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文学史上,只凭借一部作品就能获得极高声望的现象是十分罕见的,而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做到了。
提到这个名字,可能会有点陌生,但说到她那部让人惊叹的小说《飘》,足以称得上家喻户晓。
1936年,这部小说甫一问世就红极一时,曾创造了日销售量5万册的奇迹,前六月发行量竟然达到了1000万册,并且这还是在有价无市的情况下。
让人奇怪的是,《飘》的故事并不新奇,文笔也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那么它又是凭什么来吸引读者的呢?
奇怪的内涵解读:积极与消极的矛盾,各执一词又辩驳合理说到这部小说,就不得不提到两个极为重要的细节,因为对它们地不同解读,就形成了读者对小说内容截然相反的观感。
第一处在于《飘》的结尾。
原文很简单,稍微有点英语基础的人,都可以翻译出这句话的含义: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这句话是思嘉面对生活的困难以及朋友、爱人、孩子的离去之时所作的自言自语。
如果从直译的角度来谈,当是:
毕竟,明天是另外的一天。
但是,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翻译的工作是很复杂的,关节处几乎不会出现直译的现象,这就与译者对于书籍内涵的理解有相当大的关系。
在国内的译本中,主流的观点认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如果以此为结局,那么整部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是主人公思嘉对于生活的坚强、乐观以及面对困难时向上的心态。
这种理解对于面对艰苦困境的人很有鼓舞精神。
然而,关于这一句其实还有一种译法,也可以将这句话翻译为:
算了吧,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那么,这个故事就有了完全相反的基调。
思嘉在面对生活一次又一次地打压,身边的朋友、爱人、孩子相继离她而去,她也终于不堪重负,开始了“得过且过”的麻木生活。所表现出来的是当时社会环境对人精神摧残的批判性,同样也很有警示意义。
关于这部小说内涵的争论也正在于此。
有人认为是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有人认为是混乱的社会环境对精神的荼毒,一种是给人主观向上的力量,一种是带来人文关怀的警示。在文学评论当中,都是有价值的探讨。
而第二处细节就是其题目的含义。
《飘》只是中文的译名,这种翻译很巧妙,和《远大前程》、《雾都孤儿》、《廊桥遗梦》等等经典译名一样,一直被人称道。
而这部作品的原名是:
《Gone with the Wind》
直译过来就是“随风而逝”。
这个名字其实是一个谜,让人很难理解。
结合上文提到的两种基调来说,乐观者认为,随风飘逝的是之前的社会生活状态,无论是富裕还是贫困,无论是高高在上还是打落尘埃,这些都属于随风而去的往事。
人,还是要立足当下,生活还要继续。
然而,悲观者却认为,随风飘逝的是思嘉对于生活的希冀和向往,在面对朋友、亲人、伴侣、孩子全都离自己而去的状况里,思嘉之前的努力全都破碎了。
从高高在上的种植园主,变成了自力更生的普通人,从过着安逸奢靡生活的“公主”,变成了连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的弱女子,思嘉每一次反抗都是徒劳无力的,这次爱人白瑞德的离开,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生活的重担并不会同情弱者的遭遇,不要对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表露出人对于命运的悲愤,对于社会的批判。
两种解释在整部小说当中都可以得到完美地阐释,双方各执一词,互相辩驳。
这种开放式地小说内涵,很难想象是作者有意地安排。但从小说名字来看,又似乎真的是作者在有意地构建。
米切尔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读者,由他们来自行选择真正的结局。
奇怪的人物塑造:心理与行为的矛盾,人性复杂且不可理解说起《飘》的人物刻画,真正值得称道的不是主角思嘉,而是她身边的白瑞德。
其他人物的手法都很正常,无非就是蕴含着些许的矛盾表现,但同时又能让人抓住他们的性格特征,包括主角思嘉也是如此,这是很多小说常用的手法。
所以我们经常会感觉,好人也有瑕疵,坏人也有苦衷。但无论如何,读者还是能清晰地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但是,白瑞德在整个故事中却显得扑所迷离,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恶棍?绅士?小人?君子?似乎都不是,但也似乎都可以是。
这不是简单的矛盾集合,而是毫无道理地行事风格,将白瑞德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纠缠到了一起,无论是书中人还是读者都开始搞不清楚,白瑞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比如,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就讽刺了周边人对于南北实力看法的无知表现,并且准确预测到敌方所要采取的行动以及这场战争最终的结局,这是一个很有洞察力的人;但在战争快要结束,己方即将失败的时候,他却参军去打了一场必败的战争,这又是一个很不理智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毫无道理,倒更像是一时冲动的毛头小子,为了鼓吹出来的“荣誉”而拼命一样。白瑞德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吗?显然不是。
一个有着深刻洞察力的人和一个冲动、不理智的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怎么会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
诸如这样的事迹还有很多,冷酷、仁爱、理想、狂热、现实、不羁等等性格都能在白瑞德身上找到影子。
不同于其他人物性格的矛盾还分主要和次要,对白瑞德来说,别说两种相反的性格所体现出来的主次矛盾,他完全是各种矛盾都集合一身的存在。
这导致了,这个人明明就生活在人们眼前,但又显得十分的神秘。
其实,这样的一个形象与当时其他的文学作品也是迥异的,他没有一个分明的特征可以让读者去明确认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这也成为了白瑞德最大的特征。
这说明,人性是复杂的,是善变的,是不可捉摸的,是不可理解的。任何试图去分析、理顺人性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而这却是让人感同身受的真实生活。
原来小说中的人物也可以这么刻画,从当时作品来说,这是大部分作家所没有想过的。人物是最能表现小说主题的突破口,简单明了的形象更容易表现作者要传达的内容。
《飘》反其道而行之,努力描摹人性在生活中的本来面貌,在人物刻画上成就了非主角的经典形象。
奇怪的故事叙述:人称与视角的矛盾,故事代入与阅读疏离在文学创作中,经常用到的视角无非两种,即第一人称视角和第三人称视角。
前者如《狂人日记》、《福尔摩斯》等,镜头是随着故事中的“我”而移动,所以读者所得到的信息往往和故事中的人物差不多;而后者又称为“全知视角”或“上帝视角”,镜头是随意转换的,“蒙太奇”式的拼接非常自由,读者所获得的信息比故事中的人物多得多。
所以,两种视角的选择取决于作者在创作时想要以何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第一视角有更强的代入感,第三视角有更好的背景感。除了现代主义的一些作家尝试过用“第二人称”视角,即“你”作为小说主人公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两种视角上刻意地做文章。
但是,《飘》却在“无意中”弄混了这两种视角的功用。
通读整本作品,如果对形式敏感的读者,或者学习过“影视”等相关知识的读者就会发现,整个故事的镜头基本上是围着主角“思嘉”在推进。
思嘉走到哪里,故事就推进到哪里,思嘉之眼就是读者之眼。即使偶尔几次“背对镜头”的情节,完全可以用叙事手法进行规避。
也就是说,《飘》在用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来讲述第一人称的故事。
这种“混用”会不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在文学叙事里并不会有如此的功用。
因为视角的选择依赖于故事的叙述,选择合适的视角是为了更好地表达。所以,“弄混”了叙述视角,所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故事叙述效果的大打折扣。
《飘》也不例外,以第三人称视角讲述第一人称的故事,读者的代入感自然不如以“我”为称呼的第一视角,而第一人称的故事铺展又使得故事的背景变得十分狭隘。
这就造成了读者的阅读疏离。
但是,从社会意义上讲,牺牲了叙述效果和阅读体验的《飘》,换来的是对读者阅读心理的关照,这种交换是值得的。
众所周知,美国的南北战争直到现在对美国社会也有着很深刻的影响,《飘》的成书距离战争的结束也不过百年。
以第三人称视角来创作第一人称故事,可以有效避免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所做的立场选择,让所有读者都感觉到故事与现实生活的距离感,同时又清晰地认识到这是属于“思嘉”的故事,不是我的生活,这样才不会再次激起民族历史中对往事的伤怀。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都是特殊的,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特征。而《飘》的成名正是因为其用矛盾的、新奇的写法,创作了一个真实的、残酷的却又能让人平和接受的故事。
它所激起的是读者内心的同情、希望或者愤慨,而不是对那段历史的伤怀。
作者用这种方式告诉读者,接受历史所带来的反思,而不是其本身所遗留的伤痛。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