车辆进村。杨芸虽说是亲婶婶,说话做事都总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这种时候还没脸没皮的来借秤称猪?须知称猪时,买猪的人就得要开着车来上猪,这买猪人拉猪车没天没夜走村串户,谁敢保证不会把病菌携带传送了来?要是真的把疫情给传播进来了,那圈里什么猪啊牛啊羊啊的,岂不是要被一锅端了?
就在杨芸愣神的那当口,张珺想了很多很多,临了想到刚才买猪人就是把车停在自家房背后的岔口,顺着自家的路进的隔壁杨芸家,没忘了一边忙活一边叮嘱杨芸:“婶,你可不要叫买猪的人从我们家这边开车下来。”
杨芸就是杨芸,借秤称猪遭到拒绝,居然没跟眼下的疫情形势联系起来思维,反倒又联想到了两家时好时坏的关系。触及了隐痛,心不在焉随口应答:“不怕(当地习惯用语,相当于没事)。”
什么人啊,这是?自家猪卖了,就唯恐疫情不来了?张珺听了,心里头火更大了,懒得再理睬杨芸,脸一垮只顾忙自己的。
倒也难怪杨芸会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两家人的关系问题,虽说杨芸的老公赵小虎和张珺的婆婆赵二梅是亲姐弟,不过因为赵小虎一家伸手时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缩手后又太不把赵二梅和赵二梅家人当亲人,两家关系的确并不融洽。
这一点从通往村道的车路上就可以得到最有力的佐证。
两家人平排居住,中间相距不到五十米,路却各是一条。房背后的村道上,两个岔口相距也不到五十米,两条车道也同样是往东下一段缓坡,拐个弯再下一段缓坡进家,活脱脱一个书名号的后半个。所不同的只不过是赵二梅家那条时不时就会清理一次路面,要比赵小虎家的好走得多。
两家人中间那段不足五十米的车道,还是不久前关系最缓和的时候才开通的。
设若两家关系稍好一点,共同维护一条路,那路还不早就成了水泥路面,又怎至于时至今日仍然是一到雨天就下时下不来,上时又上不去的烂泥路呢?
买的想买,卖的要卖,没秤过秤称重那就趸估吧。猪是蠢是笨,可也绝没有哪头猪愿意配合你上秤称重,以前没有地秤,只有台秤、杆秤,嫌一头一头地过秤耗时费力,人们都习惯买卖几头就几头一起估计重量。
既然想到了两家不足与外人道的关系,杨芸心底里自然很不愉快,心里头烦,肯定也没有换个思维找原因的意识,也就没有叮嘱买猪人从自家的路下来装猪。
看到买猪人开着车大摇大摆地顺着自己家的路下来,经由院场边进了邻家,张珺益发认定杨芸是借秤称猪不成,故意要气自己,甚至存心要把疫情带进来祸害她们家,嘴上没有发作,心头却气得肺都快炸了。
就在隔壁谈好了价钱,也估好了重量,正张罗着上车的时候,赵二梅和老公刘信从地里回家吃早饭了。
刘信少时话就不多,成年后更显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能忍的不能忍的一概无原则地忍了,可遇到心情太糟糕的时候,也会出现能忍的也忍不了的情况。就为这,曾在里边待了不少年月。
从里边出来后,刘信益发内向了,非但面对与己无关的事既不闻也不问,就算有谁侵害了他的利益,很多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吭声。倒是对赵小虎却又很不错,看到赵小虎家需要帮忙,就会主动过去帮忙,看到赵小虎有什么不对,也会开口提点。尤其是在赵小虎酗酒的问题上,他更是没少苦口婆心劝诫。年深日久,见赵小虎一直都只把他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当作耳旁风,他也只有放弃努力了。
看到赵小虎家卖猪装车,刘信视而不见,自顾进了家。
赵二梅却是冲儿媳妇张珺说:“张珺,告诉你们阿婶,等会儿车出去的时候,不要走我们这边。”
“我说了人家就听吗?刚才我也不是没说,可人家偏偏就故意从我们这边进,我有什么办法?你是怕猪瘟传进来,可人家不怕,很难说还怕不传进来呢!”张珺没好气地回应,还担心杨芸她们听不到,声音抬高了八度。
“杨芸,叫买猪的等下走的时候,从你们那边走,不要来这边。你怕是还没听说,东头好几个村子都遭猪瘟了,人家卖猪都把猪赶到村子外头,买猪车一律不给进村了。”赵二梅听张珺说完,抬高嗓门冲那头喊道。
就只隔着那么几步路,这边婆媳俩的对话,那边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又都各怀心思,没一个人回应。
买猪的其实是常客,明明是上那家买猪,却偏偏选择从这边进来,为的就是因为那边路没这边好走。进来时候只是空车都这样,出去时候是重车,该担心的就更多了。这时候你要是设上路障,那他也就没法了,否则你就是喊破天,他都会硬着头皮还从你这边突围。
至于杨芸一家,原先是真没想到借秤称猪涉及疫情风险,有些不合情理。而现在怨气被激发了,自然也就跟这边怄上了气,完全是无声地杠上了,哪还会照着你划出的道走?
这边餐桌上,张珺越想越气,也无心好好吃饭,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历数着那边一家的千般不是。
赵二梅一心希望两家人和睦相处,而两家人却又一直断断续续地冷战,为此受够了夹板气,也伤透了心,却又苦于无法可想。这时候心头暗恨兄弟一家不懂得换位思考,体谅别人的难处,同时也抱怨儿媳妇没完没了地叨咕,可又不想出声制止,免得伤了婆媳和气,只有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还违心地应和上两句。
刘信因为有过那段特殊的经历,因此更懂得家庭、亲情、邻友和乡情的可贵,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竭力地试图改变赵小虎,正是因为不希望两家人本是亲人却不亲近,比邻而居却不能和睦相处。所遗憾的是赵小虎并不体谅他的一片苦心,而在儿子成长中最需要他的时段,他偏偏在家庭中缺失,这就导致了他在儿子内心缺乏足够的分量,而赵小虎和儿子恰恰是两个家庭两个阵营的主心骨。
此刻刘信根本就不想听那些没用的,可婆媳俩的话语又老是硬往他耳朵里边钻,心里头越来越躁得慌。如果儿子在家,他完全可以“呼噜呼噜”几口把碗里的饭扒完了,该干嘛去干嘛,图个耳根清净。问题是儿子外出打工,如果眼前的是胎积蓄恶化,他九必须有个应有的态度,不可置身事外。
没办法,他只有一边与焦躁情绪对抗,一边暗暗祈祷那车千万别还从这边上去,那样的话,事态的发展矛盾的升级也就失去了外因,自然搁浅,终止了。
事与愿违,一家子都希望那辆车从那边悄无声息地开走,可车子却轰鸣着开了过来。本来就已经完全把那辆车当成了猪瘟病菌病毒的化身,这下子狰狞可怖的病菌病毒又借车声轰鸣,在无止境裂变,无限度递增着扑来。车胎不再是碾在路面上,而是直接碾压到了心头上。
那婆媳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看到的除了气得铁青的脸色,就只有不甘心和没奈何。
“肯定又是你那宝贝兄弟故意唆使的!”刘信瞪着赵二梅,气哼哼地说。
也难怪刘信会这么想,火上浇油历来都是赵小虎惯用的手段。
幸好车没有开进院场,来到院场边转个弯就朝着房后村道开去了。
由隔壁从这里出去,院场边是个急弯,再往上又是缓坡,一般情况下车辆进出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买猪人微型货车载重,这再怎么说也难以纳入一般情况的范畴。得,哥们眼见得坡度最陡的十几米就要爬通,车就再也不肯往前挪动分毫了。没辙,只好选择挂倒档退回院场心,再快速行驶,借助冲力惯性冲上去。
听到又有车声传进了院心,那婆媳二人只当有亲友到访,不约而同地从餐桌边起身,走到门边探出头去张望。
“干嘛呢这是?”刘信端坐着没动,见那婆媳俩没冲院里的来者打招呼,而是黑着脸退了回来,不由得一边问,一边起身往外走。
一走到门口,停在院心的拉猪车赫然入目,一股热血骤然冲上头顶,买猪人陪着的满脸讪笑变成了狞笑,无奈之举也变成了恶意冲他示威,无端挑衅他的忍耐限度。
“憨狗日的,欺人太甚了!今天你一定要作死,老子就来成全你!”刘信顺手抄起门边的一根柴块,咆哮着往买猪人冲去……
“刘信,使不得!你赶紧给我回来!”赵二梅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一场血淋淋的悲剧,急忙叫嚷着追了出去……
“爸……”张珺为追着婆婆……
实在是抱歉,刘信虽说有前科,可他并不是个怙恶不悛之人,我不忍心将他就此送上断头台,或者是把他送回监狱,偏是除此又想不出更好的结尾,求友友们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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