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艾
改革开放以前,深圳只是一个几万人口的小城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深圳成立特区以后,加快了城市的建设和发展。全国各行各业的人才像潮水般的涌入,深圳成为了人口结构最年轻的城市,也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城市。南腔北调语言不同,生活饮食习惯不同,一点儿都不妨碍大家齐心协力建设深圳的热情,人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一个欣欣向荣的城市屹立在香港隔河相望的地方。
蒙北建筑总公司承揽了深圳金茂大厦的建筑工程,吴满玉便随公司的部分人员南下,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条条宽敞的道路四通八达,一处处公园绿地鲜花盛开的城市。深圳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尤其到了晚上,高层建筑焊接钢筋的火花,如同燃放的焰火五彩缤纷。新闻媒体曾经报道过深圳的建设速度,每两天加高一层楼,这在中国的建筑史上前所未有。
深圳的园林景点与内地也大不相同,内地以千年古迹为主,以厚重的人文历史著称。深圳却以文化娱乐为主,先后建起了世界之窗、中国民俗文化村、锦绣中华、欢乐谷、香蜜湖等许多人文景点。这个城市好像就是为年轻人准备的,繁华地段的歌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通宵达旦。广东有吃在广州,玩在深圳一说。
蒙北建筑工地的施工由刘副总全权负责,其他技术人员监管技术方面的事宜,岳晓丽分管帐目和资金。她每天上午把所用款项支出去,下午闲暇无事。也不全是无事可做,比如,公司的帐目要求日清月结,但迟个三天五天也不耽误事情。因为她是岳总的女儿,只要工作上没有大的漏洞,谁敢品头论足?
吴满玉的工作就是高管谁有急事儿外出,便乘坐他的小车。吴满玉平时把车擦洗干干净净,坐在轿车里一边等候一边看书读报。逐渐养成的习惯,每天不翻阅一番报纸,不知道国内、国际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睛就像瞎了一样憋得慌。他自嘲自讽,一个开车侍候人的,就是地球爆炸了与你有什么相干,干嘛总爱闲操那份心?
每到下午消闲之余,岳晓丽总爱乘坐吴满玉的小车出去玩,时间长了吴满玉提醒她注意影响。岳晓丽说,我出去办事用车合情合理,谁敢说我?吴满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整个下午占用车辆,别人还怎么出去呀?岳晓丽说,他们可以打的呀?再说深圳许多地方你又找不着,还不如打车省钱呢?吴满玉说,那我也不能整天就侍候你一个人,别人有看法!岳晓丽说,我都不怕,你一个大老爷们怕啥?吴满玉小声地嘟囔着,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岳晓丽沉下脸来说,我说让你陪着玩,又有什么不好,许多人想陪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别给鼻子就上脸,不想干,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回去!
吴满玉闷闷不乐地驾驶小客车拉着岳晓丽穿行在深圳的大街上。人对地位的欲望无止境,如今他活得愉快舒服,但刚才岳晓丽的那些话还是伤了自尊心,他永远活在别人的指手划脚之下。吴满玉只问了岳晓丽一句,去哪儿呀,便懒得再理睬她。
十二月份北方早已到了数九寒天,冰天雪地的冬节,南方深圳却是一片草木葱茏,生机盎然的景象。吴满玉开着车驶出了郊外,沿途种植的橡皮树、椰子树和其他北方只能在温室里看到的植物随处可见,吴满玉的心情也随着大自然的变化明亮起来。他在岳晓丽的指挥下把车开到了距市区三十公里的小梅沙景区,小梅沙背靠梧桐山,南濒大亚湾,弧形海滩的薄雾像一幅轻沙缭绕着湛蓝色的大海,排排白浪,涛声喧哗。远处的风帆船就像漂浮在水上的落叶缓缓移动,近处的摩托艇犹如草原上的骏马在海面上穿梭。
十二月份的海水比较凉,还是有不少青年男女跃入水中畅游。岳晓丽问吴满玉,会游泳吗?吴满玉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水库边玩过,能游个百把十米。岳晓丽说,那咱们赶紧下去呀?
他俩就去海边的服务部买了泳装,租了双人帐篷。 俩人在海滩上把帐篷搭建起来,岳晓丽首先钻了进去。她在里边说,别进来,我在换衣服。吴满玉就像一个听话的卫士守候在外边。岳晓丽出来后,吴满玉又钻进去脱了衣服,把游泳裤头穿好,与岳晓丽一块儿走进了大海。海水的温度比较低,两人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吸着凉气。吴满玉不想再往前走了,冷不防被身后的岳晓丽一把推入水中,猛然打了个冷颤,急忙用不规范的泳姿往前游。
岳晓丽也跃进水中,用正规的蛙泳姿态游在了前边。她一边游一边大声叫喊,笨蛋,赶快跟上!吴满玉手脚并用,怎么也追不上岳晓丽。一个只能在水库边扑腾的旱鸭子,怎能游得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游泳健将?
吴满玉游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便先上岸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十二月的南国深圳,太阳像一个橙黄色的气球漂浮在南天边,不算耀眼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把温暖的光泽洒落在吴满玉的身上,他闭着眼睛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恩惠。
突然,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吴满玉的胸膛上,他猛然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原来岳晓丽站在了他的身前,把那满头秀发上的水珠甩在了他的身上。吴满玉恼怒地说,坏心眼欺负人!岳晓丽坐在了沙滩上撒娇地说,我就欺负你啦,怎么着?吴满玉愤愤不平地说,真不讲理!岳晓丽坐在吴满玉身边双手托着腮帮沉思了片刻说,要不,你给我当弟弟吧?吴满玉说,那还不让你欺负死啊?岳晓丽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吴满玉说,整天指手划脚麻烦死啦?岳晓丽一把扭住了吴满玉的耳朵说,我怎么对你指手划脚啦?吴满玉疼得呲牙咧嘴,放开,我叫你姐还不成吗?岳晓丽这才放开了捏他耳朵的那只手,开心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深圳的男女之间相当开放。光天化日之下,一对青年男女躺在沙滩上享受了日光的温柔,又钻进帐篷做爱,里边不时传来怪怪的声音,这让刚成为姐弟的俩人特别尴尬。岳晓丽赶忙跑进帐篷换衣服,吴满玉却有些不知所措。众人见多不怪,你玩你的,我晒我的太阳,咱们各有所爱,互不干涉。但过分的呻吟还是对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吴满玉有着教唆的作用,其效果一点儿不比省城饸烙馆大厨、二厨讲的黄色段子差。吴满玉感到浑身燥热和难受,一旦让岳晓丽看到多丢人。吴满玉便站起来转过身子做伸展运动,转移兴趣,避免身体异样的尴尬。岳晓丽从来以后,吴满玉快步走进帐篷换好衣服,用以掩盖慌乱的神情。
金茂大厦的楼层一层层地疯长,吴满玉和岳晓丽继续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深圳的娱乐场所率先在全国起步,茶吧、酒吧、夜总会等适合年轻人消费的地方,经常能够看到他俩的身影。听听歌手的演唱,喝点儿咖啡美酒,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吴满玉对流行歌曲不太喜欢,震耳欲聋的音乐更让他受不了。民族唱法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唱歌,他的汽车里经常放有宋祖英、闫维文、蒋大为等民歌手的磁带,有时候跟着歌手们学唱,高亢明亮中不乏抒情。岳晓丽听到了就说,我们的汽车司机啥时候又成了民间歌手啦!真是三天不见,刮目相看。吴满玉不好意思地说,闲着没事儿,放开喉咙吼几声,让你见笑啦!岳晓丽盯着吴满玉的眼睛说,放开嗓子继续呀,怎么不唱了?吴满玉说,我这公鸡嗓子只能自个欣赏,遇有公众就哑巴啦。
岳晓丽觉得这个弟弟挺风趣,不像有些白领装模作样,赤裸裸地恭维自己,越是这样她越瞧不起他们。岳晓丽说,你不唱我唱,她便“红尘呀滚滚……”来了一首。一曲罢了,岳晓丽问道,怎么样,挺专业吧!吴满玉说,我不喜欢通俗唱法,嘴里就像含了颗驴蛋含糊不清,真不知道她们唱了些什么?岳晓丽说,好呀!你这小子竟敢骂我。她上前掐住了吴满玉胳膊上的一小块儿肉皮,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遛瓦。吴满玉呲牙咧嘴地说,放开,我叫你姐姐还不行?岳晓丽不松手说,再叫一个?吴满玉说道,我叫你大姨都行!岳晓丽说,这不是诅咒我快点儿老吗?打闹的结果往往都是吴满玉的皮肉受损失,他的胳膊被岳晓丽掐得体无完肤。
岳晓丽小时候被父亲宠着,如今又被吴满玉让着,感到特别开心。其实父母只是儿时的避风港湾,一旦长大成人,异性伴侣才是开心的钥匙。岳晓丽希望他们永远不老,就这样天长地久该有多好。
一天傍晚,岳晓丽和吴满玉来到了深南东路的海鸥歌厅,她俩在右侧窗口附近坐下,欣赏南京歌舞团几位歌手的演唱。岳晓丽偏爱通俗歌手,凡是有外地文艺团体前来深圳演出,她都每场必看。只要她前往吴满玉就得陪伴。刚拜认的姐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就别说跟着享受啦!再说又不用他掏腰包,只要陪伴着就行。
台上的男歌手随着爵士乐快节奏的鼓点声扭腰、送侉、晃脑袋,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岳晓丽也跟着歌手的节奏摇头晃脑,完全陶醉在通俗音乐的氛围之中。
不知道啥时候,二楼大厅传来了一股刺鼻的烧胶皮味道,紧接着一股股浓烟从一楼的楼梯往上涌。演出大厅一片混乱,大部分人挤在楼道口往下跑。
岳晓丽被这突然发生的火灾惊呆了,站在座椅旁不知所措。吴满玉拉着岳晓丽随着人流往楼梯处拥,人们相互拥挤,人多楼梯地方小,人们前呼后涌挤成了一锅粥,后边的把前边的挤倒在地。
吴满玉看见大事不好,急忙拉着岳晓丽又返了原来的地方,他将身上的体恤衫脱下,放在座椅上一只脚踩住,两只手奋力撕扯。然后又打开矿泉水瓶,将水洒在体恤衫上,他与岳晓丽一人一大块儿捂在了嘴上,缓减了烟雾和有害气体的侵蚀。
吴满玉像一头激怒了的牛,不停地寻找着逃生的出路。他一脚将过道边的玻璃窗一脚踢开,抱起惊慌失措的岳晓丽,把她塞进了窗外铁艺加工的护栏中。他大声对她喊道,把脸冲着窗外,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救助!吴满玉说完以后,消失在了滚滚的浓烟之中。
岳晓丽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地喊叫:小吴,小吴!浓烟不停地往岳晓丽挤在窗口的铁架处涌,岳晓丽被呛得眼睛流泪,嗓子冒烟。求生的本能使她按照吴满玉的吩咐,把头伸向外边等候救援。
片刻功夫,几辆消防车闪着警灯,响着警笛来到了失火现场,几股水柱对准失火的大楼喷射。消防队员发现了窗口铁架处有人,便架起了云梯,上来两个战士用钢钎奋力打开了铁栏,将被困的岳晓丽救了出去。
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好在警察已经封锁了路口,看热闹的人群不能靠近,抢险救火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岳晓丽被消防队员救下来以后,在人群中寻找着吴满玉,不停地大声呼喊:小吴,小吴!四下无人回答。她已有预感吴满玉为了救她,没有从失火的大楼里逃出来。
岳哓丽的眼睛噙满了悔恨的泪水,冲着冒烟的大楼高声喊叫:小吴,是我害了你呀!人家本来不想看这通俗演唱会,自己偏要人家陪着来。岳晓丽就像疯了似的闯进失火的大楼,被两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强行拉住。
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飞快跑了过来,是他,吴满玉!岳晓丽张开双臂迎候,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块儿。人群中没有惊嘘,没有感叹,大家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劫后余生的恋人,又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生死瞬间又相逢的场面而感动呢?围观的群众静默地注视着长时间搂抱在一块儿的青年男女,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情流露,好像一幕催人泪下的真实情感剧。
原来吴满玉用脚踢开窗户,把岳晓丽塞进铁架护栏,自己飞快跑到舞台前边的一扇窗前,奋力将窗户打开,自己也钻了出去。但他和岳晓丽一样还是笼中的鸟,被圈在铁笼里插翅难逃。
好在这里能够呼吸新鲜空气,赢得了宝贵的生命。吴满玉所在窗口的位置正对着一条小巷,救援的人员没有发现他,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铁架挤开一条空隙爬了出来,然后又抓住前边一米多远的路灯柱,顺着灯柱滑到了地下。吴满玉脱离险情以后,飞快跑出了小巷,来到了大街上,他听到岳晓丽呼喊自己的声音,立即奔了过去,便发生了刚才催人泪下的那一幕。
大火已被扑灭,抢险救火的武警和消防战士们不时从歌厅往外抬出死伤者。由于人群的互相挤压、踩踏和有毒气体侵害,这场火灾罹难了十几个人。
岳晓丽和吴满玉手拉手跑进了深南东路那片森林绿地,两人四目相望都是蓬头污面,部分烟灰还残留在他俩在脸上。他们闪着黑亮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们都活着,这不是做梦吧!
他俩再次搂抱在了一块儿,相互不停地亲吻,泪水口水混杂在一块儿,有些苦涩的味道,但他俩觉得特别甜蜜。岳晓丽不能自控,她把吴满玉顶在了一棵大树前,伸手在他的腰间摸索着什么。吴满玉说,岳姐,你要干啥?冷静一些!岳晓丽没有语言,她望着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又一次抱紧了他。她决定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吴满玉下身穿得那条洗的发白的牛崽裤撕开了好几个破洞,脚蹬一双耐克运动鞋还留有烧糊了胶皮的味道,这更加引起岳晓丽的亢奋。不!你会后悔的?吴满玉一边说一边想推开她,但她把他抱得更紧。随着吴满玉变形的脸阵阵抽搐,天地经历了生与死,血与火的洗礼,终于融合在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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