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灰兔子
01
昨夜皇宫走水了，火势凶猛，连天都变了颜色。宫外的百姓自是不知，倒是有几个混混儿讨论，说昨晚走水的地方就是冷宫，这火来的蹊跷，连宫殿带院子都烧着了，火虽灭了，冷宫也被烧了个精光。
“启禀陛下，冷宫里没有任何尸首。”
“嗯，退下吧。”寝宫里已无任何人，西靖帝看向窗外，良久，叹了口气：“皇兄，你终究是后悔了。”
西靖帝口中的皇兄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西靖最不受宠的皇子，也是西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二十年前，他的哥哥慕云廷便住在冷宫。那时的慕云廷才五岁，便跟着母亲一起被打入冷宫，他的父皇显然不念一点旧情，全然不顾她的母亲已有五个月的身子。
后来他的弟弟云南在出生后便被抱走了，养在皇后那里，成了宫里受宠的六皇子。他的母亲是在生产完第三天离开人世的，几个宫人将他的母亲掩了块白布便抬走了，宫里没有人议论此事，好似母亲从未存在过一般。但是他知道，母亲是被人活活逼死的，因为他在母亲窗外听到了“皇后娘娘”，“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命”等字眼。
慕云廷在冷宫长到十岁的时候，有宫人抱了一四五岁的小孩往他面前一扔便走了。慕云廷知道这是给他送的伴读，可他连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都不行，要这伴读有什么用？再说这个孩子也太小了点。可令慕云廷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小伴读是个女娃，从这个孩子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他这来吃苦？这个女孩的父亲是一位与丞相交好的富商，府里的夫人早就看不惯原配留下的丫头，这富商又是靠老婆发的家，瞅着机会就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这才来到了慕云廷的身边。
这么个丫头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说所有人都叫她四月，父亲有时会叫她阿月。慕云廷好歹也是位皇子，身边人叫这种名字总归不好，于是重新给她取了个名字，唤作：攸宁。
攸宁似乎明白了自己被父亲抛弃的事情，哭闹过后也接受了，起码在这里不用整日挨打，除了每天要被慕云廷逼着看书，日子过得也算悠闲。可是到了冬天的时候攸宁才知道这冷宫为什么要叫冷宫了，白天的饭食都冻得发硬了，晚上也冷得睡不着。
在攸宁第四次冻醒并打了个喷嚏之后，一双颤抖的胳膊搂住了自己，并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后背，攸宁忽然在慕云廷怀里哭了起来。
02
攸宁以为自己会一直陪着慕云廷，直到有一天慕云廷对她说：“阿宁，你要暂时离开我一段时间了。”
“云廷哥哥，您让我去哪？”
“丞相府，去帮我寻样东西，找到了你就可以回来了，记住，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攸宁便进了丞相府，对外称是安管事的女儿，来投奔父亲的。
攸宁便是在这里认识辰曦的，当朝丞相夏泽的二儿子夏辰曦。
在这里夏辰曦教了攸宁许多东西：弹琴，下棋，他还带着攸宁去逛夜市，并买了一支簪子给攸宁带上。和辰曦在一起的时候攸宁很快乐，可是攸宁也没忘记要取夏丞相与皇后之间往来的书信，因为攸宁真的好想她的云廷哥哥。
后来攸宁找到了藏书信的暗格钥匙，云廷哥哥说这个钥匙要用阴月阴时出生的处子血滴在上面才会有用，攸宁完全符合，也轻而易举便拿到了书信。可是她很快便被发现了。
攸宁此时藏在了夏丞相的嫡女夏羽宁的闺房中，不过夏丞相真的狠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和富贵，竟舍弃自己的亲女儿，一把火烧了夏小姐的闺房。
攸宁以为自己会被烧死在这里，不过还好书信已经让安管家送出去了。
“阿宁!阿宁!”焦急的声音，是云廷哥哥!
慕云廷一袭黑衣赶来，却越过攸宁抱起了倒在地上的夏小姐，口中说着“阿宁，云廷哥哥来了。”在慕云廷抱着夏小姐走后，攸宁本想跟上，却被落下来的房梁阻碍了道路，在晕倒前一刻，攸宁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云廷哥哥口中的阿宁。
攸宁再次醒来，已经是七天之后了，是辰曦救了自己。攸宁从辰曦口中得知这七天的腥风血雨：夏家已经完了，西靖也有了新皇帝，正是六皇子慕云南，而新皇的哥哥慕云廷也已被封为摄政王。
辰曦现在是逃犯，而她的姐姐羽宁则成了摄政王未过门的妻子。攸宁没有想到在她昏迷的七天，西靖已然是另一番光景。
攸宁更没有想到他会再次见到慕云廷，那时已经是她醒来一个月之后了。慕云廷看着攸宁的脸也是吃了一惊，左脸狰狞的烧伤一直遍布到后颈。
他说：“阿宁，回去吧。”
攸宁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嗓子也被熏坏了。
攸宁还是跟着慕云廷回去了，因为辰曦的命在他手上。慕云廷说可以治好攸宁的脸和嗓子，可是攸宁要的不是这，她一遍遍地写着“求王爷饶辰曦一命”.
“阿宁，为何与我疏远了？”攸宁拿笔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写到“我是阿月”。
慕云廷转身便走了。
辰曦还是死了，在喝下毒酒之前他曾求过慕云廷：“阿月命苦，王爷日后莫要再让人欺负她了。”
攸宁赶到的时候，辰曦已经奄奄一息，他断断续续地对攸宁说到：“把脸治好，把嗓子治好，这么个又丑又哑的丫头一个人在世上，我不放心。”
后来攸宁想道，辰曦死的那个晚上或许是她哭的最伤心的一次了。
03
手腕上的伤口是她用尽全力划的，以前她可是最怕疼的。等到慕云廷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攸宁已经没有意识了，他死死按住攸宁的手腕，巨大的恐惧笼罩了自己。
“回王爷，这位姑娘本身就中毒了，这次身子又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辰曦那日将攸宁从大火中救出来，大夫都说她活不了了，无奈之下，辰曦只得将父亲留给他的保命的药给攸宁服了下去。药能救人，也能掏空一个人。
“听清楚，我要让她长命百岁!治不了，我便诛你们九族。”慕云廷总以为攸宁的命不该如此，可是在药王谷的神医说了同样的话后，慕云廷彻底绝望了。
攸宁这次过了十日才醒来，她的脸在这期间已经被治好了，嗓子也恢复如初。就好似她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她依旧是云廷哥哥的小丫头，可是这才是梦吧!
听闻她醒了，云廷直接从皇宫赶回来。攸宁还以为自己睡了几十年，因为慕云廷鬓间竟生出许多白发来。慕云廷走近，在攸宁颈间挂了一小串佛珠。那是他去相国寺求来的，请住持开过光，说是能保佑人平安富贵。慕云廷其实并不信神佛，可他还是怕了。
在慕云廷成亲那日他依旧来攸宁那里坐坐。那天攸宁准备了很多饭食，她说：“人人都知今日是王爷的大喜之日，但对阿宁而言，今日只是王爷的生辰。阿宁愿王爷此生心之所想皆可得。”
这是攸宁自醒后第一次与慕云廷说话。
慕云廷忽的抱住了攸宁，他说：“阿宁，我依旧会对你好的。”
“谢王爷。”
攸宁的离开毫无预兆，所有人都在忙着摄政王的大婚之事，攸宁像平常人一样出了王府的大门，只是再也没有回来。慕云廷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攸宁的影子，他看着那串佛珠明白了，攸宁不可能回来了。那天的生辰是她在对自己道别。
04
苍河村风景十分优美，每年春天大片的桃花绽放，煞是好看，攸宁便住在那桃林旁。现在是寒冬，根本没有桃花，所以她便在这里等。她和这里的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她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着天空，什么也不想。
慕云廷走进院子的时候，攸宁正在躺椅上望着星星。慕云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还是无话。
“王爷”攸宁先开了口，“等我赏完桃花就跟您回去。”
慕云廷握住了她的手说：“我陪你一起等。”
这时，天空中有雪落下，“阿宁，进屋吧，外面冷。”
“王爷，其实我最喜欢下雪了。”攸宁并没有动，依旧望着天空。
“下雪天是您第一次抱我的时候，以后每次下雪，我这心里都是暖的。”慕云廷也回想起了以前的许多事，那时候的阿宁是自己主动拥入怀中的人。“如果阿宁的血打不开那锁，或许就不会来到王爷身边了。”
慕云廷握着的手在收紧。
“王爷，您计划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得到了一切。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您，您究竟为何要逼我至此?辰曦明明可以活的。”
慕云廷没有说话，他是自私了，听到辰曦喊她阿月，他就恨不得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为了夏辰曦，你记恨上我了。”
“王爷，您还是不懂。”
我恨你…我哪舍得，我只是想到自己只是一颗用完就被抛弃的棋子，就恨不得剖出自己的心来。
“毕竟只有辰曦是真心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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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我不恨您，可我却再不想见您了”
“王爷，谢谢您这些年给我的一切。”
“王爷，您以后要好好对夏小姐。”
王爷，王爷，她至死喊他的都是王爷。
可他却叫她阿月。
他说：“阿月，我们两个回冷宫吧。”
他说：“阿月，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你不曾去过丞相府。”
他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说：“阿月，别丢下我。”
冷宫门前，慕云廷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手指在那木盒上转动。
他说：“阿月，我们回家了。”
当夜，冷宫起了一场大火。一个月后，西靖帝昭告天下：摄政王慕云廷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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