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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中短篇小说「刘庆邦短篇小说风竹」


原来小姐是上门收购幸福票来了。大家一致推荐孟银孩,说 他放着三张幸福票呢。
小姐样子有些惊喜,说:真的?遂向坐在地铺上的孟银孩走去。
孟银孩一直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他胸口怦怦跳,心里有些紧张。他觉得这位小姐的确长得很漂亮。
小姐对孟银孩评价说:这位大哥一看就是个好人,是个知道顾 家的人。
孟银孩被小姐恭维得头皮发躁,脸也有些红,不说话不行了,他说: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哪里有幸福票。他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小姐说,她小五红。
小五红?你姓小吗?
小五红说,她不姓小,小五红是她的艺名。小五红认为他们这里还挺暖和,解开外面系成花儿的腰带,把大衣敞开了。小五红里面穿一件紧身乳白细羊毛衫子,奶子把衫子顶得很高,眼看要把衫子顶破。小五红一解开怀,一股子香气忽地就冒出来。

她对孟银孩说:在外嘶打工多小容易呀,有福该享就享,有福不享过期作废。别的窑工都赞成小五红的观点,把小五红的话接过来递过去地重复。他们的眼睛都火火地亮着,鼻翅子张得很宽。李顺堂已有些跃跃欲试,急于给窑哥子们作一个榜样,他说:你们都出去,我跟小五红单独练练。他又以命令的口气,让孟银孩把幸福票给他留下一张。
孟银孩还是否认他有幸福票。

这时有一个窑工提议:咱们都出去吧,给孟师傅创造一个机会。咱们都在这里,人家孟师傅想幸福也没法幸福呀!

这话有理。窑工们有的穿鞋,有的披衣,准备出去暂避。李顺堂样子不太情愿出去,对孟银孩说:嘴馋够不到自己的鸡巴,别放着好鸡肉吃不到嘴里。他走到小五红跟前,把小五红的小鼻头捏了捏,赞叹说:女人真是好东西呀!
小五红回敬说:男人也是好东西呀!

孟银孩当然不会单独跟小五红留在宿舍里,他不知道那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别人穿鞋,他也到地铺外面去穿鞋。

窑工们上去拢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地铺上,不许他穿鞋出去,说他要是出去了,把新娘子一个人留在屋里算怎么回事。李顺堂还一脚把他的大头棉鞋踢飞了,说去他妈的。
孟银孩恼了,骂了人,仿佛别人要合起伙来把他往火坑里推,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结果,别人还没出去,他自己倒先蹿出去了。

孟银孩没去过“一点红”歌舞厅,他见到了小五红,就算认识“一点红”的人了。这使他想出一个新办法,要和小五红进行一笔交易。他打算把幸福票交给小五红,并不动小五红,托小五红到窑上的账房把钱兑换出来,然后给小五红一定的好处费。当然了,他只能先交给小五红一张幸福票,探探小五红的路子,要是交易顺利的话,他再交给小五红第二张,第三张。

他想到了,也许小五红会使劲贴他,纠缠他,让他把幸福票花在她身上,再独吞幸福票的票款。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为了防止到时候自己管不住自己,他找了一个背人的地方,把自己攒了好久的热东西做出来了。

他眯缝着眼,是想着小五红的可人样子,念着小五红的名字做的,仿佛真的和亲爱的小五红把好事做成了。当他最终看着自己很有质量的东西抛洒在肮脏的、冻得很硬的土地上时,未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他的东西可惜了,真的可惜了。他从小就听人说过,男人吃十口饭才能生成一滴血,十滴血才能变成一滴精华,这么一大片精华,需要吃多少饭才能长出来啊!

孟银孩是趁晚上到泉口镇的“一点红”歌舞厅的。半路上,他把塑料包掏出来,剥开,取出一张幸福票来。幸福票就是一张薄纸片,上面印有幸福票三个黑字,加盖着窑上的红色公章,很像以前使用过的地方流通粮票。

他把捏着幸福票的手别进裤口袋里,找了半条街,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一点红”找到了。那里歌舞厅太多,一家挨一家。门面上灯光也差不多,都是一片炫人眼目的乱红。不管他走到哪家歌舞厅门口,都有人跟他打招呼,把他叫成先生,让他里边请。对于这样的热情,孟银孩有些不大适应,他没敢说话就走过去了。

“一点红”三个字也是由霓虹灯组成的,只是点字下面的四个点不亮了,成了“一占红”。孟银孩正在门外找占字下面的四点儿,老板娘已到他身边来,介绍说她们这里是有名的“一点红”,请进去点吧。
孟银孩问她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小五红的。

老板娘说有呀,小五红可是她们这里最红的小姐,夸他这位先生真是好福气,不知怎么就把小五红点准了。老板娘一边把他往歌舞厅里领,一边喊小五红出来迎接客人。
歌厅里有不少旁门,小五红应声从一个小门里转出来了。

小五红一见是孟银孩就笑了,老相识似地说:大哥是你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说着抱住孟银孩的一只胳膊,轻轻一拥,就把孟银孩拥进一间小屋里去了。小屋无窗,灯光也比较昏暗,墙根儿放着一只宽展的长沙发。

小五红把孟银孩安置在沙发上,问他用点什么。孟银孩头脑涨着,听不懂小五红说的用点什么是什么意思。
小五红说:请问你是喝酒?喝饮料?还是喝茶?
孟银孩这次听懂了,他摇头,说他什么都不喝。
小五红说:那,大哥给我买盒烟抽吧!

小五红的话说得这样明白无误,孟银孩还是听错了,他以为小五红让他抽烟,说:我不抽烟。孟银孩紧张成这种样子,当然是小五红造成的。小五红的穿戴与那天去窑工宿舍不同些,她下面穿着超短的裙子,把两条结实的好腿甩了出来。

她上身穿一件细背带黑色羊绒衫,两只肥奶子半遮半掩,紧紧挤在一起,挤得冒突着,眼看要白光一闪,滑脱出来。孟银孩心口跳得嗵嗵的,装在裤兜的手指分泌出一层黏黏的东西,几乎把幸福票浸湿了。

小五红把唱歌机打开了,递给孟银孩一支唱筒,让他唱歌。他不唱。小五红拉他起来跳舞。他也不跳。那么小五红问他: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做?
孟银孩问做什么?

小五红说:大哥知道做什么。好了,把幸福票拿出来吧。
孟银孩没把幸福票拿出来,总算把来意说出来了。

小五红样子有些惊讶,说大哥真会说笑话,常言说水往低处流,我要是把票换钱给你,那不成了水倒流了?我们这里历来没这个规矩。好了,来吧,我帮大哥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看大哥热得这一头汗。

孟银孩往头上二摸了一把,果然沾了一手汗水。不知为何,他觉得沾在手上的汗水是凉的。他拒绝小五红给他解扣子,问小五红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小五红说:一张幸福票做一次,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哥别坏我们的生意,我们挣点钱也不容易。
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孟银孩不说话了。

小五红以为他动了心,遂将一条白胳膊搭在他脖颈上,另一只手摸索他裤子前面的开口,说小妹都着急了,来,让我看看大哥的家伙大不大!

这叫什么话!此地不可久留,再呆下去非坏事不可。孟银孩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摆脱小五红,夺门而去。他听见小五红和老板娘从歌厅里跟了出来,老板娘问怎么回事,小五红说:哼,傻驴一个!

孟银孩只得来到窑上的账房,问会计幸福票能不能直接换成钱。会计是一个上岁数的人,按照财务制度,他让孟银孩去找老板在幸福票上签字,老板签多少钱,他给孟银孩兑换多少钱。

老板就是窑主。孟银孩去找窑主签字之前,费了好几天犹豫。他知道窑主是很厉害的。一个窑工在幸福票的问题上不知说了句什么不好听的话,窑主着人把那个窑工痛揍一顿,立即把人家撵走了。

窑主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一天到晚有手持电棍的保镖把守,见窑主须经保镖通报,得到窑主允许方可见上窑主一面。据说窑主手里还握有快枪,窑主夜间驾着越野车到黄河故道里打兔子,矿灯一照,兔子立起身子,像个小人儿似的。

窑主一枪就把“小人儿”撂倒了。他害怕说不了两句话窑主就得把他崩回来。可是,不找窑主他又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不能老是把幸福票压在手里,幸福票一天不换成钱,他就一天不踏实。

窑主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凶,得知他手里有三张幸福票时,窑主微笑着,问他难道对女人没有兴趣吗?

孟银孩说:女人,女人……是的。
什么是的?

女人都是填不满的坑。
你填过几个坑?

没填过。
没填过你怎么知道填不满!据寡人的经验,填一个满一个,你不妨去试一试。

窑主到底没在孟银孩的幸福票上签字,而是给孟银孩讲了一番道理。窑主说,他为什么给弟兄们发幸福票没发成现金呢,就是想到了有的人舍不得花钱去幸福。要是给孟银孩把幸福票换成现金,就失去了幸福票本身的意义。票字旁边还立着一个女字,要是光看见票字,看不见女字,幸福票就算白领了,男人也白当了。

新的幸福票发下来的同时,窑主让人代他向窑工宣布,旧的幸福票全部作废。原因是发现有人用假冒的幸福票到“一点红”去幸福。窑工们看了看,新的幸福票上面,黑字果然改印成了红字。

黑字的幸福票作废了,孟银孩舍不得扔掉,仍和身份证放在一起。让他感到犯愁和紧迫的是新领到的带红字的幸福票怎样出手。

(选自《山花》200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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